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嫁衣(七)
“說的什麽意思……”
陳黎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轉過頭,就見林青岩正拿着手機瘋狂敲字,一邊敲還一邊問他:“剛剛那女人說撕碎嫁衣之後那句是什麽?”
陳黎野:“……說負心漢殺死了癡情。”
“OK。”
林青岩頭也不擡地噼裏啪啦敲字。
陳黎野:“……你幹嘛呢?”
“做筆記。”林青岩說,“這很重要的。”
陳黎野:“……”
林青岩把女人剛剛說過的話一字不落的全打在了手機的備忘錄裏後,擡起頭說:“好了,現在怎麽辦,大佬?”
“……我怎麽就大佬了?”
“大佬,你仔細想想啊。”林青岩掰着手指頭給他數,“昨天好幾個人留在屋子裏一無所獲,但今天你去了趟地下室來了趟二樓,撞出了哭聲和紅磚,甚至重要NPC的隐藏臺詞你都給撞出來了,你不是大佬誰是?”
陳黎野:“……我運氣好而已。”
林青岩:“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
林青岩接着說:“而且你遇見了守夜人還完完整整的沒有死,你一定是大佬。不要說了,我是第一個發現你的伯樂,你這條千裏馬的馬腿必須給我。”
陳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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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是真的解釋不了。
樓下傳來了開關門的吱呀聲,想來應該是那些尋找新郎去的人回來了。
陳黎野和林青岩下了樓。參與者們都已經聚集在了一樓,就差他們兩個了。
這些參與者一直在一樓,陳黎野剛剛才在二樓見過女人,記得她是往樓下走了,就問了一句:“你們見到那個女人了嗎,她進過哪個房間沒有?”
“女人?”小陸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說,“女人沒來過。”
“……”陳黎野默了片刻,說,“是嗎,當我沒問過。”
小陸問:“你見到她了?”
“是啊。”陳黎野捏了捏耳垂,說,“我看她下樓了,還以為下來了。”
有人聽了他這話,好心說道:“不要想當然,這裏NPC都跟鬼似的,來無影去無蹤的。”
陳黎野點了點頭,說:“行,我明白了,謝謝。”
林青岩跟在他後面踩着響了一路吱嘎吱嘎的樓梯下來了,問那些出去的人:“你們出去有找到什麽嗎?”
“沒有啊。”有人長嘆一聲,說,“闖了這麽多地獄,還沒見過這種無從下手的。”
“難辦。也不知道這地獄怎麽回事……”
“唉……難不成要死在這兒了?”
“死在這兒!?”任舒驚叫一聲,“不行,不能死在這兒……我不想死!你們不是闖過好幾個了嗎?你們想想辦法啊!”
“你煩不煩?”人群之中的那個暴躁老哥聽她說話聽得一陣心煩,罵道,“你以為誰想死?你煩不煩?”
小陸說:“行了,她是新人,慌點正常……”
“新人怎麽了!?新人就有理了!?”
不知誰冷笑一聲,說道:“那你罵人還有理了嗎?”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脫離了正事,開始各自怪罪。
“又來了。”林青岩嘆息一聲,說,“一碰見死局就開始自暴自棄。”
地獄裏碰見死局其實很正常。這地方就是沖着逼死人來的,但也不會真的安排死局,總會有破解的方法,但這個方法很難找,而且人在死亡面前很難冷靜也很難有耐心,幾乎每次進地獄林青岩都會遇見這種局面——隊友被死局搞得煩躁,自暴自棄,開始互相怪罪,最後誰都不理誰,團隊四分五裂,生還概率就大幅度的降低了。
但他不敢說話,他今天剛把紅磚踩碎了,直接給死局雪上加霜,他哪敢說話——說不定一轉頭他就成衆矢之的了。
林青岩轉頭看了看陳黎野,陳黎野沒看這群互相怪罪的參與者,正盯着窗戶外面出神。
林青岩叫了他一聲,問:“怎麽了,想到什麽了?”
陳黎野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他,說:“沒事。我想起我昨天下午出去找新郎,有戶人家沖我喊瘋女人,叫我滾遠點。”
“是啊。”林青岩說,“我也碰到了——說實話,我也覺得不對勁。跟着我的可是個大男人,我自認為我長得也不是很娘。但我還沒想到這是為什麽……怎麽,你有什麽想法了?”
“有是有,但是有也沒用。”陳黎野說,“明天再去試試吧,天快黑了。”
陳黎野一邊說着一邊抻了抻自己的衣服,然後沉默了。
林青岩沒注意到他的異狀,點了點頭。
“天都黑了!”參與者裏有人氣沖沖地往門外走,邊走邊罵,“碰上你們這群傻逼當隊友,真他媽晦氣!”
“你罵誰呢!?”
“好了好了,都消消氣。”一直沉默的陳黎野走上前去,攔了攔氣的面紅耳赤要跳起來打人的一個哥們,賠了個笑說,“你跟他生氣也沒用是不是?現在什麽情況,也用不着我一個新人給你解釋,對吧?這位大哥,我一看你就是經驗豐富的老手,那你不得更明白什麽時候該生氣,什麽時候不該生氣嗎?凡事不都得分個輕重緩急……”
林青岩:“……”
陳黎野三言兩語就把原本吵的不可開交的衆人都給哄好了,然後一起送出了門去。沒穿衣服的幾個人也咬着牙扛着凍出了門,雖然誰都沒理誰,但好歹比面紅耳赤的吵架好多了。
林青岩麻木開口:“陳黎野。”
陳黎野:“嗯?”
林青岩:“你該不會是做居委會工作的吧?”
陳黎野:“……我不是。”
“那你怎麽這麽會來事?”
“……我是律師。”陳黎野說,“這種事幹的多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基本操作而已。”
林青岩看了他一眼,說:“也是。”
畢竟一送走那些人,陳黎野就把笑給收了起來,變臉的速度快的一批。
陳黎野問:“你呢,你做什麽的?”
“上班的。”林青岩說,“社畜一個。”
“喔。”陳黎野點了點頭,接着說,“行,今晚你就先一個人躲躲吧。”
林青岩驚奇:“你不跟我來?你沒把我當隊友?”
“你當然是我隊友。”陳黎野微微側過頭,看了眼還蹲在沙發旁邊縮成一團的任舒,說,“但能幫的還是幫一把,是吧。”
“……”林青岩半晌無語,似乎想說點什麽,但陳黎野眼神太堅定,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就只好嘆了口氣,說,“老陳啊,老好人一般都沒啥好下場的。”
“我知道。”陳黎野說,“但沒人帶她,我雖然不保證一定能救,但能帶的還是帶一帶。”
“那我跟你一起?”
“不了,怕連累你。”陳黎野說,“守夜人不會殺我,但你就不一定了,你不是觸犯規則了嗎?”
“……也是。”林青岩說,“算了,我估計你也死不了,你又沒犯規則——今天你也沒紮到吧?”
陳黎野:“沒有。”
“牛批。”林青岩嘟囔了一句,說,“那我走了。”
林青岩說完之後,就推門離去了。
陳黎野回過頭,對任舒說:“走吧,今晚我還是跟你一起。”
任舒渾身一哆嗦,緩緩地擡起頭來,看向他,滿眼委屈:“陳哥……”
“別說了,快走。”陳黎野看了眼外面,說,“天快黑了。”
任舒緊了緊掩在衣服下的右手,點了點頭。
他們兩個是最後走的,最終女人的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留下。
陳黎野依舊把任舒帶到了一個房子後面蹲下來藏好,想帶着她溜溜守夜人試試——畢竟武功不行,就只能走位來湊。
血月照常升起,鐵樹也同昨日一樣破土而出,破土聲嘎吱嘎吱的響。
女人的屋子裏傳來了一聲巨響,随後隐隐約約傳來了哭聲。哭聲歇斯底裏,撕心裂肺,正是陳黎野在地下室時聽過的哭聲。
這哭聲似有不甘,而且好像正在用力掙紮的樣子,十分地凄慘。
任舒坐在地上,小聲說:“這到底是什麽啊……”
陳黎野伸手壓住嘴唇示意她噤聲。
兩三秒後,果然傳來了腳步聲。
和昨天一樣,腳步由遠至近,伴随着幾聲烏鴉叫,最後停在了兩個人房子前面。
守夜人來了。
陳黎野一推任舒,示意她趕快走,他可不想像昨天一樣被鐵藤蔓捆住腳。
但他推了幾下,任舒紋絲不動。
陳黎野還以為是她沒感覺到,又推了好幾下,可無論他怎麽推,任舒都不動,就低着頭發抖。
陳黎野有點急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伸手就拉住任舒左手,想把她拉起來跑。誰知任舒反倒這時候使了大勁,陳黎野只把她拽離了半米,然後就被她的力氣留在了原地。
陳黎野一陣疑惑,沒忍住,聲音極低地叫了她一聲:“任舒?”
任舒坐在地上發抖,依舊不動,右手裏好像攥着什麽東西。
地獄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守夜人“鴉”,狩獵開始。】
陳黎野一聽,心道一聲完了,剛要不由分說地用蠻力拉起任舒跑,地底下就忽然冒出了鐵藤蔓,第二次把他倆捆在了原地。
陳黎野:“……”
他要罵娘了,并且十分後悔沒有聽林青岩的話。
這什麽狗屁隊友!!
陳黎野麻木了,他松開了任舒,站在原地,生無可戀的等着守夜人的造訪。
守夜人如約而至。他慢慢悠悠地穿過房間的小路走了過來,烏鴉在他四周歡快的撲騰翅膀,好像是在為他今晚馬上要完成首殺而感到快樂。
“我就知道你會來。”守夜人先生看向靠牆站着的陳黎野,毫不意外又面無表情地說,“你果然來做大善人了,黎野。”
陳黎野:“……”
你一定要叫的這麽親近嗎?
你很了解我嗎!?
守夜人看了任舒一眼,又看了看陳黎野,問:“你想救她?”
陳黎野沒說話。
守夜人看着他,見他不說話,也不見怪,又接着說:“你知道你在救什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