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潔
“知道這是什麽嗎?”
領主并沒有放過可憐的管家,他黑色的雙眼緊盯着哆嗦的老人。
“……”
“這是皂。”
好在領主也并沒有要管家回答的意思,自問自答的十分自然。
“這是我家鄉的産物,可以讓人變得更舒服,而外界的惡魔即使沒有了污垢也因為它而無法進入你的身體。”
徐天一本正經的扯着明明很有科學道理大實話,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管家‘這個領主一定是瘋了’的表情,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終于放了個大招。
“因為這裏面加了大蒜。”
!!!
管家的表情瞬間鄭重起來,讓徐天有點哭笑不得。
中世紀的衛生情況是真的令人堪憂,而在宗教統治的地區,神職人員往往擁有比領主和國王更大的權利,什一稅就連貴族也是不敢拖欠的,這些宗教的智慧之處就在于他們将自己的思想灌輸給了底層的人民——也許大多數都将平民當成了會行走的貢獻工具,但徐天對于他們的洗腦技術還是相當佩服的。
黑貓是邪惡的,大蒜是驅邪的,人們都是主的羊羔,所以必須為主做出貢獻,身上的污垢是抵禦惡魔的盔甲,而清潔的水卻會帶來無盡的病痛,所以比起喝水,大部分人喝的還是近乎飲料的劣質酒。
“是的,這裏面加了抵禦惡魔的大蒜。”
黑眼睛的領主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中的“皂”遞到了管家的鼻子底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他仔細聞聞,而他已經開始退化的鼻子真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蒜味。
徐天對管家的反應很滿意,也不枉他鼓足勇氣接近垃圾堆,自古以來人體對潔淨的向往都不容小觑,這些人不洗澡也并不是真的不愛幹淨,只是長久以來的宗教統治和疾病的如影随形強行抑制住了他們的渴望,就像鎖鏈困住向往自由的動物。
管家哆嗦着唇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對清潔自己既恐懼又充滿了莫名的渴望,而聞到的淺淺蒜味又将恐懼壓下,他的身體就像篩糠一樣抖得厲害,卻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亮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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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管家現在的想法——他在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宏圖壯志,卻因為始終癡肥的主人而不得不按耐下來,他的管家之路也并不是一帆風順,有過沖天的機會最終卻還是失之交臂,但這并不妨礙他輕易回想起那一日。
他本來是可以侍奉在國王身邊,但他二十年未曾洗澡的身體卻被人潑了一盆又一盆的清水——“去死吧,你這個卑賤的東西。”他們這麽辱罵辱罵着,毫不留情的洗掉了他費盡心思留下的髒污,也讓他徹底失去了那個機會。
但後來,那群志得意滿的家夥沒有一個是好下場的,而他雖然一直碌碌無為,卻一直活到了現在,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養活了兩個成年的兒子。
這些并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在被人強行洗幹淨後,第一次感覺到了來自身體的歡呼,年輕的管家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惡魔蠱惑了,但他并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這個感受,畢竟他還不想被神聖的火焰洗去他的罪惡,回歸主的懷抱。
我可以忍受黑暗,除非我沒有見過光明。
管家并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的內心的确一直在思念潔淨的感覺,即使從那次後他就再也沒有洗過澡,也并不能停止他對皮膚呼吸的渴望。
而領主為什麽會這樣幹淨的原因也找到了,天知道當他看到了徐天的幹淨後有多麽的震驚,又壓下了多少的竊竊私語,如果徐天不是領主,如果徐天的身邊沒有兩個強壯的騎士,如果教士不是被上個領主整怕了,徐天早就被神聖的火焰淨化了。
“我來試試吧。”
深呼吸幾次,管家冷靜的對領主說道,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領主驚訝的神色。
木桶被提過來了,工藝粗糙下方還在滴滴答答的漏水,但裏面裝的真的是幹淨的水,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昏暗的石頭房間終于亮堂了一些。
徐天在心裏默默地感謝了一下可以改變肥皂味道的系統,然後鄭重的将手中麻将塊大小的肥皂遞給了管家,而管家雙手合攏小心地接過來,鄭重的态度就像農夫對待他來年的種子。
這塊土地的人似乎沒有清洗這個概念,銅鐵錫大部分被打造成了武器,剩下的全都變成了倉庫中被小心翼翼保管的農具,玻璃被發明的很早,但大部分都被做成了窗戶,酒瓶和酒杯,而且還是屬于奢侈品的存在。
遙遠的東方帝國從未出現,陶器和絲綢也就無從傳播,農家肥的制作更是無稽之談,這也就造成了大街上糞便滿地,國王和王後都只有簡單且貧乏的衣物可以穿,衣食住行按照古代中國來看都沒有一項是合格的,更別提現代了。
現在的管家在想什麽呢?
事實上,他什麽也沒想,只是在手伸進水裏的時候不可抑止的顫抖了一下——水有點冷。
管家的手是一雙老人的手了,雖然屬于統治階級的一份子,手上卻還是有不少的繭子,他的年齡在現代來說并不算太大,但在這個時代已經屬于難得的長壽之人,他的手上有了明顯的青筋和溝壑,其中滿是黑泥和污垢,指甲參次不齊,讓徐天不願想象他們是否會定期剪指甲,是否會剪指甲這種事。
清水在瞬間就變黑了,管家很小心的沒有碰到木桶內部尖利的木刺,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沾了水的肥皂變得像魚一樣滑溜,但面前的老人卻展現了驚人的肢體控制能力,在它往水中滑落的時候小心地握在手中,讓它再也動彈不得。
“多打些清水來。”
被驚呆的仆人聽到了領主的聲音,看着管家有點古怪的臉色,略略猶豫了一下便迅速的跑了出去,臉色雖然焦急,卻并沒有之前的驚恐了。
“放這裏面。”
看着管家一動不敢動的樣子,徐天将木制的肥皂盒拿了出來,僵硬的像個雕塑的管家如蒙大赦,飛快的将手中這條滑溜的‘魚’轉移過去,蒜味随着肥皂的打濕變得更濃了,讓管家內心的恐懼又減少了一些。
這次仆人的速度明顯加快,但在他回來的時候,管家已經将手從已經變成灰黑色的水中拿了出來,面上的表情…咋說呢,相當奇怪,仆人形容不出來,但并不是什麽負面的。
“用吧。”
領主的聲音還殘留着早起的微微沙啞,語氣卻依舊是不容置疑的,仆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到管家将還帶着水珠的手往一塊白色物體上抓了抓,雙手互相搓了搓,然後直接浸到了他剛剛打來的清水中。
很好,又黑了。
看着再次變了顏色的水,管家紅了一張老臉,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知道自己挺髒的,但大家都是一樣的肮髒,所以他從來沒有對自己身上的污垢有着太過直觀的認識,但現在…
“你的手上還有着大蒜的味道。”
穿越者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肥皂盒裏的另一塊淡綠色的香皂,同樣打濕塗抹,但水的顏色變都沒變,只是最上面出現了一點白色小泡泡。
管家将鼻子湊上去仔細聞了聞,果然是一股熟悉的味道,“你看他的手。”
領主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管家和仆人不由自主的聽從命令——仆人的手是漆黑的顏色。
“你看我的床…鋪。”
徐天其實是想說床單的,考慮到現在這裏的條件,沒好意思說,但他的行動已經讓管家反應過來了某些東西。
穿越者的手搓了搓床上的布,然後展開給管家看——手上沒有沾上髒東西。
“是,我這就讓他洗幹淨。”
終于反應過來的管家頓時變了臉色,伸手就想去拉仆人,卻在注意到自己幹淨的手的時候硬生生停了下來,只是做了個跟我走的手勢。
“先去廚房。”
徐天皺着眉頭制止了管家的動作,事實上他現在真的非常饑餓,如果再不吃飯他可能會當場暈倒,然後幾個美麗的金幣又将落入那群放血療法的醫生口袋。
“讓廚師将手弄幹淨。”
那個倒黴又幸運的仆人并沒有走,而是被管家要求跟在身後,當然他也并不打算走,畢竟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精彩了,他覺得自己又有了和別人吹噓好幾天的資本。
管家的手很難看,這并不是指他的手型或者傷口,而是上面的皮膚病。
現代生活的人應該知道,就算你用的是化妝品不卸妝還容易堵塞毛孔引起各種不良反應,在這種幾十年都不洗澡的地方,簡直就是皮膚病的天堂啊,各種病變的角質病特征和不少的疙疙瘩瘩看着就讓人心裏發麻。
“這就是不幹淨的後果。”
領主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管家的身邊,潔白修長的手是最鮮明的招牌,讓管家默默地将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廚師就用這種手,”
穿越者指了指仆人的手。
“洗幹淨以後的這種手給我做食物。”
徐天又指了指管家的手,語氣輕柔和緩,卻讓管家十分想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想了想廚娘的手和食物,再看看身邊領主風光霁月的模樣,管家第一次覺得那個原本哪裏都很令人滿意的廚師什麽都配不上自己的領主。
“我一定讓他好好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