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吻
楚辭将飛行器推到頂,豔紫的尾翼以每秒1.4馬赫的速度劃破天空,激起小型的音爆,他握着光腦,将話筒抵在唇下,語氣柔和得滴水,像是安撫,又像是誘哄:“諾維爾,告訴我,你怎麽了?”
諾維爾單手捏着通訊器,指節用力到發白,他胡亂地抹着臉,将眼角不慎溢出的水痕抹下去:“沒事,雄主,我沒事。”
在今天之前,諾維爾從不知道他是這麽脆弱的雌蟲。
蟲族的雌蟲有最堅毅的心髒,他們穿梭在宇宙最荒涼破敗的星球,贏得一場又一場的戰役,諾維爾此生從沒有落過淚,小時候被艾爾文上将教訓,成年後嫁給楚辭,落入教管所那樣的地獄,都沒能逼出諾維爾的眼淚,但雄蟲的聲音從通訊器傳出的瞬間,他控制不住地濕了眼眶。
好像這麽多天的彷徨和無助,終于有了歸處。
“別着急,諾維爾。”楚辭輕聲叫着他的名字:“你可以慢慢說,我在聽。”
“我沒事,我只是……”
諾維爾竭力将語氣壓的正常,但說話的瞬間,還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靜,他幾乎壓不住聲音裏的顫抖。
“別怕,諾維爾,別怕。”楚辭沒有絲毫不耐,輕聲的安慰着。
雄蟲從來不耐煩了解雌蟲的情緒,論壇上有些雄蟲甚至認為雌蟲沒有情緒,尤其是軍雌,他們向來冷肅,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雄蟲們将他們視作賺錢養家的工具,寡言少語的機器人,少有雄蟲願意停下來聽他們講話,願意剖開他們木讷冷肅的外表,去看一看裏面那顆柔軟的心。
更不用說像楚辭這樣,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安慰了。
諾維爾終于在雄蟲溫和态度裏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小聲說:“是教管所,他們來做例行檢查,态度有些咄咄逼人,我……”
我害怕了。
“好的,我知道了。”楚辭一邊打着通訊,一邊在浏覽器輸入‘教管所的例行檢查’。
楚辭覺醒前就是個鐵廢物,腦子根本不記事的,雄蟲相關的信息他都一知半解,更不用說雌蟲的例行檢查了,諾維爾說的這些他根本搞不清楚。
他敲擊搜索鍵,星網立馬關聯了成百上千條例行檢查的案例,楚辭移動光标,在各色的圖片和文字描述中越發沉默,臉色也逐漸變得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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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族的雌蟲面對雄主時都是驚弓之鳥,雄蟲稍微的情緒波動都能引起他們很大的反應,在楚辭沉默的那幾秒,諾維爾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他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雄主,我可能不該拿這件事來打擾您的,檢查很快就結束了,我……”
楚辭打斷他:“諾維爾,你現在在哪裏?”
諾維爾一愣,乖乖回答:“軍部。”
楚辭:“我知道是軍部,具體是哪裏,你一個人在一間會議室嗎?”
總不能是當着刑官的面和他打電話吧?
諾維爾将光腦換到右耳,小聲道:“在軍部的洗手間。”
“很好,諾維爾,做得漂亮。”楚辭道:“你現在把門給我反鎖了,在我到之前,誰來都不要開。”
教管所是蟲族最霸道的組織之一,即使諾維爾貴為少将,對上他們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能正面和教管所叫板的只有雄蟲,在楚辭到之前,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雌君被人欺負。
諾維爾問:“……什麽?”
因為情緒失控逃離檢查現場,獨自封閉到軍部的洗手間中,這種行為能被誇做得漂亮?
他沒聽懂雄蟲的命令。
“把門反鎖,誰來都不要開。”楚辭看了眼地圖上的光标,軍部的坐标已經顯示在地圖上了,依這架飛行器的速度,最多五分鐘就能到。
“我還有五分到你哪兒,你乖乖呆在衛生間裏,誰來都不要開門,如果有人叫你開門,直接和我說,明白嗎?”
諾維爾擡手看時間,距離艾爾文上将給的期限還有一分鐘。
艾爾文上将對諾維爾而言,既是長官又是撫養者,他的命令就是鐵律,諾維爾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嘗試過違抗他的命令。
楚辭道:“聽我的,好嗎?”
雄蟲溫和的嗓音透過通訊器傳來,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混合着發動機提到極速時螺旋臂巨大的轟鳴。
明明是那麽嘈雜的聲音,卻讓諾維爾想起這些天的每一個清晨,他做好早飯,将切好的小番茄放進純白的骨瓷餐盤,把飯食放到雄蟲的座位,然後雄蟲從臺階上繞下來,頂着一頭亂發,睡眼朦胧地說“諾維爾,早上好。”時的聲音。
在軍部狹窄逼仄的洗手間中,在刑官虎視眈眈,艾爾文的期限即将逼近的時候,諾維爾的背抵住冰涼的大理石洗手臺,卻感覺和在家裏一樣安全。
像每天早晨,雄蟲歪着頭和他說早安時一樣安全。
他用力地點頭:“好的。”
楚辭不放心這只傻蟲子,他囑咐:“千萬別開門,我已經到軍部門口了,你們的守衛給我指了路,我看見你在的那棟樓了,水泥灰,砂岩外飾面的那個,對不對?”
他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行程,諾維爾偶爾附和:“嗯”“是這裏”“好的”,仿佛他們不是在堅硬冷酷的軍部,而是窩在家中蘋果綠色的懶蟲沙發上閑聊。
諾維爾想起那個由雄蟲挑選的沙發,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柔軟的情緒。
一分鐘倒計時結束,諾維爾的光腦叮了一聲,艾爾文的消息彈出來:“十分鐘到了,你在哪裏?”
楚辭問:“什麽聲音?”
諾維爾道:“是艾爾文上将,他讓我出去。”
楚辭道:“不要理他。”
對已婚雌蟲而言,只要不涉及帝國軍事安全方面的問題,雄主的命令就是最高等級,上将又如何?
諾維爾:“……嗯。”
走廊中傳來了靴子觸地的聲音。
刑官掐着十分鐘的倒計時,走到了洗手間的門前,他屈起手指叩門,突起的指節敲出沉悶的音節,他的語音低沉嚴肅:“諾維爾少将,我想我們應該繼續了。”
諾維爾不說話。
鑰匙被取下了,門也被反鎖了,軍部所有的門都是碳素鋁合金制作的,堅硬無比,刑官一時沒辦法破門而入。
他再次敲門,聲音響而急促,如同處刑時的鼓點,敲的人心髒發麻。
刑官在門外低聲威脅:“少将,您已經是極不配合調查了,您應該不希望我在您的雄主面前再參上一本,細細述說你有多麽的不乖順吧?”
一聲輕笑傳來:“你想怎麽向我參奏我雌君的不乖順啊?”
走廊響起了另外的腳步聲,楚辭大步走來,他亞麻色的風衣略顯淩亂,毛衣斜歪在身上,露出一截鎖骨,顯然來得很是匆忙,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禮貌而疏離地同刑官握手,尊貴的如同參加晚宴的紳士:“刑官閣下,我就在這裏,如果你想參奏的話,可以和我說了。”
“啊……”
楚辭是雄蟲中最高的那一檔,他幾乎和諾維爾同高了,比這位刑官還高了半個頭,此時站着不說話,雖然眉眼含着笑,卻莫名有幾分壓迫感。
對着下位者自然可以耀武揚威,但對着雄蟲本人,刑官卻說不出來話了。
諾維爾也聽見了雄蟲的聲音,他微微轉動把手,從洗手間中出來了。
楚辭道:“站到我後面來。”
他俨然一副保護的姿态。
刑官處理過那麽多例行檢查,從來沒見過楚辭這樣的架勢,他吶吶兩聲,抽出文件遞給楚辭:“這是您雌君的檢查結果,根據我們的判斷,您和雌君親密不足,雌君的精神海過于躁動,且乖順不足,坦誠不足,依照檢查結果,我們不建議您通過追訴期。”
随着刑官的介紹,諾維爾無聲捏住了衣擺。
他向來不讨雄蟲喜歡,雌君課程也是學的最差的那個,希爾芙也曾斷言過他獨守空房的結局,從前的諾維爾不在乎這些,大不了死在域外戰場,銀河作伴,群星埋骨,也是個好去處,但現在被刑官在楚辭面前如此點破他的不乖順和不坦誠,諾維爾卻不自覺地難堪起來。
楚辭笑出了聲。
他彈了彈那薄薄的兩張紙,将上面的鑒定結果從頭看到尾,問:“我和諾維爾親密不足,這你們是怎麽看出來的?”
刑官一愣:“您從沒有碰過他。”
楚辭先前搜過星網,知道了蟲紋是怎麽一回事,他側目看向刑官,笑意盈盈卻不達眼底:“這位閣下,您應該知道我之前摔傷了,一周前我還在醫院。”
刑官不明白為什麽楚辭忽然提起這個,他道:“是的,我知道。”
楚辭道:“我先前在病床上躺着,起都起不來,現在不過過了一個禮拜,傷還沒養好呢,虛弱的不行,這種情況我要怎麽碰諾維爾?你想我死在床上是嗎?”
想一位尊貴的雄蟲閣下死亡是非常嚴重的指控,刑官一愣,連忙解釋:“閣下,我絕對沒有這種意思!”
楚辭并不理他,接着問:“況且,就算我們最近沒有做過,你又怎麽知道我們不夠親密?”
這問題實在奇怪,刑官不解地看向他:“雄蟲和雌蟲,要親密,不就是……”
連做都沒有過的雌蟲和雄蟲,怎麽談得上親密?
楚辭嗤笑一聲,對着身後的雌君招手:“諾維爾,你過來。”
等雌蟲走到他跟前,楚辭忽然伸手抓住了諾維爾的绶帶,将人大力拉向自己,他揪着雌蟲的領子,逼着他傾斜過來,然後一低頭,在軍部會議室的門口,準确無誤地吻上了那片清冷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