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周末清晨路上車不多,縱橫交錯的高速交通管道變得完全透明,如沒有血液流過的血管,讓整座城市顯得死氣沉沉。
頭頂偶爾有幾輛車路過,也顯得像病菌一樣,沒有存在的必要。
廖星醒來後就一直有些不太舒服,而這種不舒服并不是來源于宿醉的頭疼。他靠在駕駛位上,看着頭頂灰蒙蒙的天,一口悶氣壓在了胸口。
昨天晚上他本來和同事慶祝産品核心軟件新版本部署成功——為了最終版RC,他們可是忙了太久,頭發都掉了一大把,見者傷心聞着落淚。他們抱怨公司把時間表搞得太緊張,但為了那點工資又不得不低頭。
有個成家的同事,灌掉一杯伏特加後,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因為工作太忙了,老婆最近和他關系變得冷淡。他想了好多辦法,剛好第二天是周末,打算帶老婆來個浪漫約會,不知道能不能挽回愛人的心。
廖星無緣無故想到了羅西,那個一言不發離開他甩掉他的羅西。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都是甜蜜激情的,就連學術也因為另一個天才頭腦的激發,開花結果。
自己可能偶爾有些任性,也有可能是口頭非要占到便宜才甘心,總之自己一定哪裏做得不夠好,廖星想,才讓羅西幹脆利落地甩了。
畢竟他那麽好……
不對!
那是前男友!都分了手!不能這麽不明不白不幹不脆。本來早晨睜開眼時,這個人已成身後事,沒想到此刻又從回收站裏掙紮着爬了出來,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廖星一急,腳不小心碰到了人工駕駛的開關!失去控制的飛行器登時打了好幾個轉,蹭着管道邊緣向前滑,擦出火星。顏色單調的內艙開始變黃,幾秒鐘就升級為橙色。眼見距離紅色警報就差兩格,廖星連忙按下自動駕駛鍵。
管道中的飛行器旋即恢複正常,懶洋洋地以正常時速繼續向目的地行駛。
“你傻?!你就念了兩個鐘頭的基礎知識手冊,沒練習過,就敢手動開飛行器上街?”
廖星腦袋裏突然閃過羅西對他說過的話。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失常了,對前男友念念不忘。
雖然最美好的時光和一個人度過的,但已經過去了這麽久,總該要開始新的人生。
因為路上不足挂齒的意外,廖星遲到了幾十秒。
他在門口停下,擡起頭,看到巨大的電子橫幅飄在入口處的半空中:讓系統為你尋找你理想的另一半!下面一行小字注解道:童叟無欺,可靠的配對率。
就算說明手冊上母附錄第一項的子附錄二解釋了此活動對可靠和理想的定義,對廖星來說,如果不是身體和心理長長久久地達到100%契合,就不算完美。
他曾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這麽一個人。可事實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所以什麽24小時後90%的情況雙方在一起就是可靠,一年後對另一方的滿意程度達70%就是理想的另一半,簡直可笑!
等等……90%?70%?這些數據從哪裏得到的?自己為什麽又知道說明手冊上母附錄第一項的子附錄二的內容?
廖星每次報名被人忽悠着報名,都抱着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理沖來相親會。他可不願意浪費時間去研讀那些玩意兒……
“歡迎大家來到藍礁會館适配相親會的現場!”莫名熟悉的聲音,驚擾了廖星。
司儀不知幾時站到了臺上,表現有點奇怪——他踏了個怪異的輪巴舞步,一鞠躬,一擡頭,缤紛的彩屑從天而降。
活動都開始了,可廖星還沒找到自己的适配對象啊!
但有一股奇怪地力量吸引着他。他擡頭沖那個方向望去,只見羅西一身西裝筆挺,氣勢洶洶地沖他跑來。
廖星尴尬地不行,恨不得把這個人從腦海裏眼睛中剔除出去。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第二天還要在眼前出現,這存在感簡堪比白紙上唯一一個黑點。
他想躲,卻終究慢了一步。
“跟我走。”
羅西抓起他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門口的方向逃。
303272303.
廖星看到羅西胸口的號碼,和自己拿到的一樣。
他聽到背後轟隆作響的聲音,感到莫名慌張,卻不敢回頭看。羅西緊了緊手,小聲說了句“別害怕”。這句話被風吹到他耳邊,撩得他耳廓發癢。
大約跑出去一公裏的樣子,廖星就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呼哧帶喘地喊前面的羅西停下,羅西不依,說什麽“那個地方很有問題”,連飛行器也不讓廖星回去取。
“你把話說明白點!”廖星用力一拽,他們終于減下速度,停到了路邊。
廖星出門一般直接利用高速交通管道,太久沒有動腿,太久沒在街上踏實地用腳走路。
他鞋底硬,路面也很硬,兩者摩擦铿锵作響,磨得他腳有點疼。
他得休息一下,順便從那個巡視的醫療機器人那裏購入點傷藥和膠布。可是在甩掉他的前男友面前做出弱勢的姿态,他當然心不甘情不願。
只是沒想到,羅西丢下句沒頭腦的話,轉瞬就不見了。就像當年羅西甩掉他一樣幹脆。
筆挺地站在路中央的廖星,終于堅持不住,癱坐在地上。周圍不知怎麽地,突然冒出好多人,剛剛還說歇業狀态的咖啡館也開張了。
走在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即便天塌下來,他們也照舊行事似的。從廖星身邊走過的人撞到他也不會道歉,就那麽毫不在意地繼續走。
他氣得想追上去,可腳不争氣,仔細一看,才發覺堅硬的邊緣把幼嫩的皮膚擦破一層皮。
廖星頹喪地低下頭,看着冰冷堅硬的石縫裏冒出幾根小草,被風吹得來回搖擺,無依無靠,就算他用手指扶正它們,也毫無作用。
“你看你,就是這種又弱又傻的樣子,見到人了,想問的也問不出口。沒用!”
“你幹嘛說自己沒用?”
廖星猛地擡起頭。羅西皺着眉站在他對面,手裏拿着液體繃帶和藥水,氣都沒喘勻,就得像地洞裏躲錘子的鼹鼠,來回躲路上的行人。可有些人貌似沒長眼,根本看不到一個大活人在那裏,生生往羅西身上撞,撞了也不道歉,徑直往前走。
羅西的臉都皺到了另一個平面。
廖星知道羅西不擅長應對人群,更是讨厭人多的地方。他想安慰兩句,沒想到對方先來一句“你久等了”,然後幹脆利落地抱起他,抱到一旁的花壇邊。
這裏可沒有不長眼的人。
“醫療機器人暫時不會巡視過來,我看你走路挺別扭的。”羅西順手脫掉了廖星的皮鞋。
還套在腳上的襪子,被血染得慘不忍睹。羅西皺着擰成克萊因瓶的眉頭,似是憤怒又有點不甘。
“你怎麽不吭氣?”羅西甕聲甕氣地,好像只不甘心的大熊。
廖星下意識地答道:“誰要認輸嘛?!”說完他就有點後悔,自己又要嘴皮子的上風。
“沒注意到,抱歉。”
羅西居然沒跟廖星對着幹,而是好言好語,神情誠懇地都有些惹人憐惜了。這下就算羅西的包紮手法不太利落,弄得廖星傷口有些疼,廖星的心也化成一灘蜜,根本沒辦法和羅西繼續吵下去。
還跟原來一樣。一切都還是和當年戀愛的時候一模一樣。
即使羅西有點小潔癖,仍然跪在地上,不顧手上沾滿血污,替廖星好好地治傷。如果沒有愛意,如果不是交付了心,羅西哪肯做這些。
廖星越想越難過,揪起羅西的領子,沖着對方嘴唇就是一吻。羅西沒推開他,也沒有退讓,以更兇猛的力道撬開廖星的牙齒,與他的舌尖纏綿糾結,貪婪地品嘗他口中的津液。
仿佛沒人在意花壇旁有兩個人在接吻,該拍照的拍照,該聊天的聊天,仿佛羅西和廖星二人組成了一個世界,與周圍的世界毫無關聯。
不知是誰先停下動作,也不知是誰先睜開眼,他們松開嘴,默默地凝視對方,想要靠近,卻特別怕在大街上擦槍走火。
廖星失神地喊了出來:“羅西,我哪做的不好,你告訴我,你全都告訴我好不好?”
“你怎麽會不好,”羅西捧住他的雙手,放在嘴邊親了又親,“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怎麽會跟你分手。是你突然不見了……”
“我……不見了?”廖星不知是不是自己記憶産生差錯。他愛着羅西,即使他是毛驢,前面挂着胡蘿蔔,後面站着羅西,他也絕不會向前半步。可他最近總感覺很奇怪,這種怪異感越來越強烈,他開始不确定自己的記憶是否準确。
到底為什麽分手?
……
“滴滴,滴滴,滴滴……”
廖星鯉魚打挺,從床上直起身。
他蹭了蹭額頭,全是汗,心裏七上八下跳得慌亂。
一股寒氣從廖星的脊柱竄起來,竄到脖子,好似浸了冰桶,渾身打激靈。他詢問了溫度、濕度、室外的天氣,一切如常,看起來不像系統失靈。
那這種令他心驚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他看了眼管家系統,現在是六月一日早七點。他知道自己三個鐘頭之後要去參加相親會,可他不願從床上離開。
他突然想起了羅西——
他生命中唯一的一個前男友。
不知為什麽,他居然有股想哭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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