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7)
在太可惡,若讓她知道是誰,一定不會饒過他們,想着,小粉拳就是緊緊的握了起來。
“蟬兒……”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了她一聲。
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勤王裴鳳息正站在那裏看着她,他唇角一揚,臉上露出一個謙謙微笑,那笑映着陽光很暖。
只見他一身琥珀色長袍,袍角在風中獵獵飛舞,這琥珀色并非琉璃那樣亮的琥珀,而是帶着一種親和舒服的暖色光調,就如臨睡前娘親給她調的那一碗加了蜂蜜的酥酪,不淡不濃,酸甜适中。
他的眉眼是屬于那種耐看的眉眼,第一眼看去并不覺得十分出衆,越看越覺得雙眸清澈如山川之泉,面容柔和如拂過臉龐的春風,總是那樣不急不緩,帶着一種與世無争的氣息。
曾經他們關系也很不錯,因為他一向比較好說話,總是有求必應,太子哥哥和顼哥,甚至于七哥,八哥他們不肯帶她玩的時侯,他卻肯。
那時她和怡寧時常纏着他帶她們去各種地方玩,帝都的每個角落,她們幾乎都玩遍了。
高興時,她會叫他鳳息哥哥,不高興時,她會惡狠狠的直呼其名裴鳳息。
不管她如何對他,他總是那樣一副寬容溫和的樣子,她以為他會一直做她的鳳息哥哥,只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們之間漸行漸遠。
他不再是她眼裏的鳳息哥哥,他只是勤王裴鳳息。
她禮貌性的施了一個禮:“見過勤王。”
“蟬兒,你總是要對我這樣疏離嗎?”
230師徒決裂
“疏離?”景蘇蟬輕輕一笑,“早在兩年前,我們之間便已是陌路了。”
裴鳳祈靜靜的看着景蘇蟬,她冷漠的語氣讓他甚覺哀涼,她再也不是那個天天跟他在身後纏着他教她蹴鞠,讓他帶着她四處游玩的小丫頭了。
一失足便是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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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該明白,他和她從那一天開始就早已沒有可能了。
“蟬兒,難道你就不肯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還可以回到過去,我還是你的鳳息哥哥。”
景蘇蟬苦笑了一聲:“誰能給年姐姐一個機會,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裴鳳息心驟然一痛:“可我把她當作了你。”
“倘若那一晚是我,那我想我再也不可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
景蘇蟬眼中多了一絲複雜的悲痛和恨,在她情窦初開的年紀便遭了很重的打擊,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他還要來找她,她知道他一直在默默的關心她,可是她處理感情從來不喜歡拖泥帶水,結束了便是結束了,何必給人留有餘地,反彼此傷痛。
她咬了咬唇,沉澱了一下心情,一字一句道:“鳳息哥哥,回不去了,我們回不去了。”
“蟬兒……”
“從此後,不!我早就和你一刀兩斷了。”
說完,她轉身離去,他站在那裏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極盡痛苦,又喚了一聲:“蟬兒,那根本就是一個誤會。”
景蘇蟬腳步一滞,轉過身看着他道:“裴鳳息,你敢說那時你的心裏沒有存了故意?”
“我……”
“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說完,她絕然而去。
她知道自己無情,可沒有結果的感情無情總比有情好。
裴鳳息就那樣站在那裏沒有動,只呆呆朝着她離去的方向看着,只歷時兩年,她已忘了傷痛,而他呢,還沉浸在過去無法自拔,他還想等她,後來他娶了葉瑤池,他以為希望破滅,沒想到葉瑤池死了,他終于恢複了自由身,他想試着努力一下。
盡管他知道這樣的努力是徒勞。
可是怎麽辦呢?
他無法忘掉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日日夜夜纏繞在他心頭讓他忘之不能,想之心痛,多少個午夜夢回時,他和她又回到了過去,他在夢裏久久流連忘返不願醒來。
相比于夢境的美好,現實卻如此殘酷,他們近在咫尺,心卻遠隔天涯,當真是回不去了。
“三哥,你在發什麽呆啊?”不知何時,裴鳳鳴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呃,沒什麽,我只是在看風景。”
“這皇宮裏有什麽風景可看的。”
“是啊,皇宮裏沒有風景,我看的風景是宮外的,很美很美。”
“站在皇宮如何能看到宮外的風景?”
“有時侯看風景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心?”
裴鳳鳴實在搞不懂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困惑的看着他,忽然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呀!跟你說了這麽多,小九姐都要跑了,小九姐,小九姐……”
他急慌慌的追了過去。
裴鳳息心裏泛起一股苦澀的味道,他也曾這樣親密的喚過她小阿九,只是如今他再沒有機會喚出口了。
日子很快又過了兩天,這兩天宮裏并不平靜。
巫盅事件查出是秦蘭芝是幕後主使,皇上盛怒之下将秦蘭芝打入冷宮,秦蘭芝在被帶走之時高呼冤枉。
雲英醒來之後,雖然不再鬧着要自盡,卻也不肯好好活,她不願再留在壽康宮,太後無耐之下與皇帝商讨,讓她依舊住回了栖梧宮。
住進栖梧宮的雲英像個木頭一般不吃也不喝,只靜靜等待她和她孩子的死亡。
而六皇子裴鳳觞被鐵鏈鎖住之事鬧到皇帝那裏,皇帝一氣之下打殺二十幾名宮人。
當然,最讓皇帝憂心的是刺客事件,這無疑于是橫在他心頭的一根刺,不除不快。
這些人今天可以刺殺太子和太子妃,明日就會将屠刀舉向他的頭頂,他派人去查,常山王和江都王有很大嫌疑,只是這兩人擁兵自重,皇上一時倒不敢輕舉妄動。
葉畫和裴鳳祈除了要查刺客事件,還要暗訪怡寧,只可惜找了兩天一無所獲。
這天葉畫又去了薛痕那裏,她不是一個人去的,而是帶了葉桉。
岳朝陽一見葉桉,開心的要命,端茶倒水,問東問西,十分殷勤,二人快快樂樂的躲到一邊去玩耍。
喂過血後,薛痕端了一盞補血茶遞給葉畫,葉畫微垂着眼睫凝視着手中的茶盞,沒有喝,也沒有說話。
“小畫,你在想什麽?”他的心不太平靜,近日他明顯的感覺到她對他的疏離和懷疑,更感覺到她的矛盾與痛苦,就像子歸一樣,他們夾在他和裴鳳祈的中間并不好受。
她終于擡起了頭看着他:“師父,你是究竟是薛痕,還是裴鳳吟?”
他怔了怔,掩在面具之後的臉色卻白了下去,随即笑了一聲:“你終于還是忍不住問我了,我既是薛痕,也是裴鳳吟。”
她不想他承認的如此痛快,反倒有種不知道該如何責問的感覺,到底他對她還是有恩的,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嘆息一聲:“師父,你為什麽要騙我呢?”
“小畫,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騙你,我與裴鳳祈注定是對手,一旦讓你知道我的身份,他也就知道了,你告訴我,到時,我是不是會受制于他?”
她輕輕的将手裏的茶盞放下,眼睛依舊盯着他:“皇位,又是為了皇位。”
“不……”他搖頭一嘆,“不僅僅是皇位,還有你。”
“我?”
“小畫,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思。”
她神色一怔,她确實早就知道,只不過她選擇做了一只将頭埋進沙子裏想要逃避的駝鳥,即使重生,她也還是有許多人性的弱點,趨利避害是她下意識的選擇。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清澈的眼眸在這一刻顯得太過于冷靜,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帶絲毫的波瀾。
“我知道,可我只把你當師父,你也只能是我師父。”
他的心被她冷靜刺的有些痛,頓了頓,自嘲的笑了一聲:“小畫,你總是這樣清醒而冷酷,是,我早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我只是你的師父,別無其他。”說着,他忽然沉默下去,微微垂眸喝了一口茶,再看她時,眼睛裏幾乎帶着一種疼痛的哀求,“現在是不是我連你師父也做不得了?”
葉畫平靜的神色微微龜裂,身體也跟着蕭瑟了一下,她對着他的目光,輕輕道:“不,只要你想,你就一直是我的師父,只是師父,你只做薛痕好不好?”
薛痕握住茶盞的手顫了顫,她看不到他掩在面具後的臉此刻有多麽的蒼白,就如他的銀發一樣,白的刺人,白的讓人心疼。
一只手搭上額角,他若有所思的輕笑一聲:“小畫,你這分明是為難我,我是裴鳳吟,從始至終都是裴鳳吟,薛痕只是我用來掩人耳目的身份而已。”
“那你為何還要救鳳祈?”葉畫的聲音高了幾分,“你既然想他死,又為何要救他。”
“因為你。”裴鳳吟定定的望着她,眸色幽遠若深海,看上去平靜,暗裏卻是波濤洶湧,他唇角溢出一絲苦笑,緩緩沉吟道,“其實最不該救他的人就是我,當初我送給你的那個藥囊就是不想讓你有再一次救他的機會,可到最後卻是我自己救了他,小畫,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我要鄭重的告訴你,因為我沒有辦法看到你站大風雪中求我回去救他,我沒有辦法拒絕你。”
“師父……”葉畫的聲音微微發顫,“想必那個時候你是很痛苦的吧?”
“小畫,原來你對我還有一份關心。”
“你是我師父,我當然會對你有關心,我不想看到你和鳳祈走到無法挽回的那一天,師父你放手好不好?”
他眉心輕蹙,正色看着她問道:“小畫,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兒,為師喜歡強人所難,你比為師更甚,你回去問問裴鳳祈,讓他徹底放手他肯是不肯?”
葉畫一時間怔愣在那裏,她沒辦法回答,不管是鳳祈,還是師父,都不可能會輕易放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們終将會走到她不願意看到的那一天。
她從他漆黑的眼睛裏看到一種強烈的欲望,皇權,女人,他就這樣毫無忌憚的将赤果果的欲望展現在她的眼前,那樣濃那樣深,她突然覺得心驚。
她想她是不可能說服得了他的,正如他也不可能說服得了她。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搖了搖頭,答非所問的又提了一個新的問題,“那所謂的處子之血根本就是師父你找的借口是不是?”
“是。我不想讓你成為他的女人。”他想了想,點點頭道,突然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掌心緊緊貼向自己的心口,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力氣卻很大,他又加重語氣追問了一句:“小畫,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站在誰身邊?你告訴我,你會如何選擇?”
“師父你應該知道我的答案。”
“不,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師父,不要逼我……”
“我就是要逼你,你快回答我!”
“鳳祈,我會選鳳祈,她是的我夫君,要與我白首偕老的夫君。”
他眼睛裏的光一點點的冷了下去,按住她的手卻沒有一點放松,他恨不能打開自己的胸膛讓她看一看他的心,他愛她的心不比裴鳳祈少。
他輕輕的冷笑一聲:“這一生,我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可是這個女人的心卻不在我這裏,不過沒關系……”他臉上的笑忽然變得詭魅而幽冷,“這個世上有一種藥,可以讓一個人忘記另外一個人,可以讓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
“不,師父……”葉畫突然感覺到一種瘆人的寒意,從頭到頂,冰涼徹骨,想起身時,身子已經軟的邁不動步子,她驚恐的看着他,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氣息弱弱道,“師父,你想幹什麽?”
不,她不相信師父會如此卑鄙,就算她知道他是裴鳳吟,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想要用藥來控制住她,她不要做像雲英一樣任人擺布的木偶,可是她無法從他手裏逃脫。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一寸寸撕下臉上的那張醜陋蠟黃的人皮面個,一點點露出光潔如雪的肌膚。
終于她看清了他整張臉,他無疑是好看的,五官和鳳祈有幾分相似,只是他的眼睛太過幽深,五官太過瘦削,帶着一種讓人不敢親近的煞氣,鬼意森森。
鬼王之號當之無愧,不是因為他曾經被大火毀掉的那半經臉,而是因為他的氣息,從骨子時透出來的侵略寒氣。
“小畫,一會兒,只要一會兒,你就是我的了,再也沒有人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卻也很冷很冷,冷的仿佛跨過春夏秋,又回到了那寒冷的冬天。
“師父,不要,我會恨你,一直一直恨你。”
一時間葉畫大腦裏的意識漸漸喪失,除了說這種毫無意義的狠話,她拿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她見過他很多面的他,神秘的,冰冷的,嚴苛的,挑剔的,誨人不倦的,下廚做飯的……
就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這樣的他讓她覺得不寒而栗。
只聽到他的聲音像從天際間飄過來的一樣:“如果恨是你記住我的方式,那你就恨吧。”
葉畫被他抱到床上的時候,她已經無力的連話也說不出來,意識也僅剩了那麽一點點,他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葉畫想要避開他的手,卻完全不能動。
師父,你當真要我們師徒絕裂,走到覆水難收的地步麽?
你不能這麽待我,不能……
“小畫,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要害怕,我會好好待你的,在這個世上我最舍不得傷害的人除了母妃就是你。”他摸着她臉的手,看着她的眼光那樣溫柔,蕩盡了所有幽冷的溫柔。
他不喜歡她用這種驚恐和拒絕的眼神看着他,更不喜歡她的心裏裝得滿滿的都是裴鳳祈。
“不,師父,你現在就是在傷害我……”她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畫,我會比裴鳳祈更愛你,從此以後,你,我,朝陽,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待在一起了,小畫,你高不高興?”
“嗚嗚……”葉畫的聲音只化作一聲嗚咽。
她沒有預料會是這樣的結果,就算他是裴鳳吟,在她心裏,他還是她的師父,可是師父你為什麽要将你的形象在我心裏徹底打破,你為什麽要這麽卑劣殘忍,讓一個可怕的你呈現在我的面前。
你永遠也比不上鳳祈,他不會逼我,不會把我變成一個被藥物控制的人偶。
你并不愛我,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慢慢的,他俯下身來,他離她越來越近,他的鼻息撲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淡淡的藥味,他的唇幾乎就要碰上了她的唇,他突然停了下來,貪婪的吸吸鼻子,想要将她所有氣息都吸入身體裏。
小畫,你要相信,我是愛你的。
不要,裴鳳吟!
在心裏,她已經喊不出師父兩個字。
就在最後一絲清明就散盡的時候,他突然起了身,轉而端了一碗烏沉沉的藥來,他扶起了她,将藥遞到她的唇邊。
不,我不要喝,裴鳳吟,你這個混蛋!
“小畫,你一直是個聽話的徒兒,可是我不想讓你做我的徒兒,我只想讓你做我的女人。”他一個人魔怔了一般自言自語,“乖,你把藥喝了,再好好睡一覺,待你醒來之後你就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了。”
“嗚嗚……”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咬緊牙關。
“唉——”他無奈的嘆了一聲,“小畫,你非要逼我對你用強麽?”他的手一下捏住她的嘴迫使她張開,他看到她眼睛裏的光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濃烈恨意。
她當真要恨他了。
這樣也好。
“阿漫,你在做什麽?”一聲暴喝傳來,景子歸滿臉怒氣的沖了進來,揮手就打開他手裏的藥碗,“你瘋了,你真的瘋了,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囡囡!”
他看着濺落滿床的藥汁和滿地的碎瓷片,瞳仁驟然一縮,他擡頭冷冷的看了景子歸一眼:“子歸,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景子歸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因為憤怒,他的雙眼變得充血,再加上這幾日他為了找怡寧奔波勞累,雙眼裏的血絲駭人的紅:“阿漫,我怎麽也想不到你會變成這樣,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你瘋狂的叫人覺得可怕,也叫人覺得厭惡!”
“子歸,從什麽時候開始你也會躲在外面偷聽我說話了?”
“我的心裏總抱着最後一份希望,你是嘴上說說而已,不會真的這樣對待囡囡。”他突然用力将他往上一提,因為他很瘦,倒真的被他提的腳離了地,他痛苦萬分道,“我想給你留最後一絲顏面。”
“子歸,你若真的想給我留最後一絲顏面,就不該出現!”
“我怎麽能讓你害了囡囡!”
“我只是要她愛上我而已。”
“不,那樣的愛算什麽,一文不值。”他用力将他往旁邊一推,他一個踉跄,他氣憤道,“阿漫,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囡囡愛裴鳳祈不愛你,因為你……不……值……得。”
他冷冷一笑:“值得不值得,不是子歸你說了算的。”
景子歸冷哼一聲:“那也不是由你說了算的!”他氣憤難平的彎身一把抱起葉畫,徑直的往門外走去,又回頭看了裴鳳吟一聲,聲音忽轉幽怆,“阿漫,愛一個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站在那裏,消瘦身軀重重一顫,陽光透過屋頂天窗照射進來,反射着他的滿頭銀發白的奪目,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卻是那樣幽暗和悲怆。
他沒有再說話,轉身,步子一時不穩,跌坐在椅子上。
“子歸哥哥,我師姐怎麽啦?”
“七姐姐,七姐姐怎麽了?”
“桉兒,跟我回去!”
“哦……”
“子歸哥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嘛?你怎麽這麽兇。”
“回去問你那個好師父去!”
景子歸留下怒火沖天的一句話,抱着葉畫帶着葉桉一起離開了。
葉畫醒來的時候已是斜陽西下,她的頭有些昏沉,睜開眼,看看四周都是陌生,她掀開被子正要起身,卻看到葉桉從外面跑了進來:“七姐姐,七姐姐,你終于醒啦。”
“桉兒,我怎麽在這裏?”她只記得裴鳳吟要灌她藥,然後好像八哥闖了進來,然後她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囡囡,你醒啦。”景子歸走了進來,從桌上倒了一盞茶遞給她,又對着葉桉道,“桉兒,去後面的園子裏摘些果子來,你七姐姐應該餓了。”
“嗯,七姐姐,我去摘果子啦。”葉桉見葉畫安然無恙的醒來,開心的笑着跑了。
見葉桉離開,景子歸臉上露出煩惱表情,聲音卻很溫厚:“囡囡,你剛剛昏迷我不知道怎麽将你帶回景家,更不知道怎麽将你帶回東宮,因為我沒有辦法解釋,所以将你帶到這裏等你醒來。”頓一頓,有些為難道,“囡囡,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今日的事還是不要說出去為好,阿漫他只是一時糊塗,從前他不是這樣的人。”
葉畫喝了一口水,嗓子裏好了許多,她不能怨八哥隐瞞了她,也不能怨八哥說出這樣的話,他與裴鳳吟從小一起長大,二人感情深厚如親兄弟,更何況裴鳳吟到底是她的師父,她也不想在別人面前說出這些,她點頭“嗯”了一聲。
“囡囡,你會不會怪我沒有告訴你實情?”
“不,你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囡囡,不要恨他。”
“恨?”葉畫的眼神有些迷茫,還好八哥及時趕到,他沒有得逞,當時她恨他恨的要死,但事情過了,她想想也恨不起來他,可是也知道她再也不能和他以師徒相稱了,他們之間的師徒關系結束了,她搖搖頭道,“沒有什麽恨,不過此後,我和他之間也只剩下冰冷的交易了。”
“什麽交易?”
“拿我的血換娘親的命。”
“怎麽說?”
“他答應過,我為他維系生命,他救我娘親。”只是她不會再去了,現在他需要血的次數漸漸少了,每隔十五日,她會命人送血過去。
景子歸默默的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再說什麽,怎麽阿漫和囡囡之間突然就這樣結束了,他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傷。
……
葉畫回到東宮的時候,裴鳳祈已經可以慢慢走在花園裏散散步了,一見她回來,他趕緊迎了上去,雖然走路有些不穩,卻半點不減他的絕世之姿。
一雙澄靜如春水般眼睛帶着溫和笑容:“畫兒,你回來啦!”
“鳳祈……”她突然撲入他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了他。
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要成為任人操控的木偶,她的自以為是差點讓自己和鳳祈從此分離。
宮人們一見太子和太子妃如此親密之态,一個個心領神會的自動避開。
“畫兒,你怎麽了?”他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有些疑惑她何以出去一趟回來時就變得如此激動了,她一向不是這樣容易激動的性子。
“鳳祈,從此以後,我要好好做你的妻子。”她擡起眼看着他,眼睛裏帶着一種美麗的光,她定定道,“做你真真正正的妻子。”
“畫兒……”裴鳳祈緊緊握住她的手,眸光裏盛着驚喜,盛着柔情,“你真的想好了?”
她确實是小了些,不過在她這樣的年紀生孩子的也大有人在,她既然嫁給了他,何必還矯情的端着架子,更何況她根本不是什麽十三歲的小姑娘,她是活過兩輩子的人,已經三十幾歲了。
和愛的人做快樂的事本就無可厚非。
她點了點頭:“鳳祈,我想好了,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我們本就該如此。”
“畫兒,我的畫兒……”裴鳳祈內心已經激動的無以複加,他緊緊的抱住了她,說他不想是假的,他很想很想。
每晚抱着這樣的嬌軟香玉,他不動情才怪。
洗沐房的冷水可是時時都準備着,晚上沖涼水澡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咳咳……”一個頗為尴尬的咳嗽聲傳來。
二人轉頭一看,原來是裴顼。
“非尋,你怎麽來了?”裴鳳祈臉上還帶着激動的紅暈。
“裴顼,你來也不讓人通報一下。”葉畫笑的着道。
“怎麽,祈哥,畫兒,我來是打擾你們啦。”裴顼笑着走了過去,看着葉畫眸帶着幾分依賴,“畫兒,我來是要告辭的。”
“啊?你要去哪裏?”
“畫兒,你才回來不知道,就在剛才皇上傳召了我和桃花,北燕結集兵力,在我大歷北境挑起戰亂,若從前也就罷了,偏偏出了刺客事件,這分明就是有人想故意謀反,如今內亂未除,不能再添外患,我和桃花要去北燕一趟,做個說客。”
裴鳳祈拍了拍裴顼的肩膀道:“非尋,這一趟北燕之行要辛苦你了,你一定要小心。”
“祈哥,我打仗比不過你,這嘴皮子嘛還是能跟你比一比滴。”裴顼揚眉一笑,“更何況還有桃花和我一起去,你就不要擔心啦,桃花本來非要跟我一起來道別,只是時間倉促,皇上命她趕緊回去收拾東西立刻趕往北燕。”
“裴顼,一定要小心。”葉畫擔憂的看着他,她只要一想到北燕皇帝想利用白桃花盜取布陣圖就後脊發涼,白桃花沒能帶走布陣圖,北燕皇帝會不會因此牽怒她?
不過聽說北燕皇後突然被打入冷宮,這對于裴顼和白桃花來說絕對是個好消息,少了皇後這個阻力,他們辦起事來就容易多了。
“畫兒,這宮裏也是刀光劍影,你一定要當心。”裴顼眼眶有些發紅,聲音裏帶着無盡不舍,又看向裴鳳祈道,“祈哥,好好保護我的畫嫂子,你要當心常山王和江都王,這兩個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對了,還有那個蔣暮春,那小子實在太有錢了,一抓一把金葉子。”
“非尋,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畫兒,你也一定要平安回來。”裴鳳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又道,“這一次北燕只是充當了南燕的馬前卒,真正想要挑起戰火一統天下的是慕容青離,非尋,你一定要當心他的人馬。”
“裴顼,你把這些帶着。”葉畫從袖籠裏拿出一個布囊,又一一交待哪些藥是救命用的,哪些藥是毒藥,哪些藥是迷幻藥,還告訴了他慕容青離的一些弱點,直說了好半天都不肯放他離開。
在兒子面前,母親總是啰嗦的,葉畫也不例外,這種啰嗦包含的是母親的一顆心,她唯恐沒有交待的周全,又絮絮說了許多,最後又道,“裴顼,我等你回來,等你回來就辦你和桃花的婚事。”
語畢,已是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她的寅兒,在人前,她從來也不能喚他一聲寅兒。
待裴顼離開,葉畫還傷感了好久,裴鳳祈只望着她,化作一笑:“畫兒,我怎麽總覺得你對非尋像對個孩子似的。”
“鳳祈,難道你沒聽過長嫂如母這句話,雖然我不是長嫂,但好歹也是個嫂子。”
“看來我的畫兒想要做娘親了。”他俯下身低低一笑。
“唉——”葉畫嘆了嘆,“為什麽生孩子的女人,如果是你們男人該有多好。”
“畫兒,你可真是會奇思妙想,男人哪裏會生孩子。”
“是啊,這輩子投了女人的胎,下輩子做個男人才好。”
“你下輩子做男人,那我下輩子豈不要做女人了。”他眼睛裏閃爍着柔和的光,握住她的手鄭重道,“不管怎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反正你是逃不掉了。”
“鳳祈……”她心裏一暖,前世錯過的,今生還能再擁有,真好。
花園裏忽然刮起一陣狂,園中的盛開到極致處的瓊花,花瓣飛揚,随風散開,搖搖飄到他柔密如緞的發上,飄到她濃長卷翹的羽睫上,她覺得眼睛有些癢,正要揮去,他的唇落了下來,輕輕吻上了花瓣,吻上了她的眼睫。
……
栖梧宮
皇上禀退衆人,殿內只有雲英和他,他側身站在那裏,似乎并不想看她的臉,不過即使她成了殘廢,毀了容貌,他心裏還是有她。
他不會再寵幸她,但他想她能生下他的孩子,她這樣一心求死,他不忍心。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了?
終于,他鼓氣勇氣正面看她,她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落在眼裏醜陋的可怖,卻也帶着另外一種毀滅性的凄絕之美。
“怎麽,皇上你終于敢看我了?”今天早上她才剛剛能說話,她以為他是再也不會看她了,可他還是來了,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連自己都瞧的憎厭,更何況他一個皇帝。
“雲英,朕想知道你到底是真愛朕,還是因為枕上香?”
“這對皇上來說有什麽區別嗎?”
“有,因為朕的心裏有你。”
“有我?”她忽然笑了起來,笑的舌頭發痛,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那一晚元姑姑去見她,她才知道太後竟然如此歹毒,打殘廢了她還說,還要毀了她的容貌,她連一刻也不想再見她,她笑的無比悲涼,“你若有我,為何要将我交給太後那個老妖婆,任憑她将我害成這樣。”
“雲英,難道到現在你也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她一些,握緊的手在此刻冰涼,他不想再看她,轉而又背對着他道,“你一步步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害朕,謀害朕的皇弟,若換作是旁人,早該誅滅九族了。”
“那這樣說,我還要感謝皇上了?”雲英閉上雙眸,嘆了一聲,“罷了,罷了,我寧願你殺了我。”
“難道你還想讓你腹中的孩兒跟着你一起去死?”
“不!”雲英的神情變得很痛苦,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撫一撫腹部,眼睛裏竟閃出一絲母性的光芒,她自己從來也沒有得到過一天的母愛,所以她沒有能力給這個孩子一個完整的母愛,眼睛裏流出淚來,她哭道,“我不想我的孩子死,可我更不想他一生下就看到這樣一個母親,一個殘廢而醜陋的母親。”
“英兒,這不該是一個母親說的話,朕的孩子不會嫌棄自己的母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為朕生下這個孩子,朕希望有一個長得像你一樣的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好。”他又轉過身來,眸光裏多了一絲憐憫和沉痛。
雲英心中一陣抽痛,說到底,他在乎的還是她腹中的孩子。
也好,生下這個孩子再死,反正宮裏不缺撫養孩子的人,她只當個生孩子的工具就好了。
她從來都是一個工具,也不介意最後再當一回工具。
她靜靜道:“我餓了。”
“來人啦!快,傳膳食。”皇上顯得有些激動。
很快,宮人們便端來了膳食。
剛吃了幾口,雲英忽然哀嚎起來:“痛,我的肚子好痛……”
“啊……血……”一個宮女尖叫一聲。
“快,傳禦醫,還……還有太子妃……”
231遲到的洞房
天色漸暗,宮人們陸陸續續點上宮燈,栖梧宮更是亮如白晝。
有鮮紅的血從雲英的身下不停的流出來,染的床褥一片血紅,她想抓住葉畫,求她保住自己的孩子,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害怕的失去過,原來不到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