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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盈一笑,朝着葉畫走來。

“啊?你們……認識?”景蘇蟬詫異的伸手來回從二人臉上指過。

葉畫點了點頭,介紹道:“絨絨姐,他是鳳羽鳳公子。”

“……呃,原來不是個女子,卻是個公子。”景蘇蟬依舊訝然不已。

鳳羽微微偏頭,一雙鳳眸盈然清亮,純淨如水,嘴角微扯了扯,上揚一個不滿的弧度,輕哼一聲道,“哪裏來的野丫頭,眼色竟這般不好,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景家來的野丫頭!”景蘇蟬徑直回道,眼睛往他臉上一撣,撇撇嘴道,“不是我眼力不好,只怪你生的太雌雄難辨。”

“……哦。”鳳羽垂眸想了想,良久,又擡頭嘆道,“也罷,五官都是相通的,你眼力不好,可能耳力也不會太好,我就勉強用這笛音為你治一下吧。”

“啊?”景蘇蟬臉色一變,一想到那魔音貫耳,心裏便覺得怕的慌,連連擺手道,“算了算了,算你是個男人。”

“什麽叫算我是個男人,我本來就是男人。”

“你長得這麽美,鬼才相信你是個男人。”景蘇蟬指尖略過鬓角發絲,撩開她被風開的惱人青絲,眸光定定的盯着他,她心裏暗忖,這鳳羽肯定是女扮男裝,他騙得了囡囡,可騙不了她,一見他手中玉笛,忽又覺得心裏瘆的慌,想再刺他兩句,到底沒說出口,只在葉畫耳朵邊嘀咕道,“囡囡,可別被她騙了,肯定是個女人。”

“……呃”葉畫反不知如何解釋了,她總不能告訴景蘇蟬,她前世就認得鳳羽,可以肯定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你個臭丫頭,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男人!”

鳳羽一向就是直來直往的性子,最讨厭別人将他認個女人,他每每想起小時候娘牽他手出去,總有那些眼力不好的人說一聲,“喲,好個漂亮的小丫頭!”那時,他時常被氣的要死,後來幹脆就不出門了,反正他也不喜歡出門溜達。

話音剛落,他一把拉開衣襟,露出雪白平坦的胸膛,挺一挺胸道:“臭丫頭,你可看清楚了。”

景蘇蟬臉上頓時緋紅,比這盛開的紅梅還要嬌豔萬分,她怔了一怔,恍如初醒一般點點頭道:“是男人,你是男人。”

鳳羽手一拉,也不把衣服整理妥貼,衣襟只嘟出一小截在胸口,景蘇蟬最瞧不得這不整齊模樣,毫無拘束的伸手就理了理他的衣領道:“你這人空有一副好樣貌,怎麽這般不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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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與你……你何幹……”鳳羽突然間結結巴巴起來。

葉畫搖頭一嘆,前世鳳羽就算見個天仙似的美人也是木然,從來也沒見他在哪個女人面前臉紅結巴過,後來鳳羽臨死前将圖紙交給他,又跟她說了那樣一番話,她一直以為鳳羽是個斷袖,心裏喜歡人的是趙昀,難道她竟想錯了?

細想想,鳳羽雖然長得像女子一樣美,可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女人的習氣,一開始鳳羽好像對趙昀也只是主仆之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越來越依賴趙昀,甚至達到百依百順,依戀的程度,在鳳羽死後,她更加确定鳳羽愛的人就是趙昀。

怎麽今日鳳羽一見到絨絨姐就變了,這種變化讓他顯得像一個情窦初開,什麽事也不懂的男孩。

她正疑惑重重,鳳羽忽然開口問道:“小畫,你怎麽也來了?”

葉畫斂神回道:“我來求見神醫薛痕。”

“這可真巧了,我也找他,誰知道那小童将門一關,連門都不給我進,我只有坐在這亭子裏頭吹笛子給他聽,直叫他聽得受不得跑出來求我,這不,才剛起了一個頭,你們就來了。”

說完,鳳羽緊蹙了眉頭,心下覺得很是煩惱,那天,他和赤木雲珠沒有請回神醫,趙昀說寧可死也不願做個廢人,如今趙昀真作出心如死灰的樣子,米不沾牙都絕食了。

他不能叫他死了,所以只有重新去找神醫薛痕,從南燕,裏南,又找到玉莽山,實在沒轍了才想到吹笛逼小童告訴他薛痕的下落。

“不行,凡事都有個先來後道,是我和囡囡先來的,也該我們先請了薛神醫!”

景蘇蟬一聽這鳳羽竟然是來跟她和囡囡搶神醫薛痕的,立刻就開始警惕起來,連看鳳羽的眼光也沒有先前的放松和和善了,若再讓這個鳳羽吹下去,肯定能逼得那個小童跑出來,到時讓他得了神醫的消息先找到,太子哥哥怎麽辦,囡囡怎麽辦?

她又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指着他手裏的玉笛道:“不許你再吹這個破東西,否則姑奶奶拿針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你……你這臭……臭丫頭,怎麽這……這般兇悍無理?”鳳羽面對景蘇蟬時,又不由自主的開始結巴起來,又頗為委屈的看着葉畫道,“小畫,瞧你斯斯文文的,怎麽和這樣的兇丫頭在一起,不被她欺負死才怪。”

葉畫毫不猶豫的維護道:“絨絨姐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姐姐,從來都不會欺負我。”

“聽見沒!”景蘇蟬又瞪了他一眼,他嘴巴一閉,倒不敢說話了。

景蘇蟬暗地裏一想,不行!還是把那個笛子搶過來才好。

說時遲,那時快,景蘇蟬眼疾手快,一把奪過鳳羽手中的玉笛,沖着葉畫揚一揚笑道:“囡囡,這下咱們可不怕他搶了薛神醫。”

“……嗯。”葉畫只得點頭表示同意,心裏卻暗嘆一聲,論武功,絨絨不是鳳羽的對手,若不是鳳羽在絨絨面前緊張,還故意相讓,她是再也奪不走的,即使能奪走,這裏的機關也會讓絨絨姐根本拿不住這看似普通實則機關暗藏的玉笛。

“你……你怎麽搶……搶我的東西?”鳳羽臉色一變。

“我景蘇蟬向來不喜歡搶人的東西,我只是暫且替你保管而已,你若想拿,他日就到帝都景家找我。”景蘇蟬将玉笛一收,轉而對着葉畫道,“囡囡,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找那小童。”

“鳳公子,告辭!”葉畫雖覺得自己和景蘇蟬有欺人之嫌,可事已至此,她顧不得許多,再說鳳羽要救的人是趙昀,她恨趙昀入骨,當然不會心懷仁慈。

說完,她和景蘇蟬轉身而去。

“站住!”鳳羽急喝一聲。

“你想幹嘛?”景蘇蟬回頭凝目于他。

“那……那笛子有機關,千……千萬不要碰第……第三個孔。”說完,又覺得不對,補充道,“明明是我先來的,怎……怎麽竟成你們先了?”

“你是男人就該讓着女人!”景蘇蟬回答道。

“這……這不公平?”鳳羽眨巴着眼睛,帶不回薛痕,趙昀要死了,那夫人肯定也要哭死了,到時他不成了個忘恩負義的罪人了。

“這世間哪有那麽多公平。”景蘇蟬瞪他一眼,“你一個大男人難道要跟我們兩個小姑娘争個公平?”

“……呃,我?”鳳羽答不上來,癟着嘴委委屈屈。

葉畫瞧他可憐模樣,心裏其實也不是滋味,前世,鳳羽和沉如一樣對她都很好,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嘆息一聲道:“鳳公子,抱歉。”

她二人轉身離去,獨留下鳳羽傻愣愣的站在這裏,其實他知道薛痕性子古怪,不是說誰先來後到就能請到他的,這需要機緣,再說,就算他想綁薛痕回去,別說找不到薛痕,就是找到了也根本打不過他,因為那一天,他們交過手,他知道彼此武功的深淺。

不知道這兩個姑娘能不能如願,想着,他的心砰然一跳,這種細微的心跳聲在這寂靜的梅林裏他自己聽得格外清晰,望一望那道豔紅背影,他呼吸突然又因緊張而變得急促,還有那麽一點點難以控制的激動和喜悅。

他忽然想起曾經家破人亡的時候,他一個人流落在外,蕭瑟的縮在街角的屋檐下躲避無情的風雨,他又冷又餓。

風雨中有一個打着油紙傘的垂髫女童走了過來,為他遮起一方溫暖天空,又塞給了他兩個肉包子,然後将傘送給了他,那女童轉身離去,他狼吞虎咽的吞着。

忽然,門打開,走出一個兇神惡煞的人,一腿踹在他的肋骨上大罵道:“臭乞丐,滾遠點!髒了老子的地方。”

包子滾入一潭泥水之中,那女童去而複返,用她稚嫩的嗓音高喝道:“好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今日就叫你見識見識姑奶奶的厲害。”

他不想那樣小的一個女童竟然揮拳頭打掉了那個大漢的牙,那小女童打完人将她身上一塊玉佩解了下來遞給他道:“小姐姐,我沒有肉包子了,你拿着玉佩換些銀子去買肉包子吧!”

他說:“我不是小姐姐,我是小哥哥。”

她說:“你就是個小姐姐。”

他說:“我真的是個小哥哥。”

她說:“好吧,好吧,那就算你是個小哥哥。”

她急急而去,獨留下風雨中的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風枭雨飄,也是這樣一襲紅衫,淹沒在迷蒙煙雨之中。

他一個人喃喃自語道:“怎麽能算我是個小哥哥,我本來就是個小哥哥。”

……

三天後

還未等到玉莽山的積雪融化,接連又是幾場雪,初起只是小霰霧般散散落落的細雪,後來雪越來越大,被狂虐朔風吹的四處亂飄,大塊大塊鵝毛似的雪落在地上根本等不及化,又被新的大雪覆蓋,雪打在人的臉上身上,冷的叫人牙齒相擊,渾身亂顫。

“囡囡,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

景蘇蟬為葉畫撐着油紙傘,全身瑟瑟作抖,因為積雪太厚,這傘都變得格外的重,她早已沒了絲毫力氣,感覺渾身上下到處酸痛,連傘都快撐不住了,若不是在那場大戰中受了點小傷,她想她自己也不會這樣不濟。

三天了,她們被拒之門外已經等了整整三天了,那小童雖然收了銀針和信件,卻未留下只言片語。

因為葉畫将銀針交給過旁人,所以小童态度很不好,說她沒有一顆誠心,根本連門都不讓她們進,葉畫無法,唯有等在門外。

“絨絨姐,我沒事,我必須等下去。”葉畫的身體早已凍的麻木,這雪仿佛怎麽也下不夠似的,一點也沒有停的樣子,此番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雪了。

可是她絕不能離開,鳳祈還在等她,若請不回薛神醫,她就會真的永遠失去他了,走之前,她搭了他的脈像,已經微弱的快要消失,又過了三天了,不知道鳳祈有沒有?不!鳳祈一定會等她回去,他絕計不會忍心離開自己。

懷着強大的信念,她唯有咬牙撐着,只是苦了絨絨姐硬是陪她等了三天,她苦苦求她回去,可她說她是姐姐,一定要照顧好妹妹,絕不能走。

至于鳳羽,他本來也想等,只是因為那小童生氣鳳羽吹那樣難聽的曲子,并不給他等在門口,還拿掃帚将他打出了梅林,如今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阿嚏……”景蘇蟬不覺的打了一個寒噤。

葉畫一凜,轉眸看她,只見她臉上很紅,她伸手一觸,燙的灼手:“絨絨姐,你的額頭好燙。”

“囡囡,我好着呢。”景蘇蟬嘴角浮起一個虛弱的笑來,為了表現她身體康健的很,她特意跳了兩下笑道,“瞧瞧,我活蹦亂跳的,一點事也沒有。”

“絨絨姐,你都病成這樣的還逞強。”葉畫趕緊取過一個藥瓶,倒了兩粒藥丸喂于景蘇蟬,又解下大氅要罩于她身,她推拒道,“不行,囡囡,這天太冷,你也會受不……”

忽然,眼前一暗,她搖搖欲墜就要倒下,葉畫大驚,正要去扶,自己也虛弱的眼前一暈,差點要和景蘇蟬一起倒下,忽然眼前一個人影閃過,一把扶住了她和景蘇蟬。

“鳳公子,你怎麽又回來了?”

“……哦,我想想還是覺得不放心,我不能這樣無功而返。”鳳羽解下披風罩在昏迷的景蘇蟬身上,又将她緊緊抱在懷裏渥着,他出了梅林,卻看見自己的大哥鳳起,還有赤木雲珠一起來了。

他直覺,絕不能讓大哥和赤木雲珠入了梅林,否則肯定會和小畫以及這位絨絨姑娘遭遇,特別是赤木雲珠,那天她就想致小畫于死地,今日再讓她見到葉畫,她必然會再起殺心,而這位絨絨姑娘這樣兇悍,到時鬥起來又是一場血戰。

他并不怕赤木雲珠,可是有大哥在,他必定會維護赤木雲珠,到時小畫和絨絨姑娘的處境就很危險了,所以,他費了好大一番心思将他二人騙走,又悄悄的折返回來。

“鳳公子,我将絨絨姐姐交給你了,你趕緊帶她下山去,她病成這樣不能再待在這裏。”

“那你呢?”

“我不能走,我一定要等到薛神醫的消息,到時你讓絨絨姐在山下的春水客棧等我。”

“……你?”他疑惑的看着她,眼眸蒙着一層迷離之色,“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

“不怕,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葉畫眼眸清澈如水,朝着鳳羽露出淺淺一笑,清澈的眸光仿若帶着久遠的回憶,她信任鳳羽,就如她信任沉如一樣,他們是她前世可以為她兩肋插刀的朋友,甚至和親人一般無二。

他眼裏迷惑更甚,卻又漾着不一樣的心緒,他雖然與葉畫不過相見兩面,可不知為何,他一眼見她就覺得十分親切,或許她的歌聲像極了娘,他才會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他也說不清,覺得葉畫既像娘又像姐姐,也像妹妹。

而他懷中的這個女子,他看見她病成這樣唯有心疼,這心疼從何而來,因為她像極了那個一直住在他心裏的那個給他溫暖的小女孩,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如此相似。

她身體滾燙的熱度灼的他心慌,他再不能耽擱下去,使了平生最強的輕功,一路抱着她飛奔下山。

茫茫梅林,草廬之外,獨留葉畫一人靜靜伫立在那裏,除了等待,她別無選擇。

終于門打開了,那小童走了出來,神色和軟了下來,看了她一眼道:“這位姐姐,你別等了,師父他遠游去了。”

葉畫聞言心裏一陣痛意,頓了頓,道:“不,他答應過我,只要見到銀針必然會達成我心願,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失言的。”

“唉,這位姐姐,你怎麽這般固執,再等下去,你凍死在外頭,誰來替你收屍?”小童斜斜瞟了她一眼,摸摸鼻子又皺了皺眉。

葉畫聽他話雖然說的不好聽,卻也是事實,她微微咬一咬唇道:“人若真的死了,還會在乎誰來收屍,不過如燈一滅罷了。”

那小童似乎沒想到葉畫這樣回答,一時倒怔住了,無語搖頭一嘆道:“姐姐,我已經告訴你結果了,是你自己不願意接受,你愛等到什麽時侯就等到什麽時候吧。”

說完,“啪”的一聲将剛打開的門又關上,回到屋裏,來回踱了兩步,到底有些不放心,腳站在小凳子上,臉貼窗戶對着窗外望了望,嘆道:“這位姐姐若真凍死了可怎麽辦?”

葉畫這樣一等,又是大半天,她根本沒有舉傘的力氣,唯有任雪飄打在身,渾身上下雪人一般,凍的血液幾乎凝結,整個人也麻木了。

忽然,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畫兒,你回來,你不要再等了……”

“不,鳳祈,我一定會帶你回家……”

“畫兒,你回來啊,你在哪裏,娘親想要你回家……”

“娘親,對不起,我都沒有辦法救你……”

“母後,你快回來,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是你的寅兒啊……”

“囡囡,快回來……”

無盡的夢,裴鳳祈的臉,娘親的臉,裴顼,絨絨,外公,外婆……他們每一個都在呼喚她,可是她根本沒有辦法醒來,身體好像已經陷入深深的泥潭,她根本拔不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怕是不能回來了。

好累,這樣也好,她無法活了,她和鳳祈會在黃泉相見,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做了鬼,她不用再擔心以後鳳祈會像趙昀一樣背叛她,她可以安心和他永不分離了。

“葉畫,你給我滾回來,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和裴鳳祈雙宿雙飛,永不分離了,告訴你,你想的美,我慕容青離會在地獄等你,生生世世糾纏不休!”

“不——”她尖叫一聲,不要!慕容青離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葉畫……”耳邊忽然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有一雙手輕輕的撫過她的額頭,她的鼻尖,她的臉頰,好暖好暖。

喉間一涼,清冽的苦澀藥味彌散開來,她費力的睜開雙眼,迷蒙間似看到一張蠟黃焦枯的臉,可此刻的她絲毫也不覺得這張臉難看,因為這張臉上擁有一雙最好看的眼眸,像掬了一把天池的水含在眼中似的,明澈而溫柔。

“你這丫頭,怎麽這般傻氣?”那人悠悠一嘆。

“你是……”

一說話,才感覺到喉嚨裏像被刀割過一般的劇痛,這份劇痛卻刺的她驀地清醒過來,眼裏盛上巨大的驚喜,她想一把握住他的手,再不讓他消失,他是她孤注一擲寄托了所有希望的人啊,有了他,鳳祈就不會死了。

可是她無力到沒辦法抓住他,嗓子嘶啞的不像話,喊了一句:“薛神醫,救救他。”

他瞳仁驟然一縮,一種深切的痛在瞬間閃過,這種痛傳到心裏,就像一把小尖刀将心割的千瘡百孔,除了痛,他眼裏還帶着深深猶豫和遲疑,可終不忍見她因此賠了性命,艱難的開口道:“好。”

197師父,你一定會跟我回去

這一個“好”字,仿佛帶着千斤之力壓得他的心透不過氣來。

“謝謝你!薛神醫。”因為驚喜和希望,葉畫身上憑添了一股力氣,她突然坐了起來,定定的看着她,眸光盛滿感激。

“叫我薛痕就好。”他眸光一暗,聲音益發的喑啞,繼而又道,“我不是神仙,能不能救,我可不敢保證。”

“一定能,我信你一定可以。”葉畫盈盈雙眸灼灼的看着他。

他悠涼一笑:“也不知你哪裏來的這份自信,我自己倒不敢确認。”雙睫顫了顫,補充道,“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從此以後,你要待在我身邊。”

葉畫怔忡一瞬,默了默,沖着他露出微微一笑道:“好。”說完,就想要翻身下床跪下行禮,被他一把按下。

他聲音帶着一種關切的怒氣,問她道:“你都病成這副模樣了,還要下床折騰什麽?”

“我……我想拜你為師。”葉畫認真的看着他。

他面色微微一變,蹙眉道:“拜我為師?”

葉畫眸光閃亮,忍着喉嚨劇痛,點頭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吐出:“我一直想拜先生為師,只苦于尋不着先生,如今先生要我待在你身邊,難道并不是想收我為徒?”臉上露出失望神色,聲音益發嘶啞,于嘶啞中帶着一種獨有的軟侬,又道,“若先生嫌棄,那做婢女也行。”

薛痕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好半晌,作出一副慈祥狀來伸手摸一摸她的頭發,聲音悶悶道:“你這丫頭心思真多。”

她想認他做師父,除了想學醫術之外,更多的是想避免了男女之嫌吧。

葉畫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問道:“那……我可以叫你師父嗎?”

他看着她希冀的小眼神,還有這一張蒼白之極透着楚楚可憐的面容,又沉默了好久好久,終了,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師父!”她又驚又喜,又要下床行拜師之禮。

聽她一聲呼喚,他輕輕“嗯”了一聲,按住她道,“等你身子好了,再行拜師禮也不遲。”

他心裏卻是一團亂麻,他如何就答應了這個小丫頭救裴鳳祈,又如何一步步退讓又答應做了他的師父了,他何時變得這樣好說話了?

唉!他是遇上了他命裏的天魔星了,誰叫他欠了她的。

“師父,那我們趕緊上路吧!鳳……祈他還在等着我回……去。”葉畫一心擔憂裴鳳祈,人一醒來哪裏肯耽擱片刻,又下床要走,因為喉嚨痛,聲音嘶啞的有些磕磕巴巴。

“別動!”他突然開口,這一回,聲音充斥着冷硬和不虞,“你若再亂動,剛剛所有的話都不作數。”

葉畫疑惑于他态度的立變,卻也知道他性格古怪,并不敢當面頂撞,乖順的像個小綿羊,輕輕的“嗯”了一聲。

看着她小心謹慎,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僵硬而陰晦的臉色平和了一些,道:“你趕緊躺下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起身要離開。

葉畫急道:“師父,你一定會跟我回去救太子裴鳳祈吧?”

他停駐腳步回眸看她,眸中寒星一閃,帶着一種銳利的鋒芒,葉畫眼見他臉色又變得難看,心下暗忖這會又得罪了他,可是救人如救火,他們可以等,鳳祈等不了,她一刻也不想再耽擱。

他嘴角溢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問道:“太子裴鳳祈是你什麽人?”

“他……”

他突然截住她的話道:“我怎麽倒忘了,你是帝都的葉家葉畫,未來的太子妃娘娘。”

葉畫愣了愣,他唇角一勾,面帶譏诮:“只是你答應留下來陪我,如何能嫁給他?”

“我……我也不知道……”葉畫目露迷茫,心裏有些沉重,喃喃道,“不管多久,我相信他總會等……我……”

“你倒肯輕易信人。”他拂袖而去,陰柔光影下,背影竟顯蒼涼。

這一夜,葉畫本以為無論如何都睡不着,雖然薛痕答應了她,可她卻依舊心急如焚,心早已飛到裴鳳祈身邊。

她急的要死,薛痕倒好像全然不在意,她怕得罪了這位性情古怪的師父,也不敢立催着他去,可心中隐憂重重,哪裏能睡,不想,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夜睡到大天亮,還睡的很是香甜。

因為睡好了一大覺,第二天起床時便有了幾分精神,嗓子也好了許多,晨曦初露,透過薄薄窗紗照了進來,落到床前,卻是清冷一片。

她正要起床,就見那總着兩角的小男童捧着一件大氅走了進來:“師妹,這是你的衣物,已經洗好燙好,你趕緊起來吧,師父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葉畫聽這小男童竟叫自己一聲師妹,心下覺得有些異樣,不過她也不會拘泥年齡差別,想了想,心裏便平靜了,又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師父真的現在就要跟我回去救人了?”

“師妹,你天天哭着喊着求師父去跟你救人,師父真要去了,你倒好像遲疑了似的,莫不是師父收你為徒弟,你興奮的不想離開玉莽山了。”小男童将衣物往桌上一放,揉揉鼻子道,“那我告訴師父,叫他不必着急。”

說完,小腿一邁就要跑,葉畫急呼一聲:“別去,我急,我很急着回去。”

小男童撇撇嘴道:“師妹,你好沒有禮貌,到現在連一聲師兄都不肯喊。”

“……呃,師……”

一個“兄”字未出口,薛痕已走了進來,“啪嗒”一聲,一把扇子打在那男童的頭頂:“朝陽,你小小年紀做什麽師兄,她是你師姐。”

小男童委屈的撇撇嘴道:“師父,這是個什麽道理,明明是我先來的。”

“你跟為師談什麽道理,為師最不喜歡講道理。”

小男童幾乎要欲哭無淚了,好不容易能做一回師兄,師父偏偏不讓,他哭喪着臉擡眸盯着薛痕,怯生生的伸出一只軟綿綿的小手,不放棄的又拉住薛痕的衣角。

男童軟求道:“師父……”說着,伸手往葉畫臉上一指,“連師妹都同意了,你何必不領師妹的一番情呢。”咽一下吐沫,又問葉畫道,“師妹,你告訴師父,你剛剛明明已經接受做我的師妹了。”

“……呃”葉畫怔了怔。

“你不要為難你師姐。”薛痕撣了撣被男童揉的發皺的衣角,“她初來乍到,你就欺負她。”

“明明是師父和師妹合着夥的欺負我……”小男童哭着搓柔着薛痕的衣角,将他剛剛撣平的衣角又揉的皺成一團,“我偏要做個師兄,就要做個師兄。”

“滾……”薛痕已經被他揉搓的很不耐煩了,“刺啦”一聲,揮手間衣袍斷裂,男童一個不防倒在地上。

薛痕皺一皺眉,就聽小男童大叫一聲:“師父,我滾了。”

葉畫轉眸一看,果見那小男童在地上滾了起來,一邊滾一邊呼哧呼哧的繼續叫道:“我滾了,我這就滾了……”于是,他繼續圈着身子滾啊滾。

葉畫覺得又好笑又驚奇,這是怎樣一對奇怪的師徒,有這樣的師父和小師弟,她蹙了蹙眉頭,似乎是件很頭疼的事。

那男童滾來滾去,薛痕凝眉似想着什麽,并不在意男童在滾,葉畫瞧那小男童滾起來很是熟門熟路,游刃有餘,而且極有毅力,滾了許久,終于滾到薛痕說了兩個字:“夠了!”

葉畫見那男童滾的身上臉上全上灰,趕緊起床從腰間抽出一方軟帕,替他擦了擦一頭一臉的灰,問了一句:“疼嗎?”

男童無所謂的聳聳肩:“師父說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行弗亂其所為,這點小滾不算什麽?”

“……呃?”葉畫擡頭望了一眼薛痕,“師父,你就是這麽解釋這句話的含義的?”

薛痕慢幽幽的說了一句:“小畫,以後你長留在這裏就知道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說完,又看着男童道,“朝陽,其實你不用滾那久,滾個三兩下就行了,你看看都吓壞你師姐了。”

“那師父你為何不早叫住我?”男童眨巴着眼睛。

“……哦,我剛剛在想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時忘了。”

“師父在想什麽重要的事?”葉畫疑惑道。

“我在想我的衣服壞了,待會要換哪件衣服。”薛痕凝着眉。

“師父,你所有的衣服不都一模一樣麽?全都是清一色的灰撲撲,換哪件都看不出來你換了衣服。”男童嘟着嘴道。

薛痕想了想,冷寂寂道:“笨蛋,這世上哪有一模一樣的東西,更何況是衣服,最不能重樣的。”

葉畫一怔,男童小大人似的嘆息一聲,走着葉畫面前悄悄兒對着她道:“師姐,你若真的想做師父的徒兒,就必須要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前一刻師父說不定正笑嘻嘻的跟你開着玩笑,後一刻他就會掀翻桌子叫你滾蛋,你要……”聲音綿長,頗為沉重道,“當心啊!”

葉畫幹笑一聲,點了點頭。

薛痕挑了挑眉道:“好了,小畫,該出發了。”

葉畫心中升起無限希望,鳳祈,我回來了。

“師姐,再見啊!”小男童似乎有不舍之意,眨巴着眼睛道,“你和師父一走,又剩我一個人了,好生孤單。”說完,搖頭一嘆,“你們這些大人真是一點也不了解小孩子的心思,什麽時候能多個師妹就好了,讓師妹天天陪我。”

葉畫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或許有一天,師父一高興,就添了一個小師妹給你了。”

葉畫不想,她本是一句無心的安慰話,竟然成了真,她的妹妹葉桉在将來的某一天踏上了玉莽山,成為薛痕此生僅收的三個徒弟中的一個。

而此時,葉畫心心念念的另一邊,痛悔不已的睿宗帝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好幾十歲。

他年歲不大,又保養得宜,從來都是風姿隽爽,威儀不凡,睥睨天下的模樣,而此刻,他卻只像個失去了孩子的父親一般,滿面憔悴,形容哀傷。

當他真正感覺到要失去裴鳳祈這個兒子的時候,他才清醒的認識到,在他所有的子女之中,他最愛的孩子就是裴鳳祈,他是他和挽照愛情的證明,失去了這個兒子,他就永遠的失去了所有與挽照之間的聯系。

其實,他早該明白,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是他親手将裴鳳祈推到這絕路之上,若葉畫求不來神醫薛痕,那他帶回的将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的挽照一定恨他怨他,連他們唯一的孩子他都保護不了。

“皇上,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奴才求您了,你就喝一碗參湯吧,再這樣熬下去,龍體受不住啊!”吳長跪在他面前,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參湯。

“我才一天沒吃東西就受不住了,祈兒他都已經整整六天沒吃東西了,他如何受得住。”睿宗帝目光呆滞的望着昏迷不醒的裴鳳祈,痛心道,“祈兒,是朕害了你啊!”

他想,只要他的祈兒沒有謀逆之心,他可以原諒他犯下的任何過錯。

“皇兄,臣弟知道你擔心太子食不下咽,可是皇上也該保重龍體,葉畫是個聰明有福氣的孩子,在裏南又與薛神醫有過一面之緣,她必定能将薛神醫請回來,到那時太子就有救了,莫要等太子身子好了,皇兄你又病到了,他看到皇兄你為他積憂成疾,心裏如何能安。”康王苦勸道。

“九弟,都三天了,葉畫還沒有回來,你告訴朕,葉畫一定可以把神醫薛痕帶回來是不是?”睿宗帝雙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康王爺此時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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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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