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葉至容x方玉漱(上)
葉至容與程家華的第一次面診是在城郊的小莊園裏,離葉宅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那是葉至容母親當年的嫁妝,這麽多年沒人住,但一直有專人打理,房子和花園都修繕得不錯。
這裏遠離塵嚣,空氣也好,除了幾個熟識的園丁和傭人沒有外人進出,足夠安靜,很适合做心理疏導,方玉漱定了這裏作為葉至容長期的治療地點。
“大少爺,少夫人,程醫生到了。”
葉至容眼睛不方便,出門有帶保镖的習慣,他們提早來了一會兒就先在園子裏轉轉。保镖等在門口,見派去接程家華的車到了便讓傭人去叫他們。
“知道了,先去給程醫生倒茶,我和大少爺這就回去。”方玉漱應了一聲,挽着葉至容往回走,他纖細的五指緊緊握着葉至容的大手,顯得比葉至容還要緊張。
“你好,我是催眠治療師,你可以叫我Frank或者程醫生。”程家華用一口略帶口音的中文做自我介紹。
葉至容點頭微笑,朝聲音的方向從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葉至容。”
程家華回握時,忍不住以方玉漱舊識的身份對眼前的年輕Alpha暗暗評頭論足了一番,果然如方玉漱形容的那樣一表人才,眼睛看不見實在可惜。
為了讓葉至容能毫無負擔和顧慮地與心理醫生交流,不受其他因素幹擾,程家華建議方玉漱隐瞞他們認識的事,方玉漱同意了,也自我介紹道:“程醫生您好,我是方玉漱。”
“葉先生,葉夫人,今天我們的安排是這樣,我先要與葉先生進行一些簡單的溝通,了解一下大致情況。然後我們直接開始第一次催眠療法,只能是我和葉先生一對一進行。催眠過程我會用到幾種特定的交流方式,都是問答形式,進展順利的話一到一個小時我就會出來,但催眠過程中家屬不可打擾或者打斷,如果發生不可控的治療必須終止的情況我會主動示意家屬,治療期間房間內不可使用任何監控錄音,希望葉先生和葉夫人理解并相信我的工作。”程家華兩手将一個病歷夾拿在身前,收起所有私人情緒,十分專業地道。
“一定,那麻煩程醫生,我出去等着了。”方玉漱說着便退出房間,關門前一刻又對葉至容說:“至容,我出去研究一下食譜,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好。”葉至容和聲道。
令程家華感到意外的是,整個治療過程葉至容都非常配合,并不像方玉漱之前所說那般排斥與醫生敞開心懷。尤其是當他引導葉至容回憶失明之前的一些事時,葉至容思考得非常認真,看得出是盡量想把問題回答詳細的。只是時間線越靠近車禍那天,葉至容會越顯得不安局促,從呼吸聲裏聽得出來。
程家華憑借專業的判斷力,将問題在某一點上适可而止,催眠部分也只是讓葉至容在淺層睡眠狀态下回憶對顏色和光影的認知。
這種童年創傷性的嚴重心理問題,最忌諱的就是急于求成,要一步步慢慢引導。
好在開頭已是初戰告捷,前景可期。
結束後,葉至容留程家華吃了個午飯便派人送他回去,自己則想和方玉漱在這多呆一會兒。
“至容,今天程醫生給你講什麽了,有沒有留什麽作業啊?”方玉漱好奇道,他對催眠治療只是一知半解,還都是這陣子他聽程家華講的和在網上查的。
“又不是小學生上私教輔導班。”葉至容笑得一臉溫柔,“只是問了我一些小時候的事情,引導我做了一個夢。”
平時葉家人都對葉至容的母親和他小時候的事諱莫如深,連他自己都很少提起。若不是親眼見過一些無法釋懷的畫面,怎會讓一個車禍中只有幾處皮外傷的孩子雙目全盲。
“要不,我也給你講講我小時候吧。”方玉漱道。
“你說,我聽。”
“我小時候其實過得還挺特別的,因為我媽媽是英國人,每年暑假她都帶我回英國外公外婆家,別的小朋友都很羨慕我。”方玉漱憶起童年,情真意切地眼含笑意。
“當然我和你這種豪門少爺是不能比的,我外公外婆也是普通人,住的地方比較偏,但家裏有個很大的後院,整院子都種着薰衣草。每次我去,外婆都會摘一些曬幹了給我做枕頭,我給你做的都是跟我外婆學的。”
“後來我外公去世了,薰衣草也長得沒原來那麽茂盛了。”方玉漱黯然道。
再後來,他爸出事,他被送到葉家,外婆病重離世,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再回過英國,這些葉至容也知道。
也不知道那一院子的薰衣草還在不在了。
“以後……離開葉家,你要去英國嗎?”葉至容忽然問他。
方玉漱呼吸一滞,“或許吧。”
他也沒想好以後能去哪,只是清楚不能懶在葉家不走。
像葉至容這天之驕子,就算是眼睛看不見,也不可能屈尊降貴跟他這種抵債的“玩物”過一輩子。他一無所有,實在沒什麽配得起堂堂的豪門大少爺,唯有一副皮相拿得出手,可人家又看不見。他會老的,身體會留下歲月的痕跡,也會慢慢沒有活力變得無趣,葉至容肯留他到三十四歲已經是重情重義了。
十六年,已經過去一半。
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他還期待着能被标記,能有孩子,直到葉至容給他下了期限才大夢初醒,擺正自己的位置。
葉至容對自己的千萬般好,不過因為他本來就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罷了,換對別人應該也一樣。
如果他的眼睛能治好,或許能遇上一個長着他最中意模樣的真正喜歡的人。
“謝謝,為我的病這麽費心。”葉至容說。
方玉漱從思緒中回過神,笑了,“怎麽還謝上我了。”
“你為我做了很多,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是現在的我,可能早就瘋了,或者像我媽一樣去自殺。你擔心我鼓勵我,我都是知道的。”已經夠多了,八年事無巨細的照料,真心相待的陪伴,欠了多少都早還清了。
葉至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方玉漱時的情景。聽傭人說是個剛成年的男孩子,父母欠了公司幾百萬,爸爸已經不在了,今早他媽媽撕掉了他的大學入取通知書,叫葉家人把他接了過來。
葉至容本來是不想理方玉漱的,之前爸塞給他的人無論Beta還是Omega都被他無一例外地轟了出去,那些人的味道和碰觸令他不适。
他自顧自彈着貝多芬悲怆奏鳴曲的第二樂章,一言不發地把方玉漱晾在房間角落裏,不料卻被方玉漱因為緊張害怕無意間釋放的信息素吸引,凜烈的松香味讓他原本恍惚病恹的神經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赫然收住琴聲,忍不住就想過去摸一摸看。
先是摸到了一個柔軟纖瘦的身體,然後是光滑的皮肉和及耳的短發,接着是一張小巧的臉,五官卻十分立體,他想起爸說是個混血兒來着。
方玉漱抖得像一片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樹葉,磕磕巴巴叫了聲“葉大少爺”便不再說話了,葉至容感覺得出他在努力壓抑啜泣聲。
葉至容把他又拉近了些,他發絲細軟的頭頂剛好抵在自己的下颌處,讓葉至容忍不住順着他的發梢向下探去。那手感像摸着個驚惶到癱軟的小動物,葉至容試想了一下他紅着眼睛哭的樣子,應該是像只兔子。
輕而易舉,毫不猶豫地,葉至容便獵獲了他。
不能再要方玉漱給出更多了,在他與他選擇的那個Alpha一起之前,僥幸得到的所有都已經是自己偷來搶來訛來的了。
只有這個小傻子,認認真真還了八年根本不是自己所欠的債。
他早該是自由的。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因為我愛你呀,所以我比你更不希望你放棄自己,“你高興我才會開心。”
方玉漱從沒說過他愛葉至容,他不介意卑微,也不在乎體不體面,只是不想自己小心翼翼藏着捧着的真心成為葉至容的負擔。
“玉漱。”半晌兒沉默後,葉至容叫他。
方玉漱抹了把眼角,假裝若無其事,“嗯?”
“找些花匠來吧,把這園子裏的郁金香都鏟掉,種滿薰衣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