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十五張:不信芳春厭老人(下)
“你怎麽樣…你怎麽樣啊傅柳姜?”
傅柳姜的臉上血色全無,看見豐雪的眼淚時,目光卻溫柔無比。
“快走吧,帶上杜少審,言榮的人回來以後,你就走不了了。”哪怕是擊中心髒,死亡也是一個慢吞吞的煎熬的過程。
“我們一起!”
杜少審顫抖着四肢,從地上慢慢撐起身子,“他、他說的對,沒有、沒有時間了…我們要快走!走了…再找人回來救他…”
一句話說完,似乎用光了剩餘的所有氣力,由趴變坐,靠在另一只水缸旁邊急促喘息。
“誰要和你一起?”傅柳姜蒼白的嘴唇卻勾出了一絲笑。
豐雪見到他嘲弄的神情已經預見到他要說什麽,捂着耳朵痛苦地搖頭,“我走!我走!你不要、你不要那麽說…”
譏笑變成一種極不協調的抽搐,傅柳姜住了口,眼神看向杜少審,“那個小孩兩次走的是不同方向的門,你們沿着東北角的門走…綁我們來的時候,車是從南…只要避開這個方向,一直向東…”
“我知道路,那時候我把眼罩…”杜少審的食指虛弱地在眼周處推了推。
兩個人走的時候誰也沒有回頭,到了安全的地方,豐雪才爆發出一陣恸哭。他在那之後做了很多個關于那天的夢,在夢裏他不斷地向傅柳姜伸手,但傅柳姜每次都偏過頭去不理他,冰冷的眼神像針也像刺,紮得他疼痛難捱。
“傅柳姜!傅柳姜!”他從夢中哭醒,“我又丢下他了!我又丢下他了!”
“我要去救他!我們快去救他!”
“噓、噓、噓…”杜少審把他摟在懷裏,輕聲勸慰,“林老板已經派人去了…已經去了…他很快就會回來…”
回到寧淮後杜少審才知道,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城裏出了大事,起義由內爆發,由憲兵與東琉勢力相互勾結盤錯的統治已經在寧淮徹底崩潰。以傅柳姜為首的“賣國商人”名下資産被起義軍全數罰沒,連杜少審這種根基不明的“流氓資本家”也被牽連。
杜宅回不去了,他們一起躲進了玉子巷。上次為了撈出杜少審,連林餘的罪名也被一起摘除,兩個人算是患難見真情。在杜少審罹難時,還勉強有此餘地可供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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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更多的援助,卻是太為難人了。
“他會沒事的…”口是心非地安慰着懷裏的人。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傅柳姜兇多吉少。林餘派去的人回來說,沒找到人,也沒找到屍體。
沒有屍體,就姑且算作一個好消息。
走出去時,杜少審覺得如芒在背,趁豐雪不注意,偷偷地向後看過一眼。他從沒見過傅柳姜那樣的眼神,幹淨、明亮,仿佛充滿了希望。
怎麽可能還有希望呢?
怎麽可能呢?
看見他用那樣的眼神一瞬不眨地注視着豐雪的背影,杜少審第一次産生自愧不如的情緒。他一向以自己是世界上最愛豐雪的人自居,但如果被留下的人是他,他不可能還會擁有那樣眷戀溫熱的眼神。
他一瞬間很想讓豐雪也回頭,但他不敢,他怕豐雪一回頭,就再也不肯跟他走。
“他會沒事的…”豐雪在他催眠似的重複中也忍不住開始低語,摟着他的脖子,卻發現他的身體越發僵硬。
“怎麽了?”
杜少審咬了咬牙,額角滑過一滴汗。
“你身上是不是有傷?”林餘給他請過大夫,診斷結果是除了一些皮外傷,其餘并無大礙。電流強度始終被控制在安全範圍。
完全是神經性的疼痛,豐雪的靠近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變成一種煎熬。他時時刻刻都在提防着下一秒痛覺的突襲,哪怕再也不會有人捏着電極等在他身邊,豐因卻已經成功地在他心裏種下恐懼。
哪怕看見豐雪,他也會覺得痛。
忍不住閉上眼睛,盡量穩定聲線,敷衍着:“沒事。”
以為豐雪現在滿心滿眼地想着傅柳姜,對他的狀态不會深究。
然而豐雪卻推開他,下了床,從桌子上端來一盞油燈點燃,認認真真地打量着他。
“你有事,杜少審…”聲音帶着哭腔的餘韻,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越是輕柔,就越是聽得杜少審心神一凜。
若是以前,被豐雪這樣溫柔地關切一聲,他早就一柱擎天,興致昂揚了;現在身體卻毫無反應,準确的說,自從出來之後,他就再也沒起過反應。連早晨起床時也沒有。
這種事對于一個男人來說,向來是難以啓齒的。也許這就是報應。
這些天他還一直慶幸沒有人發現他真正的異常,沒想到一向遲鈍的豐雪卻敏銳起來,着實令他難堪。
拉過被子遮住腰,有些煩躁地擋住光線,嘟囔了一句:“真的沒事,快睡覺!”
豐雪卻不打算放過他,直接掀開他的被子,以為他在遮住傷口。
伸手撩開他的衣擺在他的腰上左捏又捏,差點把人捏得炸毛。
“說了沒事!”杜少審第一次吼他。
呆了一下,卻忽然明白過來,“你是不是這兒傷了?”白嫩的五指移向他的腿間。
杜少審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