第14章
人生中裏小小的甜可以讓你撐過這無盡的苦……
在昆明殿正門。
此刻殿前巨大的石雕和門樓上都已經被裝飾了大紅的綢布,伴随着絡繹不絕的車馬,來往的達官貴人,處處洋溢着喜氣。
“吉時到!”禮官唱罷。
一襲紅衣,披着紅蓋頭的王妃,在身後穿着粉色侍女們的簇擁下,蓮步款款而來。
花鳥紛飛,喜樂悠揚。
空氣中都充滿着歡聲笑語。
夏君煥看着眼前這樣的景色,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其實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派人看着她。
他太了解宋雅兒的性格了。
沒想到的是宋雅兒這兩天卻很乖,一直很配合。
看來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這讓他很高興。
白婉看了看自己兒子,見他一副愣頭青的傻樣,臉上的笑容沒變,但是眼神卻冷了許多。她審視的看着眼前自己“百般求全”的兒媳婦,見她頭上戴着的正是自己選的,不多不少,身上穿的也是自己看中的,這多少讓她有些安慰,露出了稍微滿意的笑容。
夏君煥此刻早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他大步上前,一把就拉住了新娘的手。
誰知道新娘卻像是被抓住尾巴的貓兒,渾身一僵。
夏君煥立刻感到不對,他一把掀起蓋頭。
四周頓時驚起一陣尖叫。
白婉剛剛要上前阻止,下一刻臉色也是一沉,她袖手立在一邊。
此刻的新娘已經知道隐藏不住,她撲通一身跪地,因為太過慌張釵環叮叮當當的落了一地,鬓發散亂啜泣着跪地求饒。
“她人呢!”夏君煥怒吼一聲,一把将侍女拎起來,像是發狂的猛獸,小侍女臉色發白的看着他,嘴唇顫抖着卻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了。
夏君煥氣的一把将她丢在一邊。
而殿上的衆人交頭接耳,帶着各種眼光看着眼前的喜宴變鬧劇。
夏君煥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些天的安分都是迷惑他的。
是了,他竟然會相信她會為了自己而改變。
原來都是假象。
那麽她現在在哪!
夏君煥擡頭環顧四周,那些帶着鄙視的眼神像是一柄柄利劍将他為數不多的自尊心一刀刀削落。
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轉身就要離開。
此刻卻被白婉一把攔住,她拉着自己的兒子,指尖用力的發白才阻止了他離開的腳步,她忍着心中的不适,低聲笑着,眼睛卻死死的盯住自己的兒子,仿佛告訴他不要肆意妄為,然後溫聲道,“煥兒,都是我的錯,雅王妃她身體不适,我怕她萬一太勞累有什麽閃失,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就做主讓她先去新房中休息,于是讓我這丫頭代替她行禮了,“見自己的兒子終于恢複了理智,她滿意的笑了,帶着頹然的他來到衆人面前,揚聲道,”沒想到發生這樣的意外,如此這拜堂禮就免了,大家入席吧!煥兒,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我知道你高興,想要早點見妻子,但是禮不可廢,你留下來,”
一語雙關。
衆人恍然,原來是已經有了身孕。
這真的是意外之喜!
白婉城府深沉,三言兩語将鬧劇再次變成喜劇。
“王妃和王爺早就情投意合啦!”
“三年了,才成親啊,原來是珠胎暗結啦!啧啧!”
”宋雅兒這個王妃當的真的是太有福氣了,有個比寵自己親生女兒還要過分的婆婆!”
衆人又其樂融融起來,一邊說着夾雜着怪味的言辭,一邊戴着面具一般笑着恭喜夏君煥。
白婉拉着夏君煥敬完酒,兩人來到偏殿,揮退侍從,夏君煥猛的甩開白婉的手,退到一邊。
“原來這一切都在母妃算計之中!”夏君煥黑着臉低聲問道。
白婉何等機敏怎麽會感知不到他語氣中的怒氣,她沒有看自己的兒子,而是看向那些已經開始吃吃喝喝的賓客們,然後輕蔑的笑了,“煥兒,我們母子走到這一步多不容易,現在,神擋殺神,佛擋屠佛!”
夏君煥卻不以為然,他看着自己的母親,半邊側臉如此冷峻,沒有一點溫情。
他眼中不禁露出一點厭惡。
是的厭惡,她的母親用自己父親和自己兄弟換取自己的性命,換取這三年有名無實的傀儡生活。
這三年他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暗殺,除了生命的威脅,那些來自南蜀官僚、宗族的嘲笑,陽奉陰違更是讓他內心壓抑憤懑,還有愧疚,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供奉在宗祠的父親的牌位,每天晚上自己都會做惡夢,夢到父親還有自己的弟弟們來找自己索命…..
幸虧有雅兒在自己的身邊,只有她始終如一的對待自己,保護自己,她說過父親和弟弟們也許都已經投胎了,如果要贖罪就好好對待百姓,他們的前生說不定就是自己死去的親人。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一直勉勵自己要振作,要勵精圖治,可是後來他發現那些刺殺自己的人中竟然就有自己一心要保護的百姓。
他整個人生都崩塌了。
宋雅兒這個時候也不像原來那樣親近自己了,她開始親近自己的母親,而母親這個時候一直在撮合自己和雅兒。
雅兒猶豫了。
母妃這個時候卻一直幫助自己,她說她會幫助自己。
他同意了……
後來大皇子被殺,唐門被通緝,白清下落不明。
為了救唐門,宋雅兒終于答應嫁給自己。
雖然有些卑鄙,但是他會彌補她的,他這一輩子就只要她一個女人,她會幸福的!
然而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天真。
他終于完全失去她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
他的母親!
“恨我?”白婉冷笑道,“宋雅兒和白清一心要複興唐門,如果再這樣放縱下去,南蜀将只知唐門不知有王!我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在哪!”夏君煥不想再聽母親的廢話,他冷聲道,“你不告訴我,信不信我把你的所作所為公之于衆!”
“煥兒,你瘋了,你難道忘了我為你犧牲了什麽!你竟然!”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什麽都不在乎了!”
”我知道你跟宋雅兒患難情深,可是,煥兒,她心中另有其人,你還是忘了她吧,這世間的女子那麽多,你會找到愛你的那個!”
“母妃,你從來都沒有愛過父王對嗎?”夏君煥無力的垂下雙手。
白婉沒有回答。
就在他們都以為事情已經蓋過去的時候。
忽然一聲巨響,緊接着地動山搖,忽然左邊又有人喊道“走火了,快來救火!”。
“發生什麽事情?”
“地震了嗎?”
衆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白婉此刻臉色一白,她急忙拉住想要去查看的夏君煥,“快,去後院!”
昆明殿如今兵荒馬亂,後院一個三丈的大坑,西殿已經火光沖天,侍從侍女門急急忙忙來來去去,救火的救火。
夏君煥看着那狼藉的昆明殿。
那裏本來是他們的新房,如今卻只有漫天亂飛的紅色破布片……
雅兒走了。
此刻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他身後,白婉臉色陰沉,她知道她本不該留她的,那個賤人的女兒心硬的像石頭一樣,任憑她那樣讨好也沒有一點用,原以為她只要心甘情願的嫁給煥兒,她會放過她。
不過很顯然,她選擇離開。
很好,唐門與夏家決裂的消息此刻已經壓不住了,那麽宋雅兒,你該和你母親一樣為你們的決定付出代價。
二十年前,你選擇了別人,二十年後你的女兒也選擇了別人。
如今是該清算了!
而此刻在唐門最神秘的一處暗室地下,肖純揮了揮手,煙塵之後,她終于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個人。
白清。
“師傅!”
白清瘦的脫相了,她身邊的只有一個同樣瘦成骷髅架子的女子。
“怎麽會這樣!!”肖純顧不上其他急忙上前查看。
“來的果然是你!”白清慘然一笑,嘴唇卻紅的異常,明顯是剛剛嘔了鮮血。
“師傅,你怎麽?”
“有吃的嗎?”白清道。
“有!”
“白婉那個賤人聯合晏國奸細設下陷阱,毀了總堂,我們跟着門主一路逃到這裏卻發現這裏事先已經被人用□□炸掉了出口,他們這是打算把我們活活困死餓死,這三個月……有吃的嗎?”白清還沒說,扶着她的穿着灰衣的女子狠狠吞了口幹糧憤怒道。
“師傅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年,唐門與白婉不是合作的挺好嗎,為什麽唐門要派人去殺我大皇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肖純看着自己的師傅吃了點泡軟的面餅,一邊從懷中掏出自己這些年找人配的藥丹,碧雪丸,這可是十分難得的養血氣,調經脈的藥,肖純特意走訪西荒才得了這一粒。就這樣毫不在意的給了自己的師傅,哪怕這個師傅可能殺害自己大皇兄的嫌疑犯。
已經吃了點東西的白清也有了一點精神,她毫不猶豫的吞下了肖純的丹藥。
肖純見狀露出笑意。
白清自然知道此刻的肖純是沒有惡意的,就算是有,那又怎麽樣呢?現在的她甚至比不上這顆碧雪丸有價值。
白清吞了藥丸,立刻靜坐。
肖純也不打擾她,她讓黑鳳去找黯字軍,自己則留下來問那個叫做西奇的女子,“你說師傅被她構陷,難道她不知道裏通外國,一旦事發,就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嗎?”
“白婉,她可不怕呢!”喜牙氣道,“過河拆橋這件事她做的熟練的很,再說了她是什麽人啊,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夏家被她屠了個幹淨,現在輪到門主了,她更是不含糊了!至于大皇子的事情,我們唐門出了叛徒!要不是他,門主又怎麽會!”
門主又怎麽會被捆在唐門自己的暗卡裏!
這邊肖純還想問,就在這時四處查看的黑鳳回來了。
她身後還有有些挂彩的黯十九及他的手下不到十人。
他們遇到了點麻煩,此刻有些灰頭土臉。
“公主,這裏不安全,還是早些出去吧!”
肖純點點頭,她擡起頭,發現黯字軍已經陸續歸位。
“黯十九,你的人沒事吧?”
黯十九摸着受傷的肩頭,這是剛剛闖入密道時,被掉下來的巨石所傷,好在不是毒箭,不然黯十九的性命不保。
這一次有驚無險,黯十九也很慶幸,雖然他手下折了幾個,但是他看到活着的白清的時候,一股強烈的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三個月,就是靠着老鼠蟲蟻也不能撐這麽久啊,這更像是…一個陷阱!
雖然沒有機關,但是盡快離開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暗夜中,風聲躁動。
……
另一邊,在昆明殿大鬧一場,将後院夷為平地的宋雅兒終于脫身。
她回頭看了一眼朱檐飛宇的昆明殿。
然後毫不留戀的策馬而去。
穿過前面的密林,就出來昆明殿的監管範圍了。
月色熹微, 忽然一聲呼嘯,一柄利箭淩空飛來。
宋雅兒猛地俯身,那箭便擦着她的頭皮飛了過去,然來不及慶幸,又一柄利箭飛來,不過這次它的目标不是人,而是馬。
馬兒痛苦的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宋雅兒見狀飛身而下。
只見劍光一閃,刷的一聲宋雅兒的劍已經出鞘了。
劍身往後一送,随即聽到“叮”的一聲,是兵刃相擊的聲音。
宋雅兒還沒來得及看到來人,她矮身掃腿,對手旋身抽劍,宋雅兒緊跟一步,飛身上前,也看到了來人的臉。
“叮!”盛銘之用劍身擋住了宋雅兒送過來的劍勢,
軒轅流星這兩柄分隔多年的對劍終于再次相遇,劍身相交發出愉悅的低吟,仿佛此刻他們主人的心緒。
“怎麽是你!”兩人異口同聲。
離開時他們男未婚女未嫁。
再見時,一個是王妃一個是驸馬。
縱然有太多情緒,這一刻唯有嘆息。
“堂堂南蜀王妃卻在新婚之夜離開,你有何目的!”
“我倒想知道,備受恩寵的驸馬不在帝都陪着公主,來到這荒郊野外所為何事!”
“南蜀勾結晏國,将進駐南蜀的鐵甲軍消耗殆盡,更是設下連環計,不但殺了大皇子,更是挑動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鬥争。拜你們所賜,帝都四大世家已經全部卷入。帝國很快就要因為你們而四分五裂了。你說我來幹什麽?”
“大皇子的事情并不是唐門所為,況且我們唐門的宗旨向來是為了讓百姓安居樂業,又怎麽會故意做這樣的事情!”
“哈!”盛銘之露出了一個不信的表情,“如果真的是這樣,你連夜離開昆明殿為了什麽,難道不是為了找令堂嗎?”
“你知道我娘在哪?”
盛銘之看着她,斟酌着她話裏的真假,“我說我知道,你願意去救她嗎?”
???
來不及回答這個問題,就在這時,又是一陣馬蹄聲。
來人是個容貌醜陋的中年人,穿着铠甲。
宋雅兒認得他,正是白婉座下第一狗腿,賈師德。
別看他的名字人模狗樣,但是他卻是白婉手下第一酷吏。
“王妃殿下又立一功!”賈師德笑意盈盈道,“白婉夫人說了,讓屬下好好将您迎回去!”
與此同時,幾百人的軍隊此時已經将他們團團圍住。
盛銘之卻絲毫不亂,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三年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想她。
然而此刻見到她,他卻有些失望。
宋雅兒現在已經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白婉的算計。
那麽夏君煥呢,他也參與了嗎?
這一刻她看着盛銘之防備的姿态,宋雅兒有些失落,他原來不信自己呢……但是她還是打起精神,她眼前有個更需要應付的人:“賈師德,就憑你這麽點兵馬就要生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