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4)
住,靠自己最好。有錢傍身,腰杆也能挺得直一些!做什麽也不能在家做全職家庭主婦。雖然她也是家庭主婦,可是她提早退休,每個月還是有收入的。
江澄溪也十分贊成,她在婚後的第一個月,便跟賀培安提出想去父親診所幫忙的想法。
賀培安聽了後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再無任何下文了。這樣的表示應該就是不同意吧,江澄溪便不敢造次。再則,王薇薇也提出了意見,說她如果去診所幫忙的話,按她這迷糊的個性,她和賀培安之間的事情可能會随時露餡。再三權衡之下,王薇薇建議她還是暫時擱一擱,過段時間再說。
江澄溪婚後回家,基本都是一個人。由于石蘇靜知道女兒不是一個會用手段的料,而賀培安也不是江澄溪可以拿捏的人,所以她這輩子也不會指望這個女婿會聽自己女兒的,乖乖地陪女兒來見她。這種情況下,她自然也不會開口問江澄溪女婿怎麽沒來之類的話。
這天,江澄溪便抱着一大桶冰淇淋和石蘇靜兩個人懶懶地窩在沙發裏看電視。她挖着冰淇淋,邊吃邊瞄電視畫面:“媽,這個劇蠻好看的,我也在追。”
石蘇靜則在一旁例行詢問,比如“他有沒有按時回家”“對你到底怎麽樣”之類的,問着問着也不知怎麽突然就啞了聲。江澄溪不明就裏,心想老媽怎麽半天沒吱聲,便抱着冰淇淋桶轉頭,卻見母親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開頭,她還有片刻的錯愣,可下一秒便憶起了昨晚之事,臉火燒火燎地紅了起來。最近的賀培安,估計是吃錯藥了,總是喜歡這樣那樣地鬧她。
早上的時候,她就在鏡子裏發現了賀培安昨晚留下的痕跡。天氣已經很熱了,根本沒辦法穿高領,江澄溪在更衣室裏挑了半天,才挑了一個最近流行的假領子配了裙子,戴了後,勉勉強強總算是遮住那些暧昧的紅痕。結果她回到自己家裏,窩在沙發裏頭太放松了,領子就七歪八扭的,讓母親蘇靜逮了個正着。
石蘇靜是過來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心裏嘀咕着:看樣子囡囡和那個賀培安倒真的蠻如漆似膠的。她作為一個母親,雖然極度不滿意賀培安這個女婿。可嫁都嫁了,還能怎麽着,終歸還是希望自己女兒幸福的。
于是,她慢騰騰地說了一句:“這個月28號是爸媽結婚二十八周年的紀念日,你帶他回家吃個飯吧。”
老媽居然開口讓賀培安回家吃飯?這真是大姑娘坐花轎——生平頭一遭!
要知道老媽對賀培安一直以來就不待見,對江澄溪擰着脖子嫁給賀培安的事情耿耿于懷。
但是吧,石蘇靜開了口,接下來的事情就輪到江澄溪發愁了。
從鳳姨那裏她知曉了賀培安的身世,自他母親去世後,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大房子裏。就算有人,也是一屋子的保姆阿姨,沒人陪他吃飯吧?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在家的時候,都讓她陪他吃飯呢?
正在喝粥的江澄溪也不知道怎麽突然領悟了,不由得擡頭看了一眼餐桌對面的賀培安。那個時候,他才六歲多。她六歲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已經不大記得了,但肯定是母親父親圍繞在身旁,含着捧着,寶貝得不得了。
也不知為何,賀培安也擡頭望向她,兩人視線不經意相交,江澄溪忙躲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她想起昨天老媽交代的事情,橫豎是要告訴他的,索性早點說了算了:“呃……那個……那個下個星期四是我爸媽的結婚紀念日。”賀培安可有可無地“喔”了一聲,端起咖啡緩緩飲了一口,似等她說下去。
兩人相處最多的除了夜晚,便是早餐時間,賀培安一旦出門,回家時間完全不定。如果現在不說的話,晚上等他回來不知要幾點了。江澄溪便接着把話一口氣說完:“我媽說讓我們那天回去吃晚飯。”
他又淡淡地“嗯”了一聲,方将手裏的咖啡喝完,然後起身與門口候着的小丁等人一起出門。
這樣應該是表示知道這件事情了吧。
然而賀培安到底會不會陪她去,江澄溪可就吃不準了。這厮就“喔”“嗯”了兩聲,又沒有明确表态,她怎麽可能猜得到?他上次是陪她回去過一次,可去了一次并不表示會去第二次,去了第二次并不表示會去第三次呀!
不過,江澄溪倒沒想到因父母結婚紀念日這個機會,接下來會用到王薇薇那個查崗的法子。
由于父母的結婚紀念日在星期四,而賀培安自那天早餐後就不見蹤影。星期二、星期三還是沒回來。
若是平時,這樣的情況正中江澄溪下懷,絕對不會多嘴問一字半句的。可是吧,答應了老媽回去吃飯的,賀培安不去的話,一來多少會讓父母傷心,二來父母又會開始擔心她的婚姻問題,日夜擔心得沒法好好過日子了。
無論怎麽樣,也得有賀培安陪她去,拖也得把他拖去!
于是到了星期三那日的傍晚,賀培安還沒回來。江澄溪終于忍不住了,叫來了小九:“他到底去哪裏了?”
小九聞言先是愣了一愣,最後才反應過來她在問賀先生的下落,于是老老實實地回道:“賀先生去了洛海。”
省城洛海,倒不是太遠,至少還在省內。江澄溪沉吟了一下,又問:“那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小九怎麽可能會知道賀培安的行程,見江澄溪這麽一問,便道:“賀太太,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向先生?”向念平是賀培安的左右手,從來不離他左右。
她“嗯”了一聲。小九見狀,趕忙到一旁打電話。很快,他便折回來,回道:“向先生說賀先生明天一早回來,大概中午就會到。”
江澄溪松了口氣,這厮明天會回來,那還來得及。
于是,一夜好眠。清晨的時候,江澄溪半睡半醒間聽見屋內有人走動,她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睡姿,繼續睡。浴室梳洗的煩人聲音越來越響,她迷迷糊糊中還以為在自己家裏,心中惱道:“老爸今天怎麽動靜這麽大?”
又過了不知多久,聽見有人站在床邊叫她:“起床陪我吃飯。”江澄溪仍舊神志不清,以為是父親,便蹭了蹭枕頭,賴在床上怎麽也不肯起床:“老爸,好老爸……我困死了。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我保證。”
下一秒,她忽然意識到:這聲音不是老爸!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已經結婚了,她跟賀培安住在一起。
她整個人猛地清醒過來,倏地睜開眼:眼前的這個人果然是賀培安。
他從洛海回來了?不是說中午嗎?怎麽會這麽早就到了!
賀培安正在穿襯衫,慢條斯理地在戴袖扣。他不動聲色瞧着她半晌,方淡淡地開口:“你跟小九打聽我行蹤了?”
江澄溪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加上睡醒後反應遲鈍,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偷瞧了一眼賀培安的神色,不鹹不淡,如常的喜怒不辨。這厮到底是不是在惱她查崗呢?江澄溪心裏也沒底。
她抓了抓頭發,蹙眉想了想,憶起了王薇薇說的随機應變,于是便垂下眼簾,不敢看賀培安的眼:“賀培安,雖然我是心不甘情不願跟你結婚的。可是結都結了,你已經是我老公,我這輩子可沒想過再找另一個。既然你是我老公,我有時候想知道你在哪裏,詢問一下,這樣應該不過分吧?如果……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就不問了……”
賀培安深深地看了她幾秒,眼睛裏閃過一道犀利的光,仿佛要将她整個人看穿一樣。然後他若有所思的視線又緩緩落了下來,定定地落在江澄溪微敞的領口處。
江澄溪在他凝固的視線下,又開始覺得連呼吸都困難。她眼睜睜地看着賀培安緩緩走近,他的手一寸寸地撫上了她的肌膚,四周都是他強烈的氣息。他的手指一點點纏住了她的脖子,他的每根手指都帶了火苗,熱得灼人。江澄溪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便如風中柳絮般淩亂起來。
賀培安牢牢地盯着她,嘴角淺淺上揚,露出一抹含義不明的微笑:“江澄溪,我晾你也不敢再找第二個。”每次只要他一接近,江澄溪就會窒息一般地發熱難受。此刻,那種又悶又熱又難受、窒息的感覺又來了。
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點逃,但賀培安哪裏會給她這種機會。他一點點湊到她耳邊,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你要是敢的話,看我不把你的脖子擰下來。”
不知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他的氣息濕濕熱熱地噴在她耳邊,江澄溪立刻察覺到全身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江澄溪當然不敢,就算想,她也沒膽子啊。目前來說,還是先想怎麽擺脫他吧。
賀培安的手緩緩下滑,落在了她柔軟的腰畔,江澄溪感覺到他炙熱的身子或許在下一秒就會壓下來。不知怎麽地想起了那個哄字,父親說的要以柔克剛,鳳姨說他是頭順毛驢。
她忙放軟了聲音,細聲細氣地道:“賀培安,我好餓哦。”
江澄溪一直覺得這個早上賀培安不會放過她了,結果很出乎意料,他的手頓了頓,居然松開了她。
她趁機下床,進浴室梳洗。她不知道,她轉身後,賀培安用極深極深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把浴室門關上。
傍晚時分,稍稍打扮過的江澄溪帶了賀培安進了自己的家門。
賀培安帶了兩個盒子一束鮮花,一個遞給了江陽,一個捧給了石蘇靜:“爸,媽,祝你們結婚二十八周年快樂。這是我跟澄溪的一點小心意,不成敬意。”
江父含笑道:“來吃飯就好,都是自家人,不用破費。”
滿滿一桌子的菜,看來父親展示出了全部實力。江澄溪在家裏放松得很,一邊搬菜一邊偷吃。石蘇靜輕輕地打她的手:“都已經嫁人了,還跟小貓似的偷吃,太沒規矩了!”說到這裏,她招呼賀培安,“小賀,來這裏坐。”
那晚,兩人陪着江父小酌了幾杯。江父給賀培安倒酒的時候,江澄溪看賀培安倒還頗為有禮貌,雙手端着酒杯,欠着身子:“謝謝爸。”
江陽笑着與賀培安的酒杯一碰:“這是我自己用人參泡的酒,來嘗嘗味道。”賀培安将小瓷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江陽的表情顯然很是滿意:“味道怎麽樣?不錯吧?”
賀培安點了點:“很好。”
江陽呷了一口,眯眼一笑:“我這裏還有好多珍藏,蛇酒、蠍子酒、各種藥酒……都是用我們江家獨家秘方配制的,滋補得很,外面的人啊,出錢也買不到。”
江澄溪從進家門到現在一直提心吊膽的,擔足了心。她摸不準賀培安,怕他反複無常的脾氣,生怕他在父母面前不陪她把這場戲做下去。
父親那蛇酒、蠍子酒的話音一落下,江澄溪便看到賀培安嘴角小小的抽搐,心裏樂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賀培安,難不成會怕喝這些酒嗎?
她微微一笑,接了口:“謝謝爸爸,培安以後有福了。培安,是不是?”
賀培安不動聲色地瞧了她一眼,而後淡淡微笑:“是啊,謝謝爸。”
江陽轉頭對石蘇靜道:“你去書房弄點枸杞蠍子酒出來給培安嘗嘗。”
賀培安保持着那個淡淡微笑的表情,可江澄溪卻輕易看出了他眼角眉梢強抑着的抽動。這時,她也肯定了,這厮絕對怕喝這種酒。哈哈……哈哈,她第一次忍笑差點出了內傷。
賀培安輕輕地飄了一個眼神過來,江澄溪被他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猛地一凜:這厮在警告她別耍花樣!
在百般無奈下,她朝父親開口道:“爸,你可別欺負培安,把他給灌醉了。”
江陽的反應是端起面前的酒杯,默默地一飲而盡,滿臉的心痛模樣:“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如今啊,爸在你心裏都沒分量。”
江澄溪忙讨饒:“爸,哪有啊。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NO.1。”她也給賀培安瞟了一眼,示意我無能為力了,你好自為之。
石蘇靜用玻璃大口瓶,取了滿滿一瓶過來。江陽親自給賀培安倒了一大杯的蠍子酒:“小賀啊,這酒好,補腎益精、養肝明目、潤肺生津,經常喝可以推遲衰老、延年益壽呢。”
這種情況下,扮演恩愛角色的賀培安不能不喝,于是,江澄溪看見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垂着頭,再一次地忍出了內傷。
那天晚上,江陽喝得頗為心滿意足,送他們出門的時候,滿意地拍了拍賀培安的肩膀:“小賀,有空跟澄溪經常回來吃飯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父親泡的酒厲害,賀培安顯然喝得有點多了,一路上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後來到家,車子停下,他還是拉着,一路回了房。
他在床尾凳上坐了下來,對江澄溪微笑着喃喃道:“你爸的酒量可真好啊。”
那個微笑淡淡的,右臉的酒窩若隐若現……江澄溪愣愣地瞧着他。
在她微愣的當口,賀培安的手忽然一用力,把她整個人拽了過去,跌在了他身旁。他翻身壓了下來,吻住了她的唇。
江澄溪推着他:“別……”
他的眼眸一沉,吻便落了下來。
江澄溪啓口:“蠍子……”可蠍子那兩個字被他吞進了口中,只有“嗚嗚嗚”的幾聲輕響。
賀培安的吻一開頭的時候有些粗暴,可聽了她說“蠍子”兩個字以後,便溫柔了起來,含着她的舌尖與她緩緩地糾纏……他嘴裏有濃濃的酒味,江澄溪覺得有些暈眩。怎麽會暈眩呢?她的酒量明明不差的呀。可是,确實真的暈暈的,四周像是籠了紗,一切都朦胧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開了她,喘息着問她:“味道怎麽樣?”
江澄溪的頭抵在柔軟的床褥下,眯着眼瞧他,胸脯不住起伏,賀培安忽覺得難耐,他一低頭,又吻住了她。
這一吻又吻了許久,他陳移開,與她呼吸交融:“以後岳父大人要是再讓我喝蛇酒、蠍子酒的話,你一樣嘗得到味道。反正有你陪我。”
他的聲音裏有促狹的笑意,這厮果然怕喝這些酒。江澄溪一想到父親書房裏那兩大玻璃瓶裏的蛇酒、蠍子酒等物,胃裏立刻生出了反應。就是因為這些浸泡着的家夥,她從來不敢輕易進父親的書房。
見江澄溪忽白忽青的臉色,顯然他以後也不會喝到這幾種酒了,賀培安心情頗為愉快地笑了出來。
他第一次眉眼彎彎地對他這麽笑,眼睛熠熠閃光,似貓眼般魅人。江澄溪一時竟移不開眼。忽然間,賀培安的臉再一次在她面前放大,他又吻了她……輕輕地,像羽毛似的覆蓋在了她的唇畔……
第二天江澄溪才想起,他居然把“岳父大人”四個字叫的頗為順溜。
這天下午賀培安回來得特別早,見江澄溪常用的車子在車庫,但小九并不在樓下大廳,便随口問了一句:“小九呢?”
一個小保姆回道:“在樓下起居室跟太太大牌。”
打牌?賀培安眉頭微蹙,擡腳便往樓上走去。起居室的門大開着,有咯咯的清脆笑聲傳出來,這是江澄溪的笑聲。賀培安腳步一頓,眉頭皺得愈發厲害起來。
起居室的沙發幾旁圍坐了四個人,除了江澄溪、小九、吳姐,居然還有廚房的師傅。
江澄溪穿了件寬松的灰色印字母大T恤,黑色的打底褲,極放松地盤腿喔在沙發裏頭,手裏抓着牌,語調輕快地道:“要不要?這次我傾家蕩産,把我的籌碼都壓上了。沙蟹!”
那件灰色T恤領子略有點寬松,裏頭小可愛的紫色蕾絲小細帶就随着她的動作時隐時現,襯着肩頸處的白嫩肌膚,叫人莫名的口幹舌燥。
秋老虎最近一直不斷發威,所以天氣十分炎熱,這樣的穿着其實太普通不過。馬路上随便抓個女的都比江澄溪穿得暴露多了。可賀培安卻覺得被東西紮疼了眼似的,一百個不舒服。
小九就算坐着,腰板也是挺得直直的:“我不要了,棄牌,你們呢?”吳姐和大師傅兩人都搖頭表示不要。
江澄溪瞧了瞧衆人,眉眼彎彎,狡黠地笑:“都不要,是不是?那這些籌碼都是我的了。哈哈,你們上當受騙了吧!”她大笑着把手裏的底牌翻了出來,“其實我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對10。”而後她叉着腰吆喝,“輸了吧,給錢給錢。快給錢,快給錢!”
她對着他們笑的時候,嘴角的梨渦深深,簡直像是兩個漩渦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墜入其中。賀培安心頭萦繞着的那種不舒服感卻仿佛藤蔓,越纏越緊。
其餘三人無奈,只得把面前的錢推給了她。小九驚嘆:“太太,你一手沙蟹的牌技哪裏練的?你這水平都可以跟賀先生去拉斯維加斯玩幾把了。”
江澄溪笑笑,正欲說話間,忽然察覺到有道炙熱的視線在盯着她,一擡頭便瞧見了門口處的賀培安。她飛揚在嘴角的笑便似暴雨後的花朵,頓時凝結在了嘴角。她這麽明顯的一頓,小九吳姐都是些極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即刻便察覺到了不對,發現了賀培安的存在,忙不疊地起身,紛紛道:“賀先生。”
賀培安淡淡含笑地走了進去:“在玩什麽呢?”
吳姐垂了頭:“賀太太跟我們在玩沙蟹。”沙蟹其實就是梭哈,是撲克牌的一種玩法。但在三元大家習慣把這叫做沙蟹。賀培安頗感興趣的目光落在江澄溪身上:“哦,戰況如何?”小九摸了摸短得不能不能再短的頭發,尴尬一笑:“我們發現賀太太是一代賭後。”
賀培安不動聲色地在小九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我也一起玩幾把,怎麽樣?”其餘幾人哪裏敢說一個“不”字,連聲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賀培安問:“這圈輪到誰發牌?”
小九瞧了一眼江澄溪,嗫嚅道:“按慣例,贏家發牌。”
江澄溪沒料到賀培安這厮居然會這麽大大咧咧地坐下來跟他們一起玩,她現在包括吳姐都騎虎難下,又不能說不玩,只好硬着頭皮洗牌、發牌。
賀培安想不到江澄溪十指纖纖地來來回回,洗牌的手法竟頗為熟練,發牌的速度也很快。他瞧了瞧手上的兩張爛牌,随即合上:“這副我棄牌。”
那一圈,小九堅持到了最後,結果還是以江澄溪手上的一個小順子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第二副牌,依舊是江澄溪洗牌發牌。這一次,賀培安慢條斯理地一直加籌碼,要到了最後,瞧了瞧茶幾上的籌碼,說了一句:“我沙蟹,你們要不要跟?”
小九和吳姐兩人頓時便一起放棄。
江澄溪瞧着賀培安臺面上的四張牌:9、10、Q、K,還有一直底牌未翻開。她蹙眉思索了幾秒,最後輕咬下唇,一副魚死網破豁出去了的模樣:“我跟,我有三張J,你手上J的概率極低。”
江澄溪邊說邊亮出了底牌:三張J、一對8。賀培安擡頭朝她緩緩一笑,含義不明。仿佛融入了電影慢鏡頭,他極慢優雅地把最後一張底牌緩緩掀了開來:9、10、J、Q、K。
居然當真是順子!不言而喻,賀培安贏了。
江澄溪的眼睛睜得極大,黑黑的瞳仁晶晶發亮,猶如兩個靈動的黑寶石,臉上紅暈明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賀培安目光微動,微勾的嘴角洩露了他頗好的心情:“承讓,承讓!我贏了。”他站起來,走出了起居室。
江澄溪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猶自吃驚。她這麽好的一手牌,居然也會輸。
吃晚飯的時候,賀培安問她,是不是想要到她爸爸的診所繼續工作,她驚了驚,擡眼望着賀培安,只見他的眼神并不銳利,相反的很溫和,甚至連線條完美的薄唇上,也還帶了幾絲殘留的笑意。但是饒是如此,江澄溪還是吃不準他的意思。
難道這厮因為下午的時候贏牌了,所以龍顏大悅,給了她這麽一個賞賜?
賀培安淡淡道:“你想去就去吧,或者你想弄別的也行,比如自己開個咖啡店衣服店什麽的玩玩都ok。還有,我會吩咐小九,讓他以後不要跟着你了。”在三元,敢動他賀培安的人,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再說。
賀培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下這個決定。他只知道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刺激了他。江澄溪跟小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居然笑眼彎彎的,笑得如此之甜。她怎麽說也是他賀某人的老婆,卻從未見過她對他這麽燦爛地笑過。
看來把她長期一個人扔在家裏,也不是個辦法。賀培安左思右想許久,決定還是讓她回她父親的診所上班比較好。
江澄溪一直愣在那裏,望着賀培安的身影遠去,直至消失在門口,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賀培安準許她去父親的診所幫忙,而且還讓小九以後不跟着她了。江澄溪心情大好,懷疑自己在做夢。她捏了捏自己的臉,痛的,是痛的。
她猛地站了起來,是真的,她以後可以去父親診所幫忙了,她可以不用帶着小九了,她可以做飛出籠子的鳥了!
江澄溪也顧不得王薇薇還在睡覺,趕忙撥了電話給她。王薇薇在電話那頭長嘆道:“不就去你爸診所幫忙嗎?你就樂得找不着北了。這年頭人的要求怎麽都低到這種程度了?你這人也太好哄了。知道幸福是怎麽來的嗎?就是一直打你巴掌,然後突然地有一天不打你了,給你一顆棗!這一對比,幸福感就出來了。”
王薇薇苦口婆心地叮囑道:“你丫的,可別因為他對你的這麽一點點好,就陷進去,到時候被賣了還在邊上幫人數錢。”
江澄溪知道王薇薇又在恨鐵不成鋼了,但她心情實在是好,于是點頭如搗蒜:“知道啦,知道啦。今天中午我請客,請你去吃最喜歡的明道,怎麽樣?”
王薇薇沒好氣地道:“你請客是必須的。十二點,你到我家來接我,我的車進4S店保養了。”
結果就是在這一天,江澄溪才發現明道居然是賀培安的地盤。
當然這個發現是有過程的,首先,她先去接了王薇薇,然後吩咐司機師傅:“師傅,送我們去明道。”那個時候她還沒發現前頭的司機師傅停頓了幾秒,才應了聲“是”。
她與王薇薇一下車,正準備上臺階進店裏的時候,江澄溪很囧地發現自己白襯衫的腰帶跟包包的帶子糾纏在了一起。當她正在努力奮鬥着解開的當口,王薇薇忽然用手肘撞了撞她。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垂着頭道:“別煩我,我煩着呢。這兩個帶子好好的怎麽就纏纏綿綿地糾結在一起了……怎麽也解不開呢……”
王薇薇似沒聽見般,拐着手肘更用力地撞她了,江澄溪這才從百忙中抽空擡頭,只見王薇薇的眼神落在了前方不遠處。江澄溪跟随者她的視線,看到了一個身形異常熟悉的人正躬身從一輛車子裏下來。
她愣了愣,怎麽會這麽巧,竟然是賀培安。
賀培安大概也注意到了她,朝她們走來,這麽大熱的天,他居然還穿得整整齊齊,不見一絲淩亂。
三元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這倒是江澄溪結婚後第一次在家裏以外的地方碰到賀培安。她一時發怔,直到賀培安身後的向念平等人紛紛叫了一聲“賀太太”,她才囧囧地回神,那些人是在叫她。
賀培安走上前來,朝王薇薇颔首:“王小姐,你好。”然後,他轉身對着江澄溪,很奇怪,嘴角竟有若有似無的笑意,語調也很柔和:“訂位子了沒用?”江澄溪機械地點了點頭。
賀培安:“我一個人,去我那邊。”
電梯居然直上三樓。江澄溪暗暗納悶:不對,這家店她跟王薇薇來吃過很多次了,明明只有兩層樓啊。
很快的,“叮”一聲電梯門打開,西裝革履的餐廳經理已經候在電梯門口,見了賀培安等人,欠身:“賀先生,請。”
江澄溪後來才知道,這三樓只有數個包廂,裝修得精致低調,素來是賀培安招待朋友之所,配有單獨的電梯出入上下,從不對外開放的。
包廂極大,可是那頓飯,江澄溪卻吃得食不知味。這麽大的地方,賀培安卻偏偏挨坐在她邊上,近到彼此的手肘可以随時相碰。
不過,賀培安是極閑适的,緩緩地解開袖口,接過服務生送上的熱毛巾,随意擦了擦手,擱在了一邊,甚是客氣地擡頭朝王薇薇道:“王小姐喜歡吃什麽,盡管點。這裏的魚生不錯,都是直接空運來的。”
王薇薇微笑:“我跟澄溪一向都愛吃這店裏的東西。”
賀培安側頭在江澄溪臉上掃了掃,方淡淡地“哦”了一聲:“是嗎?”然後,他擡頭吩咐候在一旁的經理,“去取一張卡來。另外,讓他們上菜吧。”
餐廳經理應了一聲拉開門出去了。很快,幾個服務生便手腳麻利地端上來誘人的食物。店長也很快折回,奉上了黑卡。賀培安頭也未擡地吩咐道:“把卡給這位王小姐。”
經理雙手将卡捧到了王薇薇面前。王薇薇一頭霧水,用眼神詢問着江澄溪。江澄溪露出“不要問我,我跟你一樣不知道發生何事”的表情。
賀培安說:“這張卡是這家店VVIP免費卡。王小姐你拿着,歡迎随時過來給我捧場。”
王薇薇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呀,原來這是賀先生的店。我實在是太孤陋寡聞了。”拿了卡,她姿态妙曼地揮了揮,巧笑倩兮,“如此的話,就多謝賀先生和賀太太了。”
這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王薇薇,小小的一張免費卡就讓她叛變了,居然叫她“賀太太”,她不想活了是不是?!江澄溪暗暗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她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道這家明道是賀培安的。忽然想到以前,她跟王薇薇也算在這裏貢獻了不少銀子,不由得頓生感慨:這人生啊,實在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賀培安和王薇薇兩人聊得還頗歡:“王小姐跟我們家澄溪認識很多年了吧?”
江澄溪本是在邊上默默地吃食物,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存在感。可賀培安的這一句“我們家澄溪”,讓她驚了驚,一時停止了夾菜的動作。
這厮在說什麽呢?他們家的澄溪……
她與賀培安兩個人,算什麽呢?是夫妻卻比朋友更陌生。或許他們是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這般的親密又那般的陌生。
王薇薇也是一愣,可不過半秒或者更短的時間,她已經盈盈微笑:“是啊,上幼兒園的時候就是一個班的。”
賀培安掃了一眼江澄溪,方似笑非笑地道:“這麽說,她穿開裆褲的時候,你就認識她了。”
王薇薇想不到賀培安也會開這樣的玩笑,粉唇微啓地訝異了數秒,重重點頭:“對,确實如此,穿開裆褲的時候就認識了。”
江澄溪在一旁瞅瞅這個望望那個,暗嘆:王薇薇真真是個交際高手啊,居然連素來面癱的賀培安也可以聊得這麽歡。這世上還有她搞不定的男人嗎?這樣的人才沒被招攬進外交部實在是國家與人民的一大損失。她第一次對王薇薇生出了“五體投地”之感。
說話間,服務生拉開了門,送上了幾個剖開的海膽。賀培安取了一只擱在江澄溪碟子裏,似漫不經心地道:“小心刺,可別把手指弄傷了。”
江澄溪的筷子本是夾了生魚片,被賀培安的這一句再度驚吓到,手一抖,兩根筷子一松,夾着的那塊生魚片啪嗒掉在了木桌上。她還處于神游天外的狀态之際,身邊某人斜斜地伸出了筷子,夾住了那掉在其他盤子上的魚生,蘸了蘸自己面前的醬汁,直接送進了嘴裏。
江澄溪不由得再度錯愣。賀培安這厮怎麽了?他吃錯藥了不成,怎麽會做出這樣讓人誤會重重的舉動?
不,不對,其實他的不對勁持續一段時間了,只是她一直以為他吃錯藥了。
江澄溪擡頭,卻看到了王薇薇若有所思的眼神。不過,王薇薇很快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江澄溪又偷偷打量了賀培安一番,心裏暗道:難道這厮最近真的有根神經搭錯了嗎?
殊不知賀培安的這一舉動,看在王薇薇眼裏,只覺得對面的兩人親昵無比。她敏銳地察覺到賀培安對澄溪不像是全無感情。
吃過午餐,賀培安與她們一起下樓,臨上車前,他對江澄溪說:“我回辦公室了。你們慢慢逛。”江澄溪默默地點了點頭,目送着他的車子絕塵而去。
兩人也不用司機送,沿着街道邊走邊逛。王薇薇挽着江澄溪的手,若有所思地問:“你跟賀培安到底怎麽樣?我看他剛才的樣子,明明對你不錯啊。”
江澄溪也百思不得其解:“別說你呢,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