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8)
起來陪我去明道吃飯,你們家的免費卡,不用白不用。”
江澄溪這才起身梳洗,換衣服。在換衣服的時候,她突然發覺自己最近胖了很多,選了好久才選了一條黑色的A字裙。黑色比較顯瘦一點,左右端詳了下,她方覺得可以出門了。
王薇薇已經到了,點了一桌子的菜,見她進來,招手道:“快,點的都是你喜歡的。”
各種新鮮的魚生,精致的擺盤,誘人至極,叫人食指大動。
若是平時,江澄溪坐下後,肯定第一時闖與食物進行戰鬥了。可此刻的她,看到這些生冷之物,只覺得胃液翻湧,像是孫悟空在裏頭翻跟鬥似的。她惡心地捂着嘴,沖進了包廂裏的洗手間。
她趴在洗手臺上,吐得天翻地覆。很久之後,她才打開了洗手間的門,擡頭,便看見一臉蒼白的王薇薇,她嘴唇微張着,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才道:“澄溪,你是不是懷孕了?”
江澄溪陡然睜大了眼睛,瞳仁深處一片空白。
這些天,賀培安每天都很早下班,這日下午則更早,三點多就回了家。結果吳姐說太太中午的時候出去了,出門前說是跟王小姐約好了。
賀培安一聽江澄溪是跟王薇薇出去,估計最快也得到傍晚才能回來。
他便進了浴室洗了個澡。他關上水龍頭後不久,廈聽見有人打開房門,走了進來。他嘴角微露笑意,知道應該是江澄溪回來了。
他剛欲拉開門出來,卻聽見王薇薇的聲音隔着微開的門縫透了進來:“江澄溪,你丫的準備吓死我了,還好只是腸胃炎、不是懷孕。要是懷孕了可怎麽辦?要是真懷孕了啊,這婚啊,你一輩子甭想離了!”
懷孕!離婚!
浴室裏頭本就安靜得很,這一秒更是靜到了極致。賀培安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在這不小的空間裏頭漸漸粗重了起來。他擡頭,瞧見浴室鏡子裏頭的那個人,仿佛被人當場打了一個巴掌,嘴角的笑意僵硬成了冰塊。
片刻後,王蔽薇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避孕的藥你一直在吃嗎?”
江澄溪輕輕地“嗯”了一聲。王薇薇又問:“還有,聽學會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賀培安有懷疑嗎?”
江澄溪搖了搖頭。王微微松了口氣:“幸虧這次也沒懷孕!”她忍不住碎碎念,“江澄溪,見過二的,沒見過你這麽二的。你就給我長點心眼吧,說什麽天天想着跟賀培安離婚。可你要是懷了孕,這輩子就再也甭想離開他了……”
後面的話,賀培安根本沒有聽進去。他瞧見鏡子裏頭的那個人慢慢地後退了一步,眼底深處是從未有過的絕望悲涼。
那鏡子旁設有一把歐式椅子和一個邊角幾。幾上擺了一捧鮮花和兩個銀質相框。賀培安只覺眼前發黑,便下意識地伸手一抓,抓到了某物。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手裏握了個相框,尖尖的銀質相框角正緊抵着柔軟的掌心。他把手略略一松,才瞧見那框角已經深深地烙進了皮膚,在他微松的瞬間,迅速伸出了血跡。
可是,他竟察覺不到半分的痛!
江澄溪,原來你一開始打的就是離婚這個主意。還一個勁地哄他,說什麽嫁都嫁給他了,她就沒想過找第二個。他都被她哄得暈頭轉向,像着魔了一般,這些天一完成手頭的工作就想着回家。
哈哈哈……賀培安仰頭無聲地大笑。想不到他賀培安這幾年順風順水,縱橫整個三元城,居然會栽在她手裏。
他猛地擡手,把相框狠狠地砸向了浴室鏡面。只聽咣當一聲後,鏡子裏那哀傷的臉頓時四分五裂,噼裏啪啦一陣響動後,玻璃清脆地應聲而裂,在幹淨地磚上碎成了一灘晶瑩的碎片。
卧室裏的江澄溪與王薇薇被這響動驚住了,兩個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眸深出清晰地瞧見了惶恐驚懼。
江澄溪臉色發白,顫着聲音問道:“吳姐?吳姐,是你在裏面嗎?”
沒有人回答。下一秒,門啪的一聲被人用力拉開,彈撞到了牆上。賀培安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江澄溪頓覺得全身冰冷,整個人像被扔進了冰窖裏。她心底存了萬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他沒聽進去,希望他聽得不清不楚……她努力扯着臉上顫動着的肌肉,試圖微笑:“培安……你怎麽在裏面?”
賀培安瞧着江澄溪臉上精彩紛呈的變幻,輕輕地扯了一下嘴角,勾出了一個讓人心驚肉跳的笑容:“如果我不在這裏的話,怎麽能夠聽到你們剛剛這麽精彩的對活呢?”說罷,他又面無表情地轉頭,“王小姐,不好意思,請你先回去吧。我們夫妻之間有事要談。”
王薇薇擔憂地看了看江澄溪,又瞅了瞅風雨欲來的賀培安,最後拎起包,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完了,他真的都聽到了。江澄溪全身軟成一攤泥,若不是她靠在床頭的話,此刻鐵定已經癱倒在地了。她真恨不得自己就這樣暈死過去。可是沒有,她還是直挺挺地靠在床頭,全身像是中了定身術,無窪動彈半分:“培安,你聽我解釋……”
賀培安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她身上,他徐徐地踱步過來,在床邊坐了下來,懶懶地雙手抱胸,朝江澄溪淡淡一笑,仿佛這這件事情根本未發生過一般:“說吧,你慢慢說。”
他這麽輕描淡寫,語氣也是輕輕柔柔的,不見半分怒意。可江澄溪心裏卻湧上從未有過的害怕。她咬了咬牙,把語氣放得極輕極軟:“培安,你剛剛聽到的很多都不是真的……你先不要生氣。那個時候你逼着我嫁給你,我怕你對我不好,所以當時跟薇薇發洩唠叨過……可是這麽久了,你也看到了我對你怎麽樣的,對不對……培安,你聽我解釋……我……”
賀培安抿着嘴角,無波無瀾亦無溫度地瞧着她,仿佛在凝視着她,又仿佛在沉吟思索。江澄溪大着膽子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
賀培安一動不動,任由她握住,一直沒說話。空氣裏頭的氧氣似漸漸幹枯,江澄溪覺得自己仿佛是沙灘上即将幹涸而死的那條魚,她怯怯地喚了一聲:“培安……”
就在這種窒息中,賀培安一點一點地抽出了自己手:“江澄溪,事到如今,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的連篇鬼話嗎?”
從來沒有人這樣地騙過他!從來沒有!
那日之後王薇薇曾打過很多個電話過來,跟她說對不起,如果不是她多嘴,事情就不會弄到現在這個地步。又問她和賀培安到底怎麽樣了,支支吾吾、語焉不詳的,大約是怕她被家暴吧。
江澄溪每次只說:“薇薇,我沒事,我很好。賀培安當天晚上就出去了,沒回來過。”她并不怪薇薇,一切只是巧合而已。誰料到那天賀培安一早回家呢?賀培安這一次并沒有說什麽“我出去找別人”之類的話,可卻是真的走了,一個多月也未回來。
江澄溪漸漸意識到,他或許再不會踏進這裏。
如今,她倒是真的成功了,成功地讓他不回家了。以往她那麽那麽想讓他不回家,到今天終于成功了,可喜可賀啊!
江澄溪想笑,可卻怎麽也無法扯動那千斤重的唇角。
這一日,江澄溪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逛商場,停駐在展示櫥前。還依舊是冬天,可櫥窗裏卻已經是淡粉鵝黃三綠嫩青的各種鮮豔色彩,幾欲迷人眼,乍眼望去,比枝頭的花還嬌豔幾分。
小九大概是得了吩咐,如今又做了她的司機,進進出出地跟着她,見江澄溪目不轉睛地望着櫥窗裏的衣服,便上前問一句:“賀太太,我去刷卡?”
江澄溪偏過臉,瞧着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淡淡地道:“不用了,小九。我一點不喜歡。”
小九也知道江澄溪心情不好。整個賀家上下都知道賀先生跟賀太太不對勁,而且非常的不對勁。
就這樣走走停停,逛了整整一個下午,江澄溪沒買一件衣服,連試穿也沒有。小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也無半句話。
車子在院子裏停下,江澄溪前腳才跨出車門,已經等候許久的賀培誠從車子裏鑽出來了:“澄溪,有沒有空,一起出去喝杯咖啡?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他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那個剎那,江澄溪覺得眼前的賀培誠十分陌生,仿佛她以前從未認識過一樣。
在咖啡店入座後,賀培誠遞了一張照片給江澄溪:“你覺得這個女孩子怎麽樣?”
難不成他找她談話就是要談照片上女子的容貌嗎?江澄溪有些詫異地擡頭,她明白賀培誠的意思。賀培誠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不解,也不解釋,只問:“你覺得她好看嗎?”
照片上的美女,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江澄溪發自肺腑地道:“很漂亮。”
江澄溪第一次發現他的笑竟與賀培安有幾分的相似,她不覺愣了愣。當她再度垂下目光落在照片上的時候,這一次她沒有很快收回。賀培誠緩緩道:“她長得是不是跟你很像?”
“她叫陳研,我已經追她了三個多月,不過目前還有三個人也在追她,第一個叫鐘文言,第二個叫唐江,第三個叫敘永哲。這三個名字,我想你應該也不陌生吧?”
賀培誠隔着桌子,清晰地看見江澄溪臉上的血色開始一點點褪去,賀培誠把餘下的三張照片推到了她的面前:“穿正裝的是鐘文言,陽光帥氣的是唐江,斯文儒雅的是敘永哲。”
傍晚的殘陽如血,像是被打翻了的草莓果醬,膩甜到令人窒息。江澄溪臉色泛白地靠向了椅背。
半晌後,賀培誠靜靜地開口:“澄溪,事到如今,你有沒有興趣陪我一起看一場戲?”
江澄溪一直咬着唇,最後張了張口。卻是答非所問:“賀培誠,我想問你一件事。”
賀培誠:“你想問我酒吧那一晚的事情嗎?”江澄溪的臉越發白了起來,她看到賀培誠緩緩點頭:“不錯,澄溪,那個人是我。”
除了咖啡廳的大門,冷風便狂湧而來。江澄溪怔怔地站在門口,竟似毫無知覺一般。小九陪她站了一會兒,覺得不對頭,便上前道:“賀太太,回家還是?”
江澄溪好半天才吐出了幾個字:“小九,他在哪裏?”
小九支支吾吾:“賀太太,我真的不清楚。”
江澄溪輕輕一笑:“小九,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雖然很笨,可也知道賀培安瞞誰也不會瞞你、小丁還有向念平。”說到這裏,她第一次沉下了聲音,“你帶我去。”
小九沉默了許久,最後把江澄溪載到了一個地方,位于三元城南的一個英式別墅樓盤。
這是一個新樓盤,入住率并不高。從車窗望去,只見不遠處幾戶人家影影綽綽的燈光。花園裏有一個花架,因是冬季,枯萎的枝葉迎風蕭瑟。
江澄溪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時沖動到這裏來。可是,她只知道自己很想找賀培安問個清楚:“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因為賀培誠?”
她在車子裏等了許久,才看到賀培安的跑車駛了進來,并未直接駛入地下車庫,而是在花園的栅欄邊停了下來。
江澄溪推門下車,走向了他的車子,可才走了幾步,她猛地停住了。哪怕視線黑暗,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賀培安與一個女子在車裏熱烈擁吻,那女子被他壓在身下,瞧不分明。
她後退一步,正欲轉身而去。可忽然覺得不對,這個女子,她怎麽會覺得眼熟呢?
這時候,那個女子性感妖嬈地摟着賀培安的脖子,仰起了頭,熱情如火地迎了上去……側臉線條美麗絕倫,完全不輸于任何的當紅明星。可江澄溪卻仿佛被雷活活劈中一般,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呆了:“薇薇?”
他懷裏摟着的那個半裸女子,竟然是王薇薇!
那一瞬,江澄溪竟有種血脈倒流之感,四周轟轟作響,仿佛天塌下來。
江磴溪不知道轟轟之聲在耳邊響徹了多久,等她回神的那一秒,她瞧見賀培安跑車的車篷正在徐徐打開。
她與他們此刻正毫無阻礙地面對面。
整個世界似乎回到了冰川時代,四周除了冰冷還是冰冷,再無其他。
江澄溪也想不到迷迷糊糊的自己竟然可以平靜地擡頭望着賀培安,木然開口:“對不起,打擾到你們了。不過下次做這種事情,還是進屋比較好,在外面有傷風化!”
她似乎看見賀培安眯着眼冷冷地斜睨着她,似乎又沒有。江澄溪的跟前猶如遮了幕布,虛無一片。
江澄溪最後好像聽見自己說了一句:“請繼續。”可好像又沒有。她只知道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地轉了身,然後離開。
賀培安和王薇薇!多荒謬可笑的狗血情節啊!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不,不是真的,肯定是她眼花了。
她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走向何方,去往何處……
後來,她被腳下的石塊一絆,摔在了地上。
不會的,不會的!那個人,不會是王薇薇的!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爬進了小九的車子:“開車……快開車……”
後來有一段時間的記憶完全是一張白紙,等江澄溪回過神的時候,只知道自己在小九駕駛的車子裏頭,窗外是不斷飛逝的樹木街景。
喉嚨處熱辣辣的一片疼,她沙啞地開口:“小九,停一下車。”
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冷冰冰的街頭,江澄溪悲哀地發現偌大的一個三元城,她竟沒任何地方可去。如果回自己家,那麽她一直包着裹着的與賀培安結婚的真相就再也掩蓋不住了,以後父母就會不斷地為自己憂心操心擔心。
她當然可以選擇住酒店,但她不敢,她從來就惹不起賀培安,若是他回家發現她不在,肯定第一時間去她家找她。到時候,秘密同樣被揭穿。
最後,幾乎凍得快要失去知覺的她,木愣愣地上了車子:“小九,回家吧。”
那一晚,江澄溪一直在客房裏頭,昏昏沉沉的失眠。
賀培安依舊沒有回來。
第三天下午,不知半分端倪的石蘇靜打了電話過來:“囡囡,怎麽最近一直不回家?”江澄溪一聽到母親的聲音,鼻尖一酸,淚便委屈地就墜了下來。但同時她整個人亦清醒了過來,吸了口氣,用微笑的嗓音道:“媽媽,我最近跟培安又去洛海出差了一趟,還要好幾天才能回去呢!我回去就去看你和爸爸,我還要喝爸爸炖的雞湯。”
石蘇靜沒有一絲察覺,連聲道:“好好好。另外,還想要吃什麽菜?到時候我讓你爸早一天準備。”
江澄溪大顆大顆地落着淚,努力用如常的語調回道:“爸煮的我都愛吃。”
石蘇靜又道:“對了,前段時間,你不是說讓我去千佛寺給小賀請一個開光觀音嗎?算你福氣好,前兩天我去拜佛的時候,正好遇見了……結果我運氣好請了回來……”
江澄溪“嗯”了一聲:“好,我下次回來拿。”
挂了電話後的她,再也沒有忍住,捂着嘴巴無聲無息地落了半天的淚。最後,她進了浴室,扯着嘴角,對着鏡子裏頭那個披頭散發狀似潑婦的自己努力微笑:江澄溪,沒什麽大不了,沒什麽過不去的。事情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好好地洗了一個澡,然後下樓用晚餐。
吳姐把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來,心疼地道:“太太,多吃點,你最近瘦了好多。”
江澄溪微笑道謝:“好的,謝謝吳姐。”
她剛拿起筷子,就聽見有車子駛進了院子,發出嗤的一聲長而尖銳的急剎車聲。她擡頭,從餐廳的落地玻璃牆瞧見了一輛紅色的跑車。
江澄溪垂下了眼,面無表情地對吳姐說:“你請王小姐回去吧,就說我不想看到她。”
吳姐素來點頭醒尾,雖然不知道這裏頭究竟發生了何事,但她見賀培安這麽久未歸,而江澄溪那日失魂落魄,回來後就睡在了書房,心裏自然明白賀先生夫妻正冷戰,而且情況十分嚴重。
這年頭,好好的一對夫妻吵架不外乎就是為了錢為了老人或是為了小三,賀家絕對不缺錢,也沒有婆媳問題,那麽剩下的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她見江澄溪這麽吩咐,心裏早揣摩得八九不離十了,便應了聲“是”,轉身去了客廳。
王薇薇沉默了許久,只說:“你跟她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雖然吳姐心裏鄙夷王薇薇,但還是謹守本分,說了句:“請稍等。”她便折回了餐廳,一字不差地把話告訴了江澄溪。
江澄溪低着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撥着碗裏的面條,沉吟了好一會兒,起身:“吳姐,你請她到樓上的起居室。”
天色已暗了下來,起居室卻一盞燈也未打開,整個房間烏烏壓壓的一片。
江澄溪蹲在角落,給玻璃缸裏的小龜們喂食。她知道王薇薇進來,也知道她喝醉了,酒意濃烈,但她一直保持着背對着她的姿勢。
到了如今這樣的光景,兩人還可以再說什麽呢?
王薇薇安靜地站在她身後,好半天才道:“澄溪,事到如今我跟你說個清楚,說清楚了以後,我們再無半點關系。”
王薇蔽的身影陷入全然的昏暗裏頭。江澄溪聽見她摸出香煙,用打火機叮的打火之聲,眼角的餘光亦能望見她夾在手指問的一點猩紅,在微顫中明明滅滅。
江澄溪心裏一片惶然,直覺告訴不要聽下去……不要聽下去:可是她卻也清楚得緊,一切已經發生了,而且正在發生下去,已經再沒有阻止的意義了!
王薇薇狠狠地吸了好幾口煙,方道:“江澄溪,你知道嗎?其實打從一開始認識你,我就很喜歡你。你家裏雖然沒我們家那麽有錢,可你家的氣氛那麽的好,你爸那麽疼你媽,他們兩個那麽的疼你……而我們家呢,哪裏像個家?我爸在外有女人,我媽三天一大哭,五天一大鬧,家裏永無寧日……我每天放學,站在家門口,根本就不想推開那扇門。後來呢,我媽也想通了,兩個人各玩各的,倒也消停了,不再吵架了……可是誰管我呢,沒人管我,他們兩個就只會塞錢绐我……家裏除了保姆就是家政阿姨……那個時候,我心裏就經常偷偷地想,要是我能跟你換個家,你爸媽變成我爸媽就好了,于是我天天往你家跑,努力裝各種乖巧讨好你爸媽,讓他們喜歡我……
“後來長大了一點,就知道父母是天生的,沒辦法換的……呵呵……你知道嗎,那段時間我無時無刻不在羨慕嫉妒恨你……我不是一直跟你說不要等陸一航,陸一航靠不住……你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嗎?”
陸一航對她而言早已經是陌生人了。裏頭有什麽秘密,知道和不知道,如今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江澄溪緩緩搖頭:“王薇薇,你不要再說了,你喝醉了……”
王薇薇“咯咯咯”地一陣大笑,聲音尖銳又落寞:“是啊,我是喝醉了,可我腦子裏清醒得很……江澄溪啊江澄溪,這個世界上就你這個傻瓜才願意把我當好朋友……”
“江澄溪,你這個傻子……當年,你跟陸一航親吻後,你跑來告訴說,說你怎麽怎麽喜歡他。他吻你的時候,你又慌亂又歡喜,你說你心裏好像有很多的小兔子在跑來跑去,又說心快要跳出來了……你看我,這麽多年了,還記得這麽清楚……我那時候聽你說了,心裏就很妒忌,我一點不比你差,為什麽陸一航他喜歡你而不喜歡我呢?你知道的,很多時候,妒忌就像個魔鬼,藏在心裏最陰暗的地方,它會慢慢膨脹,像氣球一樣越來越大,最後啪的一聲炸開來……你知道我那晚做了什麽嗎?
“那晚你走後,我就跑去找陸一航……我特地穿了吊帶衫和小短褲,陸一航一開始還是很規矩的,連看也不敢看我……後來我抱住了他,吻了他,他就跟我滾床單了……而且還滾了不止一次……
“還有,上次同學會在酒吧,你這麽好的酒量怎麽會醉的,你難道沒懷疑過嗎?是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在你的酒裏下了迷藥,我就是想要讓別人上你……那個晚上怎麽樣,你跟賀培誠玩得很爽吧!你知道我為什麽知道是賀培誠嗎?因為那一晚我就跟陸一航上床了,玩了各種姿勢,玩了很多次……他在國外混了一圈,技術更好了,把我弄得爽死了……”
江澄溪聽到這裏,慢慢地閉上了眼,眼前雖然一團黑暗,但她的心中卻反而平靜了。她終于知道當年陸一航為什麽不告而別。終于知道了向來酒量很好的自己為何會喝得人事不知、意識全無。
可她亦知道她跟王薇薇這麽多年的感情也完了,就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萄萄,她和王薇薇一樣,再也回不到年少了。
王薇薇猛地吸了幾口煙,用力過猛,咳嗽了數聲,又開始說:“那天在你卧室裏說的話,我也是故意的,我停車的時埃看到賀培安的車子就停在車庫裏……後來進了卧室,我聽到浴室裏頭有動靜,我就知道他在浴室裏……還有這次事情也一樣,也是我勾引他的……”她用各種辦法伺機接近賀培安。
她開始冷笑:“江澄溪,憑什麽你能得到賀培安的萬般寵愛?我王薇薇一點也不比你差。我臉比你漂亮,人比你高,胸比你大,腰比你細,身材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更別說床上功夫了。可為什麽,為什麽賀培安就瞧不上我,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
王薇薇瘋了,怎麽會認為賀培安寵她呢?江澄溪瞧着黑暗中的她,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王薇薇胡亂地擰滅了香煙,上前:“江澄溪,你是不是很想打我……來,打我呀,快來打我呀!”
江澄溪凝視着她,這麽漂亮的一個美人,這麽要好的朋友,曾經下了課連上洗手間都要手挽着手一起去的兩個人,怎麽會到如此境地了呢?
她和她,再沒有以後了!
江澄溪閉上眼,輕輕地抱住了她,像從前一樣抱住了她,她輕輕地說了一句:“王薇薇,你知道我不會打你的。很晚了,你回去吧。再見!”再見那兩字,她說得很緩慢。
王薇薇一直沒有說,賀培安到底有沒有跟她滾到床上。可是,也沒什麽區別。賀培安就算沒跟王薇薇滾床單吧,或許也跟別的女人一直在滾,不都一樣?!
江澄溪聽到王薇薇壓抑的聲音在熙暗裏頭緩緩響起:”江澄溪,我是一只肮髒猥瑣自私狹隘的蟑螂,所以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只配活在黑暗裏,是不是?可你的老公賀培安也好不到哪裏去,你知道他當年是怎麽接手賀氏的嗎?”王薇薇微含笑意的聲音又嬌又媚,可傳入江澄溪的耳中卻覺得莫名的害怕。
她太了解王薇薇了,她向來都是一個秉性,她得不到,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江澄溪猛地喝道:“我不想知道,你不必告訴我。你給我出去!”
王薇薇燦燦一笑:“我怎麽能不告訴你呢?澄溪,以前的事情,我瞞着你,是我不對。所以我這次再怎麽也不會瞞你了……”
江澄溪盯着她,喝道:“王薇薇,你給我閉嘴,閉嘴!”
王薇薇仰天一陣大笑,好半晌才止住笑聲,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語氣那般的甜軟輕柔,一如往日:“不錯嘛,澄溪。你跟着賀培安大半年,已經有賀太太的架勢了,可喜可賀。不過呢,我一定要告訴你的。”
她湊了近來,俯在江澄溪耳邊緩緩道:“據說你老公當年是靠着跟他繼母溫愛儀上床……把溫愛儀哄得服服帖帖,才順利地接下了賀氏的位置……沒有溫愛儀手裏的股份的支持,他能接得這麽順利?這件事情,三遠程很多人都知道,就你這個傻瓜一直被蒙在鼓裏……”
江澄溪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輕響,王薇薇後面的話她什麽也沒聽進去。可她很快回過神來,揚手朝王薇薇狠狠甩去。王薇薇大約也沒料到她會毫無預兆地真動手,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也沒避開,就這麽着挨了她一巴掌。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房間裏響起,随後屋子裏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寂靜。
王薇薇伸手,用指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疼得發熱的臉蛋,吃吃地笑了起來:“還有,澄溪……你以為賀培安為什麽會娶你?”
江澄溪指着她,冷喝道:“王薇薇,你給我閉嘴,你給我滾出去!”
王薇薇“咯咯咯”直笑:“我找人查得很清楚!那是因為賀培誠喜歡你。賀培安恨溫愛儀和賀培誠當年搶走了他父親,為了報複他們,他才娶你的,你不會以為他真的看上你了吧?!哈哈……看上你?江澄溪,你怎麽不去照照鏡子?就你這德行,賀培安他會看上你?你以為演戲哪?賀培安身邊出現的哪一個女人不比你好看?”
江澄溪猛地拿起一旁的抱枕狠狠地朝王薇薇摔了過去,指着門,喝道:“王薇薇,你有病,你腦子有病!你給我滾,再不滾,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王薇薇又是一陣大笑,笑得花枝亂擺:“是,江澄溪。我有病,我下賤,我從十六歲開始跟很多男人上床。可你呢,你以為你清高到哪裏去?除了你老公賀培安,你不一樣跟別的男人睡過!你也幹淨不到那裏去。”
她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盯着江澄溪。黑暗中,就算看不到王薇薇細微的表情,江澄溪還是知道她在笑,因為她已經達到目的了,所以她在笑,笑得那麽歡暢痛快。
半晌後,王薇薇轉身,冷冷地道:“江澄溪,我們永不再見。”她高跟鞋的聲音又細又脆,嗒嗒嗒的響聲,每一聲都似風鈴傳來,又随風遠去。
許久後,門啪的一聲,輕輕阖上了,這小小的關門聲似敲在了江澄溪的心上。
她的淚簌簌地落下來。
她望着那道門,淚眼婆娑。她知道,她和王薇薇,完了!
從此以後,她與王薇薇再打不開這扇門了。
一個月後的某天下午,江澄溪接到了賀培誠的電話,挂了電話後,她下樓吩咐小九:“去明道。”
車子到明道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全然暗了下米。一段時間沒來,明道還是原來的模樣。江澄溪一個人在包廂裏,翻着單子,一張張誘人的圖片,卻引不起她什麽食欲。于是她吩咐了服務生,讓經理做主就是。結果穿了和服的服務生端上來的時侯,放滿了一桌子。
她吃了幾口魚生,以往來這裏,多半是跟王薇薇一起來的。
她現在在哪裏呢?在幹什麽呢?江澄溪偶爾不免會想起。可是她知道,她已經與她毫無關系了。曾經與自己一起成長,可以肆無忌憚地分享心底所有秘密的那個人,已經與她再無任何關系了。
她要了幾壺清酒,緩緩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微辣的酒順着喉嚨線一般熱熱地滑入胃裏。
杯子上有日本藝人的手繪,白白的瓷,黑黑的花紋。這個世間,大約也只有這色彩,可以如此永久下去。其他的,呵呵……
她捏着小瓷杯,把玩了一會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壺小清酒,只知道後來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她夾了魚生,筷子沒夾穩,啪地掉在了醬油碟上。白色打底衫和綠色的針織外套上,都濺到了黑的醬汁。
她用濕巾擦了擦,還是很明顯。于是,她起身穿鞋,準備去洗手間打理。
洗手間靠近樓梯間,剛一走近,便聽到小九的聲音:“我看賀太太差不多要走了,你們呢,在這裏待到幾點?”
江澄溪推開了洗手間的門,鏡子前有個美女在補妝。江澄溪朝她微微颔首,那美女也朝她一笑,美麗得如花開放。江澄溪用清水擦拭衣服上黑漆漆的污漬。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洗手間裏很是安靜。
她擦了片刻,擡頭與那美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于是她輕聲詳詢:“你好,你是賀先生的女朋友?”
那女子聞言,羞澀地“嗯”了一聲:“你是?”
估計連賀培誠也沒有想到吧,他請來的女子如今也已假戲真做了,真的愛上賀培安了!
江澄溪不由得憶起當年母親和王薇薇說過的話:單按賀培安的長相,就會有不少女孩子願意倒貼。加上身家後,那簡直是前赴後繼,絕無怕死的可能。
她淡淡微笑:“我是賀先生的朋友。”關上了水龍頭,她的視線停頓在已有所淡去的污跡處,失神了半晌,最後擡頭:“我聽賀先生身邊人說起過他的喜好,賀先生喜歡無欲無求、簡簡單單的女孩子。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所以最終都得不到賀先生的喜愛。”
江澄溪說完,也不去瞧那女子訝異的神色,徑直轉身,手觸碰到了冰涼的把手。門打開的一瞬問,她頓了頓,慢慢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