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夢和門
地球從來不會圍繞着任何一個人轉。
冉染不可能起了疑心後, 線索自發地跑到她面前,言真真也不可能因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舊世界便黯然退場。
生活就是蜘蛛俠一邊拯救世界,一邊還要送外賣。
并且十分殘忍的是, 故事放大了前者, 帶過了後者, 可人生截然相反,無論前者多麽濃墨重彩,平凡瑣碎的東西才是每天的主旋律。
距離遇到畫裏的怪物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言真真再也沒有碰到什麽意外。
春和最近的熱門話題是期末考。
普通學生自不必多說, 成績是他們留在春和的唯一憑仗, 而如李貞琳一流,若有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作為裝點, 父母提起來也增添光彩。
只有淩恒沒有壓力,呃……不對。
他自讨苦吃, 說要給言真真補習, 于是一反常态,陪同待在圖書館裏。
兩個小時後,方鈞罵着“不講義氣”加入。
下午時分,李貞琳過來了。
第二天,圖書館的小自習室裏就坐滿了人。
淩恒沒什麽意見。
言真真亦然。
她瞄着李貞琳紅腫的腳踝, 笑盈盈地問:“我去倒水, 要不要幫你倒?”
李貞琳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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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她不知怎麽吃壞了肚子, 時常跑廁所, 昨天下午,去衛生間時不當心,踩到了一灘未幹的水漬, 滑了一跤。
雖然只是扭到了腳踝,但帶翻了清潔工的提桶,髒水潑了半身,現在想起來仍有些不舒服。
更讓人介意的是,那時言真真剛好進來,非常“熱情”地遞給了她一包紙巾,還關切地詢問她要不要緊。
既視感太強,由不得她不如鲠在喉。
“不用。”李貞琳努力抑制住了心頭的異樣感。
言真真勾起唇角,仿佛有些遺憾。
她的行事準則是,人打我一拳,我還兩巴掌,多的那個算利息。李貞琳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她便也搞了個精神攻擊,惡心她一下。
既然賬清了,自然可以“和睦相處”。
她哼着歌走開,李貞琳卻忍不住多注視她一會兒。
身為李家的長女,她打小便跟在父親與叔父身邊,見識各式各樣的人。與她一般的富家小姐不必說,散發着同類的氣息,所思所想都跳不出熟悉的框架。
唯一例外的人是淩恒。
現在多了個言真真。
老實說,她們身邊跟着不少出身普通的女伴,有的聰明懂事,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有的卻愚笨膚淺,滿臉心機寫在臉上。
但無論哪一種,看向她的目光裏都有渴望。
渴望從她身上得到什麽,渴望成為她一樣的人。
言真真沒有。
李貞琳握緊了手裏的筆。
“腿疼?”淩恒擡眼問,“不舒服就回家歇着。”
“不疼,只是有點酸,忍忍就好。”李貞琳婉拒了他的提議,停頓片刻,問,“你在看什麽呢?”
淩恒今天除了給言真真輔導一下功課,就是坐在角落裏翻一本很厚的硬皮書,封面沒有書名也沒有作者,內頁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母。
“唔,一本外國書。”他不動聲色地合上了書頁,“消磨時間。”
李貞琳似乎很有興趣:“能給我看看嗎?”
淩恒側過書頁,在她面前晃了晃,潦草的字母雜亂無章,瞧得人眼暈:“挺枯燥的。”
李貞琳何等聰明,聞言便笑:“只有你才看得進。”
輕巧帶過話題。
不久,言真真回來了。她解決了今天的閱讀任務,寫化學作業前,很有閑情逸致地聊天放松:“你在看什麽?”
淩恒:“書。”
“給我看看?”她問。
“你又看不懂。”淩恒說。
言真真晃了晃手機:“有翻譯。”
淩恒:“……”
微妙的對峙中,方鈞悄悄擡頭,心中感慨:藝術來源于生活,小說的套路還是很有現實意義的。
為什麽出身普通的女主,幹啥啥不行,卻能屢次吸引霸道男主的注意力?
犯賤啊。
身邊的人都順着他,聽個音就知道這話題該不該繼續下去,就和李貞琳一樣,聞弦歌而知雅意,永遠不讓人難做。但女主不一樣,聽不懂人話,橫沖直撞,讓人哽住的同時,也留下了鮮明的印象。
長那麽大,這麽和淩恒說話的只有淩妍……不不,淩妍都沒她有出息,能把淩恒堵得答不上來。
方鈞想着,偷瞄了眼李貞琳。
她沉得住氣,低頭思索,仿佛渾然不在意。可真要不在意,以她的情商,早就出聲解圍了。
暗流洶湧,當事人卻并未注意到。
言真真敢賭五毛錢,淩恒肯定是查到了什麽,不然他好端端的也不至于抱着本破書苦讀,這人平時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裝x。
她不問,他指不定又要保密,那是萬萬不行的。
圖書館又和淩家沒關系,憑什麽撇開她。
她伸出手,态度堅決。
“我看完告訴你。”淩恒沒好氣。他又沒打算撇開她,這麽着急幹什麽。
“給我看一眼,看完就還你。”言真真相信他,可擔心他有所保留,寧可自己麻煩些。
淩恒氣着了,合上書遞給她。
言真真接了過來,先仔細觀察了下這本奇異的硬皮書。書的外殼比較新,最多不超過二十年,沒有常見的出版書的信息。
內頁比較厚,紙張堅韌光滑,質量很好。上面的文字看不懂,暫且略過,印刷的油墨不太清晰,偶爾還會有零星的墨點。
整本書透露出一股濃濃的不和諧,感覺很古老,但表現出來又很新。
她回憶了下,這本書是今天早上淩恒在圖書館借的。
他肯定用了特別的辦法找到了線索。
她調整了姿勢,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搭在側邊的書頁上,借着手掌的遮掩,低不可聞地說:“我會翻到重要線索。”
說完,猛地展開書,任由紙頁自下而上翻飛,書頁簌簌掉落,從快到慢,最後定格在某一頁。
當然,給了具體的頁數,言真真依然看不懂。
她給兩頁內容拍了照,然後在淩恒看過來前飛快合攏,原模原樣遞過去:“還給你。”
淩恒狐疑地看着她。
言真真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機,點開翻譯識別的軟件,自動識別上面的文字。
機器翻譯有許多錯漏,很多時候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前言不搭後語。但拼拼湊湊,信息量也不少。
她盯着上面的詞彙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始麻溜地收拾東西:“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發現了什麽?淩恒當着衆人的面,沒法問明白,只好改口,“要去哪裏?”
言真真提着書包,非常沒有誠意地撒謊:“女廁所。”
淩恒:“……”卸磨殺驢啊。
她擺擺手,一溜煙鑽出了自習室。
淩恒:(▼皿▼#)
好氣哦。
言真真一口氣跑出圖書館,直奔校門。
自從那個的夢境出來後,她就發現自己度過了衰弱期,并且力量還有所增長。具體表現在“我會撿到錢”的錢的數目,從五塊(小學)、十塊(初中)、一百(高中)到現在的一個錢包。
所以,雖然今天的言靈本是想找出那個怪物的線索,成果卻過分喜人,直接從驚喜變成了驚吓。
簡單來講,這兩頁大部分詞組都是“呓語,瘋了,他來了,死亡”之類的,讓人非常懷疑淩恒到底在看什麽玩意兒。
可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組冷僻的詞組,翻譯過來如下:
時間與空間,萬物,點,門,鑰匙。
假如她不知道這是線索,可能會忽略過去,但在言靈下出現的內容,就必須慎重對待了。
尤其提到了“門”。
整個夢境裏,言真真印象最深的便是“門”,小到每一扇門會産生的空間扭曲,大到穿過門能進入另一重世界,無一不彰顯着這一元素的重要性。
而她也突然想到,夢境裏有一扇門是不一樣的。
且來回憶一二,夢境裏的門分為三種:第一種是普通的門,現實和夢境一致,穿過後會小範圍扭曲空間;第二種是多出來的門,例如負一樓辦公室裏的,畫框後面的,都是現實世界裏看不見,但在夢裏出現的門。
第三種,便是最後離開夢見的光門。
它在現實裏不存在,可代替了現實裏的一樣東西。
當時,校門口沒有銅像。
這就很有意思了。
言真真決定再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奇怪的雕像。她找了個能看到銅像的陰涼長椅,一邊吃冰激淩,一邊觀察。
銅像還是那個銅像,除了設計特別,能夠反射出無數光點外,看起來就是個碩大的銅球而已。
和門一點都不像。
她開始考慮要不要找一下建校的資料,查一查這個銅像的來歷——至于用言靈測試?不不,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這麽做。
“你的靈感很強。”冷不丁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佝偻的身影。老校長穿着灰撲撲的衣裳,慢慢在旁邊坐下,“一般來說,像你這樣的孩子,不是瘋了,就是在瘋的路上。”
言真真扭頭:“我以為校長會盡量避免出現呢。”
“無處不在是躲不掉。”老校長平靜的語氣中,摻雜着一絲宿命感,“無論勇敢還是怯懦,結局都一樣。”
言真真并不太懂他的話,單刀直入:“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校長說:“夢而已。”
“平常人做夢可沒這麽刺激。”言真真不無嘲諷。
誰知老校長非常寬容地笑了笑:“夢遠比你想的神奇,只是大多數人天賦有限,無法理解。”
這番說辭倒是搔中了言真真的癢處,她嘴上矜持,沒有附和,卻追問:“這怎麽說?”
老校長想了想,說道:“人類是一個渺小的種族,我們的身體在宇宙中猶如一粒塵埃,弱小而脆弱,只能被困在地球的一畝三分地上。”
言真真努力記下他說的每個字。
“但夢境不同。夢裏,我們擺脫了脆弱的肉身,意識有機會去往更神奇遼闊的地方。”老校長凝視着遠處的銅像,緩緩道,“大部分人不知道那裏真實存在,以為是虛構的幻境,把夢當成夢,只有非凡之人,才能意識到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