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第10章 喝酒

楊绮麗說到做到，下班就拖着雷蒙去酒吧兌現報酬。

齊亞機械公司地處商圈，周圍繁華的商鋪比肩接踵，尤其以隆興最為高端，價格也最為昂貴。雷蒙本來以為楊绮麗是帶他到隆興的酒吧，沒想到楊绮麗上了雷蒙的小扣扣車，指揮着他七拐八拐，最後竟然到了一處隐蔽的角落。

雷蒙停好車，瞅了一眼酒吧大門，簡簡單單的一塊木牌子，用熒光棒拗出了三個字“舊時光”。

楊绮麗一馬當先下了車，用下巴向酒吧名字示意了一下，“怎麽樣？還不錯吧？”

雷蒙不太能理解這種文藝的風格，随口應付着：“挺好的。”

“徐耀發現的地方。”楊绮麗想到了什麽，聳聳肩，“有一次我們還在這兒遇到了項目管理部新來的那個總監。”

“宋思凡？”雷蒙随口問了一句。

“嗯。原來你知道他。”楊绮麗推開門，酒吧裏并沒有想象中的嘈雜，一抹溫柔的女嗓如月色傾瀉，鋪滿了整片臺階。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

雷蒙動了動耳朵，“鄧麗君的歌？”這是酒吧該放的歌嗎？酒吧不都應該是什麽重金屬搖滾流行串燒之類的？

“只有這樣的氛圍才能靜靜地品酒啊。”楊绮麗駕輕就熟地坐上吧臺，打了個響指，“老樣子。”

調酒師顯然與她熟識，沖她笑着點頭示意，又禮貌地詢問雷蒙需要點什麽酒。

雷蒙摸了摸鼻子，接過酒水單卻沒有打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一杯蘇打水。”

楊绮麗斜眼看他：“這麽掃興？”

雷蒙很清楚地知道來酒吧喝蘇打水意味着什麽：“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實在不能喝啊……”

楊绮麗不屑地撇撇嘴：“切！我可聽說你酒量不錯，把那些難搞的客戶伺候得很！滿！意！”

雷蒙苦笑道：“就為了伺候他們，進了兩次醫院，現在真喝不動了。”

“這麽拼？你喝了多少？”楊绮麗驚訝。

“沒多少……”雷蒙顯然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他真誠地對調酒師說，“就一杯蘇打水。”

等調酒師把兩人的杯子端上來，就輪到雷蒙驚訝了。楊绮麗面前的杯子鮮紅如血，在燈光下顯出一股詭異的妖豔，配上精致的高腳杯，就像是中世紀吸血鬼的摯愛。

“血腥瑪麗？”雷蒙試探性地問道，這應該算是世界上最有名的一款雞尾酒了，但由于其複雜的口感，真正願意嘗試她的人卻很少。

楊绮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嘴唇被染上一層血色，餍足的表情就像品嘗着處女之血的德古拉伯爵，她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雷蒙，“算你識貨。”

“你……”——挺重口的。

雷蒙默默把後面那句話咽了下去，改成：“挺有勇氣的。”

“這是徐耀推薦給我的。”楊绮麗注視着杯中嬌豔欲滴的液體，“好久以前了……那時候我們部門到酒吧慶祝拿下第一個訂單，他就給我點了這個。”她對着雷蒙晃了晃杯子，血色的液體輕輕滑過杯壁，留下薄薄一層痕跡，像皮膚又像蟬翼，“你別看她名字血腥，其實這款酒的酒精濃度很低，大部分都是番茄汁。這款酒有個外號，就叫‘喝不醉的番茄汁’。”

雷蒙從手邊的酒水單找到這款酒，配料那一欄裏赫然列着：伏特加、番茄汁、辣椒油、黑胡椒粉、幹辣椒粉、檸檬汁、海鹽、芥末……

“這能喝？”簡直可以堪稱雞尾酒界的黑暗料理了！

“習慣了就好了。”楊绮麗又抿了一口，露出很愉悅的表情。

雷蒙腦補了一下那個味道，覺得還是手裏的蘇打水比較可愛。

默默地喝着酒也不是辦法，別的酒吧裏混亂的背景音樂根本不需要交流也不會覺得尴尬，但是這裏一首接一首播着七八十年代的老歌，纏綿的女聲悠悠唱着得不到的愛情。雷蒙不是個悲春傷秋的人，沒辦法享受這傷感的氛圍。他搜腸刮肚地想着話題，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跟妹子單獨相處的機會少得可憐。

因此，沒有搭讪經驗的雷蒙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是不是讨厭我？”

楊绮麗也幹脆地回答：“是！”

雷蒙：“……”

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雷蒙今天終于感受到了。

“為什麽呀？”雷蒙又搜腸刮肚地把跟楊绮麗的所有相處回放了一遍，“就因為我面試那天上樓慢了？”

“那種小事誰會記得……”楊绮麗喝光了血腥瑪麗，豪氣地一拍桌子，“再來一杯！”

酒保很快端來了第二杯。楊绮麗輕輕搖晃着杯子，眼睛注視着血色的液體，聲音仿佛也随着這血色的液體蕩起一圈圈漣漪，層層泛進雷蒙的心裏去。

“以前一直都是我跟着徐耀去參加每一次集團銷售季度彙報，我給他做每一個報告，陪他加班度過每一個夜晚……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很久很久，直到，你來了。”

雷蒙的心微微一顫，這種窺見少女心思的窘迫感，像一只水鳥破空而來，攪亂了平靜的湖面。他有些慌亂地想阻止楊绮麗說下去，但看着楊绮麗陷入回憶的樣子又不敢打擾她，百蟲噬心的煎熬讓他焦躁地坐立難安。

“真的很讨厭你啊……我花了七年的時間才離他這麽近，你竟然輕而易舉地就做到了。一個半路出家的銷售，最初投的還是項目管理部，竟然讓我們總監青眼相看。你說說，你有什麽資格讓我不讨厭？”

雷蒙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楊绮麗也沒有真的想聽他的回答，她笑了笑，拍拍雷蒙的肩膀，“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想通了。他需要你，是因為我不夠好，還不能達到他的要求，所以有你在，也好。”她舉杯自嘲地笑笑，“也許我以後就不用這麽累了。”

“所以，”她喝光了第二杯血腥瑪麗，總結道，“我叫你來喝酒，就是為了告訴你。我不讨厭你了，以後我們好好合作吧。”

她沒說好好做朋友，也沒說好好相處，她說——好好合作。

好好合作給徐耀鋪路麽？

雷蒙一陣心酸，看着她享受般地灌下去一杯又一杯的血腥瑪麗，這種配料，又能好喝到哪裏去？

“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楊绮麗歪了歪頭，平日裏嚴肅冷傲的面容，因為這個小動作而生動起來，“好好上班，好好工作，好好喝酒。”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呵，人一輩子這麽短，能完得成幾個打算呢？”她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我打算三十五歲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辦一場極盡奢華的婚禮，把工作這麽多年攢下來的錢全部花光光！”

“這麽巧？我也剛好準備三十五歲之前定下來。”——其實是李玉萍準備三十五歲之前讓雷蒙定下來。

“你幹嘛這麽急？男人都是先立業後成家的。”楊绮麗嗤笑一聲。

“就像徐耀那樣兒？”雷蒙問道。

楊绮麗嚣張的銳氣頓減，低聲反駁了一句，“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楊绮麗不說話了。

幸好雷蒙還記得自己有求于對方，見勢不妙趕緊轉換話題，楊绮麗這已經是第五杯了，雷蒙瞅瞅她杯子裏依然鮮紅的液體，“你很喜歡喝酒？”

喜歡喝跟能喝是兩碼事。能喝是為了工作的應酬，而像楊绮麗這種下了班還專門開車跑來喝酒的，只能用愛好來解釋了。

“以前并不喜歡。”

那就是現在喜歡了？雷蒙也不知道勸一個喜歡喝酒的人少喝點是不是合适，他試探性地建議道：“女孩子喝太多不好。”

楊绮麗盯着面前殷紅的混合物，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擡起頭，用眼角掃過雷蒙擔憂的臉，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你放心，徐耀曾經對我說過，女孩子不可以在外面喝醉。所以我到現在，從來沒有喝醉過。”

她托着下巴，翹腳坐在吧臺上，忽略掉一身拘束的職業裝，就像一個逃課來酒吧喝酒的女生，怕被父母發現，又忍不住想跑來解饞。明明知道這酒有毒，卻依舊一杯接着一杯，千杯不醉。

她巧笑倩兮，像是看透了雷蒙蒼白的感情經歷，故意問道：“吶，你有遇到過麽？那種思而不得的人。”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像我一樣。”

雷蒙的腦海裏沒來由地浮現出那個櫥窗裏的牛奶巧克力……明明是個男人，卻長了一張惹人犯罪的臉。

會議室裏宋思凡垂着眼眸，轉頭直直地看了過來，雷蒙清晰地記得當時自己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

然後，他聽到自己堅定地回答：

“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血腥瑪麗：這是一款世界流行的雞尾酒，甜、酸、苦、辣四味俱全，富有刺激性，可曾進食欲。這款雞尾酒洋溢着一種番茄汁的香味，但入口時因為其中的伏特加，使口感極其順滑，還有微辣，在舌尖和牙齒間顫抖，非常纏綿悱恻。

以上來源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