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松針
許傾把竿子往邊兒上一放,匠人才要拿起,卻被她攔住。
“你們可以下班了,我來就行了。”
許傾笑着歪歪頭:“信不過我?”
“沒有沒有沒有。”三人趕忙回答。
“行,交給我就行了,工錢照付。”
許傾放下杆子是為了撸起袖子,給自己加了加油,又把布的一頭放到竿子上。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第一重幕布挂好了,她還要挂第二重白色紗布,底下的鮮豔襯着上面的白紗。
本以為有了先前的經驗,這次會順利一點,但布料太過順滑,她依稀記得曾經學過,也是常識,表面越粗糙,摩擦力越大。
很顯然,這兩種光滑的布料之間的摩擦力起不到什麽作用。
屢試屢敗的許傾都有些想把方才的幾個人叫回來了,欲哭無淚。
披風落在肩上,伴随着什麽東西被放置在地上的聲音。
男子的聲音清冷,手掌的力氣很大,一把拿過了許傾手裏的竹竿。微涼的指尖劃過許傾的手心,觸感似乎就一直留在那。
“李琟?”
“嗯。”
“你怎麽來了?”這話不久之前才問過。
見馬車還在門口,李琟便知許傾還在裏面,鬼使神差進來了,但依舊少言:“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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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拿着和他氣質不太符合的竹竿挑幕布。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握住竹竿,寬大的袖口随着胳膊擡起而下褪,露出結實的雙臂。看上去弱不禁風,沒想到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許傾不想承認自己似乎有點犯花癡了,但她更不想否認,李琟确實秀色可餐。
李琟的長相算是美男子級別,加上自身那股似乎與生俱來的氣質,更是賞心悅目。
李琟很快就把簾幕搭好了。
默默地把竹竿放到一旁,又提起藥箱打算離開。
“謝謝你啊。”
“不必。”
“那個,”許傾叫住他,李琟回頭,盯着她,聽她說道:“我還要給你賠個不是,”感覺到李琟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竟有些說不出口,一張小嘴張合幾次才說出:“我把你的藥箱搞翻了。”
“那日是我自己踢翻的。”
“可是!是我導致的。”
“無妨。”
“裏面......一定有很多珍貴的藥材吧?”許傾試探地問道。
本以為李琟會善解人意到底,沒成想他颔首:“嗯。”
這次他不只吐一個字了:“很多,也很珍貴。”
......
“那我賠你吧。”
許傾發現每次和他說到貝字旁的字,李琟都會皺眉。
是本能反應嗎?
她記得有一次李琟過來給她看病,問她是否出入頻繁,她說是。
李琟出奇地多問了一句為何,許傾說為了不賠本兒。
那時李琟就皺了皺眉,說了句“千金難換身體康健”,就走了,意思也就是有錢也買不來好身子。
“本就都是給你用的藥。”李琟沉默半晌,開口道。
許傾理解着他言下之意是這些藥本就在付費範圍內了,你只不過是在浪費自己的藥而已。
興許是方才李琟沒把門關好,也興許是樓上的窗子透了風。
以許傾對李琟的了解,後者可能性更大。
李琟是個一絲不茍的人。
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吹起剛剛挂好的簾幕,李琟身上有引力似的,高高的簾幕都向他跑過去。
而他一襲白衣站立于各色的簾幕前。
靜靜站着,不言一字。
也不知是風還是仙氣了。
許傾的腦海裏飄過無數詞語來形容眼前的這一幕,卻好像只有土到掉渣的歲月靜好四個字可以概括。
“我先走了,披風不要摘掉,回去先泡腳。”
一直到門緩緩合上,許傾才從方才的靜好之中醒過來。
未飲先醉說的就是她吧,李琟......可真好看。
準備工作到今天基本也就結束了,開始時間定在五天後。
回府的路,車夫說什麽也不松開他手中的缰繩了,太恐怖。
許傾這個心大的轉念一想,自己就是開車出的事兒,但一點陰影都沒留下。
可這不是安然無恙坐在車裏嗎。心大真好,心大有福,還想開車。
回到相府已經到了晌午,正是飯點兒。
今兒許父受召進宮,沒在家裏,卻不想家裏來了不速之客。
這人許傾不認識,百轉千回的眼球,許傾說不上來喜歡。
不是誰都跟周钰似的,傻憨傻憨的怪可愛的,可眼前這位,明顯是位惡毒白蓮啊。
“傾傾。”那人先開口,“聽聞你患了失憶症,想着過來卻總是沒閑下來,你也知道,我家生意太過紅火,日進鬥金我也是無奈得很,”那人似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回歸正軌:“你可還記得姐姐?”
許傾才不要相信這人滿臉的“以前我們可是好姐妹”的樣子,坦然道:“不記得。”
“唉,”對面的女子皺了皺眉,一雙柳葉眉皺到一起都快枯萎掉了,此時一點都不好看,“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不過見你身體好起來了,倒也不錯。”
“還有事嗎”四個大字寫在許傾臉上。
“小姐,不要這樣。”蓮蓉不着痕跡地擡手,輕輕地拽了下許傾身後的衣物。
許傾側耳,聽蓮蓉小聲說道:“這是芸芸小姐,是劉員外的大女兒,她只不過是,只不過是......”
許傾擺擺手,示意她明白。
“請回吧。”
只不過是嬌氣了些?這女子手段高明到把蓮蓉都能蒙騙?許傾便一秒也不想和她共處一室了。
管她劉員外李員外的女兒。
“小姐!”
“芸芸小姐小時候受過病,這兒,”蓮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點問題。”
......
愧疚和心虛一下子填充了許傾砰砰直跳的心髒。
“傾傾真的要趕芸芸姐姐走嗎。”
劉芸芸喃喃,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兩個腳尖碰啊碰的,可憐得很。
“芸啊,”許傾說完這話覺得自己有演鄉村愛情的潛質,“別傷心,方才我同你說笑呢。”
“那你還要趕我走嗎?”
許傾話頭一轉:“你今兒帶這些個東西來,是要做什麽呀?”
許傾仔細回憶了一下,五十二個報名選手裏好像還真沒有劉芸芸這個名字。
“都是給你帶的呀。”
劉芸芸蹲到地上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條泛着金光的鏈子。
“這是給傾傾挑的,傾傾最喜歡金子了。”
許傾接過,又覺不妥,跟着劉芸芸蹲在地上,把鏈子悄悄放回盒子裏。
“我不要,”許傾真的沒有接受別人財物的習慣,更別提陌生人的了,“給你留着,當嫁妝。”
“可是沒有人會娶芸芸。”
像是觸及了她的傷心事,劉芸芸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團,看得許傾的心微微一顫。
她似乎也才經歷了退婚一事,說到底,也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許傾拍了拍劉芸芸的背,安慰道:“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送走了劉芸芸,用過午飯,許傾實在睡不着,拎了個小板凳呆呆地坐在門口,坐了好久。
沒有手機的日子可真是難熬,這裏的書又都是繁體字,讀起來不太暢快,看倒是能看,但是看不習慣。
許傾想手機想得牙癢癢,如今只能坐在小馬紮上用偷偷長在門後的狗尾巴草纏兔子。
時空發生了錯亂,不過明顯兩個她情場上都過得不好啊。
看着澄澈的天空,許傾嘆了口氣,戀愛腦真是要不得。
“在這兒等爹呢?”
“爹您回來了。”
“也不知道往門後站站。”
許傾這才意識到,門口風的确有些大,不過她近來身體已有好轉,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樣弱不禁風。
她爹身後跟了一個人。
長長的袖子,白色的衣襟,還有那個熟悉的藥箱。
“李琟?”
李琟颔首,未言一字。
“李先生今後住在咱們家,直到你病愈。”
許傾下巴拉出老長:“啊?”手上狗尾巴草做的兔子不經意掉到了地上。
“李先生住的地方離這裏太遠了,每日都要早起趕來,府上空餘的屋子有很多,我便把李先生請過來住了。”
小傾啄米道:“哦哦......”
“你呀,”許父寵溺地刮了刮許傾的鼻尖,“可得多謝人家李先生,不然這會兒哪能活蹦亂跳的。”
上門的人不少,許傾一下午花了不少時間應付。
多是名門,怕落了選失了面子。
許傾委婉了些,意思就是說是時公開計票,做不得假,愛莫能助,有人理解,有人不理解,但沒有人敢得罪相爺家的小女兒,人紛紛散去。
忙碌起來,時間總跑得很快。
是夜天高雲淡,星辰閃爍于天幕,月不失其光華。
一日的奔波應對,許傾早已疲憊,是時已然進入夢鄉與周公相會。
月光悄悄溜進李琟的屋子。
屋子還亮着,李琟披着件衣裳坐在桌邊看着醫術,桌上擺滿了小巧精致的瓶瓶罐罐。
一杆小秤放在手邊,時不時派上用場。
一點點偏差都不被允許。
下午許傾只見了李琟的人,并未見他身後帶過來的行李,足足裝了兩車。
雖說下午才搬進來,此時李琟的屋裏已盈滿藥材的氣息了。
與其說是那些堆在門前小屋子裏的藥,不如說是李琟身上自帶的味道。
像是沁着甘香的古松木。
許是覺得有些冷了,李琟走至窗邊,把半敞的窗子合上了些,只留了條縫。
微敞的窗子旁,靜置着一個狗尾巴草做的兔子,靜靜沐浴着月輝。
作者有話要說: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