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教和家教
言真真在校醫院過了一夜, 第二天去上課,發現世界變了個樣子。
同學們客客氣氣,老師下課單獨問她有沒有地方沒聽懂,沒見過幾面的班主任問她要不要申請一下留學生互助小組, 有補貼的那種。
她心裏“……”, 全都拒絕了。
講真, 她對財富沒有進取心,對權勢沒有敬畏心,反而能夠保持平常心态, 不需要的時候完全沒有興趣, 唾手可得都懶得拿。
但其他人都是凡人, 需要機會和金錢為自己的将來鋪路。
她不拿,別人就不會少, 即便不算恩情,也算是人情。
同學們的态度緩和下來, 有點接受她融入集體的意思了, 具體表現在小組分工協作的時候,有人願意主動邀請她加入。
言真真沒拒絕。
大家就試探性問起了她和淩恒的關系,畢竟,言真真的經濟水平和富家小姐們相去甚遠,理論上請不動這等大佛鎮場子。
“我沒有父親, 母親又過世了。”言真真巧妙地說, “淩家資助我上學。”
同學們恍然大悟。
資助貧困學生乃富豪們常幹的慈善事業, 包括學校裏的助學金, 實際上也出自各大董事之手。
言真真無父無母,恐怕家庭困難,受到淩氏資助上學, 因此認識了淩少爺,完全說得通。而既然是淩氏資助,淩恒維護一下,自是合情合理。
細節都對上了。
她的人緣迎來了入學後的高峰。
普通學生覺得,她沒有背景後臺,卻沒巴結誰,每天老實上課,與他們一樣屬于自力更生的平民階層,還不争助學金,接納起來毫無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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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家底的中層學生,則顧忌她和淩氏的關系,不想随便得罪人,故而收斂了跋扈,見面客氣,偶爾還賣個好當提前投資——她将來要是進了淩氏做事,那就賺大了。
抱有上述共識,言真真的“朋友”多了起來。
有人和她一起上課,有人和她一起去食堂,有人約她一起寫作業。他們都很熱情和善,願意幫她打飯、買飲料、借資料。
花團錦簇,烈火烹油。
然而,這麽多人中,只為交朋友而交朋友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人捧着她,不過是想找機會和淩恒搭上話罷了。
他們表現得很明顯,似乎并不擔心她知道後會翻臉。
代價太大了。
她不僅會破壞剛剛得到的“友誼”,得罪很多人,還會失去衆星捧月的待遇,重新變回不起眼的路人甲。
試問這個年紀的女孩,誰不虛榮?
然而,有個詞叫“陰差陽錯”。
春和的學生普遍成熟社會,而言真真中二病晚期,大家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面對同學們的熱情,言真真面上笑靥如花,心裏卻沒有任何受寵若驚。
只是想,雖然大家都很熱情,但普通人的生活和她差距太大,所以非常遺憾,他們真的不能和她做朋友。
她開始一下課就不見蹤影。
哦,并不是為了逃避同學們,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比如,找楊曉之打探消息。
“這是我媽要我帶給你的照片。”楊曉之取出信封,從裏面倒出了許多照片,大多年代久遠,表面已經褪色,但十分幹淨,保存得很好。
言真真接過來。
相片裏,兩個年輕女人肩并肩在瑪格烈城的沙灘上,拍出眺望風景的姿勢,波點連衣裙樣式複古。
其他照片也差不多,都是風景照,應當是他們剛來s國時拍的。
只有一張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楊曉之的滿月照。
他小小的一個人被裹在大紅襁褓裏,睡得正香,桌子上擺了些飯菜,幾個年輕男女圍坐成圈,對着鏡頭笑。
丁湘是左邊第二個,穿着緊身連衣裙,且沒有被圓桌擋住,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瘦而平坦的腹部。
“你幾月份生的?”她問楊曉之。
“9月。”楊曉之問,“怎麽了?”
言真真沒說話。她比楊曉之小1歲,或者說小4個月,是次年2月份生的,照片拍攝在10月。
丁湘那會兒應該有五個月左右的身孕了才對。
可照片裏的肚子哪裏像懷孕。
“照片我都可以拿走嗎?”她問。
“當然,本來就是給你留個紀念。”楊曉之說。
“那就替我謝謝阿姨了。”言真真自然不會拒絕,“對了,你知不知道我生父是誰?”
楊曉之頓住,半晌,苦笑說:“我沒聽說過,我媽也不知道。”
“一點線索也沒有?”她不甘心。
楊曉之猶豫了下,到底不懂母親的諱莫如深,将那天的話重複了出來,并道:“也許牽扯到了一些不方便說的事,你一定要找嗎?”
“每個人都對親生父母好奇。”言真真道,“阿姨不肯說,我不好勉強,你能替我打聽一下嗎?随便什麽消息都行。”
楊曉之想想:“行,但一時半會兒的應該沒戲,我找機會問。”
言真真欣然點頭:“好,你問到了就和我說。”
然後輪到楊曉之欲言又止了。
她當沒看見。
過了會兒,楊曉之開口:“12月就要期末考了,你可能不清楚,s國的高考除了考試成績外,高三的期末考也是重要參考。”
言真真倒吸一口冷氣。
“我可能沒有辦法再像現在這樣幫你輔導了。”他語帶歉疚,“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加入我們的學習小組,一起複習。”
言真真:“……”複習個鬼,她補都沒補完呢。
但楊曉之的考試成績關乎他的前途,不好強留,她鎮定地說:“行,今天最後一節。”
楊曉之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他的話半真半假,複習期末考沒錯,但主要是家裏有淵源在那兒,不好意思再和她收錢。
但不收費做白工,又是萬萬不能的。
他沒有做慈善的本錢,必須多為家裏打算,減輕母親的負擔。
“今天友情補習,不收你錢了。”楊曉之行事老練,全然不像中學生,“這是我之前整理的知識點,你記得多看看。”
言真真承他的情:“謝謝了,你會考個好成績的。”
楊曉之笑了笑,翻開資料,和她慢慢講了起來。今天講得不細,主要把所有題型捋了遍,争取心中有數。
既然友情補習,反而不趕時間,比平時效率更高。
差不多花了一個半小時,他講完了大綱,口幹舌燥,便去拿一邊的水杯,結果擡頭的剎那,冷不丁看到旁邊的書架上靠了一個人。
這是楊曉之第一次在非公開場合見到淩恒。
印象中,對方只是個金錢和地位凝聚成的符號,高高在上卻面容模糊,如同電視裏的王室成員,沒什麽真切的感受。
但此時此刻,他就在幾步遠的距離,帶來的沖擊感難以描述。
仿佛直視驕陽,雙目刺痛,又仿佛自慚形穢,恨不得避到一旁。總之,讓他如芒在背,五味陳雜。
他定了定神,拿起水杯去倒水,動作幅度太大,帶到了椅子,劃拉出刺耳的拖曳聲。
血氣上湧,猶如出了大糗。他加快腳步,匆忙走向飲水機。
水杯很快接滿。他轉身回去,看到淩恒已經拉開了椅子,坐到了言真真旁邊的位置上。
他托着腦袋,瞥她的作業:“選b。”
“我覺得選c!”她反駁。
“b。”淩恒說,“你再仔細讀一遍。”
言真真又把那段話看了遍,很肯定地說:“c。”
淩恒:-_-||
他秉持着再搶救一下的道義,提醒說:“你看看清楚,前面都是引用,最後一句是諷刺,作者不贊同這個觀點。”
“我覺得他的意思是‘說的挺對只是需要時間檢驗’啊。”言真真納悶。
淩恒:“這是黑色幽默。”
言真真看不出來。
走近的楊曉之張了張口,卻沒有像曾經幻想的那樣,遇到貴人表現不俗,争取到了難得的機會。
他就像個傻子,憋了半天,只是說:“我有課,先走了啊。”
“拜拜。”言真真揮揮手。
淩恒淡淡瞥了眼,沒招呼。
楊曉之居然還松了口氣,背起書包走了。
他背影消失後,淩恒才說:“你找的人不行。”
“我覺得還行,講得不錯。”言真真心平氣和,“普通人講的普通人才能懂,你看看你,是講題的樣子嗎?”
淩恒:“……”
她:“我對你很失望。”
“不聽拉倒。”他沒好氣。
言真真沒應,反問:“說起來,我沒見到過你寫作業,你有作業嗎?”
“沒有。”
“為什麽?!”
“要是你能考全校第一,”他平靜地說,“也可以不寫平時作業。”
言真真:(ˉ▽ ̄~) 切~~
她堅定地在括號裏寫上了c。
淩恒扶額:[生活不易,貓貓嘆氣.jpg]
十幾米遠的書架背後,冉染放回了書,堵住了窺視的洞口,悄然離去。
她倒不是在監視誰,今天來此是為了查一下汪艾琳的資料。她既然是春和的畢業生,應該會留有檔案,沒想到意外看到了男女主角相處的一幕。
進度比火箭還快,但她現在沒有心情吐槽什麽。
今天上午,她受張輕絮之邀,和幾個名媛小姐打了會兒網球。
閑聊間,大家說起冉家。
有一個女生無意間提起,之前冉家似乎和淩家在合作什麽項目,她的父親曾經想摻和,但晚了步,沒想到一轉眼,冉家就淪落到這等境地。
她借此諷刺,冉染卻沒動怒,反而聯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淩家對她的安排,實在有些怪異。
她離成年只有幾個月,不是沒有自理能力的孩童,替她尋找美國的親戚,或是定期給予金錢上的資助,都比帶回家合适。
唉,只怪她剛穿來時,以為同住一屋檐下是為了方便展開劇情,并未深想,可此時回過頭來思量,簡直毛骨悚然。
冉雄和淩家再度合作後沒多久,便破産跳樓身亡。
她來淩家沒幾年,最後落得個發瘋進精神病院的下場。
冉染有理由懷疑,冉雄的死沒那麽簡單,而她最後發瘋,或許也有更深層次的緣由——至少她不信好端端的一個人,喜歡個男人不成就瘋了。
陰謀的味道。
她深吸了口氣,眉眼間閃過一絲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