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嫁衣(二)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總之桌子上那個蠟燭都燒得只剩半截之後,女人終于動了。
她僵硬的拍了兩下掌,說:“好了,辛苦各位了。就到這裏……”
任舒沒忍住打斷了她,小心翼翼地小聲提問道:“那個,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覺得……你這些碎布縫在一起也成不了嫁衣呀……”
女人沒有回答她,被打斷之後她又重新拍了兩下掌,複讀機似的從頭開始重新說道:“好了,辛苦各位了,就到這裏吧,還有其他的事等着各位去做。”
任舒:“……”
這怎麽還不聽人說話呢?
陳黎野問:“還有什麽事?”
面向前方的女人放下拍掌的雙手,僵硬地轉過頭去,用一雙無神的雙眼盯了他片刻,聲音毫無波瀾又緩慢地說:“我女兒是新娘,但新郎躲了起來。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她那麽思念他——盡管他喜新厭舊,盡管他薄情寡義,可他仍舊是新郎啊,你們去幫我找到他吧。”
說完,女人就端起了桌子上用來照明的蠟燭,轉過了身,走下了樓。
任舒望着女人離去,有點發愣:“……什麽意思?”
林青岩說:“意思就是讓我們找新郎。”
另一個人又接着說:“不過肯定不好找就是了。聽她那個意思,這新郎好像劈了腿啊?”
有個穿着半袖的女人往後一仰,靠着椅背說:“不管怎麽說,先去找新郎才是正事。但我們這些沒穿衣服的可不敢出去,就在這屋子裏到處查探一下吧,她說的那個新郎,就交給你們了。”
沒人反對她。
于是十八個人分成了兩隊,沒有穿上女人給的衣服的留在了房子裏,而穿上的人就要出去找新郎——畢竟他們穿了衣服,就有禦寒的能力了。俗話說得好,有什麽能力就得幹什麽事。
外頭的風雪似乎大了,風呼呼的刮,看樣子已經快變成暴風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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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是暴風雪,那也得出門來。
出來的人有十二個,扔掉衣服的只有六個。這麽一算,有三分之二的人都選擇了穿衣服,守夜人在地獄的威懾力可見一斑——大部分的人寧願強忍不适,也要穿上人皮衣服跑到外面來搏這一線生機。
好在人數是偶數,以防萬一,他們每兩個人分成了一組,準備分開去找新郎。
“地獄不會太為難人,新郎應該就是村子裏的人——”林青岩也穿了衣服,一出門他就當起了指揮者,在呼呼直刮的風雪中眯着眼睛竭盡全力的高聲講話,“沒辦法,就挨家挨戶的敲過去找吧——”
陳黎野有點不解,說道:“可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敲過門了嗎,沒人應過啊。”
風太大,林青岩沒聽清:“你說什麽——你大點聲——”
陳黎野:“……”
你去死吧,你耳背吧。
沒有辦法,陳黎野只好吸了一口氣,也大聲道:“我說——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敲過門了嗎——!”
“哦——”這次林青岩聽清了,他大聲說,“那是因為還沒開局——畢竟萬一我們誤入了別人家,不就沒法玩了嗎——女人是重要NPC,得找到她才算真正開了局——現在開局了,其餘NPC也就位了,就有人了——去吧——”
陳黎野:“……哦,好的,我去了。”
“你說什麽——”
“……我說我去了!!!”
“哦,那行——加油——”
林青岩毫無誠意面無表情的給他打了氣之後,轉頭拉上了跟自己一組的另一個人,走了。
陳黎野心情複雜,他抿了抿嘴,轉頭對任舒說:“走吧。”
“……行。”
陳黎野和任舒一組。他倆一前一後,踏着積得極厚的風雪,艱難地往前走。走到了一家門口之後,陳黎野上手拍了拍門,喊道:“打擾一下——有人嗎——”
他這話明顯是廢話。這房子的窗戶裏能看見裏頭亮着燈光,這裏頭絕對有人。
但裏頭沒人應聲。很明顯是不願意搭理他,在裝死。
若是換做人間,陳黎野可能就收聲了。但他現在已經明白這裏不是人間,NPC也不是真人,也不會按套路出牌,絕對不能用對待真人的态度對待他們。
于是陳黎野喊道:“朋友——我看見你亮燈了——你有本事亮燈怎麽沒本事開門吶——”
他話音剛落,裏頭啪叽一下把燈滅了。
陳黎野:“……”
算你狠。
陳黎野沒放棄,轉頭又去拍了好幾家的門,結果都被喂了滿嘴的閉門羹。
還有個男人在門裏沖他喊:“滾!!瘋女人,滾出這村子!!!”
陳黎野:“……哥,我是男的。”
結果裏頭這個NPC也是屬複讀機的:“滾!!瘋女人,滾出這村子!!!”
陳黎野:“……”
行8。
“他是在說我麽?”任舒覺得有點奇怪,指了指自己說道,“陳哥,你也不是女的啊。”
“應該不是。”陳黎野緊了緊身上質感令人頭皮發麻但保暖效果确實不錯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耳垂,說道,“我覺得他話裏有話。”
“什麽話?”
陳黎野說:“妹妹,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在這兒給你賣關子了。”
“妹妹”任舒:“……”
“新郎暫時是找不到了。”陳黎野說,“先回去吧。”
陳黎野和任舒第一個回到了屋子裏。一進屋子,陳黎野就拍掉了衣服上的雪。說來也奇怪,屋子裏溫度高,這衣服也很厚,但在屋子裏他卻感覺不出熱來,就跟穿着半袖時感覺一樣——除了這件衣服內裏黏在皮膚上的這種粘膩感覺以外。
十二個人都回了屋子裏之後,留在屋子裏的人也聚集了過來,準備交換信息。出去尋找新郎的人都紛紛表示自己吃了好幾碗閉門羹,沒人給他們開門。
“浪費時間。”林青岩說,“為了查點消息,整個村都逛遍了,沒一家給開門的,白搭了半個下午進去。”
有個人抖着衣服上的雪,說:“是啊……我還試着硬闖來着,但他們的門好像被加固過了,撞不開。”
“難辦。”陳黎野說,“看樣子他們也怕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她說新郎貪得無厭喜新厭舊是真的還是假的。”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個新郎就是劈過腿,或者是做過什麽對不起她女兒的事。”一個人說,“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村人反倒是對女人敬而遠之?該被厭惡的不該是出軌的男人嗎?”
“這個以後再查吧,肯定有原因的。”
林青岩說完,轉頭又看向留在屋子裏的人,問道:“那屋子裏有什麽嗎?”
“地下有兩個房間。我們去過了,裏面上了好幾道鎖,開不開。”剛剛第一個表示不穿衣服的暴躁老哥說道,“小陸去看過二樓那個牌位了,确實是她女兒。”
任舒:“小陸?”
“是我。”有個紮着高馬尾的女性舉起了手,面無表情道,“遺照是個挺年輕的姑娘,是她女兒沒錯了。”
陳黎野點了點頭,摸了摸耳垂,一針見血地來了句:“也就是說,我們真的要讓一個鬼出嫁。”
此言一出,衆人都沉默了。
這地獄還真是帶勁,鬼屋嫁衣鬼新娘全一鍋齊了。
哦,還有人皮衣裳。
現在村人不給開門,實情無處查起。紅衣女人就跟個複讀機似的,問她是指定沒用了。
“現在怎麽辦?”不知誰說了句,“難不成去問守夜人?”
“拿命問啊?”
“……我這不是開個玩笑麽。”
有人湊到窗戶邊上去朝外頭看了一眼,啧了一聲,說:“不過天快黑了,守夜人确實該來了。都分散開逃命吧,盡量都活着。”
“盡量都活着”。
這話一出來,屋子裏的本就因為“鬼新娘”而凝重的空氣更加凝重了。
人人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守夜人必定會殺一個人。如果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不止一個人。
一定會有誰死的。
衆人心事重重地沉默了片刻後,外頭的天色肉眼可見的慢慢黑了下來。
有人嘆了口氣,說:“散了吧。”
衆人散開了。
沒有穿衣服的人出去就只剩一條凍死的路,迫于無奈,就只好留在了屋子裏。其餘十二個人又出了門,四散開來,尋找躲藏的地方。
他們出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風也很小,倒是挺便于行動。
任舒跟着陳黎野,問:“陳哥,我們去哪啊?”
陳黎野其實覺得自己來時候的那片林子就可以。離村子遠,一躲躲到大天亮估計也沒事。
他這麽想着,帶着任舒擡腳就往村外走,誰知剛到村口,就咚地一聲撞到了一面透明的牆。
他耳邊傳來了剛剛為他播報規則的聲音,那聲音咯咯地笑了兩聲,說:【盛宴可并不是無窮無盡的,我的孩子,不可以走的太遠哦。】
陳黎野:“……”
誰他媽是你的孩子。
我什麽時候認爹了,滾啊。
村子是不讓出去了,天眼看要徹底黑下來了,陳黎野一陣愁。
他摸了摸耳垂,左右打量了一番村莊的地形。白天來的時候急,他都沒有好好打量過。
這村子裏屋子雖然多,但能躲的地方沒幾個。家家門前都一片冷清,什麽也沒放,村子中央空出一條大路來供人行走,兩邊是高矮不齊的村屋。村子左邊是片田地,右邊是片亂葬崗,到處都是墳地。
該躲哪兒?
真是送命題。
“沒辦法了。”陳黎野說,“只能躲在房子後頭了,靠地形保命。”
沒錯,靠地形保命。
這裏能躲的地方雖然少,但房子多而且離得近,雖然沒多少遮擋物,但如果能在房群間多移動游走的話,說不定能跟守夜人繞一繞。
陳黎野和任舒就挑了個房子,在房子後面躲了起來。
幾乎同一時刻,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