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嫁衣(十七)
陳黎野愣了。
他有點茫然:“你怎麽跟着我來了?”
守夜人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他想撸撸袖子,但是袖子已經被他撸了上去,就只好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這習慣是他下意識的,哪怕知道袖子已經撸了上去也改不過來。
守夜人說:“這是我的地獄,我想去哪就去哪。”
他走到陳黎野面前,又說:“起來。”
陳黎野:“……?”
“你不是知道新郎在這裏面了嗎。”他說,“起來,我幫你弄出來。這件事本來至少要兩三個參與者來弄的,誰叫你命不好攤上這麽群隊友。”
“……”
陳黎野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他想說點什麽,但話還沒組織好,守夜人就俯身了下去,掐着屍骨的脖子就把她拎了起來,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這人死了很久了,一摔到地上屍骨就嘩啦啦地散了一地,寄生在裏面的蛆蟲在空中落了下來,啪啦啦地一連串落在了雪裏。
陳黎野懵了:“……等等,你……”
陳黎野話還沒出口,就見守夜人甩了甩手,又按了按拳頭,把指關節按得咔咔直響,然後右手握成拳,朝着木棺材就狠狠一拳砸了下去,帶起一陣拳風,哐當一下,就把棺材砸出了一個拳頭那麽大的坑。
陳黎野:“……???”
這他媽是什麽人間兵器,一拳下去一個坑??
不愧是守夜人。
陳黎野抽了抽嘴角,身子往前探了探,去看了看那個被砸出來的坑。棺材下面并不是土,透過這個被砸穿的坑,能看到裏面別有洞天——倒是跟陳黎野想的一樣。
新郎肯定還在村子裏,那麽刨去那些女人肯定翻找過的房子,就只剩下這片亂葬崗能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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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崗雖然墳多,但死的第一個是鄭家的老太太,也就是新郎的母親。如果他要藏的話,就會藏在棺材的下面——沒錯,新郎在埋葬自己母親之前,就在棺材下挖出了一個坑來,供自己茍且偷生。
棺材裏積了不少屍水,這些屍水順着被砸出來的洞往下流。裏頭似乎挺深的,水落在地上的聲音有些遠。
守夜人甩了甩手,随手在雪上抹了兩下,然後也探頭過去,面無表情的朝裏面高聲說:“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進去把你拽出來,你自己選一個。”
陳黎野:“……”
裏頭沒動靜。
“行。”守夜人一挑眉,“你自己選的路。”
說完,他就又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哐哐兩拳又砸了下去,一拳一個坑,簡直無情。
這次洞裏傳來了驚叫聲——裏頭确實有人。
“我不出去!!”裏面的人大喊大叫,“我不出去!!你滾啊!!她會殺了我的!我不想死!!”
他喊這些的時候棺材已經被守夜人錘了個七零八碎了,碎木塊跟着大片的屍水嘩啦啦地掉了下去。
守夜人說:“我管你想不想死,給老子滾出來,不然我就下去拽你出來了。”
“我才不出去!!我出去會死的!!”
守夜人翻了個白眼。
棺材已經被他錘了個稀巴爛了,裏頭似乎被挖出了一個類似地下室的空間,從上面往下看是一片空蕩蕩,什麽也瞧不見。但看守夜人砸出來的棺材洞的大小,一個成年人跳下去是沒什麽問題的。
守夜人回頭對陳黎野說:“這樣,你先去屋子那邊看看情況,我一會兒把新郎給你拎過去。”
陳黎野沒急着答應。他看着守夜人,訝異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問:“你……為什麽幫我?”
守夜人正要跨進棺材裏跳下去,聞言身形一頓,沉默了片刻後,頭也不回地說道:“這很重要嗎。”
陳黎野說:“我想知道。”
守夜人:“……”
他不說話,但陳黎野卻莫名的不想放棄,接着說:“等事情解決了,你能留點時間給我嗎?……我真的想問你很多事情。”
“……你沒必要問我什麽。”守夜人說,“我并不認識你,看你順眼才幫你而已。”
守夜人說完,頭也不回地擡起長腿一步跨進棺材洞裏,跳了下去。
陳黎野沒能攔住他。
守夜人跳了下去,落到地上,踩得屍水四處濺落。
這裏是新郎為了躲避新娘和女人挖出來的地下室。地方不大,一個桌子一張床和幾個用來存放食物的櫃子。參與者在這裏最多待不到七八天,對新郎而言,這些食物足夠了。等過了這七八天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重置,又會有新的參與者到來,食物自然也會跟着重置,他根本不用擔心食物的事情。
守夜人對這裏了如指掌,看也不看周圍,落下來之後就往左邊看去。果不其然,新郎正縮在床上最裏面的角落裏,拿着一床被子把自己窩成了一個團子瑟瑟發抖,兩只眼睛緊緊地盯着他,裏頭盛滿了恐懼。
“別過來……”他顫聲說,“你別過來!我不會出去的!我絕對……絕對不會出去!!”
守夜人沒說話,他低了低頭,一雙眼如狼似的盯着他,眼裏殺氣冷得仿佛能結冰。
新郎被吓得一哆嗦。
……
守夜人跳下去了。
陳黎野莫名有點失落,也有點惱火。這人自說自話,也從不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簡直莫名其妙——但很奇怪,陳黎野卻對他生不出一點怒意來。
然後他就開始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陳黎野明白事情都有輕重緩急,眼下他是不能傻愣愣地杵在這兒的。守夜人的事情還能放到以後說,但全軍覆沒了可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他蹲在棺材邊上半分鐘,抿了抿嘴,轉頭跑回了女人的屋子裏。
他跑到近處,就聽到了慘叫聲。
那慘叫聲不是血人發出來的,陳黎野心裏咯噔一聲,連忙加快了腳步,推開了房門,喊了一聲:“林青岩!!”
林青岩沒有回答他。
陳黎野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六七具屍體,都是白天裏還生龍活虎的參與者,他們身上火紅的嫁衣被扯了下來,皮膚上出現了一堆密密麻麻排列有序的小洞,看上去像針腳線穿過的痕跡。有鮮血從這些密密麻麻的小洞裏湧出來,流成了血泊。
陳黎野忽然聽見細微的哽咽聲。
他連忙擡頭,拿起手機照了照聲音來源,那是一個參與者,是個女孩,此刻坐在地上,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仔細一看,她正抓着自己身上那件火紅如血的嫁衣——那是女人一開始給他們的衣服。
那件衣服纏繞着她的脖子,她滿臉青紫,眼淚直流,眼裏有大片大片的紅血絲,見陳黎野來了,艱難地張開嘴,痛苦地憋出一聲求救:“救……”
但這聲救命只冒出了一個音節就戛然而止了。
她忽然渾身一僵,随後整個身子失了力氣一般向後倒去。身上的嫁衣好似活了一般,明明沒有風,卻開始搖曳起來,張牙舞爪,如同一只紅衣鬼。
陳黎野咽了口口水,硬着頭皮向前走去,照了照她的屍體。她的脖子上有紫青色的手印,就好像是誰曾經緊緊地掐住過她的脖子。
這是紅衣做的。
四周一片寂靜,陳黎野忽然又聽到了誰的呼吸聲,呼吸紊亂,似乎十分恐懼。
他連忙轉身去照亮聲音的來源,那是個縮在角落裏發抖的參與者。他似乎被吓得不輕,縮在角落裏把自己縮成一團顫抖不停,他沒有穿女人給的嫁衣。
陳黎野愣了愣:“你在那兒幹什麽?其他人呢?”
然而這個人沒有回話。他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物似的,只顧着抱着頭哆嗦,看樣子應該沒辦法交流了。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聲尖叫從地下傳了出來。
陳黎野聞聲,連忙跑進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