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遠志
出于對李琟的“敬畏”之心,李琟搬到自己家的第一天,雖然和她并不在一個院子,但許傾還是停了晨練。
她得觀察好李琟的作息,再進行。
本想早起蹲點,結果直接睡過頭。難得睡了個懶覺,許傾醒後惬意地伸了個懶腰。
但是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夢,許傾還是後背一涼。
昨晚做着那個夢,許傾半夜醒了,得知這只是夢,而後才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直到現在。
可清醒之後,許傾還是不由得懷疑起夢裏的內容。
在夢裏,她依舊是這個時代的許傾,像現在一樣躺在床上,她夢到現代的自己只是一場夢,而她在古代的她,才是真實的她。
這個夢中夢做得很累。
本就還沒怎麽完完全全接受自己穿越了的這件事,接過還做了這樣一個夢。
許傾不由得懷疑起來,可是現代社會的一切她都記憶猶新,怎會有假呢?
夢裏的一切又是那麽真實。
半夜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冷汗,不過也還好是夢。
安下心來,才睡了過去。
陽光透過門的雕花木紋将影投到地上,傳來一陣敲門聲。
以為是蓮蓉,許傾從床上起來直接走到門邊,把門一拉——
李琟敲門的手還懸在空中,兩雙眼睛猝不及防地對視,兩人不約而同地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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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等下。”
許傾趕忙關上門,火速更衣梳洗畢,再度拉開門,李琟已不在原地。
她有這麽慢嗎。
好似是時候長了些。
正欲關門,見一只大手扶住門框,原來他沒走。
“今日是我來得早了些,無意冒犯,還請許小姐見諒。”
李琟這人吧,用什麽萬年不變的冰塊臉說他也不是,面癱臉也不是,偏偏沒什麽表情卻仍覺這人眉梢着溫,眼眸含光。
“沒有沒有,這時候也該起了,你也別放在心上。”
又是大夫的例行查房環節。
許傾不知怎的,興許是今日見到了不一樣的李琟,開口問道:“李琟,我想問你。”
李琟眼眸微動,注視着許傾,示意她說下去。
“我不知近來自己是否生了疾病,人人都說我失憶,我卻有一段不同于常的記憶。”
“此話怎講?”
不知道是不是許傾聽錯了,她覺得李琟的話裏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就是,和這個時代不相符合,我身邊的人和事,也不一樣。”
“從小到大皆是如此嗎?”
“是從小到大,有着與此時此地全然不同的人生體驗。”
“從何時起?”
“你将我救起那次。”
想必李琟作為一個古代人,理解不了後世小說中電視劇中所謂的穿越,她只是想問問可曾有過這種先例。
半晌等不來李琟的回答,擡頭見那人起身離開了。
這天的查房時間很短,短到可以說是巡視了。
李琟需要些許時候來琢磨、消化許傾的話。
原以為自己尋錯了人,此時莫大的驚喜震動着李琟的心尖。
李琟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
高燒之中,他恍惚聽到耳邊有求饒聲,腳步聲,水盆碰地聲,和許多人淌着水一趟又一趟走過去的聲音。
醒來之後,他就發現,這個世界不一樣了。
這裏有以前僅在書裏看過的家具、裝潢,人們說的話,他都聽不懂。
屋子裏的會自己發光的東西和專門用來放那東西的桌消失了,記得叫電什麽,但是記不清了。
取而代之的是筆架、筆洗和桌案。
七歲的小孩,雖說已讀了許多書,可文白參半的話語還是讓他要花上許久去逐字逐句理解。
夢中的他,是去屋頂撿紙飛機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來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他不得而知。
攜着匪夷所思的陌生記憶,李琟無時無刻不希望這場夢能早點醒過來。
直到後來,他拜山清人為師,随山清人入山習醫,這顆心才定下來,他方知這不是夢。
縱使人人都說他沉穩,可說到底他還是個孩童,接受能力甚差。
山清人山中的院落中有許多醫書,李琟每日都會誦讀,常是過目不忘,對醫術可謂如癡如醉。
孤寂之時,醫書常伴左右,終是有了寄托。
這位老師常帶他去幽谷尋草藥,下溪澗捉魚,師徒二人之間話不多,卻總是很有趣。
李琟眸中的靈性因此而不失。
習任何術業均講求循序漸進,醫書背了,藥草識了,便随着山清人到村落中替人看病。
村中人只當他是尋常郎中,加之山清人眉慈目善,身後跟着個好學的小徒弟,這對師徒在十裏內的村落都很有名。
不過人人只知這老郎中自稱山大夫,小郎中自稱弟子,卻無人知曉這便是名號響亮的山清人和他此生唯一的弟子。
後來也不知是誰打趣誤傳,山大夫傳着傳着傳成山大王,弟子傳着傳着傳成小弟,李琟不以為意。
李琟始終記得突然來的那一日師父和他說的話。
“李琟,為師從未說過你天賦高,甚至吝言誇獎,你可知為何?”
“弟子知曉。”
怕他恃才放曠,怕他居功自傲。
山清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笑起來一雙眼睛快要笑沒,眼角堆砌起的褶皺微微上揚:“你天賦極高,衆人紛雲你日後定會超過我山清人。”
“弟子不敢。”李琟面色平平,語氣卻謙遜無比。
山清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指着天:“醫者可與天鬥,與天争命,”手落下,“可與地競,凡所立足之地,疾者必醫。”
“醫者救急不救財,你可要記牢了。”
“不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茍延殘喘或不及死得其所。”
“醫者仁心,不可忘。”
“你的路還長,三條路莫走,歪路,捷徑,回頭路。”
“出去了,別丢我山清人的面子。”
這是山清人對李琟說的最後一句話。
次日李琟醒來之時,院落裏的火爐上靜靜放着藥鍋,沒生火,沒煎藥。
爐旁也沒有師父的身影。
其實山清人同他說完那番話他便知曉了。
他師父是個性子不定的人,除了醫術,似乎沒什麽能讓他定心。在此地已久,也該換換地兒了。
而他,也是時候不再依靠師父了。
那年李琟十七歲。
師父走後,他沒有走。
依舊住在那處院落,該背書時背書,該摸魚時摸魚,該入山尋藥時便入山尋藥,不過是成了孤身一人。
師父不常開口也是別有用心,他早已習慣。
李琟依舊每日到周圍的村落為人看病,山清人走後一陣子,偶會有人打趣道“山大王怎麽不來了”,李琟想起師父,嘴角不自覺暈上一抹笑:“山大王去尋別的山頭了。”
那裏或許有更多更需要師父的人。
久而久之,說起山清人的人也少了,李琟的名氣越來越大。
傳到了京城裏。
許多人循着山清人弟子的名號尋他,請他出山。
無一不是權貴,無一不是保養身體,而非性命之憂、身患疾病,他自謹遵師囑巍然不動。
直至有一日,當朝相爺親自前來,說自家女兒身子太弱,起床不能,恐時日不多。
聽了末句,李琟本就打算啓程前往了。
他第一次見雙目通紅、泛着淚光的朝臣。又聞那女子名叫許傾,李琟心頭狠狠一顫。
到了相府,李琟見着許傾,一眼便認出她來。
恍惚看見那個口口聲聲說長大了要嫁給他的鄰家姑娘,竟然已經這麽大了。不過他心底認知清晰,她們不過是同名同姓,相貌相似,可這并不是那個姑娘。
醫者仁心,李琟還是盡了自己的全力。
直到......許傾再次醒來,眸中燃起了他熟悉的光。
蹲了兩天,許傾放棄了。
李琟起得太早睡得太晚,根本不留給她一點機會。
所幸之前在網上學過卧室健身操,許傾的健身計劃才得以繼續。
沒幾天就要進行第一輪海選了。
每日相府都有不少人出入,要用的東西在院子裏堆了一座小山,弄得許傾也緊張兮兮的。
許傾每日在院子裏繞着這座小山走啊走的,時不時嘆口氣。才嘆完一口氣,她就後悔了。
這口氣把周豈嘆過來了。
“許小姐院中漫步好雅興啊!”
許傾瞥了眼他滿滿當當的雙手,不打算理他。
還說是周家大少爺呢,一點兒大少爺的樣兒都沒有。
又是兩辮子大蒜一壇子酒,許傾已經知道為何周家老爺能被一個妾室的話迷惑了。
這周家還真是......
說起這個——
“周钰是你妹妹?”
周豈完全不在意許傾冷淡的語氣似的,挑起眉頭一本正經地套近乎:“許小姐認識舍妹?”
“難怪。”
不知周家老爺見了自家玉樹臨風的兒子和聰慧玲珑女兒會作何感想。許小姐不僅身體好了,口齒也愈發伶俐了。”
“多謝老天爺有眼把我退了,不然擾了您的眼。”許傾故意氣他
“客氣。”周豈也是個嘴快的,且不要臉。
許傾懶得理他。
周豈這人,越不理他他越來勁。
“既然你與舍妹相識,那我此行的目的想必許小姐也知曉了。”
“你妹早就來過了,我說過,我并非持票之人,令妹不是毛遂,我也不是平原君,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說罷潇灑轉身進了屋子。
查房時間快到了,方才就覺不知何處有雙眼睛盯着她,快把她看出個洞似的,趕緊進屋避避難。
周豈還再糾結毛遂和平原君是何人之時,身邊涼飕飕的,似有陣寒風吹過。
原來是個男子。
穿了一襲白衣,手裏提了個箱子,在院子裏安步當車頗有主人之态,徑直向許傾的屋子走過去。
早就聽聞是山清人的弟子将許傾醫好了,想必這位就是那位神醫了。
周豈不要臉地開口,刻意揚了聲音怕對方聽不到:“多謝。”
“謝我?”李琟腳步一頓,側頭說道。
身側飄逸的白色衣袂因腳步的停頓而下垂。
他可沒有胡亂接受他人謝意的習慣。
周豈朝着許傾的屋子擡擡下巴:“她同我有過婚約。”
李琟身形一顫,但并不明顯,聲音更顯清冷:“有過罷了。”
進屋之前手撫上門框頓了頓,別有深意地瞧了周豈一眼,擡腳推門進了屋子。
周豈聽了個莫名其妙,把手裏的東西胡亂塞給府中的家仆,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