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嫁衣(一)
不誇張的說,這聲音正常人類絕對發不出來。
它像是來自地獄的低語,嘶啞難聽,話語間還壓着血腥的笑意,陰森而又詭異,足以讓聽者頭皮發麻後背發涼。
【這是生與死的狂歡,這是罪與罰的盛宴……】
【這裏是地獄。并非你所熟知的人間——請新的參與者牢記以下規則。】
聽到這句話,陳黎野算是明白之前林青岩為什麽會跟他說“一會兒你們自己就會知道”了,敢情這還有個專業解說等着他呢。
真的好體貼啊——他一點也不開心的想。
【在這裏,你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進食。】
【每到夜晚,會有一位守夜人出現。他會獵殺諸位參與者,為了活下去……請務必全力逃亡。】
【當然,每一次獵殺都有“規則”。】
【他會選擇白日裏觸犯了“他的規則”的參與者進行獵殺——這個規則,是守夜人自己的規則,我不予告知,請各位為了活下去,務必小心謹慎。守夜人每晚獵殺的最高上限為三個人,最低下限為一個人。】
【一旦被獵殺而亡,或被地獄中其他鬼怪殺害而死,都将視為闖關失敗,參與者将回到人間,迎接懲罰。】
【請參與者積極完成npc的任務,終結地獄裏的罪惡。罪惡消失後,引路人就會出現。重回人間的路藏在守夜人的獵殺場後面,只有引路人來引路,參與者才不會被守夜人獵殺。】
【或者,殺死守夜人也能通過獵殺場——但,還沒有人成功過。】
說完這句話,它咯咯笑了兩聲,笑得陳黎野頭皮發麻。
【如果你有幸終結了罪惡并活了下來,地獄也将送給你千金不換的重禮。】
陳黎野聽完這番話,抓住了裏頭的一個重點:“守夜人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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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輕聲叨咕了一句一邊看向了旁邊,正巧他旁邊站的是林青岩。
這人長得還算和善,也跟陳黎野說過話,陳黎野膽子就大了點,試探着問道,“兄弟,你遇到過的大概都是什麽樣的?”
“五花八門,什麽都有。”林青岩一邊玩手機一邊說,“聽我以前隊友說,有個憨批守夜人會殺罵人的,當時有個參與者白天被吓着了,沒忍住罵了個草,晚上人就涼了,死的可慘了。”
說完,他還“啧啧啧”了幾聲。
陳黎野:“……”
真的好嚴格。
這守夜人生前怕不是個教導主任。
那聲音忽然接着說道:【接下來,發布鐵樹地獄的指引——這是一座寂靜的村莊。女人靠為村裏的女孩制作嫁衣或衣服謀生,但她一直認為沒有女孩比得上她的女兒。她的女兒馬上就要出嫁了,她要為她制作最漂亮的一件嫁衣。】
說完這些之後,這道聲音咯咯地笑了兩聲,消失了。
衆人沉默片刻,不約而同的轉過了頭,看向了二樓擺在最深處,挨着牆擺在最中央的那個牌位。
二樓太大,而蠟燭能照耀的地方又太小了,并不能照到那裏,沒人能看得清那個牌位後面擺放的照片的臉,只能分辨出是個黑白照片。
“……我覺得……”任舒小聲地說,“應該沒跑了……”
衆人都是這麽想的。
說是女兒,可這屋子裏就只有女人一個人,壓根就沒看見其他人——除了擺在這裏的牌位。
只要是個人,在這種非比尋常的狀況下都會下意識的覺得那個牌位就是她女兒。
女人抱着一大沓衣服走出來了,那沓衣服是血一樣的紅,應該都是嫁衣。衣服的花紋有點老套,看上去有些土裏土氣。
她把衣服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拿起一半來,一件一件發給了衆人,面無表情地僵硬着聲音說道:“我給你們找了衣服。外面很冷,穿上吧。”
衆人:“……”
話是這麽說,但這屋子裏也不冷啊。
話這麽說是這麽說,但沒人敢對這個能把頭骨當垃圾收拾掉的女人 say NO 啊!
沒人敢拒絕女人,于是大家都默默地接過了衣服,然後臉上的表情紛紛變得更加難看。
女人也給了陳黎野一件。她走到跟前時,陳黎野忍不住大着膽子跟她對視了一眼。
女人的眼睛一片漆黑,一點神采光芒都沒有,像是死了很久似的。她沒有多停留,把衣服交給陳黎野之後,轉頭就走向了另一個人。
陳黎野摸着手上這件血紅的衣服,明白為什麽大家拿到衣服之後表情會難看了。
這衣服的質感有點糟糕——雖然衣服的顏色鮮豔,花紋也很漂亮,稱得上做工很好,但質感實在是不太對勁。這不是布織的,這手感像是什麽動物的皮。而且衣服顏色過于鮮紅,陳黎野大着膽子把臉湊近衣服聞了聞,聞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味。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一樓的頭骨,心裏有了個令人惡寒的猜想:這件衣服恐怕是人皮制成,用血染的。
其他人也不是沒想到,都在原地僵成了一尊雕像,拿着衣服動都不敢動彈一下。
女人把衣服發到了每個人手中後,又走回了桌子邊上,緊接着一轉頭就看見了這一幕——所有人拿着衣服一動不動。
“穿啊。”女人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地催促,“你們為什麽不穿呢?”
沒人敢吱聲。
“這些可是我親手做的衣服。”女人說,“你們是不喜歡我做的衣服嗎?這衣服哪裏做的不好嗎?”
“……”
“那就沒辦法了……這樣吧。不如,你們自己來替我縫補一下這些衣服,正好我缺人手……”
一聽人手二字,十八個人裏有個人忽然渾身一個哆嗦,連忙道:“沒有沒有!衣服很好!我們馬上穿!”
說完,他開始對所有人擠眉弄眼,滿眼的焦急。
陳黎野愣了一下,仔細想了一下女人的話,才察覺出了不對勁。
這個人手,有可能不是字面意義上的人手——而是真的人手。
這是個文字陷阱。
這哥們很有可能以前吃過文字陷阱的虧,雖說不一定真的是,但還是慎重起見提醒了別人。
可十八個人并非都一條心,有人仍在猶豫穿不穿,其中就有個紋着左青龍右白虎一看就不好惹的大哥。大哥估計還在思量穿衣服是一定要做還是不做也行的事,結果一見這人自作主張地答應下來,立刻不樂意了:“誰要穿?你愛穿你穿!這玩意一摸就不對勁,你要死自己去,別拉上老子!”
說完,這人把衣服丢到了桌子上,瞪了眼盯着他看的紅衣女人,罵道:“看什麽看?老子就不穿!又凍不死!”
林青岩見狀,忍不住感嘆一聲:“真勇啊。”
确實挺勇的,敢跟這長得跟鬼片裏的厲鬼似的紅衣女人對着幹。
“他不會死麽……”陳黎野小聲地問林青岩,“不是說要完成npc給的任務嗎?”
“說叫你積極完成,不是說一定要完成。”林青岩回答他,“殺人的不只會有守夜人,這裏的NPC也很厲害……有的是厲鬼化的,有的會幫守夜人獵殺——怎麽幫呢,就是幫他滿足獵殺條件,也有的會和殺人的厲鬼一夥。所以有時候要不要聽NPC的話,可以思考一下。當然,最好慎重一點,如果NPC真的是厲鬼,你只要跟他說個“不”字,他馬上就會親切的把你的腦袋咬下來。”
陳黎野:“……”
任舒:“……”
陳黎野僵硬的轉過頭,看向了女人,替丢衣服的參與者捏了一把汗。
這要是個厲鬼……
但女人不是。她什麽也沒做,沒有憤怒也沒有說話,依舊的面無表情,臉色蒼白僵硬,就這麽雙目無神地盯着丢衣服的參與者看。
見女人沒什麽過激反應,有人也試探着跟着把衣服丢到了桌子上。
女人又轉過頭來盯着這個跟着丢了衣服的參與者看,還是什麽都沒做。
一看丢衣服不會出什麽事,又有人跟着把衣服丢到桌子上了。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衆人接二連三地把衣服丢到了桌子上。
女人挨個把他們盯了一遍,仍舊沒說什麽。
但即使如此,大部分人還是沒有丢掉衣服——不管怎麽說,他們現在确實需要衣服來保暖。
畢竟晚上還有個守夜人等着呢。這屋子太小,一旦在這兒被抓到絕對死路一條,如果要出去躲,那就需要衣服來禦寒。
任舒有些猶豫,她下不了決心。幹脆轉頭問道:“陳哥,你穿嗎?”
“穿。”陳黎野說,“畢竟能禦寒。”
陳黎野的想法很簡單:大不了情況不對就脫下來。外頭那麽冷,晚上說不定還要跟守夜人玩追逐戰,路上凍死可就不好玩了。
“唔,那我也穿吧。”任舒說,“陳哥,我都跟着你穿衣服了,你可別丢下我呀。”
“……”
陳黎野總覺得這話哪兒不對,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正眨巴着眼看着他,又抿嘴一笑,說:“你可不能抛下我一個女孩子。”
陳黎野眉角一跳,眼睛裏忽然亮了亮,似乎是明白了什麽,說:“你自力更生,這裏沒有好心人。”
任舒:“……”
還真就全員惡人呗。
跟陳黎野想法一致的人并不在少數,他們都表情難看的穿上了衣服。陳黎野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後,感覺更糟了,這件衣服穿到身上後,那種人皮似的質感比拿在手上更加明顯,衣服內裏好像塗了血似的,黏黏膩膩的黏在陳黎野兩條胳膊上,搞得他一陣惡寒。
他強忍不适抻了抻衣服的袖子,餘光無意間瞟到了女人,不知是否是幻覺,原本面無表情像具死屍似的女人竟然微微揚起了嘴角。
陳黎野懷疑自己看錯了,又轉過頭去看,女人又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
陳黎野從靈魂深處生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預感。
女人繞了巨大的桌子一圈,把桌子上那些被扔掉的衣服收了起來,然後去櫃子裏拿出了許多顏色鮮紅的碎布,上面也有很多花紋,但已經被撕碎了。她把這些碎布分別擺在了兩邊,又把針線在每個位子上擺了一份。
“麻煩你們幫我做衣服了。”女人站回到桌子邊上去,依舊面無表情聲音僵硬地說道,“這是給我女兒的嫁衣……請你們把這些布縫在一起。”
“……”
衆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
誰家嫁衣會是這種碎布?
不用說都知道,這碎布肯定也不是真正的布。
要縫麽?
不縫是不行的——“要積極完成NPC的任務”,這可是規則。衣服或許可以不穿,但這個,看樣子應該是必要任務。
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于是,沉默片刻後,衆人都不約而同地走過去随便找了座位,坐了下來。
陳黎野一摸桌子上的布料,就摸出來了不對——這果然跟他身上的衣服質感一樣。
兩個都不是什麽正經衣服。
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陳黎野認命地嘆了口氣,拿起針線來,開始縫碎布。
有男人一邊穿針線一邊說:“完了,我不會做針線活啊……”
有人回答他:“就好像誰會似的。”
“這樣真的好嗎?”任舒忍不住說道,“這些應該也是……”
“噓!”
有人連忙示意她噤聲,目光瞟了一下紅衣女人的方向。
陳黎野剛穿完線,聞言偏眸看了眼女人。
女人正站在桌子邊上看着他們。她将手負在身前,雙目無神,動也不動的盯着他們看。她雙手瘦骨嶙峋,垂到腰間的長發擋住了大半張臉。整個人氣場陰森詭異,那雙無神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們看。
衆人見到女人這麽死盯着,都不敢再說話了,沉默地開始利索的穿針引線,小聲地問身邊人該怎麽做。
好在十八個人裏有幾個會做針線活的,這幾個人頻繁地換了幾次位置,教了其餘人該如何做。
有七八個人過程中都不小心紮到了手指,嘶了一聲。
任舒本來是會的,但女人這麽守在一邊,她太怕了,沒注意就也紮到了手指。
“嘶。”
陳黎野看了她一眼,見她食指上被自己紮出了一滴血。
他把聲音壓得低了些,說,“別在意她。”
“……”
任舒看了看陳黎野手裏,兩塊布被他縫的歪歪扭扭。雖然縫的難看,但陳黎野心态卻一等一的好——這十八個人裏有不少有地獄經驗的老手也都被紅衣女人影響紮到了手,陳黎野一個新人,卻能視這紅衣女人為無物,根本不受影響。
“陳哥,我不是第一次這麽想了。”任舒忍不住道,“你是真的牛啊。”
陳黎野:“?”
“你心态是真的好。”任舒說,“你怎麽就不怕啊?”
陳黎野回答:“怕也沒用啊,我的人生信條就是不做沒用的事。”
任舒:“……”
這還能自控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