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霍然果然是熟客,飯桌上,幾句胡言,幾句亂語,惹得雲娘嬌笑連連,就連那服侍在旁的丫頭也是頻頻掩嘴輕笑。
“久聞十六公子美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雲娘這話,倒不知是對上了十六的俠義行為還是十六的容貌。
“鳳姑娘謬贊,十六實在是受之有愧。”年十六為人,只求簡單就好。平日裏那些俠義行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其實大多是無心插柳。至于救的是些什麽人,做的什麽事,他倒是半點也記不清了。
也難為了那些個說書的,唱得他聲名在外,大家都當十六公子是正義的化身,是搭救世人的主兒。
“今日得幸,還望能夠為十六公子彈奏一曲!”雲娘說得懇切,連霍然也在一旁幫腔。
“十六弟,你可別辜負了雲娘一番美意。”他手執酒壺,為年十六斟滿了酒。
“你這呆瓜,還不敬雲娘一杯。可要知道,即使千金,也難買美人一笑啊。”還是那個似笑非笑,語氣中七分調侃。
“十六謝過鳳姑娘。”年十六豈是不開竅的木頭,禮尚往來這道理裏他還是懂的。
“那請公子細聽這曲。”雲娘命丫鬟取來了她慣用的琴,素案上,檀香缭繞,琴聲飄飄入耳。
卻是一曲《鳳求凰》,其音袅袅,其意待求。
十六也就着酒菜,卻是懶得去猜測。
霍然卻也不看雲娘,一雙眼不時瞟向十六。
莫非他的心意,連雲娘都知道了。只是這呆子,卻像是什麽也不知道。
《鳳求凰》啊,他求的是什麽凰啊?
琴聲還在繼續,酒過幾巡,船游一半,船卻像是突然觸礁。
撐船的老方,立刻向雲娘來報。
“鳳姑娘,不好了,船不知是撞上什麽東西,整個都要沉了。”老方對這河,也算熟悉,然而多年來在這河上撐船,也從未出過什麽差錯。
“船底被橫生生地剝離了,畫舫就毀了。”老方的大嗓子,不僅吓壞了雲娘,也讓整船人都吓呆了。
整個畫舫上,全都亂了起來。燈影搖晃中,大呼救命的,大喊爹娘的,人擠着人,人逼着人。只怕船還未沉底,多半人不是落水身亡,而是被人給踩死了。
“鳳姑娘,撈到了撈到了,是一具屍體。”老方這話一出,那些個逃命的,更加不要命地逃起命來。
霍然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會輕功者,立刻逃命。輕功上好者,攜人逃生。無武功者,立刻去甲板上。”他也不知那屍體泡在水中,那水會不會連帶沾上了屍毒。要是主謀者在屍體上沾了毒,那他這一聲令下,可就是害了那些會水性的人。
那些人一聽有人出來指揮,本能地跟着霍然的指示去做。
一船的人,在霍然的指揮下,竟也安全地救了下來。
岸上,驚魂未定的莺莺燕燕、七公八爺都是一臉的菜色。
看熱鬧的擠滿了岸邊,都在詢問雲娘畫舫上的人,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這時倒是雲娘站出來說了話:“今日之事,實在是抱歉得很。還望各位海涵,明日聽月軒将為各位舉辦一場宴席,所有開支都由聽月軒負責。”
場上立刻沸騰起來。
且不說聽月軒美女如雲,這雲娘啊,也可不是誰說見就見,誰說想聽曲就有得聽。這下可好,大覽美人之餘,還有好曲可聽,不去那可就是白不去了。
衆人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一場混亂,這才平息下來。
霍然、年十六二人,姿勢各異,神情卻都是一般凝重。
此時他們在當地縣衙的驗屍房中,認真地看着那具無名屍體。
這是一具女屍,約雙九年華,身着鵝黃色綢衫,肌膚完好無損,光滑依舊。雙手手掌平攤,五指散開,腳底無皺,指甲玉白,完全不是溺死之症,也并不是中毒而死。
仵作驗屍時也證明了這女子身上并無傷口致命,也可以排除是被人所傷致死。
那她到底是怎麽死的?為什麽又會被人置于河中?目的又是為何?
她容顏妍麗,菱唇微翹,死時并無多大痛苦,倒像是心甘情願。
霍然繞着屍身走了一圈,這女子,照樣子看,死了應該有三四天了,但是屍身并無屍臭,這點也很可疑。
只是他們二人,已在這驗屍房中呆了半天,卻是任何線索都沒有。若是意外,說出來也只怕無人信服。
“不知将這屍體泡在水中會是怎樣?”年十六突發奇想,昨晚他們遇險時,這屍身也是泡在水裏。
霍然一聽,像是想到什麽般,立刻找人要了一個澡盆,備了滿滿一整桶的冷水。他二話不說,将屍身提起,放入水中。
他二人,圍着桶旁,看着水中的顏色由透明至淡紅,再由淡紅至透明。
而屍身的頭發像活了般,漂浮在水面,緩慢地波動,柔軟如水草。又突然像潑了濃墨般,慢慢渲染開去,成就一朵妖豔的黑蓮,層層疊疊,無限貪婪地綻放着,鋪滿了整個水桶。水桶中,只剩那女人蒼白的臉成為這黑色的唯一的點綴。
黑白二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恍若在一塊墨色的玉石上,以鬼斧神工雕了一張美人臉。突兀,卻又讓人印象深刻。看了一次,此生便不相忘。或許,這就是這個女人的心意。以生,以死,譜就了這麽一首離奇的歌。
水突然又劇烈地動了起來,宛若承受不了這般的妖異,一個又一個的氣泡自桶底升起,沖破了黑發的束縛,到水面破裂,釋放出一股奇異的香氣。
二人此時都是屏氣停止呼吸,防止吸入瘴氣,靜靜地看着水中的變化。只見那頭黑發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分成數十束,形成一個圓圈,快速地沖向桶壁。然而快到達桶壁時,陡地回旋,再猛烈地撞向桶壁。力度之大,已是先前的兩倍。
“咚、咚、咚”的撞擊聲連綿不斷,宛如暮鼓晨鐘,帶給人的卻是莫名的心躁。
霍然與年十六,神情自若,仿若眼前發生的,再平常不過。
“咚、咚、咚”連續數十聲,木桶似乎受到強烈的打擊,伴随着那“咚、咚”聲,發出“吱吱”欲破裂的聲音。那頭黑發,忽然極速轉化為兩,恰似兩面光鮮的綢緞,看似柔軟,卻堅硬無比地往桶壁刺去。
“砰”一聲,木桶應聲而裂,碎成兩瓣,倒在地上。而端坐在桶裏的那個女屍,卻是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桶的支撐也就是失去了,她本來就不需要桶的支撐。
那黑發,張牙舞爪,向四方飛散開去。女屍身後,宛如張開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黑色的網,一旦讓它黏住,只有死亡一路。
霍然與年十六,在桶破裂之時,已飛身躍上了房梁。靜靜地看着梁下那頭詭異的黑發。
年十六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倒出兩粒粉色的小丸子。自己服下一顆,另外一顆遞給了霍然。
“瓊華丸,解百毒。”下山前他将自己煉制的丹藥都帶下了山,師父說得沒錯,多點東西防身總歸是好的。
霍然看了一眼年十六,二話沒說,接過藥也服了下去。
“這女屍,原本該是死的,為什麽又像是活的?”年十六眉頭輕皺,他行走江湖也有數年,這女屍,他倒也是第一次見到。
霍然盯着那女屍許久,“木偶”二字緩緩出口。他的臉上,又露出妖異的笑。
連那些人也有意摻一腳了,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有意思了。
年十六也不問,靜靜等待他将後面的話說完。
“這是苗疆一帶的一種祭煉秘法。活人以自身當祭品,祭煉師将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活人,放入四十九個藥甕,浸泡四十九天。第一個甕裏放的藥,便是能讓人進入永久昏迷的藥。此藥,能夠解除犧牲者的所有痛苦。四十九天之後,祭品出浴,祭師會為犧牲者舉行一種最特別的祭示,從此,犧牲者便進入無我狀态,當地人都稱這種人為木偶。相傳,木偶并不是死人,他們是陷入一種假死狀态。”霍然的語氣,就像是先生給學生講學般,緩緩地,卻又是帶着強烈的節奏感,讓人過耳便是再也不能忘記。
他眼角稍轉,看了看年十六,年十六也是一臉淡然,嘴邊那淺淺的梨渦,若隐若現。這十六弟!
“據我所知,最後一個甕裏,裝的是蠱!成不成木偶,關鍵就在最後一個甕。活人以活身祭示,便是以活血飼蠱。飼主與蠱共用一體,由祭師操縱,木偶之名也是由此得來。”
年十六一雙清靈的眼看着梁下的女子,假死之狀,那便還是人。她的長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水的原因,漫天飛舞的長發已漸漸平息下來了,又恢複了最先的長度。及腰,安靜而服帖地淌在她的身後。
那假死的女子,沒了飛揚的長發,似乎也失去了生機,即時倒了下去。
“原來……”兩人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這木偶,原來是依着這水而活。
“這女子,我倒是好奇她是如何能夠忍受一個死了的自己!”出口的還是年十六,他一躍,落在地上,扶起了那女子。
“相傳,若是想要木偶重新為人,必定要有另一個人放血将蠱引向自身,代替木偶成為新的木偶。但是,此人的壽命,會大大縮短,因為他并沒有經過那四十九天的浸泡。若想毀了木偶,也可以挑木偶相忌之物克之。這木偶,依水生,火攻必滅。”
霍然娓娓道來,對于木偶,他也只是途徑苗疆時,得一機緣,才見識到了傳說中的祭祀過程。他那時看到的,是依火而生的木偶,祭師将木偶放入火爐中鍛煉了九九八十一個時辰,最後那木偶宛如鳳凰涅欤從火中走出,雙眼都成了血紅色,皮膚卻是異常的白,宛若塗刷了一層白粉。那木偶每踏一步,地上都似着火了般,立刻變得寸草不生。
“這女子,留着或許有用。”霍然雙眼微眯,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再說了,這女子的身份不明,也只得有了些許眉目才能進一步處置她。
他命人将屍身擡回聽月軒,卻是向前,又摟住了十六。
“走吧,十六弟,想必雲娘那裏,今晚會很熱鬧。”他說這話,連眼也懶得低下,就望着前方,還是直直那種。
年十六卻在心裏嘀咕:你說這話就非得摟着我嗎?
手肘一向後,立刻撞向霍然。
霍然也不是省油的燈,身形一往後弓,立刻躲避了過去。然而摟着十六的手并沒有松,于是他們現在的姿勢,比剛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暧昧。
“十五哥!”年十六極其嚴肅的一句。
“哎!”霍然極其溫柔的一句,讓人渾身冒汗。
……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随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這便是大明的天下,邊疆禍事将起,國內奸佞成群,然而這裏卻仍舊是紙醉金迷。他們此時還是在雲娘的畫舫上,熱鬧的景象一如既往。
百姓的日子還是要過,國家還是要繼續維持。
霍然若有所思,專注地看着年十六。
世事的發展,總是這般奇妙。然而,十六弟,之于他,又該算什麽?他,始終是沒能記得他啊。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夜的月色很美。
他深中劇毒,躺在山洞裏靜靜等待死亡。
死,也就是這麽一個事情。
他看着皎潔的月光,整個腦袋都空白了。就這樣死去也算不錯,就盼老頭別為他掉太多眼淚就好。
哼,果然老頭給猜中了。
他竟然就坐這裏等死,真是……
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真是心寒啊!
或許死了之後還能造福什麽野狼野狗之類的。
山洞的出口處,突然暗了一角。
那毒藥只怕已游遍他的五髒六腑,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全身都麻痹起來,他只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抱怨:“什麽東西啊?”接着便看見他借着月光,卻又恍若瞎子般在他身上亂摸。
火燎火燎的感覺,卻不知是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還是那毒的藥性發作。眼一閉,他很沒面子地給昏了過去。
然而鼻間那好聞的氣息,那嘀嘀咕咕的聲音,還有那軟軟綿綿的觸感,他卻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眼微睜的時候,他看見一顆頭顱挨在他胸膛,然而靠着心髒那中了毒镖處濡濕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那人正幫他把毒吸出。他吸一口,便吐一口,來回十幾次。
最後幫他拉整了衣衫,又拿了一顆藥丸,塞進他的口中,命令道:“吞下去!”
他記得,當時他費力地擡眼,山洞上方的一個小孔剛好有月光照了進來,整個月光都照在了那人臉上身上。他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張幹淨無垢的臉,唇邊含着融雪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卻是有了破壞的沖動。
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涉到了和老頭的約定,只怕再也是難相忘了。
他看着那人一只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竟然有種想笑的沖動,眼皮卻是越來越沉重,最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他會永遠地記住這麽一張臉的。
一夜好眠,然而第二天清晨時,他發現,除了他身旁放着一個裝着藥的小瓶子能證明昨晚救他的真是個人外,什麽線索都沒有了。
再次相見時,他滿心歡喜。誰知道那人卻是一點也不記得他是誰,雖然他的外貌有些許的變化,然而現在他已恢複之前樣貌,他仍舊是一點也記不起他是誰。
哼,這又有何難?
他一定會讓十六知道他是誰,只是早晚的事情。
雲娘今晚,宛若一只翩翩蝴蝶不停地穿梭在各桌之間,與張家老爺寒噓,轉身又與李家公子調笑。雖說是人多口雜,然而雲娘談笑間卻是游刃有餘,似乎已經完全掌握了這些人的性情。
最後,端着一個空酒杯,在年十六他們這桌坐了下來,位置剛好靠着十六。
卻見她雙頰緋紅,也不知是不勝酒力還是怎麽的,頭微微地靠向了十六的肩頭。
十六自是風輕雲淡,也不甚在意。
倒是霍然,一雙媚眼微彎,唇邊笑意盎然,不知在打些什麽主意。
雲娘借着頭暈,貼身丫鬟又忙于應付那些老爺公子,達官貴人為由,拉着十六陪她進了後院她的雅房內。
臨行時,與霍然對眼一笑,似乎在算計些什麽。
可憐的十六,忙着拉開與佳人的距離,忘了深究他們之間那默契十足的笑容。
是龍潭,是虎穴?也只得再見分曉了。既來之,則安之。
待十六與霍然再次相見時,已是隔天清晨。
十六還是一臉坦然,向霍然打了聲招呼後,在偏廳坐了下來,然而看着霍然,卻又帶了一種異樣的情感。颔首微微一笑,霍然卻是覺得背脊都涼了大半。
雲娘風情萬種,兀自撫着偏髻,輕攏耳邊散落的發絲,走至霍然身旁時,也是淺淺一笑。霍然此時,倒像是了然于胸,也是回她一笑。
然而笑容中卻又隐含了太多讓人無法猜測的意思,十六轉回身時,看到的正是霍然意味深重的一笑。媚眼生香,極香是毒。
看着眼前這兩個各有春秋的男子相望對笑,雲娘忽然間覺得,或許,霍神捕的決定是對的。然而,十六的決定也是正确的。在這場追逐裏,恐怕沒有人是錯的。
“聽說慕容山莊正在為慕容大小姐招親,兩位公子可有興趣參加?”昨夜盛宴,是為了聽月軒的生意能興隆如常,就不知道這慕容山莊的盛宴,所為何事了。
“那是當然,十六弟的親事,至今還未有着落,我這當兄長,也是時候該給他留意一番了。”霍然還真把這事當成事了。
“那也不然,自古都是長幼有序,十五哥若不先娶親,十六弟我自也是不娶。”下山前,師父已說過,做人不必太善良,所謂的人善被人欺大抵也就是這種意思吧。
十六說這話時,也和霍然一樣,認認真真的态度,但是他唇邊的酒窩,深深陷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在誘騙他人。
霍然微微一怔,又恢複先前神色,“這麽說來,倒是兄友弟恭。那我們可得上慕容山莊請慕容小姐看到底誰才更有資格做她的如意郎君。”
十六的笑容,還真的容易讓人分心,差點就要跟着他點頭說是了。
一旁的雲娘,看着這争鬥中的兩人,也不知他們是作何感想。且不說那慕容小姐選婿有何要求,光是那些上臺打擂的,一人一口口水都可将他二人淹死。怎可說那慕容小姐是要在他們中間做出選擇。
窗外風吹過,陣陣花香襲人。
霍然突然說了句:“十六弟,明天我們上慕容山莊去,幫你把慕容小姐的親給定下來。”不知打哪兒來的一把玉扇,輕敲上了十六的額頭。那姿态,像是無比親密。
十六心一驚,錯愕地望着霍然。
為什麽,他的心中,有種不一樣的感覺。為什麽?
而自己,明明看到他的扇子敲了下來,為什麽又不躲,為什麽,不躲!
這種心境,到底是什麽?
信任?只因為他曾經救過他的命?
倚賴?只因為他有極強的領導才能?
還是……
算了,再想也是沒有一個結果。正眼看了霍然一眼,顧盼神飛的眸中,似乎隐藏了某種他看不懂的情感……
難道……
風起,入夜,涼。
一個黑影趁着夜色爬進了房內。
就在十六的床前定了身。
這便是年十六嗎?
一雙手不自覺地撫上了十六的臉。果然是一張颠倒衆生的臉,難怪為了他,她竟能忍受那樣子的痛苦。
若是在這臉上劃上一刀,那她會改變初衷嗎?還是會一如既往,只是單純地為了他!為什麽要為了他傷害自己,為什麽?
細長的指甲,在十六的臉上輕輕劃過,四道紅痕即時出現。手慢慢地沿着臉往下滑,定在了十六脖子上。
這個人,真的值得嗎?
“十六弟,再不醒,她可就真殺了你了。”戲谑的聲音自房梁上響起,不是霍然,還有誰?
那人一怔,就看到十六一雙如水似墨的眸子在黑暗中發亮。
她明白了,這樣的眸子,看了的人都會沉醉。但是,現在,她不能留在這裏,絕對不行。
身形一閃,她已退至窗邊。
霍然卻是嚴陣以待,笑吟吟地在那邊等着。
她在袖中摸出一支短箭,卻是向十六那邊扔去。
霍然心一驚,身形快速轉向十六那邊,大喊:“十六弟!”
年十六眉頭微微一皺,真是……
來人見機不可失,立刻跳窗而出。
一切又都歸于平靜,只有樹影在風中搖曳。
“十五哥,你不覺得假了一點?”年十六的眉皺得更深,她扔過來的短刃,他是完全能夠接住,又何須他來操心?
“呵呵!十六弟,這你可就不懂了吧!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你也別理太多,只要她肯信就好!”霍然已走至年十六床邊,扇子一舉,又敲上了十六的額頭!
“好了,風平了,快睡吧!”完全的寵溺語氣,還有那親密的動作,眼神也像一攤水般柔軟。
年十六看得心一慌,眼一閉,來個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