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第11章 偶遇

從酒吧出來，楊绮麗謝絕了雷蒙送她回家的提議，攔了輛出租車先走了。雷蒙開着小扣扣車行駛在空曠的街道上，一路開到120碼，只花了十分鐘就到家了。

雷蒙停好車快速爬上樓，客廳裏還亮着一盞燈，雷震天帶着老花鏡，正獨自津津有味地看抗日神劇。電視聲音開得很小，估計是在李玉萍睡着後偷溜出來的。

雷蒙踮起腳尖溜過去，大力一拍他的肩膀，雷震天身體一抖，下意識就要摸出遙控器關電視。雷蒙有些好笑地阻止了他的動作，擡頭發現是自家兒子，雷震天連忙舒了一口氣。

“臭小子怎麽剛回來，吓死你老爸了。”

“媽媽和妹妹呢？”

“都睡了啊，你小聲點別吵着你媽。”

“怎麽，怕媽媽醒來發現你又偷看電視罵你啊？”

“臭小子，你老爸我是那種妻管嚴的人嗎？”

“是的。”

雷震天怒視雷蒙。

雷蒙渾不在意随他瞪。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足足三分鐘，然後雙雙小聲笑了出來。

雷蒙脫下西裝坐在他身邊，默默陪他看完了這集，然後阻止他還想繼續看下去的念頭，“爸，上次醫生囑咐你的話還記得嗎？”

“哪一句啊？上次醫生說得太多了，管住嘴邁開腿？”雷震天裝傻。

“是少熬夜啊！抗日神劇不利于你的身體恢複，趕緊去睡覺。”

“诶，你這兒子，再看一集都不行……”雷震天抱怨着回卧室，雷蒙想起下周要出差，趕忙叫住了他：“爸！”

雷震天回頭看他。

“下周你的複診……我沒辦法陪你去了，領導臨時安排了去總部做季度彙報。”

“沒事兒，你去忙吧！”雷震天取下老花鏡，撩起睡衣一角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對雷蒙笑了笑，“有你妹妹和你老媽在呢，放心吧！”

為了怕吵到家人睡覺，雷震天只開了一盞很小的落地燈。燈光昏暗，照得人影重重疊疊，雷震天站在光影裏，幼時偉岸的父親，眨眼就變成了眼前百病纏身的老人。

雷蒙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起身輕擁了雷震天一下，“下次……我一定陪你去複診。”

雷震天有些意外兒子今晚的多愁善感，但是他并沒有多問，擡手拍了拍兒子的脊背，“好啊，我等你。”

雷蒙像小時候那樣把下巴擱在雷震天的肩膀上，在心裏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爸爸。

不管回家多晚，這個家裏總有一個人留了一盞燈，在等他。有時候是雷震天，有時候是李玉萍，有時候是雷萌。

他不在的這些年，這三個人是不是也是這樣，日複一日守着一盞孤燈，等着他的歸來？

比起楊绮麗自己何其幸運，他已經回來了，而楊绮麗的那盞燈，只能一直等下去。

***********

第二天是周末，雷蒙階段性地完成了拜訪客戶的重任，暫時沒有新的工作壓力，樂得不去齊亞加班。李玉萍和雷萌發現他周末在家，毫不猶豫地拖了他去逛街，說是一起逛街，其實只是當他個人肉刷卡機和移動式貨架而已。

事實上一進入隆興的大門，雷萌和李玉萍就忘記了這個跟班的存在，兩個人直奔女裝店試衣間，勢要把當季新品試穿個遍。雷蒙在店門口找了個供客人休息用的長沙發，長沙發上擠滿了看報紙玩手機的各年齡層男性，看到新夥伴兒的加入，人群自動擠擠，讓出個空位。坐在雷蒙旁邊的大叔還對他友好地笑了笑，一臉“我懂你，大家都是一路人”的表情。

雷蒙計算了一下丢下雷萌和李玉萍悄悄去逛男裝店的可能性，發現所有的結果都只是死法的不同而已。他整個人萎靡了下來，掏出手機登錄公司郵箱開始看郵件。徐耀和楊绮麗兩個工作狂果然在加班，雷蒙挑了一些簡單的郵件先回複了，剩下的做好标記準備回家用電腦處理。他一登錄公司的內部聊天工具APP，徐耀立刻就發現他上線了，滴滴滴發了個消息過來。

【藥藥切克鬧】：在？

【萌萌噠】：我在陪我媽和我妹逛街，用手機上的，徐總求放過！

【藥藥切克鬧】：集團銷售季度彙報的報告做得怎麽樣了？

【萌萌噠】：差不多了……

【藥藥切克鬧】：那就好，周一拿來給我看。你繼續逛街吧。

【萌萌噠】：不是我逛街……

另一頭的徐耀已經幹脆利落地關了對話框。

雷蒙只好又去戳了線上的楊绮麗。

【萌萌噠】：徐總要我周一拿報告給他！Killy你在幫我整了嗎？

【女王大人】：不然你以為我現在在幹嗎！

【萌萌噠】：好的大王！是的大王！

跟楊绮麗東拉西扯了一陣子，直到楊绮麗強行結束話題，屏蔽了雷蒙免得打擾她寫報告。同事和上司都在加班，雷蒙一時間有了微弱的負罪感，不過很快他就把這零星的負罪感給強行鎮壓了。

百無聊賴地刷着公司論壇，雷蒙還得分出一部分精力關注着店裏的李玉萍和雷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很快注意到附近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地笑聲。

“快看那邊，是不是？”

“哦哦好像真的是的耶！怎麽辦怎麽辦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接觸，好激動！”

“我們要不要上去搭讪啊？一起嗎？”

“我不敢诶，要麽遠遠地偷拍一張？”

雷蒙順着聲源找過去，一群中學生打扮的女生正湊在一起，時不時窺向一個地方，捂着嘴笑得羞澀又甜蜜。

雷蒙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得益于雷萌的耳濡目染，他對于原本覺得長得都是一個樣兒的娘炮最近有了突飛猛進的辨識感，尤其是不小心撞破了奸|情一幕的那一位。

李可然穿着休閑襯衫和牛仔褲，帶着個黑色的鴨舌帽站在隆興的導購牌前，正在研究平面布局圖。為了方便更多人看到，展板的位置挂得很高，他不得不擡起頭，原本被鴨舌帽遮住的側臉因為這個動作顯露無疑。

上次雷萌好像想跟他拍合照來着，後來無疾而終還悶悶不樂了好一陣子，雷蒙隐隐感到這或許是個機會，他若無其事地走上去，裝作也在研究導購牌的樣子。

李可然意識到有人靠近，下意識拉低鴨舌帽往旁邊讓了讓。雷蒙研究了半分鐘導購牌，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歡呼：“啊，終于找到了，原來在這裏！”他順勢看向身旁的李可然，用熱心又不經意地語氣問道：“你也在找？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

李可然顯然也意識到在公共場合待的太久對于明星身份很不利，俊俏的臉上眉頭緊鎖，他猶豫了一下，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焦慮：“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請問停車場出口怎麽走？”

“隆興實在是太大了啊，如果不常來很容易迷路的，”雷蒙友好地笑笑，試探性提出建議，“剛好我也要去停車場，不如一起？”

李可然考慮了一下他的建議，自己找還不知道要找多久，還是趕緊脫身比較好，他打量着雷蒙，似乎在評估對方是狗仔的可能性。最後他選擇了相信面前這個一臉真誠的青年，希望他沒有認出自己。

“好，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雷蒙不知道明星平常都聊些什麽，也不想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認出了他，只好挑一些天氣啊股市啊時令水果啊這些家喻戶曉又不涉及隐私的東西聊，李可然除了禮貌地“嗯”幾聲表示認同，其他時候都在專注趕路。

雷蒙見他這麽急，也不好故意走慢拖延時間，從女裝店到停車場根本就沒多少路，雷蒙跟李可然靠的這麽近，根本沒機會在對方不察覺的情況下打電話通知雷萌，就這麽糾結着一路走到了停車場門口，雷蒙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李可然松了一口氣，他沒再用之前禮貌而疏遠的口氣，發自內心地道了謝：“謝謝你帶我出來。”

“謝啥，都說了順路了。”雷蒙眼見煮熟的鴨子又要飛了，連忙脫口問道：“我妹妹是你的粉絲，你可以給她簽個名嗎？”

李可然愣了一下，随即又有點尴尬，沒想到還是被人認了出來。他點頭同意了，兩人掏遍了全身也沒能變出一張紙和一支筆，李可然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下次如果你和你妹妹來參加我的活動，我單獨和她拍合影，在照片上簽字好了。今天真的謝謝你。”

得了一張空頭支票，好像也不錯，反正看雷萌那個狂熱勁兒，還要追好長一段時間。雷蒙開心地答應了，目送他上了一臺白色的保姆車。

保姆車關上車門卻沒有立刻開走，還停在原地。雷蒙心下好奇，看李可然之前匆匆的樣子以為有急事要趕回去，沒想到上了車反而不急着走了，難道是為了上車睡覺嗎……

果然明星的想法很難猜，雷蒙聳聳肩按了電梯準備回去。

電梯門打開，一個高挑的身影沖了出來，撞了雷蒙一個趔趄。

對方是個四十五歲的女性，打扮得很潮流，一看就是混在時尚圈子的人。歲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衰老的痕跡，畫着精致妝容的臉上反而更顯風韻有致。她轉頭匆匆瞥了他一眼，見人沒事，就又繼續踩着高跟鞋跑了起來，好像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

她一路跑上白色保姆車，保姆車一加油門，開走了。

原來李可然上了車不走是在等人啊……雷蒙沒有過多的興趣探求這些明星的八卦，這一會兒的時間，電梯已經上去了，他看了看表，說不定李玉萍她們已經在找自己了，他低咒一聲，又按了按電梯。

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小巧的身影沖了出來，雷蒙這次眼明手快，一把撈住了她。

懷裏的人扭了兩下，擡頭怒視着雷蒙：“擋我者死！”

雷蒙抱着她的腰把她舉起來，在空中颠了兩下，吓得她趕緊抱住雷蒙的胳膊，雷蒙才滿意地把她放下來。

“幹什麽這麽急匆匆地跑出來啊雷萌同學？”

雷萌飛快環視了一下四周，她一把抓住雷蒙的衣襟：“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的？穿着波西米亞風格的長裙和駝絨披肩？”

雷蒙聽不懂什麽叫波西米亞，“就是看上去穿得挺貴的是吧？”

“……對。”

“有啊，就在你前面，然後上了車，跑路了。”

“靠！又跟丢了！”雷萌懊惱地錘了一下雷蒙。

“嘶——輕點兒行嗎？你知道你哥是個活人嗎？”雷蒙揉了揉被錘的地方，“你追她幹嘛啊？她又不是你喜歡的娘炮小明星。”

“她就是那個電視劇的導演啊！李可然演得那個！我本來想攔着她問問會不會找李可然拍

第二部呢，結果她太警覺了，我剛想靠近她就動了，害我追了一路也沒追上。”

“我剛才也碰到名人了，你猜是誰？”雷蒙得意地搖晃着身體，逗問着氣鼓鼓的雷萌。

“誰啊？”雷萌勉強問道。對于雷蒙知道的那幾個名人，她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所以沒有任何期待。

“我碰到李可然了！他迷路了，我給他帶路，然後他答應下次來B市做活動跟你合影簽名。怎麽樣？開心吧？”

結果雷萌并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她疑惑地用眼神瞟着雷蒙，“你沒認錯吧？李可然近期沒有來B市的行程安排，他上次剛來過，應該很久都不會再來了。”

“距離上次都過去快半年了啊，人家很可能又來了。”

“不可能，我這是從後援團拿到的官方資料，為了方便粉絲接機給宣傳造勢，消息都很準的。明星那麽忙，哪兒有私人時間飛來飛去的。”雷萌在官方後援團和自己親哥哥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你反正也分不清男明星，肯定搞錯了。”

雷萌執意不肯相信，雷蒙也懶得再辯駁，準備下次見到李可然直接帶雷萌過去讓她好好見識見識親哥的能力。

“話說回來，你追人家女導演跑出來了，咱媽呢？”

走在前面的雷萌猝不及防地停住了，然後緩緩回頭給了雷蒙一個一心求死的表情：“我把媽媽丢在試衣間了……”

老雷家兄妹倆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世界末日。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身體微恙，更新晚了，請大家恕罪。

用字數彌補一下，第一次破4k，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