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回府的大公子自然是備受矚目,少不了衆公子的追問尋細。
尤酌垂着頭,想不聽都難,那些問題總是不自覺的鑽入她的腦中。
顯然之前已經盤問過侯府公子的游歷,話眼子已經越扯越不着邊了,與尤酌想得相差無幾,風花雪月做引頭,畢竟貴公子們飲酒作樂,不談政務,再說這是為侯府公子所準備的迎接宴,自然是要以他為先。
有人問,“子離兄,少小離家,在外可有紅顏知己?”
子離是侯府公子郁肆的表字。
自來熟的可怕,已經喊上對方的表字了,尤酌記得表字不是身邊親近的人才能喊的嗎,是她記岔了?
不等正主回答,旁邊有人搶話說道,“林兄這話問得直白,子離兄年歲正好,身邊豈會缺少金粉陪伴,子離兄不妨講講,讓我們也能知曉一些趣聞,大家常居京中,極少有什麽樂子。”
“哈哈哈哈,馮兄不打自招,這是承認自己已經逛完了梁京城中所有的勾欄花院了?想要子離給你指個好去處?”
“此言差矣,此樂子非彼樂子。”
“裝什麽模樣,子離不了解你,我們對你還不知曉?你就是玩慣了京中脂粉,想要換個地方罷了,前段時間聽說,令堂要給馮兄娶妻,莫不是未婚女子入不得馮兄的眼睛,叫馮兄想要逃避出去,借此推脫令堂的好意?”
提起這事兒,馮其庸滿臉愁容,擡起蓄滿的酒一飲而盡,“沒有這回事情,不過是空懸來風罷了。”
庸人自擾,要真是空懸來風也不可能成為京中一大趣聞,連街邊讨糖吃的孩童都知道,聖上親賜,馮丞相家的長子馮其庸與長公主合善結親,下半月的尾巴,舉行婚事。
如此重大又全民皆知的事情,馮其庸竟然說是空玄來訪,無中生有?旁邊的幾名貴公子紛紛變了臉色,飲酒作談,要是牽扯出皇家辛秘,話題就有些敏感了,提起這件事情的人假咳一聲,用別的事情扯過此事。
馮其庸的爹乃是一朝丞相,在場的幾人身份雖然各有千秋,除了平津侯府的貴公子之外,基本沒人能壓過他或者是與他對壓的,自然不能繼續提這件事情了。
馮其庸抗拒這門婚事的理由不難猜測,長公主合善貌醜無鹽在梁京城是傳開的,只因為她有個皇後生母,又得皇上寵愛,高高在上養得脾氣,自小便驕橫,在皇城也是大名頂頂的人物,其喜愛養貌美的面首一事也為人知曉。
至于長公主為什麽瞧上了馮其庸,也是得益于他的長相。
馮其庸的玉面在京中是數一數二的,他風評不怎麽樣,也沒什麽建樹,卻一表人才貌比潘安,不過入宮給丞相送些遺忘在府上的手劄,路過禦書房的時候,被長公主瞧見了,長公主合善已經及笄,丞相官正。
當晚便賜婚下來,聖谕不可扛,馮其庸能怎麽着,只能接了這個驸馬爺。
合善長公主,對他到有幾分上心,竟然為了他譴走公主府裏所有的面首,繞是如此,馮其庸依然不為所動,他壓根就不愛合善,不說兩人此前從未有過交集,就為她那張磕碜的臉,唉,不提也罷,又是一杯烈酒下肚,酒盞落到桌上的聲音都重了不少。
馮其庸身後的婢女給他添酒,其他的人不知道怎麽勸,來來回回幾次,一壺瓊漿玉液竟然空了,婢女去取酒的間隙,侯府公子驅使身後的尤酌給馮其庸繼續倒酒。
馮其庸坐在侯府公子的對面,中間有舞姬在信步微挪,揮袖舞動間甩出一陣微風,涼風撲在尤酌的臉上,她靈巧避讓幾步,風帶過腰間的長發,墨發拂起一股若有似無的酒香。
始終心不在焉的侯府白衣公子終于擡了一下眼皮子。
尤酌給馮其庸蓄滿了酒,就垂着頭返回侯府公子後面,練武的人對周遭的環境總是很敏感,她能察覺到有數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尤酌的反偵能力很強,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對面的貴公子哥在打量她,還有一道最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尤酌的膚色極白,用冰肌玉骨來形容暫不為過,重要的是她額頭飽滿,發鬓絨毛很多,襯得小臉越發嫩白。
可惜她低着頭,唯一能窺見的便是帶着水光的唇瓣,還有細細不足一握的绮羅腰。
身上那層桃粉的紗衣穿比不穿還要誘人,裏面罩了同色系的內襯,精致的蝴蝶骨,小肩若削成,一雙藕臂瘦而有肉,托着瓷白瓶裝的瓊漿玉液,在仕女圖和身邊白衣男子的的映照下,極像一名不沾凡塵的仙子。
人站在侯府公子身後,蠢蠢欲動的貴公子縱使有心也不敢逾矩。
馮其庸身後的婢女是落櫻手下一名喚做鴛湘的三等婢女,她取酒回來發現大多人貴公子目光都落在尤酌身上,再看馮其庸手中蓄滿的酒杯哪裏不知道是尤酌倒的,眼神不僅怨恨了尤酌一眼,又趕緊給馮其庸倒起酒來,這可是丞相公子,要是被他點上了,還有什麽可愁的。
瓊漿玉液後勁霸道,馮其庸連飲兩蠱,很快便不醒人事了,侯府的客廂房早已準備,侯府公子擡手示意清默送他去客廂房,卻被一個貴公子制止,“我見侯府上的婢女也是力氣足夠的,有她們送去,馮兄想必更願意些,子離便不用差使身邊的人了吧。”
言下之意誰人不知,無非是想讓馮其庸春宵一刻解解心中的郁煩。
君子有成人之美,侯府公子再次揮手,清默退居一旁。
鴛湘心裏雀躍,得了人幫襯,又得落櫻示意,扶着醉倒的馮其庸往客廂房去。
走了一個人,氣氛沒有冷卻,反而有漸燃之勢,平津侯府地位尊貴,郁肆又是獨子,在場身份低些的貴公子,大多與他沒多少交情,今日來不過是為了與侯府交好罷了。
郁肆實在不想與這些貴公子周旋,出于良好的修養,他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無論旁人問些什麽桃色葷話,他都開口應了。
“并無、嗯、好、自然、确是......”,他從不發問,幾個不豐滿的字音回以衆人的問題,偶爾幾聲輕笑溢出,也恰當極了。
侯府公子看起來不常喝酒,從尤酌的角度望去,他耳廓子後面的那一抹紅便可以瞧出來,尤酌甚至沒有給他倒過一次酒,他杯中還剩的半杯還是之前的婢女給他倒的。
他的嗓音清清淡淡,聽在耳裏有些清涼,但因他喝了些酒,顯得暗沉沙啞,聽着就有些燒耳暈熏。
好聽歸好聽,怎麽有些莫名的熟悉。
???
想了想,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吧。
又找了幾個話題眼子,郁肆依然還是不冷不熱的态度回複,貴公子深感沒有意思,早就聽聞平津侯爺将侯府公子送去一道觀清修,如此探來竟是真的?
衆人相視一眼,試探之意溢于言表,竟紛紛向郁肆排隊敬起酒來,向真在後面看着幹着急,公子上次中招就是在那黑心酒坊裏,後遭遇小娘皮之事,如今又來這個瓊漿玉液,向真要不是因為身份不夠格,真是要沖上去替郁肆接酒喝了。
尤酌就這樣看着侯府公子一杯一杯喝下肚,耳後紅色渲染的面積越來越大,已經上升到耳朵尖兒,雖然耳朵被披散的頭發遮掩,但還是會随着動作傾洩露出來,這一些都沒有逃過尤酌的眼睛。
她忽然興起,有些想要看看侯府公子究竟長什麽樣?
他的酒量這般弱,又生在這樣的家世,不加緊練出來,日後必有虧吃。
對于喝酒,郁肆的确力不從心,他二十年載養在深觀,道觀裏不允許喝酒,自然不會出現酒,他随道士修養生性,滴酒不沾,從未接觸過,當然比不過在場的人。
貴公子自然也發現了這點,衆人沒有為難之意,也沒再給郁肆灌酒了,天色尚早,又沒什麽好去處,清竹苑裏景色自成,算是少見,談心賞景聽琴樂,度度閑日。
郁肆有些困意,近日來的奔波,加上尋人,他壓根就沒認真睡過,酒勁上頭倦意也随之襲來。
場上的人不提走,他也不可能将人勸走,或者擅自離席前去休息,只好強打起精神。
場中舞姬踩拍跳着,仿佛有無限的活力,這是梁京城內有名兒的水袖甩舞,舞姬身上的淺藍色水袖舞衣也是特制的,伴樂而起,淩風甩袖,再配上妖嬈的步子。
舞女的自身優勢,簡直不失為一個奪人眼球的美人利器。
盯着舞女甩袖,郁肆忽而記起一件事情,他以手托承托,借袖子做遮擋,偏頭打量起身後的桃粉色紗衣小婢女,他沒忽略小婢女去給馮其庸倒酒之時,風帶過來的那股酒香,與在江南酒坊那小娘皮身上的有些相似。
自一雙素白小靴打量起,一寸一寸往上挪。
尤酌雖然不高,好歹也是站着的,占了個居高臨下的好方位,郁肆臨下擡眼看過來的時候,尤酌垂頭低眉順眼正被他瞧個光淨。
江南那晚的荒唐夜,雖然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
看不清面相,場面一度失控,但有些東西是忽略不了的。
江南的荒唐夜。
滑膩的肌膚,那小娘皮滑嫩得像一條狡猾的魚,抓也抓不住,撈也撈不穩。
一直反釣着他的神經,激起他心底最陰暗的塵封。
驟雨狂風。
有些東西藏于黑暗依舊藏不住,他就算想不去銘記也不行。
也記得對比兩人的身高。
依着身高來算,兩人比比相對,小娘皮的身高至多到他的下颌骨處。
比尋常的女子矮一些,但也矮不了多少。
她骨架小,身上肉乎乎的,就是世上最好的香軟都無可比拟。
或許是陷入了回憶,或許是酒意的熏陶,他越看越覺得,眼前低眉順眼的小婢女越看越像,江南一夢對他始亂終棄的小娘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