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迫切
“您想要凱爾·諾恩當雌侍嗎?”
這條消息出現在楚辭的光腦上時,楚辭正在泡咖啡。
他從三三手中接馬克杯,倒入研磨好的咖啡豆,然後滿上一杯熱水,冷不丁瞧見光腦上的消息,險些把開水潑出來。
三三跟在他身後:“家主,請您小心,這是剛燒開的熱水,容易燙傷您的皮膚。”
“好的。”楚辭把咖啡杯放在三三頭上,在沙發上盤腿坐下,點開一閃而過的消息。
他的雌君給他發了個什麽玩意?
“您想要凱爾·諾恩當雌侍嗎?”
明晃晃的一句話出現在光腦上,楚辭确定他沒有眼花,他将這十個字從頭讀到尾,又從尾讀到頭,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凱爾·諾恩是誰?”
雖然楚辭才和凱爾醫生分開沒多久,但雄蟲的腦袋都是不記事的,醫生也不會閑着沒事向雄蟲介紹自己的姓名,凱爾最後遞了張名片給楚辭已經是偌大的勇氣了,但是楚辭壓根沒看,放進口袋就不管了。
他點進對話框,輸入:“凱爾是誰?”又覺得稍微不妥,把這幾個字删除,打開了星網未婚雌蟲的匹配界面。
于此同時,諾維爾将光腦放在一邊,扣着桌面的手指微微震顫。
他不知道他是否做了個愚蠢的決定,也不知道是否會惹怒雄蟲,使他收回這幾天的善待。
光标小小的跳動了一下,雄蟲顯示正在輸入中。
諾維爾秉住了呼吸。
片刻後,光标消失,雄蟲退出了輸入狀态。
消息欄空空蕩蕩,沒有新的消息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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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維爾怔怔看着光腦,頓了頓,無聲地絞緊了雙手。
楚辭運指如飛,迅速地點進了匹配官網。
蟲族的雌蟲有個專門的匹配界面,他們沒辦法看見雄蟲的信息,雄蟲卻可以随意浏覽雌蟲的,堪稱一個大型的雄蟲選秀網站。當然,也有一定的限制,雄蟲最多能浏覽到高一階的檔案,比如C級的雄蟲最多能看見B級,卻沒辦法看見A級的。
楚辭是個珍貴的A級,他能浏覽帝國所有待婚配雌蟲的文件,他點開搜索欄,輸入凱爾·諾恩,然後看見了醫生藍底白邊的證件照。
楚辭雖然記不得醫生的名字,但還記得醫生的臉,也記起了對方塞過來的名片。
事到如今,楚辭要是還不知道他的雌君在鬧什麽幺蛾子,他就白當了那麽多年的人類了。
他看着諾維爾那句含糊恭敬的問話,又看見他掌心掐出的血印子,幾乎能想象雌蟲如何暴力的掐下痕跡,又是如何字斟句酌,謙卑謹慎的敲下這句話。
楚辭幾乎要被氣笑了。
雌蟲喜歡胡思亂想就算了,還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折騰自己,就憑那幾個痕跡的鮮豔程度,楚辭絕不相信這是雌蟲無意中掐出來的,而是下了狠手,然後還嫌不夠,又掐了一把,才能留下這麽深的印子。
他點開通信,找到通話界面,直接點擊視頻邀請。
諾維爾被吓了一跳。
他本來意志消沉,無精打采,雙手交疊在一起,指節用力到發青發白。在雄蟲退出輸入以後,諾維爾以為最好的結果,就是雄蟲根本不理睬,然後等回家之後,再追究雌蟲多管閑事的罪名。
但他沒想到,楚辭直接打了視頻過來。
諾維爾慌忙帶上光腦,點擊确定,雄蟲的臉就投影在了半空中。
楚辭面帶薄怒,他長得風流俊美,即使發怒也不顯兇狠,只是微微垂着眼簾,睫毛投下狹長的陰影,唇角抿成直線,看着冷得很。
諾維爾本就有三分忐忑,看見楚辭的表情陡然漲到七分,他無措地站起來,雙膝一屈跪在地上,抿唇道:“雄主,我知道錯了。”
楚辭也沒想到他上來就認錯,微微頓了頓,順着問:“錯哪兒?”
認錯是雌蟲最擅長的事情,諾維爾一板一眼:“根據雌君手冊,無故不得叨擾雄主,我在您休息的時候打擾您,是我錯了。”
楚辭更氣了。
他的雌君是一根漂亮的木頭,油鹽不進的,楚辭沉着眉目:“站起來。”
“……是。”
諾維爾想說請罪的時候應當跪着,但雄蟲的臉色實在難看,他微微猶豫,還是站了起來。
楚辭道:“把你的手給我看。”
諾維爾只得對着鏡頭攤開手。
楚辭道:“拿近一些,躲那麽遠幹什麽,你現在知道怕了?”
諾維爾只得将腕子遞得近了一些。
他的耳尖有些泛紅。
掌心雖然不是什麽隐私的部位,但平常做事也好,征戰也罷,都是手背在上,諾維爾上次這樣攤開來給人看,還是被艾爾文用戒尺打手心的時候。
況且雄蟲的表情實在嚴肅,他的目光在雌蟲的手心上巡視,仿佛挑剔的古董商人在打量待售的古玩,形狀,色澤,溫度,都要被他一一查看。
諾維爾一時以為他的掌心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正在接受雄蟲的檢視。
楚辭終于看完了,他擡起眼,語調平平:“你是不小心掐的嗎?”
諾維爾:“……是”
“說實話。”
諾維爾倉促擡頭,又慌忙低下:“……是。”
欺騙雄主乃是大罪。
楚辭沒說話。
半響,諾維爾率先頂不住了,他垂頭喪氣:“不是。”
楚辭問:“那這些痕跡是怎麽來的?”
“……我自己掐的。”
楚辭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想敲開雌蟲的頭看看他在想什麽,他深吸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發作,諾維爾那邊哐當一聲,又跪下了。
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姿勢比站軍姿還标準,咬着唇不說話的樣子可憐又可愛,偏偏楚辭就是能從雌蟲喪眉耷眼的樣子讀出他的潛臺詞。
“欺騙了您,請懲罰我吧。”
他這個姿勢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膝蓋和腳尖上,加上肌肉繃得緊,楚辭什麽都不罰,只要讓他在這跪一天,就能讓雌蟲全身酸軟難受。
他幽幽嘆了口氣:“我沒讓你跪,起來,以後都不用跪。”
諾維爾搖頭:“欺騙了您,不敢。”
這根漂亮的木頭像驢一樣掘,楚辭被他噎得不上不下,提高音調:“讓你起來!”
諾維爾擡眸看了楚辭一眼,乖乖的站起來。
楚辭莫名覺得他有點委屈。
楚辭微微嘆氣,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說。”
等諾維爾落了座,楚辭緩和了口氣,表情也重新變得溫和起來:“好好的,怎麽這樣掐自己?”
但是諾維爾沒看楚辭,也不知道他什麽表情,只是低着頭:“因為您說如果有問題,掐破了,可以找您。”
楚辭道:“不是有問題,掐破了,才可以找我,是如果你遇到了讓你掐破的問題,就來找我,有個先後順序的,明白嗎?”
諾維爾:“嗯,我明白了。”
但是楚辭覺得他不明白。
他也沒了辦法,微微上滑聊天界面,在雌蟲發給他的照片上停頓了很久,輕聲細語地哄:“下次有問題,也不要掐的這麽狠,微微發白也可以找我的。”
諾維爾:“嗯,我明白了。”
他雖然乖巧的應了,但楚辭莫名覺得,諾維爾再不會找他了。
楚辭一時沒說話,諾維爾就更不說話,在這片讓人窒息的沉默中,楚辭無意識的轉動滾輪,然後聊天界面忽然刷新,楚辭一頓,發現在除了這份聊天記錄外,他和雌蟲還有一份聊天記錄。
這段對話來自于他們剛剛匹配的時候,那時的楚辭還沒有清醒,還是個毫無底線的蟲渣,說話暴躁又自我,絲毫不顧及旁人的感受。
星歷七月二十一:
楚辭:“雖然主腦把你匹配給了我,但我并不喜歡你,只是看在你是少将的份上。”
諾維爾:“嗯,我明白了。”
楚辭:“我不會限制你的工作自由,但你要上交財産,我也不會碰你。”
諾維爾:“嗯,我明白了。
楚辭:“我不喜歡出席宴會,太吵,我們不辦婚禮,你簽完文件發給我,這麽就行了。”
諾維爾:“嗯,我明白了。”
他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木偶,不反駁也不辯解,不争取也不追逐,只是安安靜靜的接受所有的安排,然後平鋪直敘的重複:“嗯,我明白了。”
但木偶畢竟不是木偶,諾維爾的身體裏,跳動着一顆心啊。
楚辭一頓,發現他完全錯了,大錯特錯,錯得離譜,他本想讓雌蟲吃個教訓,省的下次又用自傷的方式詢問,但他不應該對諾維爾說重話,更不應該擺臉色,諾維爾才剛剛願意從安全的殼裏探出一點頭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将他吓回去,更何況是來自雄主的狂風暴雨。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雌蟲從出生開始處處都被打壓,他被這個世界規訓的太過,雌蟲要遵守的規則也好,艾爾文上将的教育也好,諾維爾受過太多越界的懲罰,只願意在劃好的範圍中活動,所以他那麽的遵守雌君指南,将楚辭的承諾當成金科玉律,就連問問題前,也一定要先掐出記號才行。
但凡能被綿軟的愛意包裹着好好長大,誰願意自我傷害來引起注意呢?
這不是諾維爾的錯。
楚辭心疼了。
他的心髒在胸腔劇烈的搏動,一股不知道是酸楚還是後悔的情緒充斥全身,楚辭将光腦拿近了些,用最溫柔的語氣誘哄低着頭的雌蟲:“諾維爾,擡頭看着我好嗎?”
諾維爾恍然擡眼,真對上雄蟲琥珀色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冷意已經消散幹淨,只剩下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雄蟲的眼睛注視着他,眸子裏只有他的身影,諾維爾仿佛要溺死在這片琥珀色的海洋裏,他微微恍惚:“好的。”
楚辭道:“你先乖乖待在辦公室不要動,我來找你好嗎?”
“……好的?”
為什麽要來找他?
楚辭覺得三言兩語已經說不清楚了,諾維爾現在的狀态什麽也不會聽,他傷害了剛剛探出腦袋的兔子,他得去他身邊,好言好語的哄,才能再将諾維爾騙出來。
楚辭飛快地套上衣服,沖進了飛行器。
昨天楚辭把銀河還給了諾維爾,現在車庫裏只剩下那些奇醜無比的飛行器,但雄蟲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他的心髒砰砰的跳動,有那麽幾件事無比的迫切,迫切到他無法思考飛行器的樣子。
他迫切地想要牽諾維爾的手,想要道歉,想要告訴他凱爾的事情,還想說不是故意要冷臉的……
他還想要吻那片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