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培訓
當日,金玉把梨樹運回鶴山,按照司年的叮囑種在照野觀客舍的廢墟上。随後他又将名字一事報告給了司年。
“段先生說要挖梨樹,就得把你的名字告訴他,我就說了。”
“他什麽破毛病?”
“我也不知道。”
司年想了想,又不去管它了。因為金玉把梨樹要回來的這天,正是卦象上時限的最後一天。哪怕段章知道了他的名字,可他沒見過司年,就不可能是那勞什子真命天子。
當然,司年也不知道他送給段家的一棵梨樹已經變成了一片梨園,金玉帶回來的那一棵是不是當初的那一棵。反正,他也就是一時興起罷了。
把這事兒放到一邊,烏金盤龍爐的修補工作也接近了尾聲。小金龍每天敷着海藻泥面膜,在一片混雜着草木與魚腥的泥土的芬芳中欲仙欲死,熬了足足七日,終于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污泥盡退的那一刻,它不禁流下了熱淚。
“無量真君在上,我以後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爐,為偉大祖國做貢獻,再也不嫌棄這嫌棄那了。”小金龍說得真情實感、涕淚橫流,然而司年冷冷一道戲谑眼神掃過來,就讓它心生惶恐。
“又又又怎麽了?”一緊張,它就開始磕巴了。
司年揮手便将修複好的烏金盤龍爐變做車鑰匙大小,放在掌心細細觀摩了一會兒,指甲輕敲爐蓋兒,道:“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克服暈車的問題吧。”
小金龍頓時啞然。想它堂堂鎮觀之寶,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怎麽會栽在人類制造的汽車上呢?可如果不是它暈車,它也不會在被快遞擡下車的時候忍不住發出聲音。
汽油味真是太他媽難聞了,想起來就要嘔吐。
“嗳?你又要走了?”小金龍後知後覺。
下一站,司年決定去雲南走一走。
他在網上看到說,雲南好像是這些年的熱門旅游景點,推崇的有,說游客破壞了觀景感受的也有,但這在司年眼裏都不是什麽問題。對于他來說,四野無人的大草原他見過,來自深海的大恐懼他也見過,裝滿游客的景點是什麽樣子,對他來說反而新鮮。
人,難倒不是景色的一部分麽?
于是司年根據網上的攻略在洱海邊訂了一家高檔民宿,每天喝茶釣魚,逗逗湖裏的水怪,看湖面上船只載着客人來來去去,倒也挺好。
而就在這時光悠悠中,鶴山的結界終于要破了。
金玉:你真的不回來看看嗎?
司年:沒興趣。
金玉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三個字,良久,笑了笑。屠夫司年冷心冷情,從不會為誰停留,為誰心憂,當真不假。
金玉:元晝他們呢?總得給他們安排一個去處,不會真的不管了吧?
司年其實真不想管,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到鶴山,機緣巧合的一同渡過了妖生的一段時光,這就可以了。何必再捆綁在一起,要誰來負擔誰的未來呢?
南區……他也不一定真的願意再回去。
把手機丢在一旁,司年端起茶杯,繼續百無聊賴地看着湖上的游船,眼神卻略顯空茫,似在思考着什麽。
烏金盤龍爐被當做一般的香爐擺放在茶幾上,點着兩根安神香。小金龍原本睡着了,被手機落在玻璃茶幾的聲音震醒,一眼就看到了還未暗去的屏幕上留着的那兩句對話。
頓了頓,它又看向司年,觀察數秒,心裏忽然生出一股荒誕感——司年雖然下山了,可他的心好像還在鶴山,從未下來過。
因為他此刻的眼神,跟側卧在客舍裏,看着滿院細雨中的杜鵑時并沒有什麽不同。
對于壽數長久的大妖來說,百年時間眨眼而過,算不得什麽——可真的是這樣嗎?司年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他的怨在哪裏,恨又在哪裏?
“他們都無家可歸。”小金龍忽然打破寂靜,說:“如果你不收留他們,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在這個跟從前完全不一樣的新世界裏生活。而且他們能被主人撿回鶴山,說明本身便存在某種缺陷。無論在哪裏,都不會有人歡迎一群瘋子的。”
司年瞥了它一眼:“無淮子可沒說我還要幫他善後。”
小金龍搖搖頭:“他們追随的不是主人,是你,難道這麽多年你都還看不明白大家的心嗎?”
聞言,司年不再說話了,屈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躺椅扶手,微微眯起了眼。和風輕輕吹着,帶來遠山山谷裏花開的香氣。
良久,他又重新拿起手機,敲下了一行字。
司年:你問問姓段的,恩還報不報了?
金玉:???
司年:讓他們去找段章,請他幫忙調教。一個月內還不能獨立生活的,就滾回鶴山。
金玉:明白了。
金玉沒想到峰回路轉,還能有這解決辦法。他原想司年不管的話,只能一切由他來安排,但元晝他們多半不會那麽服從,指不定又會搞出什麽幺蛾子來。可現在司年發了話,一切就都好辦多了。
這事兒宜早不宜遲,金玉立刻聯系了段章的特助,把司年的要求轉達過去。那邊的反應也很快,要走了詳細的名單後,不出半日就發了計劃表過來。
想要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當然還是人類的辦法最為管用。金玉确認無誤後,便給了對方一個确定的回複。
翌日,一輛大巴開到了鶴山山腳下,接走了照野觀上上下下共九個無戶籍無親友無一切現代知識的三無妖怪。
當大巴車沿着國道緩緩離去的時候,妖怪們紛紛趴在車窗上遙望鶴山的方向。
天忽然下起了雨,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車窗上,遠處還有灰蒙蒙的雲層籠罩在鶴山頂,狂風呼嘯,不消一會兒,便讓大家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們都明白,有什麽東西正在消失。
可他們都不能再回去了,他們得往前走。
“不如我們來唱歌吧!”虎牙天生愛笑,積極樂觀,哪怕是在這樣傷感的時刻,都如一個小太陽般燦爛。
他要唱一首鶴山之歌,來讴歌這片曾經的樂園,也贊頌事事都為他們安排周到的老大司年。
“啊,我滴鶴山!
我滴愛!
我永遠愛你後山的墳頭!
啊,我滴老大!
我滴愛!
我永遠愛你……”
唱着唱着,他卡殼了,編不出來了。歪着腦袋仔細想了想他到底愛老大哪兒呢,卻又半天想不出來。
大家都勸他不要唱了,可虎牙卻鑽了牛角尖。他最喜歡老大了,怎麽可能想不出老大有哪裏好呢?于是他冥思苦想、絞盡腦汁,終于有了靈感。
“啊,我滴老大!
我滴愛!
我永遠愛你美麗的容顏!
愛你如天仙下凡……”
車內鬼哭狼嚎,車外狂風暴雨。動聽的歌聲伴随着大巴一路飛馳在通往北京的國道,像滑板鞋在光滑的地上摩擦,又像一塊木板在江河裏随浪翻湧。
“卧槽你們都暈車嗎?別吐、別吐、別別別吐我車上啊!”司機師傅一臉菜色,腦袋也有點暈。
而此時此刻,萬裏之外的司年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洱海也下起了雨,卻是濛濛細雨,沾衣不濕,所以他沒有回屋,只是撐起了一把黑色的大傘,繼續釣魚。
不對,是釣水怪。
洱海裏的水怪跟別處都長得不太一樣,格外清麗脫俗,釣一條回去放在魚缸裏是個不錯的選擇。
釣水怪是個技術活,司年慢悠悠地釣了幾天,不急不忙,寧靜悠閑。而生活越是安逸,他對段章的印象就越來越好。不愧金玉那麽推崇他,看來他還是很有兩下子的,事情辦得相當妥帖,一點岔子都沒有。
可這樣寧靜的日子才過了一個禮拜,就被一通來自北京的電話攪亂了。
“喂?喂?老大嗎?是老大嗎!是我啊,我是熠熠啊!你快來救我啊!”
司年挑眉,熠熠就是虎牙的名字,可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段章那裏接受培訓嗎?自己的電話號碼他又是從哪裏搞來的?
“怎麽了?”司年問。
“老大真的是你啊嗚嗚嗚嗚嗚……”熠熠剛聽到司年的聲音便淚如雨下,那大嗓門差點把司年耳膜震破:“老大你快來救救我、救救我呀,我覺得我快屎了,人類真的好闊怕、太闊怕了,我不要再繼續據在傑裏了嗚嗚嗚嗚嗚嗚你快來揍我啊啊啊啊……”
“你到底要我救你還是揍你?”
“救我啊!!!”
“他們怎麽你了?”
“老大你不知道我們都被關起來了!有個戴眼鏡的像魔鬼一樣,他真的比妖怪還闊怕,我們每天都好辛苦好辛苦,做得一點不對就沒有飯吃,還要關WiFi不給開空調不能訂外賣還不可以撸貓,真的好闊怕!他後面還有一個超級大大大魔鬼,像閻王一樣總是在晚上來,我覺得他就是來看我們長胖了幾斤,我們一定馬上就會被吃掉了!”
司年沉默兩秒,果斷挂了電話——六月份就開空調,看來他們過得都挺好的。
不過熠熠的聲音實在太有殺傷力,哪怕挂了電話,司年的腦海中都一直環繞着他的鬼哭狼嚎。以至于當他看向平靜湖面時,總覺得馬上會有一只長得非常對不起大衆的水怪忽然從水裏冒出來。
良久,他終于又拿起電話,給金玉撥了過去。
金玉似乎對司年的來電早有準備,說:“你知道的,大家在山上待了那麽久,基本上都是……文盲,且都是犟脾氣。所以段先生手下的人,對他們稍稍嚴格了些。”
司年不予置評:“是你把我手機號碼給出去的?”
對面頓時陷入一陣可疑的沉默,片刻後,才又傳來聲音:“段先生想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段先生問我。”司年不禁挑眉:“怎麽,你叛變了?”
金玉苦笑:“哪能呢?熠熠是不小心看到我手機上號碼的。至于段先生,你要回來,不是得先給你準備住處嗎?段先生是想問你,住別墅還是高級公寓還是四合院。別墅的話,要什麽樣式的,獨棟還是聯排,要不要帶游泳池。”
司年沉默片刻,道:“把我號碼給他,讓他給我發圖片。”
作者有話要說: 【段章】
種族:人類
籍貫:北京
年齡:三十
身高:188
必殺技:奧義·金錢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