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誤會
楚辭坐在病床上,用光腦勾諾維爾的體檢單。
在這該死的蟲族,雌蟲的體檢單要那些項目都要雄主來勾,如果雄蟲不同意檢查,雌蟲甚至連為自己體檢的資格都沒有。
他在醫生的建議下為諾維爾勾選了傷口清潔,上藥,還有常規的血液和營養檢查,這兩個檢查是為了避免在教管所受到的刑罰太過慘烈,對身體造成創傷。
一般來說雌蟲身體強悍,用不上這些檢查,但楚辭以防萬一,反正諾維爾的工資多,這些必要的項目不能省錢,他就大筆一揮全勾上了。
楚辭勾完了,盯着檢查單确認了一下,忽然問:“翅囊是在背上嗎?”
翅囊是收納翅膀的地方,雌蟲不戰鬥的時候翅膀會收回身體,那裏神經密布,非常敏感,是雌蟲最鋒利的武器,也是最不可觸碰的要害。
醫生道:“是的。”
楚辭點點頭:“那把翅膀和翅囊的檢查也勾上吧。”
反正已經選了這麽多檢查了,再多一個也不多,雌蟲背上那麽多傷,萬一傷到了翅囊就不好了,多做一個檢查總安心一些。
勾完所有選項,楚辭将平板遞還給醫生:“快去檢查吧。”
另一邊的房間裏,諾維爾換上了無菌病服。
他看不懂雄蟲今晚格外仁慈的原因,但還是默默祈禱這份莫名其妙的仁慈能久一些,教管所給他帶來的傷害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疲倦,雌蟲已經快三天沒合過眼了,他迫切地需要一場深度睡眠。
但即使被赦免出來,雌蟲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他首要的工作是照顧雄主,等雄主睡着了,他才能靠着雄主的床小憩一會兒。
諾維爾閉上眼睛,祈禱大病初愈的雄蟲不要那麽精力旺盛,最好能早點睡覺,讓他也跟着休息片刻。
檢查室的無影燈打開,諾維爾沒有權限知道雄主勾選了哪些檢查,他也沒多問,默默收拾好了自己,跟着醫護推開了檢察室的大門。
剛進門,諾維爾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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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檢查室中心巨大的十字形支架,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他後退兩步,直到脊背抵住了檢查室冰冷的大門,才壓着顫抖的聲音:“這是雄主的意思?”
那支架他在教管所見過,中間用來捆住身體,十字延申出去的部分是用來固定翅膀的,如果有雌蟲犯了重罪,摘除翅膀的刑罰就在這裏舉行。
當時的諾維爾表情淡漠,心中死灰一片,擺不出其他表情,但此時此刻,在醫院耀眼的無影燈下注視着鐵灰色的刑架,諾維爾才發現他的淡定不過是強裝出來維持體面的,虛幻的就像空中的肥皂泡泡,一碰就碎了。
摘除翅膀是雌蟲最深處的恐懼,他們恢複力驚人,被炸斷手腳,泡在再生液裏也能再生,唯獨一對骨翼,藏在身體柔軟的翅囊內,一旦被毀去,就再也不能再生了。
在醫院裏摘除翅膀或許比教管室要好上一些,教管室割翅膀是懲罰,而懲罰是不打麻藥的,刑官會用鐵杵強行撬開翅囊,拉出翅膀固定,然後直接沿着骨頭将翅膀剝落下來。
醫院摘翅膀大多是醫治,比如軍雌的翅膀受傷壞死,為了炎症不波及其他身體組織,也會割去翅膀,但這種情況是會注射麻藥的,全程無痛。
“……冷靜點,諾維爾。”諾維爾咬住舌尖,他自我告誡:“要知足,打上麻藥再摘,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可惜他再怎麽自我麻痹,也控制不住背後冷汗涔涔。
如果從始至終都沒有希望也就罷了,呆在管教所的幾天,諾維爾明明已經認命,他帶着一張完美無缺的淡漠面具,誰也看不透他心中的恐懼,所以誰也刺痛不了他的自尊。
但現在,明明已經得到了赦免,甚至雄主全程輕聲細語,聞到血味也沒有讓他滾回教管所,卻還是逃不開割掉翅膀的結局嗎?
從地獄回到人間,再被抛往地獄,總比直接墜入地獄更痛一些。
“當然是你雄主的意思,只有他有資格為你開診療單據的。”聽見雌蟲的問題,醫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各種藥水推進注射器:“來吧少将,檢查開始了。”
……教管所的一切不過是開胃小菜,剝去翅膀才是雄蟲對忤逆的雌蟲的懲罰。
諾維爾蒼青色的眸子動了動,他分不清哪些瓶瓶罐罐裏哪一些是麻藥,又或者雄蟲根本沒有給他勾選麻藥。
檢查的醫生是個生面孔,中年模樣,略微謝頂,表情嚴肅。
楚辭那邊的醫生負責腦科,和諾維爾八竿子打不着,這裏全部的醫護諾維爾都沒見過,也沒說過話。
見他愣在原地,為首的醫生拿起針液試了試,對着諾維爾招手:“少将,別站在門口了,過來吧。”
諾維爾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狀的傷口,被汗水蜇得生痛,無影燈的強光打在頭頂,連視線也開始眩暈。
他咬着舌尖:“我想見雄主。”
醫生一愣:“什麽?”
諾維爾向來擅長隐藏情緒,淡漠的表情就是他的盔甲和護身符,即使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表情依舊平淡,聲音也很正常。
諾維爾重複一遍:“我要見雄主。”
就算是既定的結局,他也要知道毫無轉圜的餘地,才甘願接受處罰。
醫護對視一眼,勸慰道:“少将,您的雄主還在病床上,請您不要打擾他了,萬一雄蟲生氣,您也要被折騰不是?”
諾維爾渾身僵直,仍舊是那句話:“我要見雄主。”
他是軍雌,還是帝國的少将,戰力不可小觑,而在場都是醫蟲,常年不鍛煉,還有幾個嬌小的亞雌,諾維爾拒不配合,沒有人能把他綁上診療架。
醫護們面面相觑,實在不懂雌蟲受了什麽刺激,居然叫嚣着要見雄主,帝國最無禮的雌蟲也不敢這麽驕縱。
“好吧。”醫生拿出通訊器:“我會給你的雄主發通信,但他來不來就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內了。”
他聳肩:“畢竟沒有人能強迫一只雄蟲。”
說罷,他當着諾維爾的面打開楚辭的通信界面,打字輸入:“尊敬的楚辭閣下,您的雌蟲拒不配合檢查,他執意要見您一面,請問您過來嗎。”
拒不配合,執意。
沒有雄蟲會喜歡這種強迫性的詞語,所有人都知道,雄蟲不會來了。
醫生将通訊器擱在桌上,開啓了外放模式,這樣如果雄蟲回電話将不守規矩的雌蟲臭罵一頓,他們每個蟲都能聽見。
諾維爾抿住嘴唇,口中發苦。
而此時,楚辭正靠在床上打游戲。
他的雌君去做檢查了,醫護又多是單身雌蟲,雌雄授受不親,沒辦法拉人聊天,楚辭百無聊賴,只能開光腦打游戲。
蟲族這一世楚辭是不玩游戲的,但人族的楚辭可是個高手,他興致勃勃地點開游戲庫,然後從頭拖到尾,表情逐漸從興奮變成了嫌棄。
和地球文娛産業的百花齊放不同,蟲族的技能點全點在戰鬥力上了,游戲行業一片凋敝,什麽沙盒,RPG,MMO一概沒有,楚辭劃拉了半天,當前星網最火的游戲居然是太空大戰。
這玩意楚辭小學就不玩了,無非是開着一輛像素小飛機biubiubiu的發導彈,滿屏炸別人的飛機,然後躲避敵軍的導彈。
他正打算劃走,看見了游戲底下的一行标注。
——精神力測試特供版。
傳言蟲族的始祖雄蟲有精神力,那時他們的戰力和雌蟲一樣恐怖,S級的雄蟲一旦出現在戰場,就是單方面的屠殺,他們鋪天蓋地的威壓摁下來,就像一只倒扣的巨碗,碗中所有活着的東西,不論敵我種族,都得向雄蟲俯首稱臣。
楚辭想了想他認識的傻叉雄蟲們,一個賽一個的蠢材,二十以內加減法都算不清,解個方程組就算天才雄子了,這幫蟲要是生活在地球上,不被當成神經就不錯了,還精神力。
想到這裏,楚辭不由沉下臉色。
……在摔破腦袋之前,他也算不清二十以內的加減法,方程組對他而言,更是宛如天書。
在人族已經攻讀完研究生,雖然高等數學學得也沒多好,但算算萊布尼茨拉格朗日還是沒有問題的楚辭:“……”
——md,不但是個蟲渣,還是個智障。
他這麽想着,帶着三分不屑點進了游戲。
——他倒要看看為一群智障準備的精神力測試游戲是怎麽回事。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個蟲族版的坦克大戰難度相當高,有的時候鋪天蓋地都是敵軍飛船,根本躲不開,需要用炮火解決掉一些,撕出出口。
這就要求同時發送炮火和進行躲避,在規劃躲避路徑前,計算需要擊落的飛船,兩者必需協同進行,一心二用。
楚辭連開三把,第一把面前撐到了一百五十分,第二把熟悉了操作,分數翻倍,有了三百分,第三遍總結出了一些規律,上了一千分。
就在他興致勃勃,打算再開一把的時候,光腦彈出來一條消息。
“尊敬的楚辭閣下,您的雌蟲拒不配合檢查,他執意要見您一面,請問您過來嗎。”
雌君忽然要見他?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不是要緊的事情,諾維爾不會輕易打擾雄蟲的,這只雌蟲說得好聽叫淡漠,說得難聽就是能忍,再多的罪責加諸于身,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忍下去。
楚辭完全沒猶豫,按下了語音鍵。
檢查室內,光腦哔了一聲,雄蟲清越的聲音傳了出來。
“好的,我馬上過去,請稍等一下。”
楚辭的聲音很好聽,和他的臉一樣,有一種清雅的文氣,讓人想到山澗潺潺的溪流,或是空谷回蕩的山風。
在安靜的檢查室內,聲音緩緩傳開,溫柔地像蕩起的漣漪。
諾維爾擡起臉,淡漠的表情凝在了臉上。
醫護們也滿臉的驚疑。
雌蟲沒有給任何理由,莫名其妙地打擾休養中的雄主,雄主非但沒生氣,還同意過來?
天下真的有這樣的雄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