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深被人暗算了。
他渾渾噩噩地從一場本能與理智的對抗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正靠在一處昏暗後巷的一面牆壁上,一身狼狽,滿口腥甜。
擡手蹭了蹭嘴角,果然抹了一手背的血。
他剛才咬了一個男性Beta的後頸,可能是十分鐘前,也可能更久,他感知不清。只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十分混亂失序。
江深今晚随父母一同出席了場很平常的商業晚宴,同樣平常的還有他那個固定男伴,也是他父母最想塞給他的何家小兒子何見秋。
他與何見秋同歲,也算是自幼相識。若論熟悉談不上,但至少也是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江深對他的印象就是個話不多的Omega,對人客客氣氣的,頗有涵養,長得也不錯。
本來有這麽一個點頭之交也沒什麽,無奈兩家父母從他們大學畢業開始就有了聯姻的意思,明裏暗裏絞盡腦汁撮合他們。
江深對他并不反感,但也絕對沒有互許終身的想法。不是何見秋哪裏不好,實在是認識十幾年了也沒個能怦然心動的點,沖動不起來。而且對方對自己也是客氣多過親熱,禮數周到卻總也不鹹不淡的。
但若何見秋對自己沒那個意思,那他今晚這一遭爛事兒又該怎麽解釋。
很明顯,他被人下藥了,而且絕不是普通的春.藥。他明明能夠克制住生理上的欲望,卻怎麽也壓抑不住被本能支配的想要标記一個Omega的沖動。
空氣裏每一絲Omega信息素的味道都在刺激拉扯着他的神經,叫嚣着渴望一場狂歡。
這更像是一場被放大了十倍的易感期。
Alpha的易感期一年才一兩次,一次最多幾個小時,雖然每次程度不同但也絕不可能嚴重到讓一個健康的Alpha喪失理智的程度,就算沒用抑制劑也能靠意志力忍過來。
可他剛剛在車裏連打了三支,完全沒起到丁點作用。
江家就是做藥品生意的,他從沒聽說世面上有哪一種藥物,能迫使一個Alpha短時間內迅速進入強烈的易感狀态并且完全無法自控。
而相比這個無解的疑問,對他下藥的人和此人懷有的目的卻是有些依據可以猜測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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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默許了何見秋做他的男伴,今晚江深勢必要與他同進同出。若他進入易感狀态很可能就會忍不住臨時标記了何見秋。而臨時标記的A與O之間也會産生互相吸引渴望的本能,進而極有可能在标記有效期內更進一步,完成終身标記。
江深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實在想象不出何見秋會對他有這樣的野心。
另外就是何見秋的父母,若是他們急于促成兩家的聯姻,瞞着兒子背地行事也不無可能。
如若聯姻真到了需馬上提上日程的緊迫程度,那他自己的父母也同樣值得懷疑。
江深從小讀寄宿學校,父母又忙于事業,一家團聚朝夕相處的時間并不多。成年之後他也另有自己的住處,親子間難免有些隔閡。
他大學讀的電子科技工程,一畢業就自己創業,幾年下來在電子制造業也算小有所成。但這幾年因為父親身體不好,他又是獨子,不得不同時兼顧江氏的醫藥産業。
為家族企業添磚加瓦增光異彩成了他不得不背負的責任。
濱江市從上世紀開始便幾乎包攬了全省甚至全國的尖端醫藥類生産,也是各種新型藥品研發團隊賴以發展的溫床。若倒推回三代以前這片市場還是百花齊聚各放異彩,到了江深父親這一輩卻獨留江氏,何氏和葉氏幾家巨頭三分天下。其他數十個競争者早如小魚小蝦一般被瓜分吞噬在強者的血齒下。
勝利者都是有登頂之欲的,就算三家巨頭數十年來本着合作共贏的态度各自發展也難免會有一争高下的野心暗湧。若其中兩方可結二姓之好必然能牽制住落單的那一方,在這個轉眼便瞬息萬變的生意場上就會站得更勞。
而江家跟何家又剛好有年齡相仿的孩子,一A一O,天作之合。兩邊家長幾乎心照不宣地動了聯姻的念頭。
江深自小就很有主見,成年後更是經濟獨立,事業有成。正因為如此,江正康和夫人根本沒有半點能左右兒子婚姻的籌碼。而何家那邊,小兒子雖然只是個大學老師,平日溫和儒雅看似柔順,卻也未必願意在終身大事上聽從父母。
無奈之下,兩邊家長只能盡力撮合,在各種聚會上給他們制造見面機會,盼着兩個孩子能早日擦出火花。
可從他們二十二歲畢業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別說擦槍走火,連私下單獨見面的次數也寥寥可數,關系一直不冷不熱。
可這事無論是誰做的,目的無非就只有這一個。江深今晚沒吃什麽東西,但喝了幾杯不同生意夥伴敬來的酒,他沒有證據,也沒有特定的指向直接去找人算賬。
江深向來嚴謹,決定先不打草驚蛇,查出被下的是什麽藥,再從藥的來源上入手一樣能把人找出來。
無論是何見秋本人做的,還是他父母或自己父母,亦或是其他什麽人做的,他以後都不打算再跟何見秋見面,免得再着第二次道兒。
江深摸了下褲袋,手機還在。打開看見幾條未接來電和短信。電話是他父母打來的,估計是見他突然離場打過來問問情況。短信是何見秋發的,只有一句:你還好吧?
江深給助理發了個定位讓他馬上開車過來。自己靠着牆壁,皺着眉又仔細回憶了一下。
他剛剛在宴會上,也就是喝了五六杯酒之後突然覺得全身燥熱。起初他只以為是喝得有些多,可沒過幾分鐘,燥熱的不适感越來越重,甚至連嗅覺都一下子敏感起來。宴會裏彌漫的不同Omega信息素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他有些口幹舌燥,而其他Alpha的信息素也刺激得他想要發狂。
何見秋一臉不自在地看着他問:“你的信息素,可以收一下嗎,我有點不太舒服。”
江深這才想起身邊就坐着個Omega。
每一個Omega在他眼裏此刻都像獵物,何見秋也不例外。
江深意識到自己應該是遇上易感期了。
他沒再多做停留,跟何見秋道了句“失陪一下”便轉身離開宴會廳。
停車場要下十幾層樓,江深卻沒有搭電梯,而是一路走樓梯下去的,現在任何一個有Omega信息素的密閉空間對他都是種挑戰。
他一路找到自己的車,拿出備用的易感期抑制劑迅速給自己打上。
江深坐在車裏緩了十分鐘,卻比先前更加難受。他此刻煩躁得恨不能馬上抓來一個Omega按在身下撕咬。
他二話沒說又給自己補了一針,緊接着沒過五分鐘,他把車裏最後一支抑制劑也紮了下去。
熱,口渴,煩悶,躁動,這些易感期很容易就能克制住的感覺卻像藤蔓一樣纏繞住江深的四肢百骸,刺穿他的神智,紮入他的神經。他意識到不對。
他被下藥了,這是江深當下為數不多還清醒的思維。
現在的狀态根本開不了車,他也等不及叫人來接,地下停車場裏Omega的氣味令他全身血液都在翻湧。叫出租車也不行,若有人存心要陰他,怕是會留有後手。可如果叫救護車的話,他明天肯定要上頭條。
他知道這附近有家公立醫院,離這裏走路過去應該只要十幾分鐘。
江深思來想去,深吸了一口氣,離開車子繞開人群往停車場外走去。
意識逐漸陷入混沌,擡眼便能看見街上無數個來來往往的Omega。他們有男有女,大多都打了抑制劑,可江深還是能聞到他們的信息素,刺激得他腦中神經不斷抽跳。
再這樣下去他根本撐不到醫院就會失去理智。可往回走的話,怕是會直接落入陷阱。
他進退兩難,瞥眼看見右手邊狹窄的巷子,從這裏進去應該能找到沒人的地方。
江深渾渾噩噩繼續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他口渴難忍,想找家便利店買水,卻怎麽也找不到人少的店。
恍惚間他繞進另一條小路,路邊只零星停着幾輛貨車,還有幾個垃圾回收桶。不遠處就能聽到車水馬龍的喧嚣聲,應該是一片臨街商鋪的後門。
江深口幹舌燥,渴得要發瘋,整個人幾乎狂化,血絲爬滿了雙眼。一擡頭間,發現眼前站着個人。那人背對着他,背脊清瘦挺拔,手裏還拎着瓶水。
幾乎是本能地,求生般地,江深奪過了那瓶水。
冰涼的液體順着唇舌倒入口腔又流進咽喉,江深覺得自己如一條被丢到岸上瀕死的魚,終于被水浸潤了身體。
他看向那瓶水的主人,面容卻是不清晰的,也不知是天色已黑光線太暗,還是藥效已經影響得他視線不清。
但剛剛那瓶水沒有信息素的味道。
這人是個Beta。
下一秒他便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如同鬼魅,仿佛來自身體另一個靈魂。
你是個Beta? 給我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