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玫的壁紙,玉白的扶梯,旋轉至三樓,康耀明正在露臺的小廳裏玩梭哈,穿紫绀小坎肩的荷官給他散了牌,他摸開一看,正是一手滿堂紅,當即加碼。輪到廖峰,慢條斯理地甩開牌,卻是一手同花順。康耀明願賭服輸,由得荷官推了碼過去:“你爸前幾天來S城,看樣子和猴四挺熟啊。”
廖峰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過瘦的臉頰從顴骨開始往下凹:“那是他的事兒,和我沒關系。”康耀明看他吸毒過量的樣子,覺得他果然是個敗家子,只管吃喝玩樂到處爽,也不管老子的仕途。不過作為一個賭友,倒是十分合他意的。
說話間又輪了幾番牌,康耀明連輸好幾把,攤在椅子上:“我就那麽點工資,你也好意思贏!”
廖峰笑:“你跟楊先生混,這倆錢還拿不出來?”
“喲!改叫楊先生了?那晚他要埋你,你不挺恨他的麽。”
“小月和他挺熟,早晚一家人,算了。”
輪到康耀明哈哈大笑,雙眼異常放光彩:“孫小姐?得了吧,這是哪跟哪,我振哥可是有老婆的人。”
廖峰笑道:“好東西誰嫌多。”
康耀明想,這厮不光是個敗家子,還是個敗類,不過說得也算有幾分道理,男人嘛,還不都一個樣。他推了牌,擺手:“不和你玩了,輸光了。”
“先欠着呗,什麽時候夠數什麽時候還。”
康耀明罵:“他奶奶的,老子以為你講義氣,這點破錢好意思要!”
将說到這裏,樓下傳來争吵的聲音,接着杯碟桌椅亂成一團,響得亂七八糟。康耀明倚着扶手,往欄杆下看了兩眼,調戲荷官:“美女你遇到這事兒都怎麽處理呀?”
發牌的姑娘也是個有經驗的,笑着說:“顧客一般不會沖着我們,這種情況不多,如果碰上,只能勸和,重發一次牌了。”
康耀明還想說點什麽,卻見廖峰忽然朝樓梯拐角點了點下巴:“您剛還念叨呢,這人不就來了。
”
他轉頭一看,猴四站在通風口的欄杆裏,和幾個賭家說笑,樓下的動靜越來越大,有人到他耳旁通風報信,他夾着煙,把人引到大門後……康耀明覺得蹊跷,甩了牌站起來,說:“他在的地方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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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下樓去湊熱鬧,這不湊還好,一湊卻是吓一跳。那女人披頭散發,像被惹毛的獅子,站在長條桌的中間,虎視眈眈地看着幾個打手。這叫康耀明一瞬間不知道自己的出現是好還是不好,靠近她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腿都在顫抖:“姑奶奶,你這是在幹什麽?”
蘇顏擡頭,看到熟悉的人,心下大松。其實就她自己而言,她更不清楚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上午剛開門,就被通知楊振在這裏等她,然後一路被送過來,卻在進門後撞翻服務生的杯子,而開始
了莫名其妙被賭客圍攻的事件。
“還不趕緊下來!”等他揮完手,蘇顏剛跳下桌,那幾個戰鬥力頗強的人卻絲毫不松懈,集體沖上來。
康耀明罵:“他奶奶的,吃雄心豹子膽了?知不知道老子是誰!”
蘇顏對準來人的鼻梁,狠狠揍上去,招呼康耀明:“說什麽廢話,動手啊!”
兩人雖然會打架,可畢竟戰鬥力不紮實,尤其是蘇顏,連康耀明都知道她那是三腳貓功夫,幾個回合之後,兩人漸漸由攻擊變為防守。眼看蘇顏即将挨上一拳,康耀明立即朝那人的手腕踹上一腳,招呼她逃命:“你去搬救兵,再打下去,咱倆都得玩完,這群夠娘生的目的也太他媽明顯!”
她撿縫隙逃竄出去,靈活得像條魚,那身手敏捷的男人也抓不住。康耀明第一次由衷對她表示很滿意,沒想到她這點狡猾勁還能辦大事。出來之後,蘇顏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他媽的大清早就來坑人,不是一般缺德!
身後有棍棒敲打的聲音,她像短跑選手一般往外沖,終于在被身後的人追上時,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擡頭看的時候,楊振已經擒住尾随者的手腕,看似輕巧地往後一掰,實則手背的青筋已經凸顯,那人慘叫着跌倒在地。
山貓領着人進去,人手一根棍子,見什麽拆什麽,玻璃牆嘩啦啦粉碎,正在豪賭的客人吓得抱頭鼠竄,他們熟門熟路進行排查,直逼得躲在吧臺下的經理自動站出來認罪。
楊振的臉色不太好,蘇顏撓頭:“我不知道那人不是你的人……”
他扣住她的手,重新領着她進去,從一層小偏廳一直查到二層衛生間,每個角落都不放過。身後的兄弟該砸得已經全砸了,他們辦事效率極高,短短幾分鐘之後,已經百無聊賴地坐在賭桌上喝茶。
大部分人已經走光,剩下幾個服務員在廳裏哭,也只是哭,不敢動。楊振推開三樓的第二扇門時,第三扇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猴四叼着雪茄,一臉意外地看着他:“我說怎麽這麽吵,原來是振哥你來了!怎麽,查場子啊?”他笑得很冷,“這可不是你的地盤。”
他身邊沒幾個人了,那些人都被安排在一樓大廳,這時候已經七橫八豎像被打掉鱗的魚。楊振也不寒暄,由得手下拎着棍子圍在猴四身後:“我白送你五個點,你不道謝反而大張旗鼓弄我的人,什麽意思?”
猴四誇張地張開雙臂,撐住玉白的欄杆:“誰敢碰振哥的人?誰看見了,是我弄的嗎,誰能證明?”
緊接着,樓下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是六指在用煙灰燙那人的手背,他趴在地上,雙腿來回蹬,十分別扭,想是疼得厲害,邊叫邊向猴四求救。
那人也是猴四心腹,其感情不亞于六指和楊振,他當即黑了臉,十分不友善地問楊振為什麽扣他的人。楊振的聲音在大堂內不輕不重,卻因滿目瘡痍之後過于安靜的環境,而顯得很有分量:“六指,告訴你猴哥,為什麽扣他的人。”
搶答的卻是康耀明這個積極分子,站在黑衣壓壓的一層大廳,仰高了脖子望到三層:“報告振哥!大家都用棒子決鬥,這哥們卻藏了一把刀。江湖道義,哪兒出錯罰哪兒,既然這手不長眼睛,理當叫它長長眼,看清楚什麽是規矩!”
将将說完,六指立馬配合地用煙頭往那人手上點了一下,那凄厲地慘叫聲再次響徹整個空間。猴四掐着雪茄,往地上啐了口痰,一雙眼睛隐現血絲,似要噴出火來,他就着夾煙的手指楊振:“我忍你不是一兩天了,走着瞧!”
說完極其輕蔑地噴出一口煙霧,領着身後的兩個人準備下樓。那兩人前腳剛走,山貓和一兄弟便揮了棒子朝他們打去,一連串的假動作吓得那兩人連跳着躲了好幾下,霎時間整個大堂哄笑聲一片,猴四轉頭瞪着兩個跟班,一雙耳朵已經紅得和真猴子沒什麽兩樣。
楊振揉揉太陽穴,叫山貓:“別玩了,叫老三上來。”
山貓躬身點了個頭,順着旋轉樓梯小跑步踢踢踏踏往下走。今天一早他去公司查賬,趁空偷了個閑,準備回家看看他的女人,卻在到達樓下時被山貓告知人不在了,開始還懷疑是她自己溜了,忽地想起昨晚……恩……她也不是因惱羞成怒而逃跑的人。
這懷疑到猴四身上,并不是空穴來風,那家夥和他的恩怨已久。用女人來挑撥,這一招并不意外,只是猴四僅想給他一個下馬威,順帶吓吓他的女人,并沒想過要怎樣傷害蘇顏,一是因為他不僅惦記着鴿子林的五個點,還想把整個工程都吞到自己肚裏,若是這女人有個三長兩短,楊振那向來不把命當命看的人,應該會帶領整個隊伍和他血拼,硬打肯定吃虧。二是他心裏僅有不甘,他雖是個爛人,卻不幹拿女人開刀的下三濫事情。
玩玩而已麽,誰知道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更不知道半途會殺出個康耀明。而楊振又是何等精
明,不僅來了,還把他堵個正着,想賴賬都賴不掉。
而此刻的楊振已經生氣到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緒,還好蘇顏沒什麽事,不過這女人也夠笨,也不問問清楚,誰叫都跟誰走,看來門口撤掉的人是時候再叫他們回來站崗了。
至于康耀明,他是不大想管的,這小子機靈,越十萬火急越能頑強地活着。康耀明也大概能猜到些什麽,乖乖地站在他旁邊,像進老師辦公室的小學生。果然,楊振發話:“又賭了一夜,這回是和誰賭?”
“不是呢,哥,玩玩麽,我剛來。真的,剛來!”說完有意無意撞蘇顏的胳膊肘,蘇顏十分想要撇清關系似的,幹脆往左走了一步,讓他徹底碰不着。她此刻無比期盼自己是個隐形人,能被楊振遺忘,哪還有功夫管你康耀明是不是挨罵了,她等下定是要被罵沒腦子的好嗎!
想到這一點,蘇顏覺得自己特沒骨氣,以前的奴性好像漸漸回來了,出了事她開始自我反省,最擔心的就是被楊振罵。
“你有沒有腦子?”
……果然,她也乖乖的,更像個小學生。已經敞開心胸,準備接受他的數落,卻等了半天也等不
到結果,擡頭一看,楊振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這一刻的蘇顏和記憶重疊,她明明離開很多年,卻像從來未曾走遠,知道他會生氣,也接受他的生氣。
那些怒氣在這新舊交替的錯綜複雜情緒中漸漸消散了,他一言不發領着人往下走。賭場老板自然是認識的他的,可看到自己的地盤在陽光明媚希望滿滿的早晨,被毀成了這個樣子,心底多少還是很難過的。
楊振環顧四周一圈,吩咐老板:“重新裝修,我參股一半,下月初一開張。”
老板含笑目送這群強盜似的客人魚貫而出,一瞬間的心情十分難以形容。到了車裏,他的心情還是不太好,也難怪,誰會在美好的清晨帶着好心情解決這些事。前排開車的司機倒是頂佩服他,這麽短的時間拆了人家的鋪子,又立即把鋪子收到自己名下,這也太會做生意了!
他火還沒徹底消呢,看着身邊的女人,伸手刮她的頭:“以後機靈點兒,別傻乎乎的誰叫跟誰跑。”
這一下他還真用力,刮得她真想火冒三丈,不過理虧,也就悻悻的沒說什麽。到底分別多年的兩人昨晚才剛溫存過,他的心還是很柔軟的,伸手攬了她的肩,剛往自己懷裏帶時,手機卻響了。蘇顏剛巧被他勒得脖子疼,掙紮着抗拒時,碰下了擴音鍵。
接着,孫明月那月亮般的嗓音便傳遍整個車廂:“楊先生你不夠意思,說好了九點見,我都已經到了,卻看不到你,你在哪裏?”
……世界安靜了,蘇顏那壓下去的火頓時嗖嗖嗖地又增加了幾丈高,連前排的司機都差點暗暗撫額,老大啊老大,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意做得成功,怎麽這感情就這麽淩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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