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獄
這是一條很窄的山間小路。
小路兩邊是成片的林子,樹木都光禿禿的。有寒冷徹骨的冬風從前面吹了過來,鬼哭狼嚎的呼嘯着,像女人在哭。
空中飄飄揚揚的飄着雪,山間的路積了一片雪白。
陳黎野哈了一口氣,一股白氣從他口中呼出來,很快消散在空中。
陳黎野穿着與這雪景格格不入的一件寬大的半袖T恤,搓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兩條手臂,縮着肩膀,踏着一雙運動鞋在雪地裏艱難行走,凍得哆哆嗦嗦地嘆了口氣,由衷的來了一句:“日啊。”
事情發生在幾分鐘前。
幾分鐘前,陳黎野跟朋友出來玩,吃完晚飯後就散了,他買了根冰棒邊吃邊回家,正巧路過一棟寫字樓,走着走着,突然有個女人在他頭頂驚叫一聲,緊接着急急忙忙的沖他喊道:“快躲開!!”
陳黎野聞言,一擡頭,就看見有個東西掉了下來,直直地俯沖直下,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掉到他臉上了。
陳黎野本來想要退後一步躲開,但不知怎麽回事,突然眼前一黑,然後就給自己黑到了這麽個地方。一落地就吃了一嘴的雪,緊接着,呼嘯的風就開始盡職盡責堅持不懈的往他臉上怼雪花。
一瞬間,陳黎野手裏那快被夏日夜晚燒化的冰棒都重新結冰了。
……這年頭高空墜物還能給人砸穿越的嗎?不是都已經夏天了嗎!盛夏啊!七月啊!
陳黎野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扔掉了冰棒,擡頭看了看天空。
明明剛剛還是晚上,現在天色卻已經大亮了,天上的雲又厚又重,沉沉地遮住了天空,太陽一點兒光都透不出來。陳黎野拿出手機打算看看這兒是哪,結果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
眼下情況肯定是不能用常識來理解了。陳黎野低下頭,哆哆嗦嗦地暗自思索——只能順着這條路往前走走看看,至少找個地方躲躲也比站在原地等着凍死強。
陳黎野說走就走。他運氣還算不錯,走出這條小路後,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村莊,村莊門口聚集着不少人,粗略一數,大概有十六七人左右。
陳黎野連忙一路頂着風雪小跑了過去,這些人也大都是短袖背心,都凍得哆哆嗦嗦的,其中有個姑娘穿着連衣裙,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取暖,凍得渾身顫抖,肩膀一抖一抖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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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黎野一來,這群人就擡眼粗略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後收回了目光。
陳黎野剛想開口問點什麽,人群中有個人卻搶他一步,說道:“十八個齊了,走吧。”
“……什麽十八個?”
這些人沒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去了,好像對這種情況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這種情況下,落單必定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陳黎野摸了摸耳垂,看了一眼還蹲在路邊抽抽噎噎哭泣的小姑娘,不用細想就知道肯定也是跟他一樣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的人。
陳黎野有點于心不忍,走了過去,凍得說話都哆嗦:“姑……姑娘,別哭了,哭也沒辦法,先跟過去看看吧。”
姑娘聞言,擡起頭來。這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她一張臉被凍得通紅,吸了口氣,問陳黎野:“你……你知道這兒是哪嗎?”
陳黎野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你先起來走吧,掉隊就不好了。”
女孩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她蹲的太久,腿腳都凍得發麻了,陳黎野見狀扶過了她,一瘸一拐地跟着大部隊往前走。
陳黎野一邊扶着她,一邊自我介紹說:“我叫陳黎野。”
“我叫任舒。”女孩抹掉眼淚說,“謝謝你……陳哥。”
陳黎野倒是習慣被這麽叫了,随口答道:“不客氣。”
十八個人走進了村莊裏,有個人去敲了敲第一家的門,無人來應。他沒有因為吃了碗閉門羹就收手,又去擰了擰門把手,門把手紋絲不動。見此,他才回過頭來,說道:“又是這樣,沒辦法,分頭去找吧。”
其餘人沒多說什麽,都各自很自覺的分開去找了。
任舒怯生生地問:“找什麽啊?”
開門的那個人走了回來,看了他們一眼,說道:“這個一會兒你們自己就會知道了,不要多問了,這裏沒有好心人。”
說完這話,他又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林青岩。”
“陳黎野。”陳黎野已經被凍得麻木了,麻木的說出自己的名字後,又麻木的看着林青岩,麻木的說道:“你意思是這裏全員惡人呗?”
“……也不是那樣。”
陳黎野剛想再說點什麽,不知誰突然遙遙地喊了一聲:“找到了——”
陳黎野循聲音看去。那人站在離他們有幾步遠的一棟屋子門前,門開了一半,有個穿着紅衣服的女人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這邊。女人骨瘦如柴,臉頰消瘦,眼窩深深凹下去,臉色蒼白,像個死人。風吹動她紅色的衣裙,畫面美麗得詭異。
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那屋子看上去有點年歲了,磚瓦破舊,青苔爬滿了整個屋子,雪落了一屋頂。門邊的窗戶上落滿了灰,玻璃也斑駁肮髒,裏頭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
陳黎野不是很想進去。這屋子氣場陰森詭異,完全符合恐怖片裏鬼屋兇宅的标準。再加上這個死人一樣的女人,感覺一腳進去半條命就沒了。
“真的要進去嗎……”
任舒很顯然和陳黎野想到了一塊兒去,她忍不住往陳黎野身後縮了縮,小聲說道:“這屋子跟鬼屋似的……”
“怕也不行,必須得去,走。”
林青岩斬釘截鐵地說完這話,擡腳就往前走。
十八個人就這麽烏泱泱地擠了上去。衆人一同來到這屋子門口,站在門口的女人掃視了他們一眼,沉默地拉開了只開了一半的門,半退到一旁,說:“請進吧。”
屋子裏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沒人知道屋子裏為什麽這麽熱,但比起外面能凍死人的天寒地凍來,顯然還是屋子裏的熱騰騰更深得人心,于是一幫人也不推辭,烏泱泱地又擠進了屋子裏。
窗戶裏透進來的光微乎其微,屋子裏面幾乎是一片灰暗,陳黎野看不清腳下,一個不小心就踩到了什麽,腳下咔嚓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被他踩碎了。
“啊。”他收回了腳,下意識地道了歉:“不好意……”
……思。
最後一個字被他的震驚吃了。
有人覺得屋子裏太暗,就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功能,聽到響聲下意識地往陳黎野腳下一照,就照出了一塊被他踩得稀碎的頭骨。那塊頭骨被他踩碎了半顆腦袋,餘下的半邊眼眶裏還盛着一顆眼球,瞳孔的方向好死不死的正沖着陳黎野,好像在無聲地問他索命。
陳黎野看到腳下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雞皮疙瘩當場起立。
任舒被吓得尖叫出聲,陳黎野下意識地回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捂,但他總覺得不捂不行,不捂就要出事。
大家都愣住了,任舒這一嗓子把他們的神叫回來之後,那照着頭骨的手電的光紛紛一晃,關了。
意思很明顯:我們都沒看見。
紅衣女人還站在門口,聞聲什麽也沒說,回身把門關上了。正巧咔嗒一聲,風雪被隔絕在了門外。
陳黎野總覺得自己半條命也被隔絕在外面了。
他感覺頭皮發麻,咽了口唾沫,心想:這不是在拍什麽鬼片吧?
女人沒有急着走向他,反倒慢悠悠地走到門邊的小櫃子邊上去,鼓搗了一會兒,點亮了一根蠟燭。
蠟燭的火光一下子把整個房間照亮了,也照亮了陳黎野腳下的那一片殘骸。
剛剛他只來得及看那剩下的半塊頭骨,現在再被這麽一照,陳黎野就看到被他踩碎的那些碎片裏還有一顆被踩得稀爛的眼珠,都被他踩成一小灘爛泥了。
陳黎野又倒吸一口涼氣,閉上了眼,默念一聲:阿彌陀佛……
那女人舉着蠟燭,一步一步走了進來,每一步都像踩在陳黎野心髒上。
眼下情況陰森詭異,陳黎野感覺自己大限已至。
她走了過來。在陳黎野幾近窒息的緊張中,一言不發地低頭看了一眼頭骨,然後把蠟燭擱到了一邊的櫃子上,走去屋子裏頭拿起了掃把和簸箕,把頭骨收拾了起來後,又毫不在意的端着頭骨和碎片走進了屋子左邊的房間裏,衆人只聽見哐啷啷好幾聲,似乎是女人把頭骨給倒掉了。
女人空着手回來了,她拿起蠟燭,開口對陳黎野說道:“吓到你了,不好意思,那是我沒來得及收拾掉的垃圾。”
衆人:“……”
你管頭骨叫垃圾啊?
陳黎野心裏頭吓得直突突,嘴角抽抽了一會兒,艱難地擠出一句:“……沒關系。”
女人沒有再和他說話,她轉過頭,對着衆人說道:“好了,請跟我來吧。”
女人說完,就往二樓走去了。
十八個人跟着她走了過去。
女人離開了,陳黎野這才松開了捂着任舒的嘴的那只手,自己長嘆了一口氣。
任舒還是有點怕,輕聲說:“陳哥,這不對勁啊……”
“……你現在還指望什麽對勁。”陳黎野說,“走一步看一步吧,沒辦法。”
“陳哥……”任舒說,“要不……咱倆跑吧?”
“你想凍死嗎?”
“……”
“先走吧。”陳黎野說,“跟着大部隊,總不會出錯。”
陳黎野說完,就走上前跟上了大部隊。任舒見狀,沒什麽辦法,只好也跟了上去。
女人往裏走去,她手上的蠟燭這麽一照,就把整個房子的構造照了個七七八八。從一樓的門口進來就是客廳,客廳空空蕩蕩,最裏面擺着個長沙發,上頭挂着一個十字繡,沙發前擺着個木制的茶幾,上頭什麽也沒有放。
客廳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房間,都緊閉着門,而長沙發右邊是一個臺階,直通樓上。
客廳緊左邊也有一個,只不過這個是通往地下的。
女人邁上了通往樓上的臺階,把衆人帶到了二樓。二樓天花板有些矮,十八個人之中有個人大約一米八多,一上二樓差點撞到腦袋,只好弓着腰走。
二樓就沒有房間了,只有空蕩蕩的一大片地方,擺着些高高矮矮的櫃子。沒有擺櫃子的地方就在牆上挂了紅色的衣服,一眼看過去,衣服可比櫃子多得多,而且每一件的樣式花紋都不同。而二樓中央則擺着一張巨大的長桌子,桌子邊上圍了十八張椅子,一看就是給他們預備的。
這些衣服紅的像血。
有人大着膽子湊到牆邊去看,看了一眼之後,就輕聲道:“草,這是嫁衣。”
所有人臉色都不好看了。
陳黎野臉色也不太好——鬼屋嫁衣再配頭骨,真他嗎絕配啊。
這真的是鬼片吧。
而紅衣女人卻好像根本看不見他們臉色似的,把蠟燭放到了桌子上,說道:“請在這裏等我一下……請千萬不要碰那些嫁衣。”
她說完,就走去了屋子深處。那裏擺放着兩排挨着牆的矮櫃子,而最中央空出了一塊地方,放着一塊牌位,中央擺放着一張黑白照片,照片前供奉着一些水果,還插着香火。
應該是在供奉死人。
衆人都注意到了,互相交換了眼神。
同一時刻,忽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陰森詭異,好似自四面八方而來,令人無法分清聲音來的方向。
它說:【——歡迎來到鐵樹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