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護衛犬
住民宿的煩惱就是如果老板和你同一屋檐下,有些事就做不了了。
也不是說你就要把人家的家庭借宿處給整成你自己想要的樣子,但你想知道你陽臺外那只西高地梗什麽時候能不在你想睡懶覺的時候吵個沒完。
趕鴨子,那沒事啊,總之別吵到你頭上來好嗎?你把頭埋在被單裏,睜着一雙怨念的眼。
該死的蘇格蘭梗!你在心裏咒罵,翻了個身繼續裝聽不見。
身為都市裏疲憊的打工女,來趟鄉下還要被類似于城市汽車噪音的分貝給紛擾。你前去廚房分享民宿主人夫婦做的早飯時忍不住抱怨:“老板,你們家的狗也太愛叫喚了吧?我每天都能被他給吵醒……”
頭發灰白的店主朝你笑笑,将鍋裏的煎蛋盛出來,“我們家的西高地真那麽惱人嗎?”
“哎呀,那我們樓上的房間也住了人,暫時也不能給你換房間呢。”
你郁悶地看着老板娘皮笑肉不笑地給你的杯子裏添柳橙汁,你在心裏想“真是謝謝你們了”,再一仰脖子将果汁一飲而盡。
算了,反正過幾天你也就回去了。
你是那麽想的,直到那只不嫌吵的護衛犬忽然來到了民宿裏。
你瞪大了雙眼,看全身都被白色被毛覆蓋的小型狗推了窗簾進來,你還在料理臺那以非常不健康的姿勢敲打你那臺筆記本電腦,小聲的足步聲後一只黑墊的爪就伸了過來。
你不想理他,假裝在認真工作。
白犬在屋子裏鬼鬼祟祟地找什麽,找了一圈沒找到開始東張西望。你看到他把手伸到腦後去摸了一摸,最後鎖定樓梯那的木階梯,一溜煙就跑了上去。
搞什麽,你翻着白眼給客戶發去了确認郵件。
合起筆記本你很想對你休假時還不遠千裏給你發來簡訊的客戶一頓臭罵,但看在老板的工資份上你忍。抱電腦回房時你瞧見樓梯底下那個儲藏間的門口被翻得一塌糊塗,連水泥灰袋的麻袋繩都給拆了,像是被什麽咬壞的。屬于樓梯下的那個洞門還傳來誰瞎撲騰的翻東西聲,門向內打開着,揭示着還有人在裏面翻找什麽。
你把脖子揚得高高的,頭也不回直接進了你的屋。
Advertisement
老板夫婦不是喜歡找事的人,所以他們也從來不問你,“怎麽來了這裏就只是待在房裏,也不出來玩玩什麽的”。倒是三樓那個看着有四十歲的短發女人,看到你就對你問候,就差把你的家底都給兜出來了,“小姑娘啊,你說來了田園,不出去走走怎麽行呢?你看這樣,我明天會跟着旅游團去爬山,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一起跟來啊?”
你擺手,說要處理線上會議拒絕了她。實際明日你沒有工作要做,你只是不想和不認識的人搞在一起罷了。
西高地找東西的事就被你忘在了身後,要不是那天你邁出房門看到沒好好放回去的雜物,你都不會記得你目睹過那只白梗進來過民宿。
沒人提過,但你從老板二人的态度看來,他們是不同意西高地進來客人在的民宿的。
你也估計他會有自己住的地方,就和那對深藏不露的民宿老板一樣。
可那又和你有什麽關系呢?你把墨鏡架在頭上,在自己房間的小花園裏,躺着舒适的躺椅,桌上一杯青檸雞尾酒。“啊……”這才是休假的意義。你含了一口飲料,如此嘆道。
既然身處山水綠林間那雨天是必不可少的了,即便那般,這裏的天氣比你生活的城市還是好了不少。至少不會每天出門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連付在煙囪上的鴿子也紅着眼被塵煙染黑。
踏着雨靴出去,你在肩上撐把小傘,難得有心情去民宿外的地方走走。
自建的房子人人都養了貓狗、雞鴨,你一路走過去,聞到的盡是濕漉漉的雨滴滋味。
越往前走就越是看到一望無際的山頭,從八裏一路畫到臂彎夠不到的地方,就連更上面的人家都占據着山巒的尖頭,從那延伸出了無數用磚石造起的自家建築。你把手張開,想用手指構成一幅攝像鏡頭的樣子。
這個角度不能把所有的都照進去呢,你退後了些。
還是不行,再朝後些。
怎麽剛才看不到,現在站在你這個位置就會看到一可惡的身影擋住了你最佳的拍照範圍。
你沖那邊蹲在地上的家夥張口:“喂,你沒事可以讓開嗎?我看不到山川的全景了。”
蹲在田地裏的人沒有動,你不得不朝其走去。走時還想,是不是你聲音太小了,別人沒聽到導致的。
一走到能看清人樣貌的距離,你才發現,這家夥不是那成天煩你的西高地嗎?
他還是蹲在那不打算起來,光他那死氣沉沉的氣場,惹得你都想擡腳踹踹他。
“你在找什麽?”
白狗縮在那裏,手心裏藏着什麽,“……”
“啊?我聽不清。”你把頭低下去,和你耳邊的碎發一起。
“小田鼠找不到家了。”
你這才聽清,正想翻白眼,一看到他手裏那只躺倒的老鼠也發不出聲來。
你為什麽會跟着這家夥一起來他的邊屋,就為了那只可能已經翹辮子的老鼠?
你将身子擱在棕紅木的支腿梳妝鏡前,不耐煩地抖着腿。
狗去找水盆和燒水去了,你則被他邀請過來就為了幫那田鼠恢複氣息。
怎麽看都沒救了吧,連尾巴都垂下來了。
你理了理眉前的劉海,手撐在鏡子邊的化妝櫃那。說起來,這個房間完全看起來就是給女人住的啊。
“我把水燒了,毛巾也拿來了。”你就看着他邁進來,一手捧着田鼠一邊拿着水盆。
你抱起雙臂:“你打算怎麽做?”
“我剛在水坑裏看到的它,我猜可能是冷暈了,只要有點熱度就可以……”他蹲下來,用毛巾給田鼠擦身體。
你想着自己留下也沒什麽事做,剛想找借口走,西高地卻在你腳下對你道,“你還是第一次和我說話呢。”
你起身的動作頓住了,拿古怪挑起的眉毛對他,“喔?難道你有在計數?”
“那沒有,”他笑起來,你發現這白梗也許就和你想的一樣傻,“不過我每天都能在我主人的房子裏見到你呢。”
那不是廢話嗎,你可是定了足足近半個月的房間呢。
你轉轉眼珠,對他的問話換了個方向,“那你是為什麽每天都堅持在雞都沒叫的時候,對房子外的雞鴨貓狗那麽叫的呢?”
他還在擦拭那只田鼠,沒把頭擡起來,“那是我的工作啊,我是主人的護衛犬。”
還是一只特別吵人的看家犬,你把目光移開在心裏默念。
小鼠差不多被他擦完了,他将其翻身過來動作小心地放在了靠近窗口的一紙箱裏。做完這些他站了起來,把毛巾放在了水裏,“不那麽做的話,院子裏就會跑滿小雞小鴨,客人一起來就會看到這樣的情形。”
他看向你,雙眸閃爍着什麽,“——尤其你的院子裏會最多。”
你感到被威脅到了,欲擡腳走人。什麽啊,真令人氣惱。
“別太快走,外面雨下大了。即使我這離你的目的地不足一千米,只要你在鄉間待過就知道不合老天的意會發生什麽事。”
你的手抓在把手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雨下小時你參觀着他的小屋子,除了有一間小浴室外,整個屋子都是起居室和卧室的結合體,可以說這裏就是用來睡覺的。你把手插在懷裏,邊在心裏想“看來這倆夫婦對他也不怎麽樣”邊無聊地扒拉牆上的裝飾穗子。
連本小說也沒有,更別說電視了,他平日裏難道就趕小動物、看家這樣的……然後其他什麽都沒有了?
城裏的生活固然令你沮喪,一想到要是你的日子裏沒了消遣也會變成這樣,你就沒由來一陣惡寒。
外門被拉開,頂着雨出去的西高地回來了,你沒好氣地問:“你不是說雨大嗎?你又去哪了?”
細細密密的雨水挂在他的毛發上,連他黑色的鼻子上也都是雨露。
他試着在喘氣時念出:“我……我去我主人那取這了……”
手一攤開,裏面是幾個裝在袋裏的彩色冰棍。
有毛病啊?這天氣吃這?
你不想理他,“你不是說你這離我的住處遠着了嗎?”
他搖搖頭,想把身上的水都給甩掉,“是啊,可我去的是我主人的房子。離我這也就五分鐘的距離。”
你感到了生機,“你說不遠是嗎——”
仿佛察覺到你的想法,西高地再用手撓頭時告誡你:“最好不要去哦……他們正在培養感情中。”
“……”這話一下就把你打回來了。
行吧,反正你去了他們那也沒什麽可以做。
你一屁股坐到他的小沙發上,手腳一擺,“你別告訴我,你成日就在你的小屋子,什麽事也做不了……”
“那不是哦,樂趣是要自己去找的。”他扒開一根冰棍的包裝,直接開始吃起來。
百無聊賴裏,你撐着臉對他問:“你說,來這裏游玩的人都像我這樣無事可做嗎?”
“那倒是沒有,大部分人來都是來爬山或者體驗鄉間生活的。”
他瞥瞥你。意思就是你這樣的人實在是少是吧。
你将臉換了個方向,用沉默作答。
“你說你是護衛犬,那告訴我,為什麽那些阿貓阿狗次次都要跑你們家的院子?”
“早上是生計的時候不是嗎?醒來的鴨鴨貓貓自然都會往人多的地方湧。”
你撇撇嘴角,早知道不定一樓帶院子的房間了。
“那麽如果它們不聽你話呢?你不會一個個帶它們回原來的禽院吧?”
“是哦,如果我能的話。”
“……”怪不得他房裏沒什麽能消遣的東西,原來一天到晚都把時間浪費在那上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高效辦事才能創造高水準?”
“那小姐你呢?我沒見過你邁出過一次你的房間,從你來我們這後。”
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內心正煩悶,随便找了個話題,“随便吧……你上次在找什麽東西來着,我記得你在屋子裏亂翻。”
“啊……”白梗把腦袋低了下去,開始在身邊的櫃子裏搜索什麽,摸了一會就從塞滿珍珠八音盒、生鏽發針、不知從哪掉下來的紐扣裏翻出了一根繩子。“我在找我的項圈。因為好久沒戴了,要用的時候都找不到了。”
那條紅色的項圈被他拿在手裏時,你忽然覺得腦裏有什麽唰的聯系在了一起。
狗戴項圈怎麽了,只要是被遛出去的都要戴。
可是那條項圈的紅失了色,金屬扣也失去往日的亮印,皮帶扣那破掉的洞眼讓你想起了城市裏隔天就要被丢掉的賣不出去的新鮮食材。那種才在店裏擺了八個小時就因為無人帶走,被店家送進垃圾箱的發面面食。
你的神情動搖,不自覺用手捂嘴。
他則看着你:“怎麽了嗎?你不會是要嫌棄我的項圈太舊了吧?那也沒辦法嘛……我好久沒有戴過了。”
“不,我沒那麽說。”
你們又陷入了沉默,還是你受不住令人難受的默然。你從坐的位置起來,徑直走向他。
小型的西高地梗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你,他的眸裏有些東西可以被稱為“驚喜”,“怎麽、怎麽了嗎?”
“……”你張開嘴,嘆息着,“你還是什麽都不要說的好。”
你說完一條腿跪在了他的椅子上,和他靠近,手則環向他的脖子。
“欸,欸……”
“說真的,你什麽時候能閉起你那過于吵鬧的嘴……”你惋惜着,将頭對着他的低了下去。
柔軟的毛發被你握在手裏,你沉下身子去親吻他的脖頸。
他似乎想出聲阻止,卻也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的手環上了你的腰。
“你想把它戴上嗎?”
他的手指留戀在你的衣服裏,接觸着你裸露的肌膚,身下人的聲音有些不穩,“嗯?戴什麽?”
你把項圈從他手裏奪走,解開扣子給其圈在那。
“啊……這個啊……”看着就純良的蘇格蘭梗犬用他濕潤的眼瞅着你,順從地把身子向前靠。“好吧,那你就給我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