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詐死
就在皇帝驚疑的看着歆瑤的臉,面露惶恐之色的時候,攝政王聞言擡起頭看向歆瑤。
他驟然睜大了雙眼,多年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他不自覺的說道:“阿月,阿月是你嗎?是阿月回來了,哈哈,阿月,你好狠心!”
朝堂上的一衆大臣,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于是一片八卦之風在一幹大小官兒們的心底獵獵湧動。
“難道是多年前的那個月貴妃?”
“看樣子兄弟兩人因個女人反目,是真的了。”
“這宮闱秘聞,……”
如果皇帝能聽到大臣們的心裏話,一定會被氣的昏了過去再被氣的醒了過來。
歆瑤在衆人的注視下,努力保持着平靜,她咳咳的吐出了兩口血,又将身體晃了一晃,皇帝立時說道:“先将她安置在贏越小築,速速宣太醫來為她診治。”
衆臣散了朝,好好的一個慶典,變成了今日這等凄風慘雨的樣子,着實讓人心塞。
赤炎千凡怒視着歆瑤,縱然他的王父眼含熱切的看着歆瑤,也改變不了他對她刻骨的恨意。
今日權且記下,來日再與你清算!
此時經過了半日的時間,已經過了午飯的時辰,說好的慶功宴自然是取消了,一幹大臣餓着肚子離開了大殿,攝政王派系的文臣武将再無往日的嚣張跋扈,都頗為低調。
皇帝直接去了贏越小築,他焦急的等在外殿,看着太醫和宮女忙進忙出的救治歆瑤。
“你可是她?不,你不是她,那你是誰?”皇帝暗自思量。
如此折騰到了半夜,歆瑤的傷總算是穩定下來,皇帝在傍晚時分就回到了禦書房去處理政務,據說琅邪國的使臣也到了,竟然是一個皇子特地來大楚求醫的。
夜半時分,歆瑤沉靜的面容隐在錦被中,燭光昏暗,夜色深涼,此時的贏越小築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後披着一件鬥篷,将風帽遮住了她的面容,獨自一人來到了贏越小築。
她靜靜地站在床前,細細端詳着床上的女子,那絕美的容顏安靜從容,長長的睫毛如折翅的蝴蝶,一頭烏發鋪瀉在床邊,有那麽一瞬,皇後真的以為她看到了月貴妃——那個早就消失在後宮,卻依然得蒙皇寵的女人。
“雖然知道你不是她,可看到你這張臉,卻依然能勾起我的恨意,陛下到底為何如此傾心于你,我才是皇後啊,我才是這大楚母儀天下的皇後啊!”皇後冷冷的自言自語。
“可你永遠不知道,你曾經也只是陛下求醫問藥的工具而已,只不過你的運氣比較好,陛下他竟真的愛上了你。”
“你消失了哪些年,為何還要回來,如果你知道自己回來會是這麽個結局,你還會回來嗎?”皇後的聲音越來越大,深情中有了幾絲瘋狂。
“如今,你躺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可安心了?哈哈~哈哈~”如夜魈般刺耳的獰笑穿透了夜的黑,盤旋在贏越小築的上空,此刻的皇後,早已沒了國母的氣度,只是一個深鎖皇城的後宮妒婦。
皇後突然又低下身,悄悄地伏在了歆瑤的耳畔說道:“不過,即便你不是她,我也不能留下你,怪只怪你長着和她有着一般無二的臉吧!”說完皇後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出去。
就在皇後的腳步聲消失不久,歆瑤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個冰冷的地方是哪裏?母親,你到底在哪裏?
逸星辰扮作的禦醫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着歆瑤說道:“我都聽到了,也許,月姨她真的在皇宮裏的某個地方,相信我們一定能夠找到,你莫要傷心。”
“這皇宮終有一日,我要翻它個,天翻地覆。”歆瑤用冰冷而嫌惡的眼光看着這處宮殿,“看來,趙小易這個身份,是不能留了。”今夜皇後必将動手,而自己因為這張臉,将成為血洗的對象。
“咱們走吧,這個地方,多呆一刻都會覺得肮髒。”歆瑤突然覺得心裏有些心酸,逸星辰輕輕的背起了她,一滴溫熱的液體流入了他的脖梗。
“沒事,咱們回家。”逸星辰軟言安慰,他臨行前,講一個屍體踢上了床榻,又彈出一丸蛟油在屍體上,屋外火光一閃,皇後派來防火的人已經到了。
“這個宮女,意圖在你的藥中下毒,也罷,就讓她代替你死去吧。”逸星辰一個閃身,便背着歆瑤出現在了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贏越小築在烈火中坍塌,他才放心離去。
皇帝只匆匆披了件狐毛大氅便來到了一片廢墟的贏越小築,他看着跪倒一片的宮女、內侍,怒氣沖沖的說道:“又是走水?白日孤的戶部就被燒了,晚上連孤的後宮也不得保全?到底是誰這麽大膽子?給朕查!”
皇後脫簪而跪,說道:“陛下,這後宮的事是臣妾的責任,臣妾甘願受罰,請陛下息怒!”
“息怒?受罰?你以為這就可以平息孤的怒火?”恰巧此時,一幹侍衛擡了一具已經燒的辨不出人形的屍體走了出來,皇帝看到身體晃了一晃,問道:“那是,是她嗎?”
“啓禀陛下,微臣已經查看過了,從屍體上的一些細節來看,此人乃是一個女子,且年齡與先前入住的姑娘相仿,必是那位姑娘無疑。”侍衛首領跪倒說道。
皇帝陷入了沉默,看到那張日日出現在自己夢裏的臉,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也曾有一絲的猶豫,要不要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留在身邊,但顯然,某些人也想到了,更是急急除去她。
“你,身為後宮之主,卻如此疏忽,既然你管不好朕的後宮,便讓別人去管吧。從今日起,皇後禁足三個月,賜施貴妃協理六宮之權,每日妃嫔的請安也免了吧。”皇帝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如同晴天霹靂打在了皇後的身上。
皇帝竟然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可見這個皇後有多麽的失敗。皇後摒住呼吸,壓抑中胸口噴薄而出的怒氣,低下頭強裝平靜的說道:“臣妾領旨,謝陛下!”
皇帝對侍衛首領說道:“你等為她找個清淨的地方,厚葬于她吧。”說完皇帝略有感懷的看了看晨光中的贏越小築,踽踽而去。
赤炎天傲冒着受罰的風險,潛入贏越小築,他看到了那具焦黑的屍體,他俊眉緊鎖,一夜之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一定要親眼看過,他不相信那個鮮活的女子,真的香消玉殒了。回到王府,昱亁回報:“王爺,我查了一下,昨天為歆瑤姑娘治病的太醫,被人打昏在了太醫院,人被藏在了一處堆放雜物的偏房,我懷疑,給歆瑤姑娘診病的人乃是易容後入宮的。”
“你是說,早就有人計算着扮作太醫,到她的身邊?”赤炎天傲眸色微涼。
“另外,有一個贏越小築中侍奉歆瑤姑娘的宮女也失蹤了,有一說是那個宮女得了暴病,被丢去了亂葬崗,但我派人去找過,沒有找到這個宮女。也許那具屍體,是那個宮女也說不定。”昱亁看着赤炎天傲,一向冷傲的王爺,今日變得有些不尋常了。
“你去丁三巷看過了嗎?”赤炎天傲輕輕撫上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邊摩挲一邊想着心事。
“我去看過了,院中一片缟素,乾坤堂那邊也沒有開門,在醫館門前挂了兩只白燈籠。”昱亁如實答道。
我還是不相信你,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死去了。別說你自己,就是逸星辰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你死去。
“找到逸星辰,他們有着血盟之誓,如果歆瑤死了,逸星辰也不可能獨活。”赤炎天傲語氣深沉,狐疑的盯着某處出神。
“是!”昱亁說完,唰一聲就不見了。
赤炎天傲只覺得胸中氣悶,又找不到宣洩的地方,便叫人奉上兩壺十裏醉,自斟自飲的喝起了悶酒。
酒香四溢,玉冠映着月色,散發出溫潤的光輝,月白色的衣袍,灑滿銀白色的月光,這樣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寂寥。天邊的啓明星一閃一閃,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裏,赤炎天傲覺得眼底有着微微的濕潤。
逸星辰站在定山王府的一角,他此刻不能現身人前,可是手中之物,是歆瑤囑咐他交到赤炎天傲手中的。
那是一本趙氏的族譜,雖然逸星辰疑惑為何要将此物交給赤炎天傲,但歆瑤在重傷詐死的連環局中,依然堅持将此物送來,想必有什麽深意。
将那本族譜放在了赤炎天傲的書房,逸星辰再次消失了,王爺,你和歆瑤,此生便不需相見了。
赤炎天傲極少醉酒,他今日破例放縱了自己的情感,對着明月一杯接着一杯,涼涼冷風随着酒液灌入了喉嚨,那種冰冷與熱烈的撞擊在他的身體裏肆虐交鋒,卻恍然看到歆瑤似乎在不遠處微笑望他。
“歆瑤,歆瑤~”這幾聲微不可聞的呼喚,赤炎天傲用了整整一顆心去牽念,逸星辰隐匿的身形一頓,原來王爺思念歆瑤,竟到了如此地步。
可惜,你們注定此生無緣!
此時的歆瑤,趴在一張雕花大床上,後背的傷口已經敷了藥,卻依然痛苦的皺緊了雙眉。
“姑娘,疼嗎?”柔碧柔霜淚眼朦胧。
“自是疼的,不過疼這一次,便能從此以後換個身份行事,也是值得的,況且,離村之事已有定論,我此番來京的一個心願是完成了。再有便是尋找母親的事了。”歆瑤勉強擠出一個笑。
“姑娘再怎麽思量,也要保護好身體,切莫再受傷了。”
“我此番詐死,除了斬斷情路,更是為了保護好自己。皇後已經遷怒,即便有皇帝庇護,也危機重重。”歆瑤低低嘆息一聲,終要成為路人了麽?
“姑娘,定山王殿下的人到丁三巷來尋人,還特意去了乾坤堂,幸而我們早做了準備,知道他最是難糊弄,不過聽他的屬下說,定山王殿下神思不屬,在王府喝了悶酒。”柔碧柔霜一想起自己的老主人,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在歆瑤面前說些好話。
“尋來做什麽,不過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歆瑤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順着面頰,滾燙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