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穿心蓮
李琟在慶幸許景曜此時過來,許傾跟着出去了。
此時衆人的目光,令他只覺芒刺在背。
“琟兒,見過朕的諸位愛卿。”
李琟起身,手執一樽酒,環敬一周仰頭而盡。
那些大臣也都跟着李琟,将眼前的酒一飲而盡。
對于這位早就離宮的皇子,各種猜測一哄而散。
先前有說李琟是因并非龍脈而被驅逐出宮的,有說皇上睹人思人而将李琟送走的,還有說李琟生母并非淑妃而是一個無名宮女的。
今日皇上大設宴席,分明是要迎李琟回宮了。
再看一眼在李琟身側的太子,身為太子黨羽的諸大臣都不禁猜測。
雖說太子生母是皇後,可李琟的生母,卻是皇上最愛的淑妃。
一位是朱砂痣,一位是糟糠妻。
說對傳位絲毫不産生影響,是必然不可能的。且皇上外傳疾病在身,已有些日子早朝都未上。
雖說今日一見,皇上面色并無異樣,一看便知其龍體安康,但此刻迎李琟回宮......豈不是隐含了什麽意味。
可李琟接下來的舉動卻令衆人不解。
他再次為自己斟滿酒,開口道:“幸得滿朝文武相佐,我朝國運恒通,海清河晏。”
“尤是遼州一帶,百姓安居樂業,家家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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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在座朝臣都不敢再直視他。
遼州這群官,兜裏的幾兩銀子是怎麽來的,自己心裏都清楚。
別說家家富足了,遼州近些年根本就是寸草不生,再加上亂收稅款,根本就是民不聊生。
可官員為了壓下消息封鎖城門,遼州本就偏遠,這一來壓根不給城中百姓上報京城的機會。
皇上斂起笑意,繼而聽李琟說道:“兒臣還請父皇對遼州各官進行嘉獎。”
“準了。”
語罷,滿座寂然。
各州皆有貪官污吏,在座幾乎沒有誰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都不敢妄動,怕惹了這位才歸京的皇子。
大家都不解,他這是為哪般。
也不似“新官上任三把火”,瞧着人這副樣子,分明是不願留在宮裏。可為何身為皇子卻不願留在宮中呢?
偏要去山中過野日子。
旁人不懂,并不代表李恒不懂。
“你是多不願留在宮裏。”李恒笑得無奈。
這樣一來,李琟在朝中是收不住人心的。貪官污吏比比皆是,遼州乃邊境重地,他只不過是個皇子,這一提更是要得罪不少朝臣。
可也正因如此,皇宮系不住他。
像他這樣天真直率的人,是無法久留于宮的。
而李恒和皇上卻都無限度地縱容他。
在山中與草木為伴,乃是鐘靈毓秀。這樣的他,也不該被困在幾尺宮牆之中。
李恒豁然開朗。
忽覺自己将李琟騙進宮簡直像場笑話,而他父皇呢?自然也是希望李琟進宮,但不願他卷入奪位之争,而是能讓李琟成為輔佐自己的親王。
若不想李琟走淑妃的老路,就放他離開。可他這麽想,皇上卻不一定這麽想。
畢竟在皇上的觀念中,李琟是早晚要回宮的。
宮宴還在繼續,許相和幾位大臣可謂是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戲。
“遼州之事,知情者少之又少。李琟又是怎麽知曉的?”王大人輕聲同許相說道。
許相捋了捋胡子,笑道:“皇上也并非今日才知啊。”
王大人愕然。
遼州一地牽動各方利益,李琟這也算是挑明了給皇上出了個難題。不過看皇上這樣子……倒像是樂在其中。
皇上對李琟,出奇的縱容啊。
一反常态的李琟蒙了在座各位各自一頭霧水之後,便再也沒說過話,皇上也再沒叫他。
許傾目送許景曜離開,卻不太想回去了,想在這皇宮裏轉轉,看看和故宮有何不同。
可看着各處把守森嚴,又沒人帶她,怕是不能随意走動的吧。
才擡了步子打算回去,還沒走多久,就被一聲喝令吓得打了個激靈。
是個少年音,在她身後喊了聲“什麽人”,許傾便停住不動了。
回頭看過去,是個少年。
十歲出頭的樣子。
許傾坦然道:“許傾。”
少年聽這名字十分耳生,心中升起幾分警覺:“從未聽過你的名字,是哪個娘娘宮上的?”
“我是宮外的。”
“騙人!宮外之人豈能随意進宮?”
許傾仔細瞧了眼自己這身打扮,穿的是上好的料子,頭上別的也是價值連城的簪子,真有那麽像宮女?
“你又是哪位?”
少年吃驚道:“竟連本皇子都不認識?”
原來是位小皇子。
可今日諸位皇子該是都在殿上,他卻不在。又推想到今日寧安公主在殿上的位置,許傾的眸中染上一層不可察覺的情緒。
忽覺雖說這些人一生錦衣玉食,與世界百姓生活水平雲泥之別,可終究也是無奈的。
這少年的相貌與今日她看見的皇上眉目是有些相似的,想來也沒人敢在宮中假冒皇子。
這兒一衆官兵把守,倘若她真是無名無分,這些人又怎會放她進來。
許傾走過去,俯身與七皇子李沅對視。
“這位小皇子你好。”
“誰,誰說我是小皇子!我是老七,我又不是最小的那個,老八還不會走路呢。”
還好她沒穿到哪位公主身上,倘若一睜眼看到自己老爸有這麽多媳婦兒和兒子,她的心裏承受能力怕是不行。
“七皇子你好,我是許傾。”
許傾伸出右手,伸到李沅面前。
李沅咋舌道:“你!你這是何意?竟敢對本皇子不敬。”
“在我們那裏呀,這是‘幸會’的意思。”
“你這意思是要本皇子我握上你的手?”李沅頓時面龐染上緋色。
......
眼前這位神色稍帶緊張的少年此時竟有些可愛,許傾收回手的同時,又聽這位七皇子問她:“你是許相的女兒?”
“是。”許傾點點頭,想着這位皇子該是從姓氏斷出的。
可誰知下一刻他怒發沖冠道:“你騙人!你敢冒充許相的女兒。”
??
“許相的女兒是個病秧子,你瞧上去沒半分病态,你究竟是誰?”比宮女貌美,卻沒宮裏那些公主端着架子。
“許傾。”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許傾回頭,果然是李琟。
李琟的聲線十分特別,清冷之中卻像許傾是不會認錯的。
“三哥。”
三,三哥?
那李恒說的,和李琟是故人......
既然李恒是太子,那也就是說,李琟是位皇子?
許傾整個人愣在原地。李琟李琟,早就該察覺他的李姓啊。
方才李琟尋了半天時機出來尋許傾,在拐角處見她同人說話,可誰知轉過來之後七皇子在這裏。
這聲“三哥”叫得,太不是時候。
“老七。”李琟回道。
“三哥怎麽出來了?此時不是該在宮宴上嗎。”
李沅說這話時不敢看向李琟,是因根本沒有人叫他過去,他是想去的。而宮裏上下都知道了,李琟回來了。
這場宮宴無疑是給李琟接風的。
縱使李沅年歲尚小不能自己想到這些,可人雲亦雲,他也是聽得八九不離十。
這位三哥,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宮了,不過他卻始終記得他。前些日子李琟回來,他們見了幾面,印象更深刻了。
而且,是有些仰慕他的。
仰慕他能随意出宮,在宮外生活那麽多年,見到過紅牆外的樣子,一定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
向往他求之不得的自由。
卻不想,李琟直接拉過許傾的手腕,帶着許傾朝着大殿走。
此刻,李琟的內心是複雜而糾結的。
人生的前二十年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越是小心翼翼,卻越是被揭發。他原以為上天安排在父皇要點明他身份的時候,許景曜突然到來,許傾跟着走,是不讓她知曉。
可不想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不容易找了個借口出來找她,卻撞上了老七。
李琟腦中一直都是許傾那日午後同許景曜說的,以後要裏宮廷中人遠些。
而他此刻不恰恰就是宮廷中人嗎。
雖說幼年就開始逃避自己的身份,可他還是他,當朝三皇子。
也是他......一覺醒來過後,被強加的身份。
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中,一直出現一個綁着那日同許傾一樣是高馬尾的女子,他親昵地喚她作“媽媽”。
大夢一場醒,卻不知是前世還是今生。
他那時也只及總角。
懵懂,懷疑,迷茫,種種不安的情緒湧上胸腔,還好那時的李琟被山清人帶走,離開皇宮,慢慢接受了一切。
他掌心中握着的,是那年折紙飛機送給他的姑娘的手腕。
纖細,柔弱,看似不堪一擊,卻在重要關頭能迎面而上,那些新奇的點子和無畏的勇氣,李琟身為男子都覺得佩服。
“李琟,這樣不好。”
許傾的聲音落在耳畔,李琟松開手。
“抱歉。”是他魯莽了,竟牽起女子的手在宮裏疾步。
力道用得不小,許傾悄然活動了一下手腕。方才手背傳來的觸覺是李琟粗糙的掌心給的,不知為何他今日有失常态。
三哥的意思就是,李琟是三皇子嗎?
既然是皇子,為何做了郎中?
在京為何不進宮而是要借宿她家?
太多疑問堆積在許傾腦海,擾得她有些心煩。或者說,這份心煩全然是因李琟對她的隐瞞造成的。
她似乎在幾天前,還當着李琟的面兒對她哥說,不願與皇室中人有過多糾纏。
不知當時的李琟聽了是何種感受。
好心過來給她看病,她卻說了那般昏話,也難怪李琟走了。
方才以為他是跳槽了,原來他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