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醒了
下一刻, 他們出現在了離扶梯較遠的地方。
更不幸的是,離怪物只有十步之遙。
淩恒當機立斷,踹開最近的房間,推着言真真躲了進去。自己則連翻帶跳, 避過了“鬣狗”的一巴掌。
瓷磚碎裂迸濺。
他沖進屋裏。
言真真早有準備, 看見他出現, 拉住他就往外跑。這回,他們直接出現在了樓梯口。
淩恒只當是運氣好,實際上卻是言真真獨處時, 做了新的言靈。
又是一次奪命狂奔。
順利着陸負二樓。
這一層都是展廳, 劃分了區域卻沒有門。
他們無法投機取巧, 只能硬來。
淩恒定神回憶了下博物館的分布圖,深吸了口氣, 積蓄力量,如一支箭矢疾速狂奔而出。
言真真再度享受了一把腿部挂件的待遇, 一路上腳跟都不落地, 都不知道是跑還是在飛。
但就和打網游一樣,被帶的還是很爽的。
她什麽都看不見,可完全沒有撞到牆或是展櫃,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黑暗裏感知被放大,清楚地聽到“鬣狗”的四肢奔跑在光滑的瓷磚上, 發出噼裏啪啦巨大的聲響。
仿佛一腳踩炸一個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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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重的喘息和惡臭的涎水逼近, 迫使他們全力奔跑。
劇烈運動下, 她呼吸不暢, 精簡用詞,回頭詛咒:“滑倒!滑倒!滑倒!”
和上回對付無形之怪一樣,沒有準确的主語, 必須要集中意念,全神貫注想着目标才可以。
她不夠專注,三次裏只成功了一次。
“鬣狗”滑了一跤。
言真真:(^-^)v
趁此機會,淩恒帶着她沖下了樓梯。
負三樓終于到了!
這裏比上面更陰森,更扭曲,更邪惡,空氣裏都充滿了讓人不舒服的味道。
怪物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小宇宙燃燒,居然沒有跟着跑下來,而是挖洞直接從天花板鑽了下來。
它像是一只壁虎,靈活地攀住天花板,詭異的觸角不斷探尋空氣裏的訊息,重重躍下。
地面震了震。
雙方距離太近,跑不掉了。
淩恒慢慢降低速度,貼到牆邊,手肘對準玻璃櫃猛地一撞,把消防櫃打開,從裏頭抽出了一長卷的皮管。
言真真不等他說,直接拿了滅火器,拔掉保險,對準怪物,把垃圾話和言靈巧妙地藏在一起:“噴你一臉幹粉!”
于是,視野一片昏暗,技術無比蹩腳的情況下,她無比“巧合”地正中紅心。
“鬣狗”臉上糊了一片幹粉,觸角受到了極大的幹擾。
淩恒趁機抛出軟管,将它死死纏住。
怪物狂怒。
言真真拔腿就跑。
她自诩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可沒多久就被淩恒超了過去。他伸手盲抓,揪住了她的肩膀,拎着她的衣襟狂奔。
終于趕在斷氣前跑到了珍展廳。
打火機的微光下,可以看到展廳裏有些什麽異常,但顧不得仔細觀察,言真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副《怪物》的畫像上。
畫框還在,背景奇怪的色彩也在,色塊似的怪物不見了。
而更惹人注意的是,畫框旁邊還有一圈細縫,好巧不巧,四四方方,組合成了一扇門的樣子。
言真真愣了下,腦海裏一道靈光閃過。
怪物憤怒的咆哮聲已經到達門口。
想什麽想,別想了,靠直覺莽吧。
她使勁推了推牆,畫框所在的那扇門果然被徐徐推開了:“走!”說着,自己一馬當先沖了進去。
淩恒沒有思考的餘地,跟着撞了進去。
混亂缤紛的光線在眼前跳躍閃動,不過很快平息,明亮的燈光充盈了視野。入目所及,瓷磚光滑,玻璃櫃整潔,猶如現實世界平凡的夜晚。
言真真回過頭,看到油畫中央有奇異的凸起,此起彼伏,像是怪物在牆皮後面狠狠沖撞,想要破門而出。
随着它的動作,馬賽克色塊也變深變淺,與記憶中的樣子重疊。
當初的預感居然是對的,《怪物》這幅畫說的才不是心理惡念,就是某種怪物本身。只是,她腦洞再大也想不到,怪物就在畫裏。
那現在是回到現實世界了?
不對。
言真真環顧四周:“我們沒醒吧。”
淩恒說:“有人來了。”
她也聽到了。
是人的腳步聲,不輕不重,走得很慢,半分鐘後才走到珍展廳。看到有人在,他似乎十分驚訝:“你們怎麽進來的?”
“尤校長。”淩恒認出了來人,眉梢微蹙,“你也在這裏。”
“是淩恒啊。”老校長第一眼看的是言真真,而後才認出他,語氣微頓,“你們怎麽會來這裏?怎麽進來的?”
言真真抱起手臂:“博物館對外開放,我們不能進來嗎?”
老校長沒吭聲,負手走到《怪物》的畫前,油畫表面的凹凸浮起仍未消失,隐隐約約。
淩恒問:“這幅畫是怎麽回事?”
言真真覺得這不帶勁兒,擠開他追問:“門是怎麽回事?”
老校長渾身一震,就差把“有問題”三個字挂腦門上了。
空氣奇異地寂靜下來。
淩恒向言真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嘴,開口道:“很晚了,我們想早點回去,校長知不知道怎麽離開?”
老校長沉默了會兒,嘆息道:“學校門口有扇門,從那裏出去就行了。”
“謝謝校長。”淩恒并未追問,拉着言真真快步離開。
博物館燈火通明,完好無損,仿佛剛才的翻天覆地都只是幻覺而已。他們誰也沒有說話,默契地快步跑上地面。
圖書館晚上十點鐘才關閉,這會兒本該有許多學生在此自習。
然而,偌大的八層高樓空空蕩蕩,半點人聲也無。
一切昭示着他們并沒有離開夢境。
但這個夢比被怪物追殺的夢好得多,只是過分安靜,并無扭曲和邪異之感,不會叫人那麽不舒服。
離校門有點距離,言真真沒話找話:“那個校長你熟嗎?”
“一般,淩家是春和的股東,見過幾次。”淩恒思緒紛亂,一會兒想到冉染寄住在他們家,一會兒又想到淩家對春和的投資,只覺有張巨大的網籠罩在頭頂,他卻一無所知。
父親還有很多事瞞着他。
他到底想做什麽?
越想越覺得頭疼。
言真真卻沒有他那麽複雜的心思。正如她對淩恒所說的,一直以來,她都相信自己與衆不同,今朝開啓新世界的大門,再正常不過。
本該如此,本應如此。
她泰然接受。
“看,門。”她一眼就發現了老校長口中的門。
既然對方說了“學校門口有扇門”,而非更直接的“校門”,那麽肯定不會是後者。
必然是面前的這道光門。
取代了圓球銅像的虛無之門。
“看着好像游戲的傳送門啊。”言真真瞅了好幾眼,笑道,“穿過去我們就能回去了。”
淩恒記起她之前的勇猛,趕緊快了步:“你跟着我。”這人笨手笨腳的,還非要搶前頭,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她都來不及反應。
心裏沒點數。
偏偏言真真也覺得,自己有幸運buff在身(早前所做的言靈,尚未失效),比淩恒有把握,舍我其誰。
“我先。”她搶。
然而十分可惜,淩恒比她高,腿又長,兩步頂她三步,爆發力又強,妥妥将她甩在了後面,自己率先穿過了光門。
這光門和畫門很像,會叫人産生幾秒的眩暈。
其後,身體重重下墜,心髒“噗通”一下,猶如瀕死的病人遭遇電擊,頓時全身器官蘇醒過來。
沉重的眼睑擡起。
病房燈光幽亮,窗外有風聲、蟲聲、話語聲。
他們從夢境出來了。
淩恒緊繃的肌肉頓時放松下來,這才覺得疲累無比,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
“哎呦。”病床上的人也醒了,痛苦地哼唧,“我的天,怎麽像被人打了頓,腿也痛背也痛。”
淩恒閉上眼,假裝沒醒。
片刻後,消停了。
他悄悄睜開一條縫,登時無語。
言真真睡着了,呼吸沉沉,活似一只打鼾的小貓咪。
難以置信!
剛從那麽可怕的夢裏醒過來,居然能心無挂礙地再睡下去?!
淩恒心情複雜,甚至還有些嫉妒。
他費了些力氣才忍下把她叫醒的沖動,歪在沙發裏歇了會兒,十分不爽地起身離開。
輕輕帶上門。
月明星稀,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
他緩步走在清涼下來的校園裏,看着周圍或約會或回宿舍的學生們,突然有了極大的不真實感。
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樣的呢?平凡如每一日所見,還是另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真實面目?
他疑惑,畏懼,以及一點點好奇。
但好奇很快熄滅了。
經驗告訴他,某些真實猶如烈陽,不可直視。
他一直渴望普通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能夠脫離沼澤,遠離那些恐怖。為此,失去所謂的天賦、財富、家世,都沒關系。
可惜不能。
所有的禮物都有價格。
淩家得到了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必須償還代價。
不是他,就是淩妍。
淩妍是個傻白甜,虛榮、膚淺、無聊,如果是她遇到那些東西,一個照面就能把她吓到暈過去。
他是男孩子,又得到了“饋贈”,當然只能他來。
可是……我也很害怕啊。
淩恒想,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簌簌晚風中,青春活力的學生們三三兩兩走過他身邊,叽叽喳喳聊着同學,聊着作業。
沒有人知道走在樹蔭下,帽檐壓到最低的少年,就是春和大名鼎鼎的淩少爺。
淩恒無聲地注視着路人,轉身闖進夜幕中。
半個小時後。
睡夢正酣的言真真被叫醒。她揉着眼睛坐起來,茫然又不解地看着立在病床前的淩恒。
“幹嘛啊?”她打哈欠,眼角分泌出生理鹽水。
淩恒遞過去一袋垃圾食品,漢堡、炸雞、薯條和可樂。
太晚了,學校附近只能買到這個。
“吃了再睡。”他說,“我們都沒吃晚飯。”
言真真一想有道理,忍住了困意,拔掉手背上的針,迫不及待拿出香噴噴的熱辣漢堡:“謝謝。”
淩恒沒吭聲,坐到沙發上吃他的漢堡。
噴香的氣味溢散開來,還有她吸可樂時,冰塊發出的清脆的碰撞聲。
堵在胸口的那股氣徐徐消散。
他終于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