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懸崖邊上
天好像漏了個口子, 雨下個不停,窗外滿是“嘩嘩”的水流聲,間或摻雜一兩道驚雷,黑雲沉沉地壓在頭頂。
言真真趴在淩恒的床邊, 唉聲嘆氣。
她剛才給淩恒刷了萬能的“幸運”言靈, 希望他化險為夷, 然而沒用,他并不曾醒來。
幸運不可能不成立,換言之, 他遇到的是即便連幸運也無法避免的危險。
這可真讓人頭禿(⊙︿⊙)
言真真伸手戳他的臉, 死馬當活馬醫繼續叫魂:“淩恒, 聽得到我說話嗎?快醒醒,再不醒你的泡面——不是, 你的……你的,呃……”
她卡了殼, 沒想到能拿什麽威脅他。
“fine。”屢戰屢敗的中二少女, 耐性告罄,言真真拿起旁邊的有線電話,一個內線撥到了淩夫人的卧室。
謝天謝地,她在灰樓住的時候,曾無數次看過貼在電話邊的電話簿, 記住了主人家卧室的號碼是661。
“嘟嘟嘟”, 電話接了起來。
淩夫人朦胧的聲音響起:“小恒, 什麽事?”
“夫人, 淩恒暈過去了。”言真真說謊不打草稿,“我怎麽都叫不醒他。”
“什麽?!”淩夫人一下子清醒了。
言真真挂掉了電話,抱着手臂等待。
半分鐘後, 主樓燈光亮起,有幾個人打着傘匆忙趕了過來。門鎖着,林管家也只好爬窗進來,從裏面開門。
淩夫人和淩先生急匆匆上樓,一進門就問:“小恒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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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真真攤手:“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昏過去了。”
淩夫人匆忙奔到床邊,急切地呼喚:“小恒,小恒,是媽媽。”
而比起她的焦急,淩先生要鎮定很多,詢問她:“真真,能不能告訴叔叔發生了什麽?”
“我和淩恒在打電話,他那邊突然就沒有聲音了。我怎麽叫都沒有回音,有點擔心,就過來看看。”言真真滿臉擔憂,“然後就發現他躺在床上,一點反應都沒有了。”
淩夫人揪心無比:“老林,叫醫生過來,快叫醫生。”
淩家有自己的家庭醫生,但短時間內過不來,好在淩老先生因為身體緣故,專門帶了個醫生陪同。
林管家連忙叫了醫生過來檢查。
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攔住了言真真:“多謝言小姐提醒,現在已經很晚了。”意思就是,你可以回去洗洗睡了。
言真真假裝聽不懂:“沒關系,應該的,醫生怎麽說?”一邊問着,一邊閃身回到了床前。
近兩米寬的大床,人再多幾個也能找到地方。
醫生氣喘籲籲地趕來,對淩恒進行了簡單的檢查,眉關緊鎖:“體溫有些高,不确定是什麽緣故,最好驗一下血。”
“三樓有實驗室,應該會有能用的設備。”淩先生給林管家遞了個眼神,“帶醫生過去。”
林管家欠了欠身:“請跟我來。”
醫生采了血,随林管家上樓化驗。
淩夫人看着丈夫,欲言又止:“小恒不會有事吧?”
“不會。”淩先生鎮定得不像話,“應該只是流感什麽的,你不要太擔心。”
淩夫人沉默了下,扭頭看向兒子,手撫着他的肩頭,眸光中閃過濃濃的憂慮,仿佛他這麽一睡就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言真真觀察了他們會兒,開口道:“叔叔,阿姨,我明天再來看淩恒。”
“今天多虧真真發現得及時。”淩先生語氣和氣,待她親切如子侄,“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也許小恒明天就好了。”
言真真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
不管淩恒遭遇了什麽,都必然和淩家的秘密脫不開幹系。既然淩氏夫婦知道了異常,沒道理會坐視兒子出事吧?
她這麽想着,卻遲遲無法放心。
必須再做點什麽。
“我會非常幸運地找到幫淩恒的辦法,同時不會遇到危險。”她環顧莊園,目光落在了燈火通明的主樓上。
她想了想,先正常地走回客房,進屋後,從別墅的後花園拐了出去。和普通的別墅區不同,莊園裏的別墅小花園都是開放式的,方便與整個景觀融為一體。
大雨傾盆,視線很差,她就借着雨水的遮掩,溜到了主樓。
事發突然,主樓的大門開着。言真真脫掉了沾滿泥濘的鞋子,小心地藏在了門邊的花盆後面,這才蹑手蹑腳地走進去。
淩氏夫婦和林管家都不在,外面并無人走動。
言真真補了個狀态:“我動作很輕,雨聲很大,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而後大大方方地踮起腳上樓。
此時此刻,她猶如喝了福靈劑,冥冥之中得到了直覺的指引。
一扇門內,傳來淩老先生的咳嗽聲:“外面發生了什麽”
“少爺生病了。”女管家伊麗莎白說,“剛才叫了麥克醫生過去。”
淩老先生吩咐:“你去看看,要是情況不好,趕緊叫他們送去醫院,別耽誤了病情。”
“是,我這就去。”女管家步履匆匆。
言真真閃避到一側,緊貼着旁邊的一扇門。然而,不知道幸運就是那麽無敵,還是平胸沒有尊嚴,總之,女管家什麽都沒發現,快步下樓出門。
“咳咳咳。”房間又爆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
護士溫柔地安慰他,但因為是英文,沒聽清。過了會兒,樓下傳來腳步聲,言真真探頭瞄了眼,發現是淩先生。
他徑直走向了淩老先生的房間,三言兩語勸走了護士。
護士離開時謹慎地帶上了門,可也許是鎖正好卡了一下,明明關上了,在松開手後,又彈出了一點,正好留出一道縫。
言真真老實不客氣地溜過去,貼門偷聽。
淩老先生問:“小恒怎麽樣了?”
“昏迷着。”淩先生言簡意赅,“和小時候的那次一樣。”
淩老先生咳嗽了兩聲,嗓子響亮許多:“怎麽回事?”
“我以為父親知道。”淩先生語氣平靜,“這不是你給小恒的嗎?”
給了什麽?言真真不由瞄向了縫隙。
透過狹窄的空隙,她看到淩先生手裏拿着一只懷表,“啪嗒”打開。就如同所有古典懷表一樣,正面是一個走動的鐘表,而表蓋上卻貼有一張照片。
幸運光環下,角度很好,她用5.0的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是一個雕像的照片。
四方體上,匍匐着一只奇怪的生物,頭如章魚,面部有觸手,背後則拖着一雙長而狹窄的翅膀,恐怖而邪異。
“雖然只是照片,但小恒已經見過祂,哪怕是影像,也會對他造成影響。”淩先生把懷表放在一側,“父親,人有多脆弱我們都知道,‘神眷’只能一次。假如小恒永遠無法醒來,我們就功虧一篑了。”
淩老先生短促地笑了聲,語調怪異:“呵,功虧一篑?小妍遲鈍,可你不止一個兒子,阿誠,你和我一樣,做事喜歡留一手。”
言真真:“……”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吐槽私生子的存在。
“父親錯了,既然小恒已經成功,我就不會拿他冒險,不管有多少個備選,總歸有失敗的概率。”淩先生冷靜地審視父親,“你等不及了。”
“沒錯,我等不及了。”淩老先生冷冷道,“你又能怎麽樣呢?”
淩先生陡然沉默。
淩老先生又劇烈咳嗽了會兒,慢條斯理地說:“事已至此,你只能和我一起等一個結果——要麽奇跡再度發生,要麽……呵呵呵。”
門外,言真真閉了閉眼睛,無聲離去。
淩恒立在花園裏,看着比自己還高一個頭的灌木,呆立出神。
經過了幾次錯亂的幻境更疊,他終于理清了眼下的情況:人不能直視神,唯一能夠與祂接觸的辦法,就是夢境。
但并不是說,在夢裏便是安全的。
人就算只用一根手指,也能摁死一只螞蟻,神的意志亦如此。哪怕只是輕微的一點點接觸,也可能導致大腦超出負荷,直接腦死亡。
幸運的是,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人有屬于自己的自我保護機制。
一重接一重的夢境,就是他在保護自己。
然而,正如玄幻小說裏設定的那樣,精神力量有限,越用越少。
所以最初入夢時,他身體狀況良好,能用武器對抗,地點也在熟悉的陸地。但抗争失敗後,他便落入下風,被縛于深海,無法自由活動,差一點點便将永遠陷入沉眠。
後來雖然醒了過來,可第一層夢境已經破碎,離祂更近了一層,己消彼漲,縱然傾盡全力游出了水面,卻仍然被一個浪頭打敗。
又一次失敗後,進入離祂更近,離理智更遠的第三層夢境,也就是現在。
他越來越虛弱了,“自己”不再是健康強壯的青少年,而是回到了脆弱無比的孩童時代,變成了七歲的模樣。
真的逃得掉嗎?
淩恒仰起頭,看見了熟悉的白霧自海面湧起。
噩夢重演。
祂馬上就要展現出真實的面目。
他馬上就會失去理智,墜入瘋狂的深淵。
“我太累了,十秒鐘內睡着,進入淩恒的夢裏。”
“我太累了,十秒鐘內睡着,在夢裏碰到淩恒。”
“我……可惡!”
連續幾次都失敗,言真真氣到捶床。她狠狠踢了兩下被子,卻不肯放棄,托着腦袋左思右想。
或許幸運尚未失效,一道靈光閃過她的腦海。
進不去淩恒的夢,會不會是因為方法不對?平時大家也不能做同一個夢,所以僅僅入睡,是無法和找到淩恒産生邏輯關系的。
她得換一個方式。
言真真立馬躺平,閉上眼自言自語:“我太累了,十秒內睡着,重新回到我在春和高中做的那個特別的夢。”
自己進自己的夢,沒毛病。
言靈起效。
她偏過腦袋,沉沉睡去。
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站在春和的校門口,與當時一樣,銅球雕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門。
老校長沒有騙她,人能夠通過夢境,超越已知的時間和空間。
那該如何去淩恒的夢裏呢?
“你怎麽又進來了?”背後有人問。
言真真回過身,看到老校長立在後面,幸而表情并無不悅,只有濃濃的興趣。
她謹慎地說:“我一直想着這個夢,突然就又夢見了——你知道怎麽去別人的夢裏嗎?”
“別人的夢。”老校長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你找對地方了。”
他擡頭凝視着眼前的光門,緩緩道:“這是時間與空間的支配者,是過去、現在、未來的唯一真理,是能夠去往宇宙任何一個角落的門之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