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輕舟對着鏡子給自己處理傷口。他本身也是醫學生,因為沒錢繼續深造才退而求其次轉做藥物研究。
後頸一排齒痕皮開肉綻,光是盡量不碰到傷口清理血跡就花了二十分鐘。
這個Alpha的信息素太濃烈了,連他一個對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聞起來都會覺得極具侵略性,可幸的是這信息素的氣味并不令他排斥,是種沉靜微苦的藥香。
夜裏的時候謝輕舟兩三次被後頸的疼痛折磨得醒來又睡去,等到天蒙蒙亮就完全睡不着了。他已經不只是傷口疼,整個身體細致到每個關節都酸痛難忍。
謝輕舟意識到他是遇上了被Alpha注入信息素後最倒黴的情況:排斥反應。
也難怪,那麽強悍的信息素。
吃了幾片抗生素,灌了兩杯溫水後謝輕舟又強迫自己睡了一會兒,再睜眼已經天光大亮,他是被一陣電話聲叫醒的。
是爸爸從療養院打來的。沒什麽要緊事,就是問他的近況,說自己身體恢複得很好,讓他照顧好自己,賺錢不要太拼命。
謝輕舟沒有媽媽,是爸爸一個人把他養大的,沒有再娶。他上高中的時候爸爸因為工廠事故被大型器械砸中脊椎造成整個下半身癱瘓,他一邊上學一邊照顧卧床的父親好不容易撐到高考結束。可禍不單行,大二的時候爸爸又查出胃癌,謝輕舟毫不猶豫地簽了手術單,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和工傷賠償金給他做了全胃切除。
手術雖然成功了,但出院後的飲食護理需要比常人精細得多,再加上他幾乎不能自理只能坐輪椅,住療養院成了謝輕舟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可能是天無絕人之路,就在謝輕舟為休學還是借高利貸一籌莫展時,有個知名的醫藥企業提出要買下他只完成了一半的Omega标記清除技術。
這是謝輕舟學生時期第一項獨立研究,因為遭遇瓶頸遲遲未能完成,沒想到竟然有人願意出錢買他的概念。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拜托導師搭橋促成了這筆交易,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筆靠專業掙來的錢。
這筆錢将謝輕舟從進退無路的困境中暫時拉了出來,他送父親去了城郊一家口碑不錯的療養院,有專人照料飲食起居,自己也能專心地完成學業了。
謝輕舟報喜不報憂,被辭退和遭遇侵犯的事都沒有和爸爸講,只強打着精神說自己一切都好,工作順利身體健康。
借口要進電梯匆匆挂了電話,謝輕舟連站起來給自己倒杯水的力氣都沒有了,除了疼痛還頭暈目眩,惡心想吐。拿體溫計一量,三十九度三。
強撐着給自己煮了碗面灌下去,謝輕舟吃了兩顆退燒藥,用涼毛巾敷着額頭回去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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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翻來覆去折騰到了第四天他才漸漸退燒,疼痛也不再那麽劇烈。但頸後的信息素氣息已經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一般Beta被強行注入信息素三天也就退了,可謝輕舟頸上這個不但沒有變淡消退反而越來越濃烈,極有存在感。他有時聞着這陣清苦的藥香可以安然入睡,有時又覺得全身燥熱難忍。
思來想去,謝輕舟還是去了醫院。
醫生檢查他後頸的傷口時一直面色怪異,反複把他的表格湊近眼前看,又問了兩次他的第二性別。
謝輕舟也奇怪,他确實臉長得秀氣了一些,但好歹一米八的身高,第二性別是Beta就這麽讓人難以置信嗎?
“醫生,我這個傷......很嚴重嗎?”
“倒是不嚴重,” 醫生摘下眼鏡又擦了擦戴回去,“就是你需要再多做兩項檢查,一是抽血驗激素,另外要去檢查一下生.殖腔。”
“生殖......腔?” 謝輕舟不解,被Alpha咬一口關生.殖腔什麽事,難不成傷口感染了還能造成不孕不育?
他一個男性Beta,生育這事本來就不在行,況且也沒有對象,他幾乎半輩子都沒想過要去研究自己的生.殖腔。
“我現在有一個猜測,不過還不能确定,畢竟這種情況太罕見了,我一輩子從醫也只在國外的報道上看過。” 醫生明顯有點激動,但本着專業素養還是嚴謹地給謝輕舟作解釋。
“就我看來你脖子後面的咬痕跟Omega臨時标記的創面基本一模一樣,無論是皮膚厚度,傷口狀态,還是信息素的吸收情況。”
謝輕舟愣了愣,醫生的話他拆開了哪句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就好像完全聽不懂了。
“所以......醫生,你覺得我是個Omega?”
“現在還不能這麽說,我需要先拿到你的激素和生殖腔檢查報告才能确定。”
“不可能的,醫生。我從小到大都是Beta,沒有發情期,對信息素也不敏感,就算Alpha貼着我也......” 謝輕舟急着自證,說到一半卻驀地頓住了。
他分明能将後頸上信息素的味道聞得清清楚楚。
醫生像是看懂了謝輕舟突然的神色轉變,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我知道像你這個年紀還轉變性別有點難以接受,但還是先把檢查做了吧,我給你開單子。”
謝輕舟像做了場不真實的夢的一樣下到二樓驗血又上到六樓做生.殖腔檢查。整個過程他都恍恍惚惚的,直到拿到報告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才聚了焦。
他也懂激素數據,也能看懂檢查報告。但他愣是一眼都沒敢看直接交給了醫生。
“果然沒錯,你确實是個Omega。” 醫生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謝輕舟的檢查報告單,推了五六次他鼻梁上的老花眼鏡,“你也不是分化晚了,只是之前沒顯露。”
“沒顯露是什麽意思?” 謝輕舟不理解這個詞的概念。
“就是說你其實很早就分化了,只是身體缺少一種激素所以沒法分泌信息素,也感應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沒有過發.情期也是這個原因。”
謝輕舟良久沉默,他被刺激得幾乎五感全失,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醫生能理解他的反應,繼續說:“你回憶一下十二三歲的時候是不是發過一次高燒,只是沒有發.情症狀和信息素分泌,那就是你的分化期。”
謝輕舟愣了愣,他當然記得初一時發的那場高燒,快四十度整整三天。
而也是那次,他昏睡間聽到了爸爸和醫生的談話,才知道他不是爸爸親生的孩子。
那陣子冬天鬧流感,謝輕舟一天晚上突然就病了,高燒不退吃什麽藥都沒用。爸爸以為他中了招兒,雖然知道流感只能靠自愈還是帶他去了醫院。醫生見他除了發燒以外其他體征都很正常,沒給他做其他檢查。只是提出可以打一針爸爸的血清做抗體,因為他們兩個同吃同住爸爸卻沒有事的話身體一定是有抗體的。
爸爸卻很為難地拒絕了,他跟醫生說他們父子倆血型不一樣。
謝輕舟那時候其實是半清醒的,只是難受得睜不開眼睛也動不了。他很震驚,因為生物課學過,Omega生出的孩子血型一定是随父親的,而他從未謀面的母親就是個Omega。
病好後謝輕舟還是忍不住問了,爸爸掙紮了一下後坦白地告訴他: 他的确是自己妻子親生的孩子,卻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
“孩子。” 醫生面帶擔憂地喚了他一聲。
謝輕舟被從回憶裏拉了回來,想了想自己現在的狀況問:“那我怎麽突然又顯露了呢?”
“是你伴侶的信息素誘導了你缺少的那項激素分泌,看樣子你們的信息素匹配度極高,要不是他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個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