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窗外又開始電閃雷鳴,雨越來越急,清脆地打在玻璃上,遠處的海山連成一線,雲霧迷蒙,在燈火下看上去真實又遙遠。楊振沖了澡出來,蘇顏已經由躺的姿勢改為趴着,半蜷着腿,睡得特別沉。他鋪開毯子給她蓋嚴,摸摸那顆毛茸茸的頭,心裏無限滿足。
沒人知道他這七年是怎麽過的。G市那夜的暴風雨和今夜一樣,狂亂兇猛像猛獸發怒,他當時的心境像暴風裏的破船,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毀滅,卻不得不孤軍奮戰,頂到最後。
因為六指還被關在賭場地下室,六七個人把手,透只蒼蠅進去都難。秦二摸了張三條,慢條斯理地甩了張八萬出去,看了看楊振:“手氣不錯,這一晚上就你在胡牌,再打下去,白鶴洞那間酒樓怕是也歸你了。”
楊振笑着說:“二爺可願賭服輸啊,我今晚就沖這酒樓來的。”說完在六角水晶缸裏掐了煙。秦二看了一眼煙灰缸:“你這一晚上煙瘾挺大,抽了有一盒了吧?”他剛好打完一張牌,又摸出一支煙:“閑着沒事兒,這瘾就上來了。”秦二丢了只打火機過去,他捧着火苗子,利索地點燃。
又打了一圈,屋外一個炸雷劈天,轟隆隆的響了很久。秦二推牌,靠在椅子上:“不玩了,叫他們弄點兒吃的來。”他看着楊振,喝了幾口茶,笑眯眯道,“你去辦事,人已經找到,在靠山的小炮樓裏。親手解決了她,我收到消息立馬放人。”說完打個手勢,“疤頭,叫十個兄弟抄上家夥給你振哥帶路。”
楊振将煙送進嘴裏,狠狠吸了一口,半寸長的煙灰灑在褲子上,他不在意地拍了幾下,站起來說:“一言為定。”
先前他已經追殺過,這次半途回來,空手而歸,說是跟丢了。秦二自然不信,派十幾個人別着槍一路前行,其實是在謹防他一個人,他就是再能打,也敵不過帶火藥的真槍實彈,一槍斃命不說,兩個最重要的人都得玩完。只能追趕,在驚雷炸響的雨夜,小廟山下有條河,他們順着河流
而上,終于看到暴風雨裏頹敗不堪的紅磚樓。
腳底下是痙根茂密的雜草,堅硬的葉子豁到褲子上,貼到小腿,有些刺疼。他走在最前面,越來越靠近那幢樓時,腳底下不知踩到什麽,連絆了好幾下。疤頭是個爛人,越幹傷天害理的事他越高興,遠遠看到扶持而上的兩女孩兒時,驚詫着把人引了過去。
楊振依然沖在最前,手裏的槍早已上膛,他的步子很快,清明的腦子一片茫亂,像那夜的天,迷蒙不清,沉甸甸。樓梯是镂空的鐵板,每個階梯的接縫處都是空白,一行人踏上去,淩亂沉重的聲音,似乎要把那東西踩跨。雷鳴暴雨裏還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她們沒有傘,撐開胳膊支着一張塑料皮,躲閃着往樓上沖,像在猛獸出沒的叢林裏逃命的兔子。
蘇顏絆了一跤,差點跪在鐵板上,被林佩佩扶起來時,轉頭看了一眼。那一眼的驚恐慌亂叫楊振一輩子難忘,他握着槍忽然站住,下一刻自己腰間卻被一支槍抵住,于是六指被吊起來棍打雙腿的畫面閃過腦海,剎那間秦二、蘇雄、六指、蘇顏……甚至小時候奔跑于生計的各種畫面淩亂交錯出現,短暫又突兀。
他的太陽穴疼得要命,幾乎是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朝着将将關閉的鐵門開了槍,疤頭帶人想闖進去,他一槍崩了那人的腿:“我的人我自會處理,還輪不到你收屍。”于是沒人敢再上前。那一槍是計劃好的,并不致命,可就算是她腿殘了人死了,這一輩子也會一直跟着他,只能跟着他,想是這樣想,第二天開始,卻再也找不見她。
無數次夢見她哭、她逃,纖瘦的背影跑得不快,回頭看他的眼睛充滿驚恐和心痛,也會夢見背書包上學的她,天真洋溢的一張臉,盛滿數不盡的陽光,接着就是整夜整夜的失眠,最嚴重的一次,三天三夜不合眼,六指叫人打了五只鎮定劑才勉強讓他睡了兩小時。
他開始擴勢力,圈地、買人,惟有站在頂端才能掌握命運。林佩佩告訴他她已經死了之後,他在炮樓裏站了一夜,那是怎樣的一種痛,權利在手,彈指一揮間能斷定一個人的生死,卻無法找回心愛的姑娘。
如今,這姑娘失而複得,叫他怎可能放手。就像林佩佩說的一樣,蘇顏這輩子就算死,那也只可能死在他楊振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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