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舅舅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這樣說過,她一直不肯相信,可今日親耳聽到這番話,頓覺刺心的無法接受。
一時間,剛剛升起的希望和驚喜化作滿腹失望和悲傷。
“不,說什麽救不了,不想救,今日你必須跟我走!”赤木雲珠突然站起身來,惡狠狠的盯着他。
他冷笑一聲:“就憑你?”
“鳳羽,你個混帳王八蛋,再不醒來,我就要死在這裏啦!”赤木雲珠忽然轉過頭去,用力的嘶吼起來。
“好個讨厭的赤木雲珠!”鳳羽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的眉頭皺成一道深深的川字,因為沒睡好,眼睛裏少了神采,眼皮耷拉着,從樹下走了過來。
這個死丫頭就會拿死來威脅他,她死了無所謂,可是夫人會傷心。
其實,他根本不想找什麽神醫薛痕,沒有薛痕,趙昀也不會死,只僅僅是失去武功成為一個廢人而已,或者那樣才是對趙昀最好的選擇,他不喜歡他一直跑出去殺人,更不喜歡他一直拿着他制造的東西跑出去殺人,為了夢想着有朝一日能登上南燕帝位,他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
他的父親就是一位機關師,從小,他就對機關有特別的興趣和天賦,他研究機關不為殺人,只是單純的興趣所至,他沉迷于此,就像有的人沉迷于賭博,有的人沉迷于女人一樣簡單。
不過,夫人始終是他和哥哥的救命恩人,自打夫人把他和哥哥救回來的那日起,他便視夫人和趙昀如親人,所以他在很多時候不會拒絕趙昀,這也正是他最矛盾的地方。
他既覺得趙昀若武功被廢也就不會去殺人,過平平淡淡安靜的日了就很好,又覺得自己這樣巴望着救命恩人成了廢人很不好,所以對于要不要找神醫薛痕回去,他也很矛盾。
剛剛一聽赤木雲珠說要死了,夫人待赤木雲珠如親女,他就算再不喜歡赤木雲珠也不能真的讓她死了。
他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目光從赤木雲珠身上掃過:“你怎麽傷成這樣了?”
“我若不叫你,怕連我死了你都不知道。”赤木雲珠大為不滿的瞪了鳳羽一眼,不過她也知道此番吵醒了他,回去必然又會被他算計,不管了,她也想不了這麽多,伸手指着薛痕道,“鳳羽,他就是神醫薛痕!”
鳳羽看了看薛痕道了一句:“神醫,得罪了,還請跟我回去一趟。”
薛痕冷笑一聲:“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真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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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公子,薛神醫,你們……”葉畫急呼一聲,下意識的就想要阻止他二人争鬥。
她不知道一個機關師和一個神醫對決,究竟誰會誰栽在誰手裏,但此刻她絕不願讓他二人兩虎相争,她只想請求薛痕盡快跟她走,雖然這要求已被他拒絕,可她依舊不死心。
她就算再失望也還沒有絕望,她想剛剛或許只是薛痕的推托之詞,她應該再努力一下請他去替娘親看病,就算不能徹底治好娘親,也總有有法子為娘親續命。
“葉畫姑娘,你站遠些,省得傷及無辜。”鳳羽打斷了她的話,澄淨美麗的眼眸微微看了她一眼,帶着一種淡淡的關切,又掃了赤木雲珠一眼道,“雲珠,不準你傷她,否則我絕不饒你。”
赤木雲珠恨恨的咬牙:“好,我不會傷她。”
她嘴裏雖如此說,心裏卻不作此想,她雖然受了傷,但對付一個葉畫還是綽綽有餘。
“姑娘……姑娘……”夙娘終于追上馬,駕馬而歸。
赤木雲珠一見夙娘,臉色頓時一暗,心裏的那點小盤算瞬間打沒了。
“姑娘,我們趕緊走。”夙娘心急火燎,一心只想着帶葉畫回去去見太子裴鳳祈。
“不,夙娘,我現在不能離開。”
葉畫雖然看重裴鳳祈,可在她心裏,娘親是比裴鳳祈還要重要的人,兩年壽命,她怎麽可能讓娘親只有兩年壽命,她孤注一擲的将微末的希望全都投到神醫薛痕身上,好不容易遇到了他,怎麽可能還沒有努力就輕易離開。
正想着,二人已纏鬥起來,薛痕功力深厚,不論是內功還是招數都勝鳳羽一籌,但鳳羽身輕如燕,輕功卓絕,他雖攻他不得,卻能防守的薛痕也傷他不着,這二人對了二十餘招,忽然薛痕眉梢一凝,指尖飛出一枚銀針。
那銀針看似只有一根,飛至眼前驟然化作無數根,根根閃着凜冽寒光,鳳羽額頭已然冒汗,連連後退幾步,可他眉間卻挂着一絲驚喜之色。
他苦心冥想如何解決鳳凰羽彈射數量,今日一見薛痕竟使的一手好暗器頓時心心相惜,同時,他腦袋裏靈光一現,驟然想起要如何改進鳳凰眼。
他一根針化作無數,其實并不是真的有無數根,而是使了一種厲害的障眼之法,有些銀針瞧在眼裏是真,其實是眼睛産生的錯覺,讓你根本分不清真假。
化實為虛,對!就是化實為虛,虛虛實實,可缭亂了人的眼,讓人無從應對。
他已無心戀戰,從袖中掏出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也不知他按了什麽,彩光立現,只聽見叮叮叮幾聲金屬相擊的聲音,如雨的銀針紛紛落下。
薛痕冷笑一聲:“果然有兩下子。”
話剛落音,手掌心已凝聚了一股內力,正要再戰,鳳羽忽然收了手。
“停停停,不打了!不打了!”
薛痕和夙娘深為納罕,一心以為鳳羽肯定是打不過認輸了,可是薛痕對鳳羽倒不是一無所知,他知道他是個厲害的機關師,甚至是個天才,從他剛剛拿出的暗器竟能一舉擊落他發出的銀針,足可見此人制作的暗器确實很厲害。
葉畫心頭微微一松,而赤木雲珠卻氣的吐了血。
她二人都知道這鳳羽的性子,只要他腦子裏有什麽靈光閃現,不管正在做着什麽要緊的事也會丢下不管,這會子也不知他那腦袋瓜子裏想起了什麽,竟然說不打就不打了,他也不等薛痕回答,竟自走了。
“鳳羽,你個混……”赤木雲珠氣的怒罵,扯的胸口劇烈的痛,狠咳了兩聲,又罵道,“混帳王……”
“好了,雲珠,趕緊跟我回去!”鳳羽竟忽然又折返了回來,也不管赤木雲珠有多麽的憤怒和不情願,拎着她的衣領就淩空飛走了。
夙娘訝然道:“從未見過這樣的怪人。”
葉畫搖頭一笑,轉眸看向一臉若有所思之态的薛痕,彎身施了一個大禮,聲音中蘊含着滿腔誠摯:“小女子懇請神醫救我娘親一命。”
“你這丫頭竟如此固執。”薛痕眼中帶着一絲微微的不耐,繼而嘆息一聲,幽幽說道,“你說你是來自帝都葉家的葉畫,那你的娘可是景家景衡?”
“是。”
他擺擺手,無奈道:“既是她,我也沒辦法救,你就算求我回去也沒有用。”
葉畫心裏徹底落空,不甘道:“你都沒有見過我娘親,更沒有為她把過一次脈,如何就能這般肯定了?”
“換膚之法,傷及根本,這是無可逆轉的事。”他的聲音很肯定,一字一句就像一個大捶子,一捶一捶的砸在葉畫的心上。
她搖着頭,眼裏已控制不住的流出淚來:“不,你不要說的這樣肯定,你跟我回去看一看我娘親可好?”她試探性的又問了一句,“都說求神醫醫人,必須要拿一樣東西去換,你說,你想要什麽,只要我有,我都可以跟你去換好不好?”
她的聲音本就動聽,于清冷中又糅入了一種別樣的凄怆和哀傷,聽得人心柔腸百結。
他微怔一下,終又化作一嘆:“丫頭,你已欠了我的,如今還要多求一條命,你還能拿什麽來換?”
“那要看神醫你想要的是什麽?”
“你。”他伸手指了指她。
“我?”葉畫怔忡的看着他。
“我一個人寂寞了太久,有你這麽個漂亮的丫頭陪着也不錯。”
葉畫心頭一顫,倘若她真的要去陪他,那鳳祈該怎麽辦,他還滿懷希望的等着和她回帝都去成婚,可是這一樁婚事哪抵過娘親重要,想了想,她咬了咬下唇,從嘴裏吐出一個字:“好!”
“姑娘,你怎麽能答應他?”夙娘急道。
“夙娘,除了這樣,我別無他法。”她聲音微顫。
夙娘愣了愣,姑娘做的确實沒有錯,倘若換作是她,就算用自己的命去換姐姐的命她也心甘情願,更何況景姨娘是姑娘的親娘,只是太子他,她心抽地一痛,姑娘好不容易就要和太子在一起了,怎麽偏偏生出這麽多事來。
“你似乎不願,那就當我沒有說過,我素來不喜歡勉強別人。”薛痕嘴角緊抿,臉色有些陰沉,揮了揮手道,“我還有急事,就先告辭了。”
“先生,請留步。”葉畫目光一沉,微一遲疑,搖頭道,“我沒有不願。”
薛痕心中幾個起伏,要想救景衡不是件簡單的事,他要為此付出很大的精力,而這個丫頭更會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昏暗的月色照在她秀美絕倫的臉上,映下一層暗淡的陰影,看着她帶着痛色的眼神,他心微動,從袖裏取出一個方盒取出一枚銀針遞到她面前道:“今日我有急事需要離開,倘若你想找我,就拿此針到玉莽山梅林去,我若不在,自會有人收下你的銀針,傳信給我,到時我會去帝都為你娘診治。”
“多謝先生!”葉畫如獲至寶,趕緊将銀針妥貼收好。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娘能不能治需要我面診過才能知曉,我可不敢給你任何保證,到時若治不了,你可不要怨我。”
“先生肯答應救我娘已是感謝不盡,不管結果如何,我絕不會生怨。”
薛痕沒有再說話,又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靜,稀疏的眉目間也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唯有一雙眼睛亮灼銳利,眼底似湧動着某種思緒,似欣賞,似遺憾,又似傷痛,就如他來的突然,他走的也很突然,轉眼間,他已消失在寂寂無邊的黑暗之中。
當葉畫和夙娘騎馬趕回裏南與裴鳳祈在南波亭會合的時候,東方已泛魚白,只是太陽不像從前那樣烈焰般的紅,而是蒙上一圈淡黃的光暈。
“畫兒……”一聲沙啞而欣喜的呼喚,讓葉畫心中驀然升起一種溫暖卻又酸楚的情緒。
“鳳祈……”
她從馬上跳下來,飛奔向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時侯,她僅僅只是一個與夫君小別重逢而歡喜不已的女人。
“畫兒……”除了喚她的名字,他嗓子已經啞的說不出來話,一把緊緊将她抱住,似害怕她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這兩日,他悔,他恨,他發瘋發狂的尋找着她,可是連一點音訊都沒有,他唯有去闖南燕皇宮。
“鳳祈,你怎麽了?”聽到他嘶啞的嗓音,她忽然覺得很難過,她既然答應薛痕,那她又将和鳳祈如何。
“畫兒,我沒事,你回來我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他松開了她,轉而雙手捧住她的臉,含笑帶淚的眼眸裏布滿了紅色血絲,他定定的看了好久好久,永遠也看不夠似的将她上下打量,确實她沒有受半點傷,他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
才兩日不見,他原本如玉般的面孔已變滄桑的青灰,唇色蒼白無華,光潔的下巴處冒出青茬茬的胡須,葉畫胸口又是一痛,怔怔的望着他的眉眼,望着這近在咫尺仿佛又隔着幾經流年的面容,眼睛越來越模糊。
她擡手正要拭淚,他溫暖而柔軟的指腹已輕輕覆在她眼角,輕輕為她拭了眼淚,她任由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流,浸濕了他的手。
“畫兒,對不起,是我弄丢了你……”他再次将她如珍寶一般輕輕擁入懷中,任她淚水肆意浸濕他的衣衫。
重生以來,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哭過,原以為她的心早已凍結成冰,不會再為任何一個男人流淚,可是情至此,她竟無法自抑。
“太子,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夙娘雖然不忍心打破這兩人重逢的喜悅,可是南波亭地處裏南和南燕交界之地,她自所以選擇這裏,就是因為南波亭是回裏南的必經之路,她希望太子和姑娘早些相見。
“葉畫,你以為你能逃的掉?”一聲暴喝傳來,霎那間,就有一群士兵瞬間将南波亭緊密包圍起來。
不遠處,高坡上,只見一襲黑衣大氅的慕容青離踏馬而來,東方的晨光映在他的身上鍍上一層灼烈的金邊,陽光之色原該是最溫暖的顏色,落在他身上卻是冷的寒人。
葉畫一怔,想不到慕容青離這麽快就醒了酒,還這麽快的趕來,再看這群列的士兵,她臉上頓時蒼白,看來慕容青離早已事先埋伏好了。
難道是沉如,不!她不應該懷疑沉如,雖然此生沉如與她并不相熟,雖然沉如心中唯系慕容青離一人,可她從來都是個知恩圖報的女子,她絕不會設陷阱出賣她,可是倘若沉如不知道這是慕容青離事先挖的陷井,那她豈不是被慕容青離識破了,她會不會有危險?
正想着,慕容青離已至眼前,他高居于戰馬之上,一雙眼睛陰幽幽的盯着她,眼裏盛着的憤怒和恨意猶如地獄厲鬼一般,可葉畫并沒有看清他眼裏的錐心之痛。
他眸光幽冷,又看了裴鳳祈一眼,眼中已是殺意騰騰:“裴鳳祈,你不該踏足裏南,在你來的時候就該知道朕絕不會放過你!”
裴鳳祈站于葉畫身邊,身軀如鋼鐵般挺的畢直,他淡然一笑:“裏南是我大歷疆土,孤何時都可以踏足。”
慕容青離右嘴角向上一勾,冷笑以對道:“那你就将命留在這裏!”
裴鳳祈深知此時已中了慕容青離的陷井,其實他就早知道,當初有人處心積慮的弄出流民事件,最終目的就是将他送到裏南這個死路。
縱使知道是死路,他也必須來,他自然不可能毫無防備的就來,可即使他事先布置的再周全,也不可能萬無一失,甚至于連畫兒都被慕容青離擄走了。
那一晚,若不是因為他無意間又見到她,他也不可能會踏出那家客棧,至于那個她究竟是真還是人易容假扮的,他到現在都無從得知,那不過是驚鴻一瞥罷了。
若算這一次,他僅見過她兩次,他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南燕,那時他很不确定,正因為不确定才會去翻遍醫書,直至他找到《藥草集》,才知道這世上果有假死的法子,就算到了那時,他也認為或許只是見到一個相似的女子罷了。
可他心裏始終放不下,所以偷偷去了皇陵打開了她的棺椁,那裏面空無一人,到那時,他才開始真正的懷疑她只是假死。
父皇還想着死後要與她同葬,只是他不知道,他想要同葬的屍首早已經不在了。
他不明白,父皇雖然薄情,卻獨獨寵愛于她,她為何要假死,又為何抛下她剛生下的孩子,讓他從小就孤單的活着。
他的母妃,湘妃雲挽照,他連一天都沒有見過,他對她無比陌生,卻又無比熟悉,因為他曾日日對對着她的畫像,叫她一聲母妃。
那幅畫出自父皇之手,維妙維肖,仿若真人重生,眼角邊一顆滴淚痣,殷紅如血,讓她的美蒙上一層凄楚的清媚之态。
父皇說,這是他此生能作的最好的畫。
他擡頭看着慕容青離,心下有些狐疑,不知道那晚出現的女子,究竟是偶然,還是慕容青離設的圈套,他淡淡啓口道:“能不能留,各憑本事吧!”
慕容青離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而再度凝眸看向葉畫,他一字一句道:“葉畫,我本不想再讓你親眼看着我殺了裴鳳祈,因為我想元宵節那一晚,我終究是對你太殘忍了,可是你根本就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既如此,朕就讓你知道什麽叫痛!”
他忽然大手一揮,冷喝一聲:“帶上來!”
“不……姐姐……”夙娘一看見滿身血污被人拖出來不知是死是活的沉如,剎時間心如刀割,眼淚唰的流淌下來,狂奔過去。
“慕容青離,你瘋了,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她,你怎麽能這樣殘忍?”葉畫大駭,說到最後,她幾乎聲嘶力竭,沉如那樣愛他,甚至甘願為他付出生命,可他又是如何對她的,他怎麽能殘忍到如此地步。
慕容青離臉色大變,剎時鐵青,一雙妖美的桃花眼瞪着葉畫氣憤的似要噴出熊熊烈火來,厲聲诘問道:“那你又是怎麽對我的?比起你的殘忍,我這又算得了什麽!”
“姐姐,姐姐,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一定不能死啊……”旁邊傳來夙娘的痛哭聲。
“你殺了,慕容青離,你竟然殺了她?”
葉畫此時才感覺到一種生離死別的痛,雖然隔了一個前世,但往事如此清晰,她怔怔的望着倒在地上的李沉如,腦海裏盤旋着那一天她被趙昀一箭射穿胸膛的時候,她也曾這樣的質問過趙昀。
前世情景再現,她痛的難以呼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畫兒,你想哭就哭吧!”
裴鳳祈痛惜而愛憐的看着葉畫,他知道此時說什麽語言都是蒼白無力,雖然他不太明白葉畫為何會如此在乎李沉如,這肯定不單單因為李沉如是夙娘的姐姐,她不說,他不好相問,他唯有在她傷心的時候給她一個可依靠的臂彎。
他輕輕将她擁入懷抱,任她發洩自己的情緒。
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慕容青離,他眼裏恨的想要将裴鳳祈生吞活剝,布滿了血腥的殺意,他暴怒而狂燥,眼神變幻莫測,只能用最刻毒的語言來打壓葉畫。
“葉畫,你不要忘了,她是被你害成這樣的,若不是你,她絕不會背叛朕,朕最恨背叛朕的人!”忽爾狂笑一聲,那聲音夾雜着無奈蒼涼,“原來你也有心,你也會為一個人哭。”
“慕容青離,我殺了你!”夙娘忽然站起身來,怒視着慕容青離,提劍就想要去報仇,腳忽然被一只綿軟無力的手抓住。
她低頭一看,立刻蹲了下去,一把扶住李沉如,激動道:“姐姐,姐姐你沒死。”
“……不……咳咳……”李沉如轉醒過來,咳了兩聲,溢的滿嘴是血,她費力的睜開紅腫充血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夙娘,“夙娘,不要去,不怨皇上,是……是我對不起皇……皇上。”
“姐姐,你好傻。”
“沉如……”葉畫心中大喜的奔了過去。
“葉畫姑娘,對不起……”李沉如血污布滿的臉早已看不清原本的神色,只是她的一雙眼睛裏卻含了愧色,“你救了我……我卻不能救……救你離開。”
195你殺了他
李沉如想:她不能告訴葉畫,這一切都是皇上的計劃,她是計劃中的一顆棋子,只是她這顆棋子太不聽話,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背叛了皇上,壞了他的大事。
為了誘殺裴鳳祈,皇上早已準備好了一個易容成葉畫的女人,她見過那個女人,易容的與真正的葉畫當真像的緊。
她不知道皇帝從哪裏尋來這樣一位易容高手,竟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白天尚且難以分辨,更何況是深夜光線不好的條件下,心急如焚的夙娘根本不能分辨的出來,更何況夙娘對她很信任,不會懷疑她。
她步步都按照皇上的意思走,唯獨最關鍵的一步她騙了他,她救走了真正的葉畫,因為她欠葉畫一條命,她必須還她,這是她欠下的人情債,她最不喜歡欠的就是人情債。
她辜負了皇上對她的信任,就算死在他手裏,她也不會有怨言。
“不,沉如,你沒有對不起我,沒有。”葉畫握住她被污血沾染的手。
“葉畫,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跟我回去!”
慕容青離目色隐痛的盯着她,他痛恨李沉如的背叛,若換作從前的他肯定要将李沉如千刀萬刮,可是現在的他不會這樣做,這個李沉如雖然可恨,卻是前世唯一一個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正因為此,他才不會對她有半點懷疑。
他沒有想到,他的信任最終換來她的背叛,雖然她有她的道理,可也絕不能選擇背叛他,這一次他不殺她,但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慕容青離,我不會跟你回去!”葉畫靜靜的站了起來,目光絕決的盯着他。
“那朕就将你搶回去!”慕容青離沉聲一喝。
“慕容青離,只要我活着絕不會讓你把畫兒帶走!”裴鳳祈堅定的聲音和着朔風陣陣,分外的有力,他走到葉畫面前,緊緊執了她的手。
“那你就去死!”慕容青離一聲怒吼,手中一把長刀襲來。
裴鳳祈将葉畫往旁邊一拉,将她交給了夙娘,現在他單槍匹馬難以應對,不過傅出帶的兵馬正往南波亭趕來,他必須拖延時間,這樣還有戰勝的可能。
冷冷兵器相擊,沒有慕容青離的命令,他所帶的士兵并不敢上前,一人持刀,一人持劍,黑白兩道身影激戰飛舞。
慕容青離本可以命衆士兵一起包圍擒拿了裴鳳祈,只是他到底還是想在葉畫面前,以一個男人的姿态與裴鳳祈來一場真正的決戰。
兵器相擊,內力相撞,卷起一股強勁的大風,塵土飛揚,積雪飛舞,剛剛還清朗朗的天空剎時間被塵雪彌漫,嗆的人喉嚨發癢,眼睛也睜不開。
“鳳祈……咳……”葉畫根本看不清他二人的動作,只看到漫天飛舞的塵土和白雪中兩道黑白身影,她知道這兩人相争,必然又會你死我活,她雖然恨慕容青離,可在心底深處并不願他死了,更不要說裴鳳祈,她慢慢往前走去,疊聲呼道,“不要打了。”
“姑娘,危險!”夙娘一把緊緊拉住了她。
正在激戰的裴鳳祈和慕容青離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彼此都知道,誰也不會去真正的傷害葉畫,所以并不擔心葉畫的安全。
慕容青離眼裏全是暴戾的獵殺,而裴鳳祈的眼中卻是一片清冽如霜的冷意,誰也不能将誰的氣勢蓋下去。
突然慕容青離暴喝一聲,手中長刀崩發出氣吞山河的剛猛勁力,直往裴鳳祈身上砍去,刀風疾厲,刮過裴鳳祈的臉,一陣火辣辣的疼意,裴鳳祈側身一閃,刀鋒已略過臉頰,砍下幾縷青絲落地。
只見一道白影橫在半空與地面平行,裴鳳祈手中長劍往地上輕輕一點,又帶起一陣積雪,憑着劍尖之力,他複而立于空中,手中劍以迅雷之勢直往慕容青離心口刺去,慕容青離一個斜走閃避,大刀又橫掃過來,疾風帶雪,直迎過來。
二人又鬥了百餘回合,只殺的昏天暗地,惡鬥不休,二人身上都有了傷痕,葉畫只看見有血滴落地面,也分不清是誰的血,她心中一時焦急,大喝一聲:“住手!你們給我住手!”
“姑娘,你不能過去!”
“夙娘,放開我!”
葉畫害怕再這樣下去,或許兩個都會死,她一把推開夙娘的手,沖着二人狂奔而去。
二人激戰正酣,哪知道葉畫突然闖入,都害怕刀劍無眼傷及葉畫,不得不強行将內力收回,慕容青離修的內功心法與裴鳳祈不同,極其剛猛,為了最後擊殺裴鳳祈,他使出了全身九層內力,這一撤回,難免會重傷了自身。
慕容青離連連後退幾步,只聽“砰”的一聲,整個人重重撞擊在一顆大樹上,“噗”的一聲,從嘴裏吐出一口血來。
“皇上!”李沉如嘶啞的喊了一聲,痛苦的想爬到他身邊,夙娘本來正要追葉畫,這一下見惡鬥已停,趕緊折返回來扶起了李沉如。
“鳳祈,怎麽這麽多血?全是血……”葉畫看見裴鳳祈滿身的血,伸出雙手趕緊捂住他身上的傷口,可怎麽捂都捂不住。
“不要緊,只是外傷而已。”他聲音有些不穩。
“皇上……”慕容青離的禦前侍衛秦天明見他受了傷,頓時驚駭,趕緊跑過去想要扶住慕容青離,卻被慕容青離一把推開。
有人叫道:“快,擒住大歷太子!”
說話間,衆士兵就欲上前包圍裴鳳祈将他捉拿,裴鳳祈渾身是血的站在那裏,平日裏風雅溫和的他此刻卻好像被冰雪籠罩,渾身散發一種令人膽寒的冷意,那些士兵一看他堅毅無畏的眼神,腳步都滞了滞。
慕容青離捂住胸口上的傷痕,眼神犀利的盯着裴鳳祈,冷笑道:“裴鳳祈,如今你竟要靠一個女人來護住你的狗命!”
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越來越逼近,鮮紅的雪,一滴滴,從嘴角,從他捂住傷口的手滴落下來,在地上盛開成一朵朵烈豔的花。
裴鳳祈臉色一暗,收起手中長劍聲音喑啞道:“今日之戰,确是我輸了,我無話可說。”
“認輸怎麽夠,朕要的是你的命!”
“慕容青離,不要再打了好不好?”葉畫的臉色已經白如紙,眼睛裏含着一種請求的光,“不管是你有事,還是裴鳳祈有事,都對對方沒有絲毫好處,你初登南燕王之位,國未穩,災四起,你怎能不顧你的百姓,妄自挑起戰争,你該知道,你現在根本沒有戰勝大歷的能力,到時不過是讓旁人坐收了漁利,你又何必非要拼個兩敗俱傷?”
“葉畫,你還是這樣的伶牙俐齒,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放過你和裴鳳祈,休想!”
“那你到底想要怎樣?”葉畫氣憤的大吼一聲。
“畫兒,只要你跟我回去,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慕容青離聲音忽轉溫柔,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想要望進葉畫的心裏。
葉畫張一張嘴,心中酸楚萬分,這究竟是怎麽樣的孽緣,讓他和她糾纏了一世還不夠,還要再糾纏第二世,她再也不要再踏入前世的痛苦深淵。
忽然,他聽到慕容青離一聲急呼:“畫兒,當心!”
話音剛落,他已到了自己面前,她根本沒來及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慕容青離已經拉住她的手要帶她離開。
就在葉畫要被慕容青離帶走的時候,一個堅強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冰冷而顫抖的手:“畫兒,我再也不能讓他将你帶走!”
“裴鳳祈,再不松手,你會害死她!”慕容青離根本無心再與裴鳳祈作鬥争,他伸手往地上一指,怒喝道,“你自己看看,難道你想要畫兒為你陪葬!”
裴鳳祈垂眸一看,臉色頓變,只見一個個令人作嘔的小黑蟲子不斷的從土裏爬了出來,越聚越多,雖然他不認得這蟲子,可直覺告訴他,這是一種可怕的蟲子。
突然,小腿一痛,他感覺傷口處有東西鑽入,來不及多思考,他趕緊放開了手,人再想淩空躍去,卻是半點力氣也無,腿下一軟,他轟然一跪,脊背卻挺的畢直。
“鳳祈,不要!”葉畫整個人已被慕容青離帶至上空。
他擡頭沖她淺淺一笑,笑容溫暖如昔:“畫兒,倘若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葉畫凄厲的呼喚一聲,“慕容青離,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努力的想要掙脫慕容青離的禁锢,這蟲蠱她見過,是一種喜食人血的蟲蠱,由養蠱之人控制,最懼火,鳳祈他流了那麽多血,如何能逃得過這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蟲蠱。
“太子殿下……”夙娘急呼一聲,奮不顧身的趕來。
“快,用火攻,用火……”葉畫眼見夙娘救人,急忙大呼一聲。
慕容青離倏地一驚,他心中布滿疑雲,葉畫不過是個深閨千金,就算再聰明,如何能識得這種食血蟲蠱的弱點。
驚疑間,他抱着她緩緩落下,他本就受了重傷,不可能有力氣一直帶着葉畫以輕功在半空中飛,腳一落地,他依舊抱着葉畫,并不敢将她放下,地下還在不停的往上湧着蟲蠱。
戰馬受驚,嘶鳴長嘯,瘋狂的亂奔,轉眼間,就倒下了好多匹戰馬。
此等駭人情景之下,慕容青離所帶來的精兵竟無一人慌亂的想要逃竄,反而全力對付那不停湧出的蟲蠱,秦天明更是帶兵将慕容青離層層守護,可見慕容青離平日裏治軍之嚴。
刀劍相擊,擦出火花,将地上幹枯的草地燃起,因為積雪,并不能形成很大的火勢,那些士兵唯有砍了樹枝弄成一個大火堆,火越來火在,吓得那些蟲蠱四處逃竄。
“哈哈哈……慕容青離,裴鳳祈,今日就叫你們葬身于此……”
突然一聲邪惡的狂笑傳來,只見天空中有個細眼長髯的老頭坐騎一只大雕飛來,他披皮執劍,嘴裏念念有詞,忽然狂風大作,飛砂走石,卷起烏雲翻騰,烏雲深處,突然有烏壓壓的一群黑色大鳥沖破雲層飛來。
裴鳳祈擡頭看去,他嗓子已是疼的說不出話,眼睛也開始模糊,可雖然眼睛已經模糊,卻也認出那騎在大雕上的人就是飛狐族右護法,當年他前去招降飛狐族,就曾遭到過右護法的強力反對,只是族長似乎并不信任這位右護法,還因此訓斥了他幾句,後來這位右護法負氣離開,他再也沒見過他。
在意識将近消失時,他轉頭看了一眼葉畫,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今天他會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