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情願的将葉畫交到慕容青離手中。
他清楚的知道除了慕容青離,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絕境裏護葉畫周全。
這一回,他的确是輸給了慕容青離。
只要畫兒能活着,他怎麽都好。
忽然,眼前一片昏暗,他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的時候,他耳邊又回蕩起慕容青離放肆而狂縱的笑聲:“……哈哈哈,就憑你一個喪家之犬,也敢說這樣的大話!”
那老頭一聽,眼裏騰出一股邪火,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南燕大王是何等樣的厲害!”
葉畫眼睜睜的看見裴鳳祈倒了下去,她心急如焚,可似乎慕容青離并不打算放開她,況且大敵當前,她不能讓慕容青離分心,唯有對付了這老頭,大家才能全身而退。
只見慕容青離手裏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把閃着金光的彎刀,正是元宵節那晚赤木雲珠丢失的那一把逐日刀,他擡頭望着天空,眼睛微微一眯,彙聚成一道銳利精光,持刀正對着上空的那個老頭。
那老頭哈哈一笑:“慕容青離,還以你有多厲害!想殺我,沒這麽簡單!”口裏發出一陣嘯鳴,飛鳥在瞬間沖了下來。
地上如雨的箭朝着上空激射而去,擊落飛鳥無數。
慕容青離嘴着勾起一個輕蔑的冷笑,“嗖”的一聲,手中逐日刀劃出一道金色弧線,迅若閃電。
望着逐日刀襲去的方向,那老頭忽然大駭,雙眼無法置信的盯着慕容青離,“怎麽可能”四個字含裏嘴裏,饒着舌頭幾圈,就是沒有說出來。
忽見一個身着鎖子甲的士兵倒了下來,金刀已直插入那人眉心,老頭忽然一陣心痛,從大雕上跌落下,差點摔了個粉身碎骨。
如今飛狐族除了他和自己的兒子,就還有公主赤木雲珠以及一些不成氣侯的殘餘,他費盡心思讓兒子藏身于南燕軍隊之中,還未成事,不想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慕容青離識破擊殺。
那士兵一倒,群鳥頓時失去了控制,紛紛扇着翅膀往空中逃竄而去,而地上殘餘的黑蟲也紛紛鑽入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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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頭伸手指着慕容青離,目眦欲裂,七竅流出了血來,想爬起來,卻根本爬不起來,“是人還……還是鬼……”
慕容青離冷哼一聲:“此等拙劣妖術,也敢在朕的面前擺弄!”
腳在地下輕輕一踢,一把長刀飛旋而過,直接将那老頭的頭砍了下來,頓時鮮血噴濺。
葉畫此事方才明白,原來真正的養盅師和控制鳥人根本不是那個老頭,而是隐藏在精兵隊伍裏的那個人,她不知道慕容青離是何時,又是如何洞悉這一切的,她只覺得重生之後的慕容青離果斷精明的可怕。
忽然一陣馬蹄聲起,震動四方,遠處有戰馬奔來。
葉畫和慕容青離俱是一怔,更不知道前方來的究竟是何處兵馬,兵馬越來越近,當慕容青離看到那高揚的旌旗,旌旗上繡着朱雀伸出利爪在火中騰飛的圖案時,他眼裏立刻充血發了紅,手更加的握緊了葉畫的手,不敢有絲毫放松。
“皇上,不好,我們中了埋伏!”秦天明急喝一聲。
慕容青離鳳眸一閃,眼裏全是陰翳,心裏暗忖裴鳳祈果然留有後手,這趕來的正是大歷的朱雀軍團,除了朱雀軍團,還是北燕的一小支隊伍,想不到大歷和北燕竟這麽快握手言和了,局勢倒轉,看來又要有一場惡戰。
“畫兒,祈哥……”戰馬之上,高坐着鐵血銀甲的裴顼,他左側戰馬上正是那位從北燕追夫一路追到康王府的白桃花。
“囡囡妹妹,祈哥……”裴顼右側,是着同色戰甲的景子言,景子煦兄弟二人,還有披着一身烈豔紅色戰甲的景蘇蟬。
“快,太子殿下在這裏。”夙娘一見援軍趕到,大呼一聲。
“祈哥,快,禦醫!”裴顼和景子言話音剛落,傅出已經迫不待及的拎着腳步慢的禦醫一路快跑,跑到裴鳳祈面前。
“皇上,這裏太危險,你有傷在身,趕緊先撤!”秦天明跑到慕容青離面前,小聲在他耳邊說道。
慕容青離目色冷寂的盯着雄糾糾氣昂昂的朱雀軍團,握住葉畫的手已經用力到讓葉畫感覺到疼,葉畫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縱使面對如此強敵,慕容青離也絲毫沒有動彈。
“慕容青離,你放開,今日若再戰,必定兩敗俱傷。”葉畫着急道,聲音忽又一軟道,“你撤兵好不好?”
“朕身為南燕皇帝,怎能任由大歷軍踐踏我南燕土地!”慕容青離大喝一聲。
“慕容青離,放開她!”裴顼眼見葉畫在慕容青離手上,裴鳳祈又生死未蔔,急的雙目通紅如血。
因為顧及葉畫安全,他和景家兄妹并不敢輕舉妄動。
而慕容青離的人馬雖然剛經過一場混戰,死了馬傷了人,但卻很快列整隊形,排出詭異的陣法來,只待慕容青離一聲令下,便要迎戰。
慕容青離冷淡的看了裴顼一眼,眸光又瞥了瞥裴顼身邊的白桃花冷笑道:“想不到你倒成了大歷的走狗,若讓你的父皇看見,定要羞愧而死。”
“我只為我的夫君而戰,你休要多話!”白桃花眉梢一揚,心底卻被慕容青離的話激的一痛,這一次,她偷偷帶兵前來支援裴郎,她确實背叛了父皇。
“慕容青離,你放開囡囡!”景蘇蟬性子急,一見葉畫受制于慕容青離,她又急又痛,雖然她慣使銀鞭,可銀鞭容易傷及葉畫,所以她選擇用劍。
“不,絨絨姐,你不要過來!”葉畫知道景蘇蟬根本不是慕容青離的對手,生怕她為了自己逞一時之勇而拼了性命,她眼睛裏含着淚,又看向裴顼和景家兄妹呼喚了一聲,“裴顼,六哥,七哥……”
兩軍對壘,轉眼間就會血流成河,除了兩敗俱傷,葉畫想不到別的結局,她絕不能讓他們為自己戰。
她目光灼灼凝視于慕容青離:“慕容青離,到底怎樣你才肯撤兵?你若真的在乎南燕土地,就不該逞一時之氣與大歷拼個魚死網破。”
他一手握着逐日刀,一手握住葉畫的手,魅惑無雙的桃花眼眸微眯了眯,唇角一勾,勾出一個溫暖的弧度,連聲音也跟着溫軟下來,他一字一句道:“我還是那一句話,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葉畫眼眸裏帶了一絲悲憫和無奈,她不懂,慕容青離為何不恨她殺她,反而一再舍命救她,而她不願跟他回去,她不想再活在前世和他和痛苦糾纏中,他們的性子太相似,剛烈,自私,霸道。
她在想,倘若她跟慕容青離坦白一切,他會不會從此就放手,不!他不會,他一向想得到什麽東西就必要得到,斷不會因為她與他同樣是重生之人而放過她。
曾經的她何曾沒有對他坦誠以待,又何曾沒有對他苦苦哀求,可他呢,一樣的殺死了她腹中孩子,一樣的殺死了她的霆兒。
他根本就是帶着執念而生的厲鬼,放下執念,就等于要他放下前世所有的一切,他怎會放得下?
眼下已沒有時間再容她思考,且跟他回去也罷,一個回去換大家一個平安,這樣的交易很值,她正要點頭答應,忽聽裴顼一聲急喝。
“畫兒,我絕不能讓你跟他回去,他根本沒資格跟你提出條件,要輸的人是他慕容青離!”
裴顼哪裏肯讓慕容青離帶走葉畫,他都還沒有告訴畫兒,他是她的寅兒,他絕不能讓她的母後再蹈前世之路,慕容青離根本不是母後的良人,她前世所有的痛苦就是從去南燕那一天開始的。
說完持長槊帶着一支隊伍駕馬而去,直沖慕容青離的士兵隊伍,大喝一聲道:“我倒要會會你南燕的九字連環陣!”
“裴郎,等我!”白桃花一身藍色衣衫飛舞,仿若藍海波濤翻滾,英姿飒爽,不可逼視,她手往上空一揚道,“侯遠,你速點一百騎兵從陣首殺入,助裴将軍破了這九字連環陣的陣法!”
“末将遵命!”
“顼哥說的對,囡囡,你不要怕,姐姐一定要把你帶回去!”景蘇蟬銀鞭一揚,紅色身影急如一道利光,迅速加入戰鬥。
“囡囡妹妹,等我帶你回家。”景子言和景子煦臉上都是堅定神色,這一次,他們從大歷趕來,就是要帶走囡囡和太子。
如今太子生死難料,倘若再丢了囡囡,他們有辱使命,他們景家等了十六年,好不容易才團圓,他不能讓慕容青離帶走他的妹妹。
慕容青離依杖的不過是他的軍隊,只等他們将慕容青離的人馬打的流花落水,受了重傷的慕容青離根本沒有帶走囡囡的能力。
“不——”葉畫嘶聲力盡的大喊一聲,他們都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慕容青離是重生之人,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可怕。
就算是重生的寅兒也根本不了解慕容青離。
前世慕容青離與朱雀軍團曾多番交戰,早已熟悉朱雀軍團所有的弱點,即使南燕以寡敵衆,即使慕容青離身受重傷,朱雀軍團也絕對讨不到什麽便宜。
或許這不是什麽九字連環陣,可是這陣究竟如何破,她一時間之間無從得知,畢竟她對兵家陣法不太在行。
耳邊不停的回蕩着喊打喊殺聲,似乎只有瞬間,血光沖天,白桃花身邊副将所帶的士兵沒入南燕兵的陣法裏,轉眼之間,百餘名士兵死的死,殘的殘,頓時将那些士兵被逼得步步後退。
“桃花,當心,這根本不是九字連環陣!”葉畫耳邊傳來裴顼的急呼聲。
“住手,慕容青離,你住手!”
“畫兒,是你們的人先挑起戰亂,既然他們要送死,怨不得我!”慕容青離忽然抱起葉畫,“騰”的一下奪過一匹戰馬,跨馬而上,一柄長刀在手,手起刀落,一顆顆人頭落地,他大呼一聲,“秦天明,速放信號,讓焰軍前來支援!”
此話一出,葉畫頓時心驚:“好!今日你若将這裏變成修羅地獄,那便是埋葬我葉畫的墳場!”
葉畫眼睛充血,來的都是她在這世上至親至愛的人,他們一個都不能有事。
“你若敢死,朕的南燕鐵騎就踏平整個大歷!”
“慕容青離,這天下不是我葉畫的,大歷百姓也不是我葉畫的,我葉畫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你要不要踏平與我何幹?”
“你果然自私狠毒。”
“對!我就是如此自私狠毒的女人,你早該看清,早該棄我而去!”
“即使棄了這天下,也絕不棄你!”
慕容青離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烈火,他真的怕葉畫做出自決之事,正準備點了她的穴位讓她不得動彈,忽然聽到有人急呼一聲:“太子殿下,你不能過去!”
葉畫精神頓時為之一震,同時又深深憂切,轉眸看去,卻見裴鳳祈已手持長劍跨馬而上,染血的白衣在風中獵獵翻飛,絕美的面孔帶着一種文弱的氣息,一雙眼睛卻是如雪般清冽寒冷,眼底蒙着一層濃烈的哀傷和絕決。
因為離的有些遠,葉畫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她只看見那片陽光下,他身上帶着淡黃光暈,灼灼其華,光芒萬丈。
“駕!”他一聲嘶啞的怒吼,光影交轉,只剩零點的幾塊光斑落在他身上,蒼涼蕭索。
“鳳祈……”葉畫淚凝于眼睫,凝眸看着他。
“畫兒……”他轉過頭來看着她。
兩人遙遙相望,心卻密密交織。
他雙眸如這天上的暖陽,溫暖卻又蒙着無奈的悲傷,風揚起他的長發飛揚,隐在絲絲發裏的羽睫微微輕顫。
他曾想過與她成婚後的甜蜜日子,他們相依相偎,攜手共進,哪怕她現在還不能真正的愛他,可他一直相信,她終有一天會愛上自己,他願意等,哪怕等上一輩子也願意,可是他沒有時間等她了。
慕容青離早已設計好了一切,選擇在南波亭作戰,大歷軍隊根本不占天時地利人和,南燕援軍将至,裴顼帶領的朱雀軍團或許還可以抵抗一陣子,但一旦南燕人使用毒嶂,或許會覆滅整個朱雀軍團,現在必須速戰速決,破了南燕軍隊的陣法,才有可能讓裴顼,子言他們全身而退。
對于畫兒來說,裴顼,子言,景子煦,景蘇蟬都是很重要的家人,他不能讓他們都陷入絕境。
從前他只知道慕容青離是稱霸南燕的枭雄,今日與他真正對決才知道,他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精明厲害許多,他輸在他的手上,也只得甘拜下風。
他從不害怕輸,因為人生一世,總不可能一輩子都贏,他只害怕,和畫兒這一別便是永遠。
在元宵節那一晚,畫兒肯為他擋刀,他一這生已經無憾了,雖然,他心裏隐隐的明白,畫兒那樣做并不一定是因為愛他,但他還是很歡喜,很歡喜。
他熟讀兵書,研究陣法,慕容青離布的陣法雖然像極了九字連環陣,實則只是掩人耳目,他需要尋個機會以最快的速度殺掉領陣法的那個人。
不再遲疑,一夾馬腹,狂奔而去。
“鳳祈——”葉畫瞪着大眼,不顧一切的大喊一聲。
“畫兒,這一次,我真的沒有辦法帶你回家了。”他回頭再看她一眼,聲音飄飄渺渺,不像來自世間。
慕容青離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妖魅的眼睛裏透着淡淡疑惑,還隐着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敬佩之色,他這是去準備赴死了?
若不是裴鳳祈搶了他的心尖尖上的人,他也絕計不想殺掉他,比起裴鳳祈,鬼王裴鳳吟才是真正厲害的強者。
“祈哥……”裴顼已經殺紅了雙眼,一見太子裴鳳祈大呼一聲,白桃花則駕馬在裴顼身側力戰群兵。
“絨絨,你受傷了?”景子言和景子煦一見景蘇蟬胳膊上溢出了血,心裏大驚,二人連砍了幾個士兵,為景蘇蟬解了圍困。
景蘇蟬大無畏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麽,六哥,七哥,太子哥哥來了,我們趕緊去護住他。”
說完,三人一路砍殺,直奔至裴鳳祈面前,此時夙娘也已趕到。
“非尋,子言,夙娘你三人趕緊帶一百精兵前去劫住慕容青離,記住,一定要不傷了畫兒。”裴鳳祈手握長劍,骨節握的咯咯作響,又吩咐道,“傅出,子煦,蘇蟬,公主你四人各帶五十精兵十人一堆,分作五列,等敵人隊形一散,立刻從四面沖入。”
裴顼心裏疑惑,這陣法固若鐵桶,任他們怎麽打都打不散,如何會散,忽一驚,大叫一聲:“不好!”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裴鳳祈從馬上飛起,持劍直沖陣列中心而去,剎時間,數百刀鋒齊齊往上空的裴鳳祈刺去。
裴鳳祈只感覺渾身到處都火辣辣的疼,他雖然極力避免被刀鋒所傷,卻也被劃了不少刀,到後來已經疼到麻木,他一雙眼只盯着那領陣法之人,哪裏還想着要顧及自己性命再去躲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立刻斬殺了那人。
霎時間,兩股內力相撞,劍嘯龍吟,領陣法的人持刀來襲,裴鳳祈竟不避讓,再度疾刺而來,那人大駭,已來不及躲閃,“噗嗤”一聲,裴鳳祈手中長劍刺穿那人的胸膛,而自己也被那人手中的刀刺中,陣形立刻散開。
“殺——”
朱雀軍團立刻趁隙殺入。
“不,鳳祈——”
葉畫眼睜睜的看着裴鳳祈滿身是血的從半空中墜落,就像一只折了雙翼的白色羽蝶。
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一顆心已痛的撕裂開來,疼的她全身都在顫抖,就如在空中到處亂飄的柳絮,脫離了柳樹的柳絮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找不到她的歸宿。
從來她都以為自己僅僅只是想報恩,她固執自私的将自己的心緊緊包裹起來,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喜歡裴鳳祈,哪怕她不願承認今生她會喜歡上一個男人,可她還是喜歡上了他,這種喜歡越來越強烈,已延伸到愛的程度。
“慕容青離,你放開我,放開我!”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瘋狂的要想掙脫他的禁锢。
慕容青離抱着她跳下馬來,轉而握住她的肩膀,她瘋狂的捶打他的胸膛,“你殺了他,你滿意,你滿意了!他若死了,我葉畫絕不獨活!”
慕容青離悲怆的望着他,琥珀色眸子裏蒙着一層厚重的沉痛,從來,她都是鎮定自持,冰冷如雪的模樣,即使和他哭鬧,也還是保持那種獨有的冰涼,如今,她卻失态到像一個瘋婆子,頭發散亂,淚水橫流,瘋狂至此,卻又脆弱的叫人心疼。
他唯一見過她這樣的,就是在他喂她喝下堕胎藥,她失去孩子的時候,從此以後,再面對他時,她對他都只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他怔怔的望着她,不知該說什麽,手一松,她轉身跌跌撞撞朝着裴鳳祈跑了過去。
就在此時,遠處一聲轟隆巨響,黑壓壓的豎着焰之旗的南燕焰軍駕馬奔來,慕容青離高站在那裏,神色不動,身形不動,就連眼睛也一眨一眨的盯着什麽東西,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已碎裂成千萬片。
“皇上,援軍趕到!”秦天明看着他晦暗莫測的臉,小心翼翼的回禀一句。
慕容青離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只呆呆望着葉畫的背影,喃喃自語,仿佛是在說給自己聽,又仿佛想說給她聽。
“畫兒,我原不是我想的結果……”
“皇……皇上……”秦天明更加小心翼翼的想再一次提醒。
他臉上毫無表情,低沉而喑啞道:“撤兵!”
剎那間,南燕焰軍高揚的旌旗還沒有經過血的洗禮,鐵騎複又踏起塵土風揚,掉轉了頭轟然退去。
剎時間,仿佛一切歸于平靜。
葉畫抱着裴鳳祈,伸手輕輕的将他臉上的血跡擦掉,聲音從來沒有過的溫柔:“鳳祈,你說你不能再帶我回家,沒關系,我帶你回家。”
“畫兒……”裴顼眼裏滴下了淚。
“囡囡……”景子言,景蘇蟬,景子煦都暗自垂淚。
此時葉畫眼中反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是她的臉色蒼白的叫人覺得像是死了大半,驀地,她從地上拿起一把刀,割破手腕,鮮紅的血珠子滲延出她雪白的手腕,衆人大驚,齊齊驚呼。
“畫兒……”
“囡囡……”
“沒事,我不會讓你死,我要帶你回去。”
慕容青離跨上戰馬,回頭又凝望她一眼,一雙充血的琥珀色眼眸,已消盡了所有的戾氣,獨留下哀傷和迷茫,他的心又痛又冷,這天上的陽光都無法照進來。
他這樣迫不及待的想殺的這個人,在真的要死的時候,他心底卻沒有一點痛快,因為他清醒的認識,就算裴鳳祈死了,畫兒也不會回來。
阻擋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一個裴鳳祈,還有他和她,他對她的心魔,她對他的無情。
或許是他一直逼迫她,才會讓她變得這般無情吧。
“畫兒,我不想再逼你了,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我真的什麽都願意給你!”一聲呢喃沉入心口最深處。
不是他不想放下,而是他根本沒有能力放下,因為他本就因執念而生。
……
一覺轉醒,葉畫聽到屋外傳來一陣沙沙之聲,風吹樹葉,雨打屋檐,滴滴答答。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好像一直沉陷在夢的泥潭裏拔不出來,腕上忽然傳來一陣刺痛,她立刻驚醒過來,她記得她給他喝了好多好多的血,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可他始終沒有醒來,現在他會不會醒了?
“鳳祈,鳳祈……”
196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男人
“姑娘,你醒了,你終于醒了。”珍珠兩只眼睛已經腫成了桃子。
“鳳祈,我要去見鳳祈。”葉畫置若惘聞,從床上跳了下來,剛趿起鞋子,就看到景蘇蟬通紅着兩眼走了過來,“囡囡,你要做什麽?”
“景姑娘,快勸勸我家姑娘。”珍珠趕緊跑過來,拿大氅罩在葉畫身上。
“絨絨姐,鳳祈他?”她的眼裏帶着深切的希望和遲疑,想問,卻又害怕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沒……太子哥哥他沒事。”景蘇蟬的嘴唇微微顫抖,她的心也跟着有些緊張,囡囡這樣聰明,她害怕瞞不住,便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她不敢讓她看到她的慌亂。
南宮禦醫說,太子先中了蠱毒,又受了重傷,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如今只是拿最珍貴的藥材給太子勉強續命罷了,能續多久只能看造化。
消息一傳到帝都,皇帝當時就跌下龍椅昏死過去,皇帝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張貼文榜重金懸賞,又派人去尋神醫薛痕,只是根本尋不着。
皇帝本命人将太子帶回皇宮醫治,只是南宮禦醫說太子重傷再不能車馬勞頓,否則必然死在途中,如今那個始作俑者,皇帝老兒他自己正快馬加鞭的趕來。
只是他趕來又能如何,若不是他懷疑太子哥哥,責令他來裏南,也不會害了太子哥哥,而囡囡這個傻丫頭,更是屢屢割腕在太子身邊,她流了那麽的血,她真害怕她把血流幹了。
“絨絨姐,你騙我是不是?”葉畫看見景蘇蟬眼神躲閃已然明白了一切,她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走去,“我要去見鳳祈。”
“囡囡,你瘋了,你一次次割腕,一次次喂他血,難道你非要把自己的命折騰沒有了?”景蘇蟬急痛攻心,一把拉住了葉畫。
“絨絨姐,我沒事,我真的沒事。”葉畫搖搖頭,因為虛弱,她的聲音沒有什麽力氣,她不明白,她的血怎麽一點用也沒有了。
“你騙我,你不要忘了,你不僅有太子哥哥,你還有衡姑姑,還有祖父祖母,還有景家一大家子人,難道你全都不要了麽?”
“絨絨姐……”葉畫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絨絨說的沒有錯,她不能讓自己有事,她必須要振作,不管是為了鳳祈,還是為了娘親,寅兒,為了景家,為了所有愛她的人,她都不能讓自己倒下,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看着景蘇蟬道,“我不會再割腕喂血,我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
“好,你先把衣服鞋子穿好。”景蘇蟬說完,便和珍珠一起趕緊幫葉畫洗漱穿戴。
葉畫只靜靜的像個假人似的站在那裏任她二人忙着,心思卻已轉千回,這兩天她急痛攻心來不及深思,她的血怎麽就沒半點效果了,指尖微微一曲,觸碰到垂挂在腰帶上的香囊,她驀然一驚,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是這香囊有問題,裏面可解百毒的藥克制住了她血的藥性。
可是鬼王裴鳳吟怎麽能知道她的血,他雖然懂醫術,也不可能知道的這樣清楚,心頭仿佛纏繞着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怎麽想都解不開。
對,去問問南宮禦醫這香囊裏的藥究竟有沒有問題,雖然當初她很慎重的找人問了,可南宮禦醫的醫術絕對比自己和那些名醫強多了,想到此,連衣帶都沒系好,她直直奔了出去。
“喂,囡囡……”
“姑娘……”
景蘇蟬和珍珠忙不疊的追了上去,葉畫突然停住腳步回了頭,差點與景蘇插和珍珠正面撞上,她問了一句:“裴顼和夙娘有沒有回來?”
景蘇蟬搖搖頭道:“并未回來,玉莽山那樣遠,一天也趕不回來。”
葉畫不再說話,昨天她将那枚為娘親求來的銀針又寫了一封急救信交給夙娘和裴顼,讓他二人去玉莽山找神醫薛痕,或許他來了鳳祈才能有救,只是她心中甚為憂慮,怕神醫薛痕不能及時趕來。
及至她到了裴鳳祈所住的房間裏,将香囊交給了南宮禦醫,自己則靜靜的坐在裴鳳祈床邊,看着他倒好像是睡着了一般,面容孩子般的純淨。
伸手輕輕撫一撫他的發,他的眉心,他的唇,她低低如述道:“鳳祈,你怎麽還不醒來,你再不醒來,我們就不能如期完婚了。”
沒有一絲回應。
葉畫鼻子微微一酸,輕輕俯在他身上,伸手抱住了他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了,所以故意裝睡,你說說是不是?”
他手指輕輕一動,緊閉的眼角流淌下一滴清澈的眼淚。
此時,無聲對有聲,卻是無盡傷情。
不一會,南宮禦醫就前來回報說香囊裏的藥看不出有任何問題,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藥,葉畫心想,或許她真的防人太過,誤會了鬼王裴鳳吟。
只是她的血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根本一無所知,說沒效就沒效,她更是不懂,或許只有薛痕可以給出答案了,她自然不會輕易告訴旁人自己的血可以救人,否則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災禍。
那一天,她情急萬分,當衆割剜,除了裴顼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傷心過度,自殺殉情,後來她割腕喂血的事也只添了絨絨姐和兩個哥哥,珍珠他們知道。
只可惜,這一次,她再也沒有那樣幸運将鳳祈救回來。
雨依舊在下着,雖沒有落在她身上,卻沁的她的心冰冰涼,屋內暖襲如春,她卻覺得很冷很冷。
從前裴鳳祈的手握着她手的時候,他的手總是那樣的溫暖,如今觸及,卻也是一片冰涼,她輕輕一顫打了一個哆嗦,若不是自己失血過多體力不濟,她也不會讓裴顼和夙娘去請神醫,她想要親自去,只怕耽擱了時間,因為她無法駕得汗血寶馬,更何況她還對她的血抱有一線希望。
及至到了第二天淩晨,她千盼萬盼,才望眼欲穿的盼來了裴顼和夙娘歸來,這兩人臉上都很不好,說神醫不在玉莽山,根本連面都沒見着,那裏面的一個小童還說:“既然這銀針的主人如此不在意銀針,下次也不要再來求我家師父。”
氣得當時裴顼就想吵架,想想裴鳳祈的命還指着人家,忍氣吐聲不說,還跟那小童說了許多好話,那小童連搭理也不搭理,掉臉就要走,臨了又沒好氣的回頭說了一句:“想求我家師父的人多了去了,就沒見過這樣沒有誠心的,你瞧瞧,梅林外頭那個人跪了多少天了,你們兩個再也不準踏入梅林。”
裴顼忍着一口惡氣在心頭,半點也不敢發作,只能和夙娘一起無功而返。
葉畫默然的說了一句:“我親自去求他。”
不僅是裴鳳祈,還有娘親,只要他能救,不要說跪,命給他都行。
……
倒春寒的天氣冷起來比數九寒冬還甚,地上枯草被積雪覆蓋,有的卻冒出了星星零零綠綠的嫩尖,綻放出一點微末的春意。
葉畫靜靜的立于那梅林之外,百裏梅林漫山遍野,花開如夢,錦繡絕倫,葉畫根本無心看玉莽山的風景,想去找神醫薛痕,必然要經過這片梅林,她按五行八卦心內默念:“震一,屯三……”
腳下數着步子,她和景蘇蟬一起朝着梅林深處走去,既然神醫薛痕身邊的小童發了話,不準裴顼和夙娘再來,她也不敢再帶,又恐人多惹人不高興,只讓景蘇蟬一人陪同而來。
景蘇蟬走在梅林之中,根本連東南西北都不分清,只管跟着葉畫一通奔走。
二人手牽手在梅林之中曲裏拐彎走了好長一陣子,又穿過南邊桃林,再轉西行,終于走到梅林盡頭,側耳傾聽似能聽到一種極難聽嘈雜的笛音。
“囡囡,這是什麽聲音,好難聽!”景蘇蟬驚呼一聲,二人雙雙捂住耳朵。
葉畫一怔,想起這聲音好似當年鳳羽設計出來的一種特殊的笛子,當初她曾聽過這笛音,可是大受折磨。
這笛音忽而高調如群魔亂嘯,忽而又低沉如小蟲嘶鳴,忽而悅耳如清泉之聲,忽而難聽如刀刮瓷器之聲,變幻之大,聽在人耳朵裏簡直如攝魂魔音一般,攪的人頭疼欲裂,胃裏跟着翻江倒海。
二人一邊捂住耳朵,一邊放快腳步,快速走過一座獨木橋,擡眸處,便看見那裏有座涼亭,涼亭左側有兩棵高大松樹,枝幹虬盤,茂盛的枝葉探進涼亭內。
枝葉下,欄杆上斜倚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漫不經心的吹着笛子,只見他穿着一襲不灰不棕,連顏色也辨不出來的長衫,黑白交錯的頭發散亂着任風吹的亂飄,風拂過長發,卻是一張純淨無暇,美麗至極的女人臉蛋。
眉如墨畫,目似朗星,美麗的不似凡人。
葉畫對鳳羽很是熟悉,自然不會被這張臉蛋驚豔到,正是因為太過熟悉,她反而辨不出鳳羽長得到底有多美,而景蘇蟬卻不由的倒抽了一口涼氣,她覺得她見過最好看的人就是囡囡和衡姑姑,可是這個女子比起她們竟是不遑多讓的另一番美麗。
相比與囡囡清冷如仙的美,這女子純淨的猶如山野林裏走出來的不谙世事的小妖,怎麽能美成這樣,縱使她身為女子也舍不得移開眼睛,就算她早生白發,一身邋遢破衣也遮蓋不住她的美麗。
“公子,別吹了。”葉畫實在受不了,蹙眉叫了一聲。
“什麽?囡囡,明明是個女子,你怎麽叫他公子?”景蘇蟬頓時錯愕,震驚之下,手一松,連耳朵也忘記捂了,好在,鳳羽一見葉畫,笛聲就戛然而止。
“小畫。”鳳羽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