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殺還是不殺,這是一個問題。
這其中的原因,肖純自然是知道。
沒想到自己的母妃因為一個十多年前的舊夢就要殺人,而且看起來這些年她還是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這跟自己那個因為一個夢就把大皇兄貶谪的父皇有什麽區別。
這些人,他們都怎麽了,夢就是夢啊,怎麽會這麽迷,跟中了邪術似的!
坐在馬車裏,黑鳳吃的歡快,這個人格分裂的侍女是自己一力争取到的,她也說她經常做夢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哈,真巧,身邊的每個人都相信夢!
“黑鳳,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婳家的詭計?或者是婳家有什麽邪術能讓人神經錯亂,否則怎麽會有這樣荒謬的事情呢?”
“啊?”黑鳳驚的嗆了一下,趕忙錘了下自己的胸口,一邊咳嗽一邊道,“邪術?有啊,我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把人都整精神分裂了!”
“我說認真的!母妃要殺夏君煥因為一個夢!”
“額,我只能說這個也不奇怪,咱們這個封建時代,啥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發生的,像那個漢武帝時候的巫蠱之禍啊,焚書坑儒啊,啥的,見怪不怪啊!”
好吧,肖純知道自己這個不靠譜黑鳳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什麽漢武帝,她根本不認識這樣的一位皇帝啊!
“也許是你兄長的手段…..我還記得我剛剛撿到你的時候,以為你已經死了,正要把你埋了,誰知你起死複生……”
“唉唉,回想那個時侯我真的佩服你的膽子,我說的話那些來自未來的話白清夫人都說我是鬼上身來的,你卻還要留下我,救我性命,話說你不怕嗎?”
肖純卻不回答,只微笑道,“你身上的那個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告訴我一切,我對你不是一無所知,而且那個時候的你不過是個孩子!”
“原來她那個時候就曾經出現過!你為何沒有告訴我……”
“神秘的婳家一直為人忌憚,祖上更是有過起死回生的傳說,所以其實我也不确定,這樣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再說這些年你一直控制的很好,她沒有再出現過,而且你竟然不願意承認她,我又何必增加你的煩惱呢?只是如今這局勢紛亂,我有的時候也懷疑是不是有鬼神作祟了!”
“我其實也是唯物主義者,但是我現在也不敢說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了!”
唯物主義?什麽鬼?
就在兩人雞同鴨講的同時,馬車也來到城門口,發現入城口車水馬龍擁堵的不行。
“怎麽回事,這麽多人?”純公主撩開車簾,吩咐駕車的侍從下去查看。
“流民忽然增多,二殿下奉命嚴查入城者身份。”回來禀報的侍從道。
純公主點點頭,二皇兄向父皇請命說要妥善安頓這些流民,這些事情,她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肖純正要放下簾子,眼角忽然發現街角宋雅兒匆匆走過。
奇怪,她一個小侍女,青天白日亂晃什麽?
純公主沉思着,馬車這個時候徐徐而行。
那些百姓見到撩開簾子的公主,頓時激動。因為最近皇上的大壽,肖純借機做了好幾場大的善事,更有幾次親自出馬懲治了那些投機倒把的商人,所以很多人認識公主。
“是公主的馬車啊,公主又要出宮敬香了嗎?”
“是呀,最近好多地方鬧洪災,公主憂心如焚,希望能得佛祖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侍從熟練的解釋道。
這也是肖純一貫出宮借口。
“大家不用擔心,吾皇已經知道了大家的困難,很快就會有人出面,大家耐心等待吧!”肖純笑着對大家道。
“公主真是仁慈啊!”
肖純笑着放下車簾,在一片贊譽聲中離開了帝都直奔大慈悲寺。
在慈悲寺密室裏,纏着頭巾的中年女子正在悶聲幹咳着。
“師傅,我給你的藥,為何不按時服用呢?”坐在床邊的肖純皺着眉道。
“我傷了根基,藥石罔效,也就不想再為難自己的嘴巴了!”中年女子白秋擡起頭,渾濁的眼睛中透露着死寂。
這死寂像是鋼刀刺傷了純公主的心,她蹲下身,握住師傅的手,以一個祈求的姿态道,“師傅,你一定要堅持啊,你忘了,你還要去找小師姐啊!你不能放棄,所以一定好好吃藥好不好!”
“公主殿下,唉!十年了我兒一直沒有消息,我都已經放下了,你也放棄吧!”
“師傅,你受我母妃的控制呆在我身邊身邊十年不就是為了這個嗎,如今我們的承諾還沒兌現,導致唐家滅門的禍首也沒有找到,你卻要放棄,你不是這樣的人啊,況且我已經有了線索了。”
“公主,你又何必強留我呢!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師傅,純兒雖然并不純善,但是絕不會用這樣的事情诓騙師傅,我真的有線索了。那個孩子叫宋雅兒,她雖然姓宋,但是我查到她可能并不是宋家的孩子,她現在在盛家做為盛家西席的女兒,而且與夏君煥也有接觸。”
“宋雅兒?”
“是,她的身上隐隐有着師傅的影子,我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很不一般,師傅,請見一見她吧,純兒保證這一次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真的嗎……好吧!”
“是,純兒這就去安排!”純公主喜極而泣道。
出了大慈悲寺,主仆二人又急急趕往皇宮。
坐在回城的馬車上,二人這個時候卻早已沒有了調侃的心情。
“師傅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然為何短短數日,她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肖純看着逐漸遠去的古寺悶聲道。
黑鳳想了想搖搖頭,“看樣子,她好像萬念俱灰,感覺看透一切了!難道她知道了她女兒已經死了!”
“不,小師姐的事情不足以影響她如此,這些年,小師姐音信全無,生死早已在意料之中,支持師傅活下來的動力是複仇,查出兇手。我想應該是唐門的事情,看來她已經查出了兇手。”
師傅或許是知道了自己無法報仇,才萬念俱灰。
她的仇人死了嗎,或者是不可能動手的人?
肖純一路心思重重。黑鳳見狀也不打擾她。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就來到城外的官道上,黑鳳揭開車簾,車外路兩旁來往着各行各業的百姓,有挑着擔的農民,獵戶,文士,商人,當然還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
很明顯那些流民是被驅逐出城的,因為那些流民後面跟着的正是穿着同一铠甲的帝都城護軍,也就是三皇子晃統轄的部下,此刻他們在那些流民後面像趕鴨子一般的呵斥着。
“公主!”
肖純自然也聽見了,她也湊到車窗口向外看,“流民的事情是二皇兄管嗎,怎麽三哥的人在這?”
只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功夫,怎麽回事?
肖純心裏忽然感覺不安,自己的這位二皇兄自小被賢妃教着,做事頗有商人精明的風度,什麽事情都是要插一腳,功勞是自己的,但凡有錯就是別人的,偏偏他氣量也小,別人也不能說他一句不好的,偏在父皇面前無比乖巧,慣會插科打诨,很得父皇青眼。
像他這樣的人竟然會把功勞讓給別人?只怕是宴無好宴!
想到這,肖純急忙下令盡快回城。
然而還是晚了!
眼前一地血污狼藉,一排排房子也被火燒七零八落,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人肉被燒灼後的難聞的糊味。
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連人帶物……
“快,快去救三殿下!”
知道皇兄身在火海,純公主一躍而起,沖入火光之中救人,黑鳳見狀厲聲道,“快去打水滅火!”
火光中,一個滿身是火的人在滿地打滾,純公主當機立斷取下頭上面紗,袖子一卷将那人緊緊裹住,那面紗是特制的石錦鐵紗所制水火不侵,隔絕空氣之後,火勢立滅,純公主見狀飛身扛起那人,沖了出去。火光外,黑鳳和衆侍衛也将火勢撲滅大半,見到純公主帶人出來均是興奮的歡呼起來。
然而純公主看也不看,她直接飛身上馬,臨走時留下一句,“黑鳳,帶着大家繼續滅火控制局勢,統計傷亡人數!”說完帶着昏迷的三殿下絕塵而去。
金歐宮裏,太醫們已經默不作聲退在一邊。
婳家的大祭司留下一句,“晃殿下被邪祟侵擾,臣已經将其清除,但是殿下的容貌已毀…..”便離開了。
皇帝也頹然一旁,哭着自己的兒子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
“都是兒臣的錯,流民太多,本以為只是借調了幾個人手,沒想到牽連三弟被暴民所傷,那些暴民不感念父皇恩德,竟然恩将仇報,兒臣不該心存善念,害了三弟!”跪在地上的二殿下也哭的肝腸寸斷。
一旁的賢妃見狀也撲通一聲跪下,拉住皇帝的衣袖,哭訴道,“皇上明鑒,通兒為了不負皇恩,他這些時日彈盡竭慮,消瘦不少,是妾見他實在太過勞累,便建議他借些人手…..沒想到嗚嗚嗚,不過是借了幾個兵而已!皇上,貴妃姐姐通兒他已經精疲力竭,加上為三殿下的遭遇痛心自責食不下咽,實在經不起任何苛責了,如果姐姐實在氣不過就沖妾來,妾一應受着。”
說完竟然哭的昏了過去,肖皇見狀自然是憐惜異常,抱起賢妃就往外走,一邊大叫着太醫,太醫!
接着,太醫走了,二殿下也走了。
戲也散場了。
留下斷腸的母親,木然的公主和人事不知的皇子。
“晃兒,安心睡吧!娘守着你!”貴妃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她此刻顫抖的手,蒼白的臉無不洩露了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的失态。
這難道就是我擅自改變的懲罰嗎?明明上一世我兒他沒有此劫啊!
一旁看着這一切的純公主忽然發作,她一聲不吭的就沖出去!
“攔住她!”
貴妃一聲令下,沖出十多個侍女抱住純公主!
“母妃,我要替皇兄報仇,你卻要攔我嗎?或者你要我跟你一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純公主忍者滿腔怒火,一邊流淚一邊道,“那些人在演戲啊,說什麽不知道,要不是他們調開侍衛,皇兄怎麽會被暴民襲擊,而且皇兄是被故意引過去的,這一切都是陰謀!可笑的是,她們哭一哭,父皇就心軟了!”
侍女牢牢的抱住純公主的腳,她們都是宗英的心腹此刻也全都眼角帶淚,苦苦勸說道,“公主,不可啊,這就是個陷阱,眼下,他們正是看到娘娘複寵,他們才設下此計,皇上已經下令追查真兇,好在皇子雖然容貌被毀,但是性命無憂。如果你這個時候去,那麽娘娘此時的忍耐就白費了啊!”
“我不明白,為什麽明知道兇手是誰,還要去查!那個婳家的人裝神弄鬼什麽邪祟,都是他們的詭計,否則皇兄好端端的去那個偏僻的農舍幹什麽,他們最後還放火把一切都燒了,所有的證據都沒有了,母妃!我不明白母妃明明知道這樣查最後仍然是不了了之還要堅持等待!我不明白,母妃,你訓練我,告訴我女人要自強,要像男人那樣活着,可是現在這樣的時刻,你卻希望我像個女人一樣躲在這裏!我不明白!”純公主顫抖着嘴唇像個失去方向的孩子,眼淚靜靜的流淌,“我想把那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人都殺光,讓他們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你走,母妃就死在你面前!”卻見貴妃娘娘拿着金釵抵住自己的咽喉。
“母妃!!”純公主沒有回頭,她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淚水順着臉頰流下。
“這一切的原因這麽簡單,你會不明白,因為真正想這樣做的人是他啊!我和賢妃都是他用來平衡的棋子,他不會容許威脅存在,南王是他的親兄弟,你看他可曾手下留情,你們兄妹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十一十二馬上就會長大,但是你們對母妃卻是獨一無二的,我不能失去你們,你哥哥現在這樣也好,最起碼他不會再被一次一次的刺殺了......”貴妃含淚道。
純公主卻是再也不想聽了,她睜開眼一把打開侍女的手,她搶過母妃手上的步搖,然後狠狠将步搖摔下,流過淚的眼睛如刀鋒般清亮,“這樣的道理,我早就聽膩了!母妃,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這個王朝早就腐朽了,你知道我去救皇兄的時候看到了什麽,為了達到目的,他們那些人早就不把百姓當人看了,遍地都是屍骨,前一時刻還是歡聲笑語,後一刻就是人間地獄,你說的那些隐忍權謀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身上流的血和那些庶民沒有什麽不同,在那些人眼裏同樣的一文不值!”說完就要沖上來奪了貴妃的金釵,“你現在卻要用自己的命來威脅我,母妃,你何其殘忍,如果我的面前沒有路,那麽為什麽要給我方向,我吃的那些苦又為了什麽!!”
說完再不看自己的母親轉身離去。
“放心,我不會沖動的!婳家,俞家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貴妃娘娘看着自己的女兒決絕轉身,這個孩子無論前生還是今世,她總是拿她沒有辦法,前生她癡情的一路走到黑,今生的她倔強的一路走到黑,縱然知道未來怎樣又如何,她試過了無力改變,夏君煥還是來了皇帝還是要貶谪大皇子,很快南王也要死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一世,晃兒卻在此刻被設計毀容。
貴妃娘娘泣道,“純兒,如果你真的要做什麽,去找盛家盛銘之,他才是唯一可以幫你的人!”
純公主卻沒有回頭。
“晃兒,是母妃錯了麽,争還是不争,都是絕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