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繼續聽雨賞荷,卻不知是不是幾日來夜以繼日趕路的疲憊來襲,年十六只覺得眼皮是越來越重,睡意是越來越濃。
若不是濃郁的酒肉飯菜香引得他的五髒廟鬧翻天,只怕他是真的趴在這矮幾上便睡了。
幾個小菜,一盤雞肉,一壇好酒。這些菜,看起來都是剛剛起鍋不久,還冒着騰騰熱氣;而那酒,自揭蓋刻起,酒香早已溢滿整間小竹屋。
對面坐的人,正是霍然消失後便出現的那個人,也就是年十六無聊的時候想拿個面紗遮掩自他鼻子中間以下的部分的人。
他還是沒說話,拿了碗倒了酒,遞給了年十六,再為自己倒了一碗。
“霍神捕!”年十六眉目彎彎,嘴邊含笑,拿起碗,沒喝酒,說了這麽一句。
難不成,這人是霍然?
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幹幹淨淨。也不知是他新刮了胡子的關系還是怎麽,整個下巴那些短短的倔強的胡碴,像是在向世人宣告它的不滿。
霍然霍大神捕,一身正氣浩然,無論是在朝在野,這點相信很多人都是毋庸置疑。然而年十六眼前這人,長得是好看不錯,但是他那個似笑非笑的薄唇,他那柔和的削尖下巴,映襯得整張臉看起來妖異無比。
他一身寬大的素白袍子,無法帶出絲毫正氣,卻是讓他滿身的狂狷氣息更顯突出。這,恐怕才是真正的霍然霍大神捕吧!
“十六公子果然好眼力!”霍然單手捧碗向年十六敬酒。
碗的碰撞聲剛響起,霍然碗中已見底,又重新倒了一碗。
年十六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這人,千杯不醉之名只怕不是浪得虛名,還真把酒當水喝了。這酒,并非普通好酒,只怕藏在地下也有不少年頭,一口喝下,只得香氣淳然四溢唇齒間,不過後勁他可就不敢說了。普通人,只怕幾杯就醉,霍然這般豪飲狂喝,他倒真是佩服了。
“霍神捕如此大費周折,又是為何?”年十六承認自己酒力一般,無法和霍然般牛飲。他小抿第一口,果然是好酒啊。
“實不相瞞,霍某此次前來,為的就是它!”霍然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攤在矮幾上。
天色并未全黑,但要看清那紙卷上的東西,卻也是模模糊糊。
霍然移來一盞油燈,擺在矮幾上,指着紙卷的中心。那裏,是一首詩。
天樂曲淨滅,下野此随君。
碧炎寶我毀,亂道藏心襟。
橫着看時,就是一首平平的五言詩,平仄有些還對不上,但意思隐晦,大概是說朝綱亂了,他從此無心朝政,毀了一些重要的東西,理想抱負都被埋葬在亂世中之類,大有陶潛不如歸去之意。
不過年十六念出來的卻是:“天下必亂,樂野厭道,取此寶藏,緊随我心,滅君毀今。”
霍然一怔,随即又恢複先前神色。
“沒錯,就像你念的那般,這才是這首詩的真正意思!”霍然又指了指紙上的另一處,“你看這裏!”
這回倒是很明白地寫着:玉貔貅、紅豬龍、墨鎮紙、人皮卷、四物齊、寶藏出。
年十六看到墨鎮紙,神态微變,也沒說什麽,聽着霍然講下去。
“十六公子可知這四物現下何處?”霍然在圖上敲了敲,那上面并排着一座大宅和一間商鋪,在這兩間建築之後,是一座山,而在門前,卻是一把無劍柄的直入地底九分的劍。
“傳言慕容世家有一寶,得此寶者,不但可保百邪不侵,若讓其吸收日月精華,練功時擺放一旁便可讓人事半功倍。莫非……”年十六話未說完,就見霍然微微颔首。
“沒錯,玉貔貅正是藏于慕容世家。”霍然已是斟到第四碗酒,年十六碗中的酒還有八分滿。
霍然也不為年十六添酒,又倒了一碗,呼嚕呼嚕碗中又見底。他對着那圖,講了一半,又把那圖收進懷中。
年十六擡眼看看霍然,既然霍大神捕這般灑脫,那他年十六也就不好太拘謹,于是他夾了桌上飯菜就吃。正午那餐沒吃好,只啃了兩個饅頭,這會兒好酒好肉,不趁熱吃了實在過意不去。
外頭的雨還在下,這兩人吃飽的吃飽,喝足的喝足,一時間杯盤狼藉,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這回倒是年十六開了口:“紅豬龍,紅豬龍,儲錦帛,收財富;紅豬龍,紅豬龍,得顯貴,納權勢。”他的聲音綿綿長長,這幾句念來,不像是時下有關紅豬龍的傳說,倒像是紅豬龍的咒語。一旦沾染,便要為紅豬龍傾盡全力,挑起殺戮,争盡天下財富,争盡天下權勢。
“十六公子也知道這幾句了。”霍然挑眉,關于紅豬龍的傳說,自古有之,莫非也就是紅豬龍是個寶之類的,得到了之後就會有很多益處。至于是什麽益處,倒也沒人講得清。于是世人也就懵懵懂懂間知道有個寶物紅豬龍,不過涉及不到實在利益,也就沒有人真正想要得到它。
這幾句,卻是近來才在民間流竄。一流傳開,那争奪之勢,就像是熱開了的油鍋裏落下了一滴水,頓時惹得那油噼裏啪啦地炸開了。
財富,權勢……天下之人欲争奪的何其多。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哪個不想着飛黃騰達,哪個不想着攬權攬勢?有多少人,站在這世道的浪尖風口上,清醒地看着這世道?又有多少人,在看清後能不抱隐避之心,為天下、為百姓出一分力?
“嗯。”年十六盯着因起風而閃爍不定的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根銀針,挑了挑燈芯。頓時燈又明亮了不少,他緩緩出聲:“那大宅,是慕容山莊,那商鋪,應該就是不二坊。”
不二坊本是一家經營小本買賣的商鋪,後因主事者在江南一帶行走時的一次奇遇,不二坊自此改變命運。先以刺繡揚名天下,再被先皇封為禦用繡坊,後又開辦食肆,酒館,古玩店,當鋪,錢莊……短短十年,不二坊從一家不見經傳的小商鋪,變成了天下百姓最津津樂道的大商行。而世人最好奇的,莫過于當年的奇遇,不二坊主到底是得到了什麽。
年十六想着圖上那并列的建築,這麽明顯的目的,也不知道那些拿到了這圖紙的人是怎麽想的。
慕容莊主為人正義,武功雖深不可測,卻是從來都不以武力強迫人。慕容山莊能夠讓武林白道群雄俯首,聽其號令,乃是慕容莊主以武德服人,以忠國服人。誰不知道,戍守邊疆的官兵中,有一支鐵軍,那便是慕容二公子帶領的先驅兵。
戰禍若起,慕容莊主,便會號召有志之士,在邊疆協助殺敵,保護百姓。
而不二坊,明裏是間大商行,暗裏卻不知資助了多少銀兩充當軍饷,又不知暗地裏給大批的士兵送去了多少安家費。每次的赈災救難,也不知道撥出了多少人力財力去幫助百姓。
除去慕容山莊,可令群雄無首,軍隊無強援。除去不二坊,軍隊無後援,百姓無強盾。兩者皆除,再加上也先在邊境的虎視眈眈,大明可謂是內憂外患,勢同強弩之末。
若在這時奪權,絕非難事。
“十六公子可知那山是哪座山,那劍是何劍?”
霍然看着年十六還是似笑非笑,他的眼中,妖異的光彩流溢,看得年十六的心莫名一顫。這人,還是當大熊男好。這般流轉多姿的臉,一現世,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為其争風吃醋的人了。
“那劍,直沒地底九分,又無劍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使得此劍,邪劍客無涯。”那個人,應該尚在人間吧。年十六也不記得,最後一次見邪劍客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山,倒真是看不出什麽名堂。”中原名山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整張圖,他不能看破的就是這裏。
“墨鎮紙與人皮卷,已有五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現,近傳人皮卷藏于邪劍客身上。”霍然眼皮動了動,拿起一根筷子,敲響了碗盤。那聲音清清脆脆,丁丁冬冬的,甚是好聽。
他臉上認真的表情不再,嘴角輕翹,暗中凝氣運力。此時筷子就像是弦上的箭,只聽得“啪嗒”一聲,筷子已從他手中飛了出去,穿過了屋頂。
霎時,一連串血水透過那筷子打出的小孔,滴在了矮幾的盤子上。
“這盤子髒了!”年十六也只是短短的一句,抓起那盤子,向窗戶擲去。
“叮”一聲,卻是金屬與瓷器碰撞的聲音,随即又是一聲“哐當”,盤子已然摔碎在地上了。
一時間竟從小竹屋外破室而入十幾人,團團将年十六與霍然圍在了中心,其中一人腿上血流如注,正是剛剛被霍然所傷。
“殺!”帶頭的人劍一揮,十幾個人一擁而上。
一場混戰迫在眉睫。
年十六無可奈何地抽出腰間軟劍,無可奈何地微笑,無可奈何地聽到霍然清晰地說:“十六公子,往後還請多多關照!”
霍然語氣中,甚至有少許的戲谑之味。
年十六知道,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古道,西風,壯馬。
夕陽西下,攜伴至慕容家。
“嗒、嗒、嗒”的馬蹄聲,懶散地響起在通往慕容山莊的路上。
“十六弟,你說我們此次上慕容山莊,會有什麽收獲?”開口詢問的人風姿神采,一個眼波流動,便宛如能帶動周遭的所有妖豔媚色般讓人怦然心動。
“世事難料。”被喚作十六弟的人,卻完全是一副仙風道骨模樣,眼光柔和清澈,唇邊含笑,模樣傾倒衆生。本應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天姿,卻因嘴邊兩個淺淺的梨渦而顯得平易近人,“十……五哥!”他別扭至極地喊出了這句,臉色微白,神态稍變。最終,還是屈服了。
“也是!”被稱為十五哥的人,這才滿意地收回從剛剛就一直放着十六臉上的非常期待的目光。
無語望天!
夕陽将路上所有景物的影子拉得老長,那地上的兩個身影,在不遠處糾纏成一個。路上又是馬蹄“嗒、嗒”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
“十六弟,你說我們處理完慕容山莊的事情之後,應該先去找不二坊的主事還是先去找邪劍客?”他興致勃勃的,讓人有一種錯覺,他問的這個問題就是最重要的。
“處理完慕容山莊的事,第二個必定是不二坊了。”事關國家安危,必然得從大局着想,“十五哥!”雖然無奈,但是已經有進步了,最起碼不是支支吾吾。哎,久了也就會成為習慣了吧,到時想要擺脫也不會太容易了。
“也是!”十五一副好奇樣,“那邪劍客?”關于年十六,他先前已經找人暗中打探過,最後一個見邪劍客的人,就是他。至于他們是什麽關系,他這當十五哥的也不好過問。只是,到時碰上了就是碰上了。
“難道你不是這樣想?十五哥!”這聲十五哥,年十六倒是喊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了。
越來越習慣了。
也是他自作孽,昨晚那十幾個人圍攻上來的時候,他見那躲在暗處的人一直都沒有行動,也就不加理睬。誰知道正當打得難分高下的時候,那人卻像玩游戲般,一針一針地射過來。最氣憤的是,他只針對年十六一人,并無傷害其他人的意思。
射中了,那估計真有他受的。年十六那時一把軟劍,擋住八人的圍攻,比鬥的卻是內力。一時間,根本就無法挪出在僵持中的劍。他看着那些快速旋飛過來的針,可是針針都是要他的命啊。
第一針直沖印堂穴,他身子一矮,勉強躲過。第二針比之第一針速度要快,直沖他臉面的承漿穴。他無奈,再壓低身子。那圍上來的幾人見狀,其中一人抽劍欲刺他拿劍的手,情急之下,年十六使出一招掃堂腿,身段再低,一招“翩然飛舞”将那人踢出五丈之外。
然而那躲在暗處的人,卻是掌握了他的招式般,在他腳一往上蹬時,一針已沖着他的申脈穴而來。
他還來不及收腳,就見那針已沾上他的鞋子。下一步,就是他的血肉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霍然一個“劈空斬”,硬生生将那針截了下來。而奇妙的是,那針,竟沒被刀給震斷,反倒是反彈射中了離年十六最近的一個黑衣人。那人一中銀針,自中針處皮膚發黑,迅速向全身散去,不一會兒工夫,已經劇毒攻心,倒地便死。死得極快,倒也沒有什麽痛苦。
那針上蘸的毒,可見不比一般。
原來那些黑衣人只探清了年十六的實力,并不知在他們眼前的便是天下第一神捕,為求速勝,帶頭的安排多數兵力往年十六那邊攻去。霍然那邊,雖只少了三人,應對起來卻也輕松不少。回身幫年十六截去那針的時候,他已經将四人砍倒在地。
躲在暗處的人一見情況不妙,這下那些針可就真的是四下亂飛了。要是一個不留神,可就得給人家當馬蜂窩去了。年十六這回有了防備之心,又有了霍然入陣相助,之前的兇險境況也不複存在。只聽得一時間都是“當當當”的兵器禦針之聲,伴随之還有“哎哎哎”的慘叫聲。
幾百針射出,年十六與霍然均有驚無險躲過,倒是慘了那些黑衣人,只見他們一個接着一個倒下,甚為凄慘。
片刻後,霍然生擒了一名黑衣人,年十六望向黑暗中,哪裏還有那人蹤影,只怕早在他們忙着對付剩下幾名殺手時,那人已消失了。
霍然也不忙着料理那最後一名殺手,只見他嘿嘿地笑,“十六弟,為兄的若沒記錯,剛剛是救了你一命。”他話說了一半,又是嘿嘿直笑,“往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十五哥啊!”
年十六苦笑,這回,欠着人家救命之恩,不把麻煩攬上身也是不行了……
路上這十五哥、十六弟的,自然就是那霍然和年十六不錯了。
至于霍然為什麽要堅持年十六喊他十五哥,個中原因,也就只有霍然和年十六比較清楚了。
不過,偏偏要十六喊他十五哥,頗有大占稱呼上便宜的嫌疑。十五、十六,相差只得一,一個便要為兄,一個便得為弟。
稱呼上倒也是沒什麽,年十六只是突然間便得了一個十五哥,感覺像是得了個親人般,一時無法适應。這種感覺,很奇怪。
他自幼無父無母,随着師父學習武藝,接觸的人不多,再加上師父對他要求甚嚴,他認為世間所有人的相處,也應該是如師父對他這般,說親不親,說淡不淡。沒想到卻有這樣一個人,認識不到一天,以救命之恩強求一句“十五哥”,硬是要他帶他行走江湖。
當他是大熊男的時候,對于江湖的了解,應該不比他少才對。
朝廷中人,雖說不大理江湖中事,但是江湖中若有什麽風吹草動,估計朝廷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實在是想不通,以他的實力,為什麽要他同行?江湖上不乏單影獨行之人,就算不行,他也大可堂而皇之地以神捕之名介入這事。
不過,現在,他是霍十五,他的救命恩人,一個從未在江湖上露面的新人。
哎。
“十六弟,你嘆什麽氣?”霍然挑眉問道,眼中滿是關懷之意。
“沒!”原來剛剛那嘆息聲,竟不知不覺出口了。他看向霍然,微微一笑。這下倒是霍然怔了怔,也不知道他看什麽看得出了神。
又走了一段路,只聽到霍然淡淡的聲音:“十六弟,往後你別太随便對別人笑。”
“什麽?”實在不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年十六也便應付答道,“哦。”
氣氛頓時變得很奇怪,兩人就趕路,久久不語。
“算了,十五哥帶你去個好地方。跟上!”話一說完,“駕”一聲,霍然已策馬溯流而去。
煙籠寒水,月籠沙,十裏秦淮,無處非酒家。
金粉樓臺,鱗次栉比;畫舫彩燈,如夢似幻;琵琶琴聲,此起彼落。
“十六弟,我沒說錯,這是個好地方!”獻寶似的,,霍然指着前方一艘畫舫。
年十六只見那畫舫比之其他的,船身要大了兩倍。在其他華燈的照耀下,顯得燈火闌珊。然而船上輕紗環繞,在秦淮河上迎風飛舞,倒也是另一番滋味。
“老方,把船撐過來。”霍然對着那畫舫大叫,只見那畫舫也就慢慢向他們這邊靠近。
原來還是熟客。
船一靠岸,霍然也不等船停穩了,強拉着年十六跳上了畫舫。
只見船身中一女子,隐約在輕紗中,未見其面貌,卻是風情萬種,她懷抱琵琶,調撥了兩下,輕攏慢撚,低吟淺唱:“園林晴晝春誰主。暖律潛催,幽谷暄和,黃鹂翩翩,乍遷芳樹。觀露濕縷金衣,葉映如簧語。曉來枝上綿蠻,似把芳心、深意低訴。”她的聲音,卻也正如那黃莺兒一般,清清脆脆,讓人聽了就有一種莫名的歡快!
她唱到最後,素手一撥,琵琶聲裂,宛如黃莺兒飛出庭院,漸去漸遠,然而餘音袅袅,依舊環繞人側。
一曲奏罷,霍然邁開大步,摟住身邊的年十六,往那女子所在的船身走了過去。
年十六不自然地想掙開他的手臂,沒想到霍然卻戲谑地低頭看着他說:“怎麽,怕人家嫉妒我們哥倆好?”
年十六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好,罷了,他行為坦蕩,也沒什麽可以落得人家口舌。便也舉步向那女子走了過去。
船突然掉了頭,滿天月輝似乎彙聚成一束,将年十六與霍然兩人映得溫潤如玉,恍若天人臨世。
霍然低頭望了年十六一眼,滿眼的期待。
十六則是兩眼望着前方,一心只想着走到那女子跟前,也好讓霍然松了他的鉗制。
霍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和他作對,平時大步流星的人,此時卻是踩着可媲美三寸金蓮的小碎步。
路變得漫長起來……
那女子看見霍然慢吞吞地往她那邊走去,也不起身相迎,就當看笑話般,拿了素絹,慢慢擦拭她懷中的琵琶。
“雲娘!”霍然一聲出口,那女子眼中露出些許驚訝,很快又回複平靜。
她站起身,撩開輕紗,由珠簾後走了出來。
“雲娘,來,陪大爺我喝一杯。”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拎着一壺酒,欺身向前。
雲娘一個閃身回避,一雙纖纖玉手便擋在了中年男子的胸前,看似親昵,實是以手擋去了那人的輕薄之舉。
“朱老爺,您喝多了。”雲娘笑了笑,然而笑意卻未到眼裏,她媚眼一擡,雙手又推了推朱老爺一把。
看似欲拒還迎。
朱老爺哪容得美人在懷而自己還正襟危坐的,一雙肥豬手立刻要摸了上去。
雲娘眼尖,奪過朱老爺手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急忙往朱老爺嘴中喂去。
“朱老爺,改天雲娘再為您彈奏一首。”雲娘單手一揮,一名彪形大漢立刻上前,架着朱老爺往堂後去。
雲娘無奈地笑了笑,這樣的情況她已經遇過不少,今晚這般,倒也是一如往常。
應付好了那朱老爺,她輕挪蓮步,緩緩向年十六他們走來。
她擡眼望時,只見十六風姿神貌,滿室光華都不及他吸引人。
那是一種至純、無垢的幹淨,讓人有染指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