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貓貓
諾維爾一頭栽進楚辭懷裏, 像小動物拱回窩,鴕鳥埋進了沙子, 楚辭好笑的揉了他一把:“學會撒嬌了?嗯?”
楚辭還記得他幾個月前油鹽不進的樣子, 比木頭還要傻,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半點變通都不會。
鴕鳥和楚辭貼了好半天, 像是終于從雄蟲那裏汲取到了能量, 他端端正正跪坐起來,垂下眸子, 輕聲叫了一句:“雄主。”
楚辭挑眉問:“有事瞞着我?”
諾維爾這樣子看起來心虛極了。
諾維爾嗯了一聲,将視線落在楚辭的右側, 開始專心致志地盯那杯花茶:“我簽署了中央測謊儀的知情同意書。”
楚辭一頓,問:“什麽時候。”
諾維爾不看他:“……下周。”
考慮到諾維爾瀕臨崩潰的精神海,調查團将他的測謊安排在了最後,然而作為最後一個走進艾爾文上将辦公室的人, 諾維爾的證詞才是所以證詞中最重要的,也只有他的證詞,才能說明上将的叛逃與第一軍的其他尉官無關。
諾維爾參加測謊, 林恩等人便可以提早松一口氣。
楚辭長久的沒說話。
諾維爾的頭越來越低,手揪住了地毯, 力道大得像要把那些毛毛連根拔起。
楚辭連忙把他新買的地毯從雌君手裏搶救出來,他松松出了口氣:“好啊, 他們安排你什麽時候回主星?”
諾維爾驟然擡起頭, 蒼青色的眼睛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情緒:“您不生氣?”
雌蟲擅自做出如此重要的決定,卻沒有通知雄主, 身為一家之主的雄蟲居然不生氣?
楚辭嘆氣道:“我生氣啊,我放在心尖尖上的雌君要去遭罪, 我當然生氣,但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得自己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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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提前上審訊臺解救同伴也好,拖到最後養好傷再上也好,這麽重要的事情,楚辭無權為他作決定。
他揉了把雌君的額發,将正襟危坐着等待審判的傻蟲子又揉到了懷裏,才故作輕松的說:“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你跌到了什麽等級,B也好C也罷,D或者F也沒關系,無論你什麽時候回家,都可以像今天這樣,沖過來把頭埋進我懷裏。”
明明沒有喝酒,諾維爾卻有些醉了。
雄蟲的懷抱太過安全,淡淡信息素萦繞在他身邊,比天下最好的佳釀還要醉人。
他埋在楚辭的脖頸處深吸一口氣,像貓在吸貓薄荷,吸得飄飄然不知所在何處,最後攬着楚辭的脖子,忽然說了一句:“我們做吧?”
楚辭好險沒把茶噴出來。
他咳嗽兩聲,掩着嘴巴吐掉嗆到的茶,瞪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諾維爾,不敢相信這樣‘放浪形骸’的話是從他冷靜端莊的雌君口裏說出來的。
楚辭:“咳……咳咳”
他擦了一把唇角的水漬,然後才道:“你說什麽?”
諾維爾難得這樣大膽直白,他雙臂環抱在楚辭的脖子上,像無尾熊吊在了樹上,小聲但詞句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我們做吧?”
他太想楚辭了。
信息素想,皮膚想,精神海想,哪哪兒都想的不得了,像魚在渴望水,鳥在渴望天空……
之前的一次就沒有成功,楚辭雖然回來了,但被擾的興致全無,只是抱着他安慰,諾維爾那個時候大喜大悲沒發現,現在回想起來,素了六個月,楚辭的那點觸碰就如水落入油鍋,火星墜入幹柴,他根本受不了了。
今天更是如此,雄蟲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用平淡的語句說着不平淡的話,諾維爾的心髒仿佛被柔軟裝滿了,撐得那顆心髒澀澀的發痛,他再也裝不下更多的情緒了,只想将他們徹徹底底的發洩出來。
他太想楚辭了。
諾維爾這麽說,楚辭當然沒有客氣的必要,他本來就年輕氣盛的,又不是柳下惠,于是說來就來。
地上新鋪了地毯,柔軟的很,倒也不拘泥地方,從地毯到懶人沙發,再到折疊桌,床,等兩人漸漸收了力道,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諾維爾難得的直白大膽,也動作也比之前外放許多,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味道,他絲毫不在乎身體機能比之前弱了多少,還是楚辭率先叫了停,兩人擠在窄小的單人床上,楚辭看着他濕透的額發,伸出手戳了戳雌君的額頭:“真能鬧騰。”
諾維爾抱住了他的手臂。
諾維爾筋疲力盡,楚辭稍微好一些,等雌君抱着手臂睡着後,楚辭艱難地用一根手指戳光腦。
自從遠征失利,曲奇網站上十條熱搜九條和帕米爾星系有關,林恩等人的審判視頻剛剛下去,諾維爾的熱搜便被飛快的頂了上來。
#帝國少将自願接受中央測謊儀測謊
這是一條由調查組官方發布的新聞消息,配圖是中央審判室巨大且冰冷的金屬儀器,還有一張諾維爾簽字的同意告知書。
告知書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接受測謊可能遇到的後遺症,從輕微頭疼到等級跌落,還有精神海崩潰,甚至死亡。告知書右下角蓋着調查組鮮紅的印章,印章下面則是諾維爾手寫的同意須知。
“我已知曉測謊可能發生的危險和後遺症,并自願提前接受中央審訊室的測謊儀檢測,審訊過程中發生任何意外,均由我自行承受。
——諾維爾.萊斯頓。”
他的雌君人清冷漂亮,字也清冷漂亮,銀勾鐵畫,力透紙背,楚辭光是看着那道嶙峋的墨跡,就知道諾維爾簽字時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背着整個第一軍的榮譽。
楚辭往下翻評論,星網群衆對這條消息反應不一,有人認為都上測謊儀了,不可能作假,叛逃應當另有隐情,也有人認為諾維爾是死鴨子嘴硬,不到黃河心不死,更多人則認為無論結果如何,遠征失利是無法辯駁的事實,第一軍理應付出代價。
不管各種讨論如何喧嚣塵上,諾維爾一概不知,他完全沒有時間看光腦,只要醒着,幾乎都黏在楚辭身上,将原來羞于嘗試的方法試了個遍。
楚辭一邊縱容,另一邊又暗自擔心,諾維爾的樣子太像是赴死前的表現了,他像是要将往後餘生的所有親密在這一周之內讨回來。
楚辭在他視線裏的時候,諾維爾的精神海穩定且平和,如同什麽也沒有發生,楚辭離開視線後,不到兩個小時他的精神海就開始波動,崩裂,然後漸漸變成一團死寂的昏黑,就像楚辭第一天來看見他的樣子。
一周很快過去了,第七天的早晨,醫護敲開病房的門,露出身後的調查組成員,示意楚辭和諾維爾該走了。
諾維爾現在與其說是少将,不如說身負重大嫌疑的要犯,在醫院裏的時候,外頭有軍雌裏三層外三層的把手,他還能有間小病房安然養病,等要押送回主星的時候,待遇便沒有那麽好了。
馬修為他扣上銀質手铐,然後将牽引繩交到尉官手中,推了諾維爾一把:“帶着少将上星艦吧。”
楚辭眉頭緊皺。
按照原本的計劃,楚辭是做民用星際航線回家的,他雖然是身份尊貴,但調查組畢竟涉嫌機密,強行介入并不好。
諾維爾戴着手铐,對着楚辭搖了搖頭。
楚辭強壓下心頭的火氣,遠遠的跟着調查組到了星系機場。
他一到停泊場,便被裏頭的人聲鼎沸震懾住了。
帕米爾星系是個偏僻遙遠的小星系,原住民極少,它的停泊場冷冷清清,一天落不了一輛飛行器,但現在卻被圍的水洩不通,楚辭剛一進去,就被強光晃了視線。
他擡手擋住眼睛,發現那是一塊巨大的銀白色反光板。
機場上有不少反光板,楚辭粗略的數一數,有不下二十塊,他再定睛一看,周圍的蟲拿着長槍短炮,各種收音器械,不少在胸前挂了工作證,顯示來自某某報社,某某媒體。
楚辭皺起了眉頭。
諾維爾落地主星後,會被直接帶去中央審訊室的預備室,飛行器将停在軍部專用的停泊點,杜絕外部采訪,而帕米爾星只有一個停泊場,軍民共用,這些記者各顯神通,千方百計搞來了通行證,萬裏迢迢奔赴而來,只為了搶帝國少将的一張頭版頭條。
《昔日的帝國之星一朝堕入塵泥,等級跌落,或将面臨牢獄之災》
多麽勁爆有看點的新聞。
楚辭在後面冷眼旁觀,諾維爾剛一露面就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他那一頭漂亮且獨特的銀白長發像靶子一樣,一瞬間,所有的反光板都向他這個方向照來。
現在能來采訪的記者大多有所門路,加上遠征失利後民間沸反盈天,怨聲載道,諾維爾便成了一個很好的發洩點,馬修等人也不阻止,默認了他們将話筒怼到諾維爾面前。
“少将,請問您對這次的等級跌落有何看法?”
“少将,從S跌成了B,作為歷史上少有的連跌兩級的雌蟲,能分享一下您的感受嗎?”
“少将,你如何看待親叔叔的叛逃和遠征失利?”
諾維爾雙手被手铐緊縛着,沒辦法推開它們,他看着一排排話筒,面上沒有任何表情:“這一切在我接受審訊室測謊之後自然有結論,各位沒必要提前詢問。”
現在除了傳統新聞的撰稿人,也有不少搞直播新媒體的,鏡頭忠實的記錄下了諾維爾的表情,并将畫面轉播到了星際的各個角落。
在滿身榮譽的時候,諾維爾的淡漠是老成持重,不慕名利,但在身陷囹圄的時候,這種淡漠就變得倨傲而不合時宜。
吃瓜群衆蹲守直播間,可不是為了看諾維爾雲淡風輕的樣子的。
他們想看的是昔日的少将痛哭流涕,跪地忏悔,被碾入塵土的樣子。
彈幕飛快的飄過去。
“都什麽時候了,假清高。”
“不會以為這樣一副司馬表情就能假裝沒發生過吧?”
“不知道等會上測謊儀的時候,他還能穩得住這樣的表情嗎?嘻嘻。”
觀衆的反應被記者看在眼裏,提問便越發刁鑽,有的問為什麽艾爾文最後單獨召見諾維爾,是否有颠覆帝國的陰謀,又問他唯一的親叔叔是叛徒,諾維爾是否從小便接受了反帝國的教育,到最後,甚至有人高聲問:“你的同僚林恩少将等都接受了懲罰,你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後面,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諾維爾在楚辭面前軟的像個兔子,這幾天甚至被弄哭了好幾次,在外人面前卻一如既往的冷硬。他站得筆直,如同他還是身居高位的帝國少将,蒼青色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緒,冷冷注視着記者。
“我從未想過逃避懲罰,如果我做錯了事,中央審訊室的那臺測謊儀會讓我付出百倍的代價。”
他環視周圍:
“至于林恩和其他尉官,我們是否該接受懲罰,也要等到事件塵埃落定之後。調查組的結果報告還沒出,我和林恩依舊是五芒星勳章的擁有者,帝國少将,我們并沒有被革職,也沒有被剝奪榮譽,侮辱兩位在役的帝國少将,我想諸位應該知道後果。”
軍雌是帝國最受尊重的群體,法律維護他們的榮譽,如果諾維爾想,他可以在參加審判前将這些記者統統告上法庭。
四周默默靜了一瞬。
牢獄之災可不是開玩笑的。
但這番威懾也緊緊維持了一瞬,片刻後,又有鏡頭怼到的諾維爾眼前。
一個小個子的雌蟲鑽出人群,盯着諾維爾,徑直問:“少将,我們聽說由于您的降級,雄保會已經為您的雄主推薦了新的雌君,揭示您該如何自處呢?”
這便是蟲族離譜的地方了,無論雌蟲如何榮譽等身,評判他們是否成功的标準總有雄蟲的寵愛,一只功成名就但不得寵愛的雌蟲,無論獲得了多少財富,也會因為缺乏安撫而早早離世。
諾維爾眼神微妙了一瞬。
倒不是他不信任楚辭,他和楚辭這些天蜜裏調油,弄得昏天黑地,他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素标記中确認了雄蟲的愛。
是的,在這個冰冷且畸形的世界裏,他們彼此相愛。
但這話顯然沒法對着記者說,一個降級的雌蟲炫耀雄蟲的寵愛,在吃瓜群衆看來頗有點打腫臉充胖子的嫌疑,諾維爾一旦開口,估計星網又要群嘲他死鴨子嘴硬。
見諾維爾不說話,小個子微微得意,他自以為戳中了雌蟲的弱點,将話筒怼的更近了一些:“所以您的雄主怎麽看這次遠征失利呢,他會認為您讓他蒙羞了嗎?請問他有更換雌君,将您掃地出門的意願嗎?”
這人說話連珠炮似的咄咄逼人,一副諾維爾不回答,他就不放人走的模樣。
諾維爾被逼的沒有辦法了,他擡起臉,隐晦的看了楚辭一眼,微微張了張嘴,像是要說話的樣子,又很快抿住了。
楚辭呼吸一窒。
他很少看見諾維爾這副模樣,無語中帶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中又夾雜着氣惱,氣惱和無語是沖着記者去的,不好意思則是沖着楚辭的,他似乎很想大聲說出來,昭告天下他的雄蟲又多麽的好,但是大庭廣衆之下,又覺得難以啓齒,帶着點欲說還休,欲拒還迎的勾引味道,如同一把柔軟的小勾子。
楚辭覺得有貓貓抓了一下他的衣擺。
他的心癢癢的厲害。
記者窮追不舍,話筒都快怼到諾維爾嘴巴裏去了,楚辭按捺不住,一把推開前面的人群。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将諾維爾前面的記者一把推開,單手截住了他的話筒,攝像機将他俊美的臉龐高清無死角的投射在了直播間。
楚辭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顯得慵懶而神秘:“你們想知道諾維爾的雄主怎麽看這件事的?”
“那為什麽不直接來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