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薄荷
“我聽他叫你三哥。 ”
“嗯。”
“是......皇兄?”
“......嗯。”
話到嘴邊,許傾卻說不出口了。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卻發現自己沒什麽立場。
正低頭沉思,兩人無言,許傾手腕上又傳來溫熱,李琟再次握上她的手腕。
這次走得比方才緩了些,帶她過了重重院門,最後停在一處。
這處竹樹環合,是宮中少有的寂靜無人之地。
“這兒是?”許傾環顧四周,同他處一樣,這裏也是黃瓦紅牆,不過似乎比別處多了幾分寂靜。
“我住在這兒。”
“哦。”那就是李琟的寝宮了。
雖說自己不想與皇室中人有來往,可得知李琟的身份之後,許傾則是半點都反感不起來。
他這樣的人,留在宮中豈不是要比終年在外奔波為人看病安逸得多?
可他的選擇卻是手中搭上患病之人的脈,而非各地進獻的金銀珠寶。
常人怎會這樣做呢。
李琟将許傾帶到涼亭處,沒有失禮地帶她進自己的寝殿。坐好,李琟說道:“你嘗問過我,是否會有人經過時空之颠倒,我是經歷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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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經歷過?”許傾開口,聲音裏的顫抖把自己吓了一跳。
也就是說,李琟也是穿越而來的?他......又是來自哪個朝代?
“是我很小的時候經歷的事,約莫七八歲。”
“那你還記得曾經的世界嗎?”
李琟輕輕搖了搖頭:“只記得一些了。那時的女子,同你跑步時的妝發是相同的。”
“高馬尾?”
“嗯。”将頭發綁得高高的,可不就是像馬尾一樣嗎。
許傾心中嘆然,原來李琟也是自現代而來的。她不假思索地将手落在李琟的肩膀上,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樣子:“咱倆從一個地方過來,也算是半個老鄉了。”
......
“你可曾想過......回去?”
回去?
許傾沒想過。
但是,無所謂的。在哪兒活着不是活着呢。可她是在生死之際到了許大小姐的身子裏,一朝返回,許大小姐便會殒命。
對許相一家而言......女兒死而複生,卻又命送黃泉,太殘酷了。
她在夢境之中看到過現代的她,已經在車禍中被搶救成功了,只不過是植物人的狀态。
“從未。”
不知怎的,李琟心裏松了口氣。
即使十幾年來,他深知,一旦過來,是沒有任何可能再回去的。但聽許傾說從未想過,心卻像是落了地。
這種微妙的情緒讓他自己也覺得新奇。
從未這樣過。
“我自幼随師父入山習醫,沒在宮裏住幾年。”
“你說過的。”
“我也不與他們常往來的,”李琟一直盯着許傾的雙眼,“不怎麽進宮,也沒什麽人知曉我是皇子。”
許傾總覺得李琟在努力地解釋些什麽,但又總是說不到點子上。
“我手裏沒權沒勢,也沒什麽錢。”
“你是想說,你并非皇室中人?”
“我是,”李琟方寸稍亂,“卻也不是。”
還是初次見李琟這副慌亂的樣子,許傾寬慰他道:“是或不是,都是命,身不由己。但你過得挺好的呀,出宮進宮都這麽自由。”
方才在殿上,可是緊挨着太子坐的。其餘幾位能上殿的皇子,都坐得比大臣離皇上還要遠。
“我不是此意......”
怎麽就成了許傾安慰他了?
“好了,我知道啦,也該回去了。”許傾站起身。李琟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許傾又說:“送我哥送了這麽久,我爹該擔心了。”
兩人回到大殿。
考慮到要避嫌,李琟的腳步放慢了些,和許傾拉開距離回到殿上。
觥籌交錯之間,自然少不了侃談和奉承,許傾低着頭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耳朵卻一直豎着。
這可都是她寶貴的素材啊。
宮宴一直到了下午,撤掉了精致的飯菜,換上了茶飲。
宮廷的歌舞确實驚豔,所謂驚鴻一瞥便是如此,跳舞的姑娘們柔軟極了,比她這個做了幾年練習生的人要更柔軟。
或許是從小習舞,底子好。
但她不能做出什麽出格的動作,也不能站近了看看。打她進殿,坐在太後身旁起,她便感受到了衆人的目光,有審視也有欣賞。
朝中不少人聽說了許相家小女兒在那衆樂樓辦比賽的事,有的唏噓不已,有的贊賞有加。
□□公主身側一衆人更是将目光黏在許傾身上,是幾位皇子。
“她就是許相的女兒啊。”
“聽說厲害得很,辦了個什麽歌詠比賽。”
“我看啊,八成是她爹辦的,給她落了個名,區區一介女流之輩哪裏來的真本事。”
“不過倒是......”
“五哥,倒是什麽?”
“倒是真美啊。”紅唇皓齒,眉目清秀,鵝蛋似的臉蛋讓人想掐着下巴仔細端詳一番。
“是啊......”
不僅他們,大殿上還有許多人也是如此。
安慶公主斜乜了一眼說這話的幾人,有她哥也有她弟,可身為親人卻沒人将她放在眼裏,而是把目光全部都放在另一個女子身上。
安慶心中的不平衡越來越重,想離開這個地方,卻又不敢。
皇宮明明是她自己家,她怎麽卻還不如那許傾來去自由?安慶越想越氣,擡手就打翻了面前矮案上的茶杯。
瓷器與地面碰撞的聲響不算大,本是不引人注意的,但安慶為了不讓茶杯掉下去而整個身子趴到案上取茶杯的動作,可是很大。
方才說着許傾的幾位皇子都看向身旁的這位公主。
一旁的大臣也看向她這邊。
丢人極了。
皇上不悅地看向安慶,才想起原來自己還有這麽一位女兒。餘光觸及儀态端莊的許傾,眉頭的溝壑深了幾分。
此時安慶後悔于自己過分的敏捷,馬上收回身,紅着一張臉老老實實坐好不再動,衆人才移開目光,各幹各的。
坐雖坐好了,可安慶頭發都亂了。步搖上的流蘇纏到一起,搭在發髻上,額前的碎發也因她緊張發汗而貼在額頭。
出糗出大發了。
而她看向許傾——
後者在看着她笑。
許傾沒別的意思,想着小姑娘看她,她就一笑表安慰,卻沒想到收到的回複卻是一記白眼。
做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哦。
許傾斂起笑容,以德報怨不是她的風格。
放眼望去,整個殿內的布局清晰明了。
臣子在一側,皇子公主在一側,果然是每個朝代有每個朝代的規矩。
這朝皇上孩子不算多,許傾想起曾經在電視劇中看到的一個皇上的皇子排到兩位數,不禁唏噓。
“傾兒。”
“在。”
這太後時不時将目光放在許傾的身上,許傾也有察覺。
“當時啊,你娘就是這麽陪着哀家的。”
她娘?許傾沒有半點概念,但是很奇怪地,對這個時空的娘,許傾有些莫名的親切感。
就像她們曾經相處過一樣。
對于她爹,她哥和蓮蓉,也是一樣的。雖說沒有記憶,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一種熟悉感逐漸湧上自己的感官。
是對于這裏所有人的。
仿佛自己在此之前就同他們生活過一樣。
“她呀,鬼點子多,人又機靈,愛說話,但也愛闖禍。”太後說這話時,眉目都是舒展的,保養極好的手細膩有致,一下又一下輕撫着許傾的手背。
就像這個動作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一樣,先前該是這樣對她母親的吧。
“那我娘一定很讨喜。”
太後點點頭,又嘆了口氣。
她娘十年前就走了,也是物是人非。
“太後娘娘,我想問您幾件事兒。”
“何事?”太後看向許傾時,滿心滿眼都是喜歡,“有事不妨直說,不必同哀家客氣的。”
“殿上位席......”
許傾問了幾個有關宮廷的問題,是在為自己收集素材。
與此同時,還不忘記多看幾眼太後與一旁皇上身上的服飾。
“我朝可有史官?”
“史官?”太後搖搖頭,對此事一概不知。
許傾沒見殿上有人持筆記錄。這麽大一次宮宴竟然沒有史官記載?莫非這朝根本沒有這個意識?還想去向史官請教些問題,卻不想竟有個朝代沒有史官。
太後一旁的皇上聽到個新鮮詞,也問道:“何為史官?”
“記錄歷史的人。”
“記錄歷史?”皇上細細斟酌這四個字。
“此次盛會,朝野中人來了不少,皇子公主更是參與其中,且陛下......”方才李琟同她說了這場宮宴的目的是向旁人介紹自己,“是為了慶祝三皇子回京,此般時刻,更需史官記載以流芳百世了。”
流芳百世。
哪個皇上不想流芳百世?
此朝的皇上都是騰出夜晚的時間自己對一日之事進行記載,只怕讓旁人去記會有失偏頗,畢竟,這皇位并不是那樣光明正大承來的,而是皇上奪來的。
故而沒有記錄史官,只有編纂史官,編纂成的史書都要經皇上的眼。
但對于其他宮上的娘娘妃嫔實施此制,未嘗不可。皇上笑着點點頭:“傾兒說的是,本朝缺了些史官,是時我将擇選些人,以補缺漏。”
唉......許傾無聲嘆了口氣,原來真的沒有史官記錄,看來還是得自己來。
打從回來之後,許傾一直醉心于自己下一步的計劃,全然忘記方才李琟同她說的,在太後和皇上身邊,少言少行。
只有席間的李琟目光灼灼地看着許傾一開一合的紅唇,又看着無數雙盯着她的目光灼灼的眼睛,有些煩躁。
許傾是沒有想到李琟會和他們一起回府的。
她以為李琟進了宮就會在宮中留下,不過這樣看,似乎只是等這場宮宴,走個過場。
踏出宮門的那一刻,許傾回頭看。
在光輝籠罩之下的皇宮富麗堂皇,樓閣交錯勾心鬥角,在這個地方不知上演了多少後來能夠脍炙人口的故事,又有多少人得意失意。這些——
可都是她的素材呀。
上了馬車,許傾發覺她爹和平時并無兩樣。
又想到先前她哥當着李琟的面兒說的那話......
原來只有她被蒙在鼓裏?
不過想來也是,李琟為人低調,怎會平白無故和她提及自己是位皇子的事。
今日在宮中收集的資料也不少,縱使沒有記下來,也差不多可印在腦海裏了,具體故事走向,許傾已經記在腦海裏了。
抱起被自己留在馬車上的布包的許傾哼唱着小曲兒,興致頗高,接下來的話劇,內容有了。
既然宮宴如此熱鬧,那她也編排一出宮宴相關的話劇。
于尋常百姓而言,沒見過的才是最好奇的。而此朝她也沒見小說話本,更不用說雜志期刊了。
也不知道百姓的知識在什麽水平上,更不知道是不是有科舉制度。
總之,盡量通俗化地編排吧。
車外的陽光颠簸着自車窗簾一下又一下跑到室內,映照到許傾露出的一截小臂上。
皓腕凝霜雪。
瞧着許傾從宮裏出來之後心情一直不錯,許相打趣道:“怎麽樣,今日沒白和爹來吧?”
“嗯!”許傾重重點頭:“見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
玉盤珍馐,盛會歌舞,還有八卦的太後,傲嬌的七皇子,以及給她白眼的公主。
細想想其實都挺有意思的。
欣慰的笑容展現在許相臉上:“以後機會還多,如今你身子比以前硬朗多了,多和爹出來走走,爹帶你見見世面認認人。”
“好。”許傾欣然答應。
“只是,”李琟一開口,許傾和許相同時看向他,李琟也不避開目光,“只是許小姐不宜過勞,最好還是不要長途跋涉舟車勞頓。”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馬上結束ovo卡死我了,然後是小傾辦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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