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日子很快地便到了結婚前一天晚上。石蘇靜一頓飯下來不發一言,只寥寥的吃了數口,擱下筷子進了卧室後便再不肯出來。
江陽則進了江澄溪的卧室,語重心長地對她再三叮囑:“囡囡,日子就是靠哄,靠騙過下去的。哄久了,騙久了,就一輩子了。所謂的白頭到老,就是這麽來的,知不知道?”
江陽偷偷地對她調侃,頗有自吹自擂之勢:“否則憑你爸當年的本事怎麽能追到你媽,還把你媽把哄的這麽服服帖帖。”
江澄溪心情低落,聽父親這般吹噓,不免嘴角上揚地微笑了出來。老爸其實是很愛老媽。當年老媽石蘇靜花容月貌,一進廠子便登時轟動全廠,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鲫,可後來一聽說母親身體不好,便轟然而散。只有老爸,對老媽依舊癡心不敢,這才換來老媽的另眼相待。
婚後這二十多年來,老爸跟老媽恩愛如初,偶爾吵嘴拌嘴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王薇薇對此一直羨慕的要死,老嚷嚷着要她把父母讓給她。
江陽諄諄叮囑,傳授各種過來人的經驗:“囡囡,這人都得哄,特別是男人,更是要哄要騙。我看那小賀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是頭順毛驢。”
江澄溪“嗯”了一聲,輕輕道:“爸爸,我知道。你放心。我都聽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跟媽媽……”江陽本是忍得住的,此時毫無防備地聽江澄溪這麽一說,眼眶驟然一熱。他把江澄溪攬在胸口:“囡囡,爸爸一樣舍不得你。可無論再怎麽舍不得,你還是要嫁人的。”
有人終有一日會帶着囡囡離開,這個人不是賀培安,也會是其他男子!
父親身上有江澄溪從小熟悉的中藥味道,讓人無比的安心妥帖。很小的時候,年幼不懂事,江澄溪老是嫌棄父親身上的難聞味道。經常會童言無忌地說:“爸爸,你的身上臭臭。”也會不要他抱抱。每次父母張開手臂迎她的時候,她總是會第一時間沖到媽媽石蘇靜的懷裏,摟着她的脖子怎麽也不肯放。父親江陽總是愛憐又無奈地在一旁耷拉着腦袋看着她。
後來漸漸長大,習慣了,接受了,也愛上了這個味道。
一想到,明天之後,就要離開父母,離開這個家,江澄溪心裏的難過自是無法言語的。
那天晚上,江澄溪還想到了陸一航,想到了王薇薇,想到了許許多多。淩晨時分,她終于放棄了對失眠的抵抗,爬了起來,對着一動不動地蘇小小喃喃講話,訴說衷腸:“蘇小小,我明天就要結婚了。他不是把你買來送給我的那個人。”
“蘇小小,他叫賀培安。娶我的那個人叫賀培安。”江澄溪說到這裏,怒上心頭,便恨恨地補充了一句,“很壞很壞的一個人,如果再壞下去就屬于要爛掉了的那種。”
“蘇小小,為什麽陸一航他沒回我郵件呢?蘇小小,為什麽?為什麽呢?”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王薇薇,當年陸一航離開後,她曾經偷偷地跟他發過三封郵件。她一直癡癡地等他的回信。可那些郵件卻如同泥牛入海,無半點音訊。起初的時候,她還以為地址錯誤。可不久後,她無意中得知陸一航曾用這個QQ郵箱回過一個同學的郵件後,她就再也沒有聯系過陸一航。
做人貴有自知之明。人家陸一航不是沒有收到她的郵件,只是不想回她,不想理她罷了。
那個時候,正值高考前夕,她每晚每晚的失眠。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會這樣呢?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
兩人最後一次的單獨見面是她與他偷偷地去逛街,陸一航還在花鳥市場花了兩塊錢買了蘇小小給她。
兩個人傻傻的一路逛回來,很遠很遠的一段路,不知怎麽的,眨眼便到了,短的猶如奧運百米跑道。
在路上,陸一航問她:“你準備給這只小烏龜取什麽名字?”她羞澀地低着頭,半天才輕聲問他:“你說呢?”
他的笑比六月流光還燦爛幾分:“我看這只小烏龜長的小小的,跟她主人一樣,很可愛。要不就叫蘇小小吧?”
陸一航說她很可愛,說她很可愛!
那個時刻,天地間仿佛就剩下了那三字。江澄溪的臉燙燙的,脖子燙燙的,連耳朵也是燙燙的。她只覺又羞又歡喜,隔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聲:“那就叫它蘇小小吧。”
陸一航幾天之後便飛去了美國了,沒有與她告別,甚至沒有給她一個電話,給她一個短信。這些年來,蘇小小都從一只小龜長成了一只大龜。可陸一航,卻一直沒有回來。
就算再不肯承認,江澄溪也知道,明天之後,陸一航回不回來,都與她無關了。其實,早已與她無關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認而已。
那個晚上,江澄溪一夜無眠。她就陪着蘇小小,瞧着窗外天色漸明漸亮。
又是新的一天了!
賀培安按約定時間準時來接她。她穿了賀培安前一日讓人送來的白色小禮服,及膝的下擺白紗層層疊疊地撒開。這款衣服,若是戴上長頭紗,亦是一件婚紗。也不知道賀培安在哪裏買的,穿在她身上,所有尺寸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無一處不合适。
蘇靜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甚至連正眼也沒瞧賀培安一眼。江陽則鄭重萬分地對賀培安道:“小賀,我們家雖然家境普通,可澄溪是我們從小寶貝大的。現在我們把她交給你,你以後要好好對她。你如果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賀培安居然欠了欠身,禮貌周全地應了聲“是”。江澄溪頗為怪異,可下一秒,賀培安伸了手過來,握住了她的,他的手很熱很熱,一時間擾亂她所有的思緒,江澄溪無法再想其他。
在門口處,江澄溪轉頭回望父母親,只見他們眼泛淚光,戀戀不舍地朝她微笑。江澄溪眼眶酸辣,似有東西要湧出來。她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就是意味着自己告別父母,再也不是個孩子了。
最後,江澄溪由賀培安拉着手,一步一步地出門,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自己未知的未來。
江陽和蘇靜目送着自己的女兒與賀培安兩人進了車子,消失在了視線裏頭。蘇靜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淚,扯了微笑轉頭:“江陽,我們捧在手心裏頭疼了寵了二十幾年的寶貝今天結婚了。”
“我以前就跟你說,生女兒不好,生女兒長大了就會被拐跑的……你看,她今天就被別人拐跑了……”
上車後,江澄溪靜靜地坐在一旁,打量了一下已經近一個星期沒見面的賀培安,兩人只在上周拍婚紗的那天見過,此後賀培安便再無任何聲息。今天的賀培安,一身黑色修身西裝的,還甚至隆重地打了一個領結,也不知道是領結的緣故還是衣服的緣故,居然有種玉樹臨風的逼人之感。
車子熄火後,賀培安親自拉開了車門,見她怔怔地望着他,不由地挑了挑眉毛:“還不下車?”
由于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又是一大早,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也才上班不久,整個辦事大廳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一對人。
在踏入門口的那一刻,賀培安停了下來,轉身把手伸給了她。江澄溪覺得高大的身影帶着令人窒息的壓力而來,她緩緩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便被他的手握住。
填資料,複印,拍照,最後登記成功。
工作人員微笑着把本本遞給了他們:“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江澄溪望着紅紅的結婚證,照片上的兩個人瞧着鏡頭,由于工作人員要求,所以嘴角輕扯,各自淺笑。
她跟賀培安結婚了!
自己居然結婚了,跟一個幾乎不認識的陌生人,結婚了!
這不是電視,也不是電影,是現實生活!這是她江澄溪以後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不好意思撒。文章在這裏要停更了。此文這個月中旬上市,估計18日左右。
————下接書版手打內容————
結婚登記後,賀培安便把她帶回了自己所住的老別墅,把她一個人扔在了家裏。江澄溪一個人在卧室裏頭,直到夜幕降臨,賀培安也沒回來。她一個人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裏,心下惶然。
她意識到這麽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已經到這地步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于是,她換下了小禮服,徑直去浴室洗了澡。
沐浴好出來,賀培安還是沒有出現。她坐在沙發上,打理自己已經吹幹的長發。偌大一個房間,落針可聞,安靜得讓人有些心裏發顫。四周散發着強烈的賀培安的氣息,更是加劇了她的驚惶不安。
指針轉啊轉,一分一秒地過去,終于指向了深夜兩點。江澄溪前一夜本就失岷,加上白天到現在精神緊繃,到了這個時候實在支撐不住,便阖眼睡去了。
不過睡意到底清淺,蒙蒙胧胧中聽見樓梯有動靜,她便倏然驚醒過來。雖然未睜眼,但她依舊感覺到有人推開了房門,腳步聲,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
她聞到了賀培安身上的味道,感覺到他的腳步似停頓了數秒,然後徑直進了浴室。
卧室裏安靜極了,可以聽見浴室裏頭流水泠泠之聲響起又消失。這一過程中江澄溪只恨自己怎麽不暈過去。不過片刻,浴室的門被人啪嗒一聲拉開來,她被這聲響弄得心頭猛地一緊,手不由得揪緊了薄被。
賀培安帶着與她一樣的沐浴露香味,掀開了薄被:“過來。”
江澄溪唯有屏氣裝睡。除了裝睡,她還能怎麽辦?!
賀培安在邊上嗤的一聲冷笑,緩聲道:“再憋就要斷氣了,給我過來……”江澄溪心驚膽戰,最害怕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賀培安不耐煩了,翻身壓上了她:“今天是洞房,我可不想觸我們賀家的黴頭。”
三元有個說法,洞房花燭夜新婚夫妻如果不同房的話,新郎家會倒黴。這個說法由來已久,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倒鮮有人去探究。畢竟新婚夫妻怎麽可能不入洞房呢?
江澄溪又驚又怕,賀培安帶着酒味的唇一直落在她的脖子上,他微笑地威脅她:“不要再亂動了,否則我就疼死你。”他的呼吸雜亂無章地噴在她脖子上,那麽燙那麽重,令江澄溪産生了一種他真的會一口咬下去的錯覺……
婚後第一天,賀培安便消失了。江澄溪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生活,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吃午餐,一個人吃晚餐。她沒有問賀培安的去向,她根本不想知道,甚至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回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三天晚上,她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偌大的餐廳裏吃飯。小九才對她道:“賀太太,賀先生有事出國了。”
小九大概也覺得賀先生把新婚的妻子扔在家裏,一聲不聽地走了,這件事情做得不夠地道。但是賀先生是boss,輪不到他來非議。小九說完,見江澄溪的臉色依舊不是太好,以為她是在生賀先生的氣,于是,支吾着補充了一句:“我聽向先生說賀先生應該過幾天就回來了。”
還要過幾天才會回來?江澄溪心裏暗喜,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那個晚上,江澄溪大約是精神放松了下來,睡得極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陽光普照大地了。她睜眼的瞬間,只覺得身體懶散的,有睡飽醒來的那種舒暢歡悅,底下被褥軟如雲團,叫人深陷其中,再也不願起來。她習慣性地想伸懶腰,可下一秒,突然意識到她跟賀培安結婚了。
江澄溪倏然睜眼,惶然地環顧四周,四周還是昨晚她阖眼前一秒的那個模樣,窗簾拉得嚴嚴密密,所以室內光線昏暗溫柔。
卧室裏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這個認知讓她徹底松了口氣。她翻個身,将自己深深地埋進枕褥。如果這是場夢境,那該有多好啊。可卧室裏陌生的一切都冰冷地提醒着她,這不是夢。
是啊,不是夢。唯一慶幸的是,賀培安還要過幾天回來。江澄溪決定先回家看老媽,再約王薇薇去看場電影,放松放松繃緊的神經線條。
可一坐進車子,她便見小九拉開門也跟着坐在了駕駛位置上。江澄溪一怔,不會吧,人高馬大的小九難不成還要繼續跟着她?
小九不等她發問,便已經開口: “賀太太,是賀先生吩附的。”
江澄溪無奈,最後只好怏怏不樂地默許了。
雖然才隔幾天未見,且在這幾天中還通了好幾個電話,但石蘇靜一見江澄溪,就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回。大約是沒發現什麽被虐待的痕跡,才稍稍松了口氣。可還是免不了優心忡仲地問起賀培安:“怎麽樣?他對你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
看母親的模樣,似自己随時會遭遇家暴一般。江澄溪不免含笑着說些粉飾太平的話:“媽,其實他對我很好,只是他習慣板着臉而已。”什麽事情都是習慣的,哪怕是撒謊。江澄溪發現自己說謊都說得快飛起來了。看,現編現賣,多麽的溜啊!
江澄溪忽然意識到一點,就算她再怎麽想家,她也不能經常回來,多說多錯,搞不好哪一天就露餡了。反正嫁都嫁了,讓父母以為她和賀培安彼此相愛才結婚、過得很幸福之類的比較好。否則兩位老人日愁夜愁的,這日子都沒發過了。
石蘇靜将信将疑:“真的?”
江澄溪重重點頭:“當然啊。”然後她扯開話題說起小九,似是而非地吐了一肚子的不滿,“他啊,還給弄了那麽人高馬大的一個人,我都快煩死了。我都這麽大的人,難道還會迷路不成?”
這些喋喋不休的怨言聽在石蘇靜耳中便是另外一種味道了:看來小賀還是很緊張自己這個糊塗蛋的。
見母親的臉色微松,江澄溪從沙發上起來轉了一圈,嘟囔道:“我這幾天醒了吃,吃了睡,都快胖死了。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覺得我肚子上肉多起來了……”她順勢抓起母親的手摸自己的腹部,“你摸摸看……”
石蘇靜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把她的手從腹部拍打了下來:“哪裏胖了?你還年輕,可千萬別學那些不好的,亂減肥,把身體折騰壞了!你以後的日子長着呢,身體不好,老了可有苦頭吃了。你看看媽媽這個活榜樣就知道了……”
石蘇靜一輩子就吃虧在自己的病上。她向來争強好勝,無奈自己的這個病,在單位的時候,哪怕是手上的技術活再好,可三天兩頭的病假,眼掙睜地看着身邊的同事一個個升做了小領導,說話走路都帶風。說不羨慕那是假的。好在江陽的工作穩定,收入也尚可,所以後來她就提早辦了退休。
幾個小時在母親石蘇靜甜蜜轟炸中度過,說來也奇怪,以前每次江澄溪只要一聽母親的話起了個頭,她就趕緊各種“遁”。這一天居然沒覺得厭煩,還恨不得像條哈巴狗似的一直圍在母親邊上打轉。
吃飯前,她從櫃子裏取了小藥箱:“媽媽,我給你打針吧。”石蘇靜的糖尿病必須在飯前注射短效胰島素以控制餐後高血糖。
石蘇靜摸了摸她的頭發,感慨地道:“囡囡,媽媽覺得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把你健健康康地生下來,讓你健健康康地長大。”
江澄溪眼眶微紅:“媽……”如果不是母親拼死也要替父親生下個孩子的話,這世界上哪裏會有她的存在?所以啊,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一時間,母女兩人在沙發上靜靜相依。
王薇薇的電話打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江澄溪,半個小肘後,新廣場咖啡吧見。”
臨走時,江澄溪特地把蘇小小和它的窩一起帶了出來,這些年,蘇小小一直陪着她。以後,在賀家,至少還是有蘇小小陪着她,她不會那麽孤單吧。要孤單,至少也有蘇小小陪她一起孤單!
那天下午,江澄溪帶了小九這個跟屁蟲與王薇薇一起逛街,江澄溪看小九,看哪兒就覺得哪兒不舒服,心裏頭一百個別扭。
不過王薇薇大小姐卻覺得不錯,趁小九提着東西亦步亦趨地進在她們後面,壓低了聲音在江澄溪耳邊道:“你傻啊!多好的勞動力,司機、保镖、還兼職提貨工、搬貨工,最重要的是免費!免費的!唉!這年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節奏,就是你這樣的!”
江澄溪:“讓他一天到晚跟着你試試?不出三天,你就會發瘋了。”
王薇薇聳聳香肩:“我ok啊。前提只要你們家賀先生同意就行。”
提及了賀培安,江澄溪就自動自覺地封了嘴。王薇薇這家夥無論何時何地總是能見血封喉。
王薇薇興致高昂地從廣場的一樓逛到了五樓,走過路過絕不錯過任何一家。不知不覺逛到了內衣部。她也不管小九鐵柱似的杵在走道一旁,挑了幾件,在身上比畫。比着比着,她忽然想起某事,轉身沖江澄溪撇了一個媚眼,臉上盡是促狹的笑:“澄溪,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你派上用場沒有,是不是戰況激烈……”
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陪逛的江澄溪,正飲着小九剛買來的咖啡,結果被王薇薇的話給驚着了,咖啡一下子嗆到了氣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陣狂咳,眼淚都出來了。
王薇薇她的禮物是一套性感內衣,那兩塊薄薄的網狀物至今還留在她自家卧室最下面的一個抽屜裏。
王薇薇一邊拍着她的背幫忙順氣,一邊佯裝大吃一驚:“不會吧,激烈到這種程度?”說罷,她吃吃大笑,湊過來,“你丫小樣,具體啥情況,你且細細說來。”
江澄溪咳了片刻才恢複,瞧了不遠處的小九,又急又羞:“王……王薇薇,你要是準備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呢,我會跟你菊臉。”
王薇薇咯咯大笑,斜着眼糗她:“還臉紅呢?拜托,你都已經是已婚婦女了。”
她俯在江澄溪耳邊,說出一個結論:“這麽說來,至少證明了一點,賀培安不是個彎的,但還是有可能是個雙的。”
如果賀培安是彎的,真好男色就好了,可問題是他不是呀。江澄溪瞪了她一眼,不說話。她哪敢議論賀培安這個啊,萬一被他知道了,那還不一把擰了她的脖子?她記得那個晚上,賀培安的呼吸那麽急促那麽重那麽燙,一直落在她的脖子上,一度令她以為他真的會咬掉她的脖子。
江澄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似那裏還殘留着賀培安那可怕的熱度。他要是個彎的,整個三元城大概就沒一個男的是直的了吧!
王薇薇顯然不願意放過她:“澄溪,作為你的好友,我不得不說一點,你那老公長得吧,其實算是對得起黨和人民,對得起我們這個和諸社會。”
江澄溪橫了王薇薇一眼,不情不願地開口道:“他長得怎麽樣與我無關,我又不準備跟他過一輩子。”
王薇薇緩緩一笑:“反正已經到這份兒上了。你得學會阿Q精神。再怎麽樣,至少你老公長得平頭正臉。你想一下,萬一是屬于那種睡在邊上會半夜驚醒、午夜兇鈴那種呢……”江澄溪側頭想了想,終是沒好氣地笑了出來:“薇薇,不錯嘛。你現在安慰人的本事真的是漸長了。”
賀培安新婚後消失了整整十天才回來。
在這十天中,江澄溪是想繼續到父親江陽的診所上班的,但她又吃不準賀培安的态度,怕一不小心就惹惱了他。再者,去了診所,她又怕在父親面前露出馬腳,想來想去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麽辦。一動不如一靜,最後決定一切等賀培安回來再說。
賀培安回來那天正好有一部好萊塢動作大片上映,江澄溪跟王薇薇兩人一起去吃了晚飯,然後去看了七點多的那一場。看到一半的時候,就聽見身邊的小九接了個電話。數秒後,小九壓低聲音地對她說:“賀太太,賀先生回來了,讓你回去。”
江澄溪便覺得心裏咚的一聲,似什麽東西沉了下去一般,連精彩刺激的電影畫面都不再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回去的路上,她只覺得坐立難安,等車子行駛進大門,更是覺得背脊處涼飕飕地發毛。
小九拉開了車門,見她神色怔忪,半晌也沒動靜,便問道:“賀太太,怎麽了?”
人在江湖漂,遲早要挨刀。她早下晚下,總是得下車的,又沒辦法在車子窩一輩子。江澄溪這麽一想,總算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下了車,她慢騰騰地走了幾步,感覺到小九提了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江澄溪心裏這才略略放松了些。就目前而言,她和小九也比跟賀培安相處的時間長。
小九在客廳把東西擱下後,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江澄溪在樓下磨蹭了許久,才上了樓,輕輕推門而進。
卧室裏只在角落亮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江澄溪從明亮之地步入,眼睛一下子有些不能适應。
閉眼,再睜眼,才看清床上有隆起之物,顯然賀培安在休息倒時差。這個卧室裏本就充滿了他的氣息,此時更是強烈到讓人心生惶恐。
于是,江澄溪便想蹑手蹑腳地溜出去,随便去客廳、書房、過道、走廊,哪怕是洗手間,也比待在這裏舒服自在。她心裏暗自慶幸自己運氣不差,他确實回來了,不過是他自已睡着了。
才走了兩步,賀平安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安靜的卧室裏響了起來:“過來。”
她猛地止住了腳步,僵住了身體。下一瞬,賀培安已經擰亮了燈,屋內光線一下明亮了起來。
江澄溪無奈,只好轉身,卻見賀培安已經掀被坐了起來,居然連睡衣也沒穿,大大方方裸露着壯碩的上身。江澄溪忙唰地将視線移開。
這是兩人婚後第一次面對面。江澄溪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起了新婚那個晚上。
她的目光不敢和賀培安接觸,慢騰騰地走到床邊。
賀培安雙手抱胸,懶懶地靠在床頭,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看了幾眼,道:“我餓了,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
原來這厮是想吃東西!江澄溪吊在嗓子眼的心終于下來了一點,應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出了卧室。她下了摟才意識到,這個時間廚房已經沒人了。于是,她一個人在廚房裏東翻西找,最後在儲物櫃裏翻到了幾包泡面。
她眼睛驀地一亮,這個好,絕對簡單方便!
江澄溪端着吃的返回卧室的時候,賀培安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這厮真是奇怪,既然閉目養神還不如躺下來睡覺。難不成他的脊椎功能異于常人?覺得這姿勢很舒服?
她的腳步已經盡可能地放得輕軟了,可剛一推開卧室的門,賀培安一下就掙開了眼。
他掀開被子下床,随手扯了浴袍穿上。就算不小心一瞥,江澄溪也已經看到了他赤裸的胸口。她的呼吸頓時一緊,忙不疊地垂下眼。這厮看上去也是神清氣爽的,比她還精神幾分,一點也不像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機。
半晌也沒見賀培安動筷子,江澄溪擡頭,只見他盯着面條一動不動,表情高深莫測。看來他肯定是嫌棄這碗泡面。江澄溪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釋:“我煮的,有點糊了。要不,我去把吳姐她們叫起來做點其他東西送上來?”
賀培安的反應是擡頭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然後端起碗挑了幾根面慢慢地吃了起來。他的吃相一向頗為斯文,這次也是,一小筷一小筷的。片刻光景,居然将一大碗泡面吃了個精光。
其實端上來前江澄溪自己嘗過味道,只不過屬于勉強可入口那種而已。再說了,泡面這種東西,再怎麽煮,也都是那個味道。想不到賀培安居然會吃完它。江澄溪暗暗地想:看來賀培安這厮真的是餓昏頭了,所以才會饑不擇食!
江澄溪本是不想煮的,但她跟賀培安相處的時日短,實在摸不準他說的給我弄點吃的具體是什麽意思,心想既然答應了就随便做一碗給他好了。純粹屬于任務觀點,完成就好。他覺得難吃最好,那以後她就再不用
下廚了。
但賀培安居然出乎意料地吃了個精光,這下江澄溪倒有些犯愁了。萬一這厮三更半夜地老喊肚子餓讓她煮夜宵,那可怎麽辦?
一時間,她又悔又惱,早知道就多放幾勺鹽了。可轉念一想,他這種山珍海味慣了的人,怎麽可能喜歡吃泡面?又不是腦子敲壞了!對,正是這個理。但……她猛然想到,這厮剛剛就把一碗泡面吃得一根不剩,不會真的是屬于腦子敲壞的那種吧!
江澄溪一剎那間,怎“愁”字了得!
嚴霜打過一般的江澄溪恹恹的将托盤端回了廚房,然後用“史上最慢時間”将碗筷洗幹淨,擦得幹淨晶亮,放回櫥櫃。她如此的磨蹭,無非是希望自己回卧室的時間拖得晚點再晚點。可是無論拖得怎麽晚,她還是得進那個卧室。且賀培安那反複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惹惱了他,還不是一樣沒好果子吃?
她是他手裏的泥巴,想怎麽捏就怎麽捏!扁的圓的還不是随他高興?
賀培安還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江澄溪推開門,他似沒察覺,眼皮也沒擡一下。江澄溪心裏頭暗自慶幸,小心翼翼地弓着身,踩着貓步進了房間,唯恐一個不小心将這頭睡獅給驚醒了。
幸好,終于是進了浴室。她放了整整一浴缸的水,在裏面泡了許久,久到全身肌膚都快起褶子了,她才不得不起來。之後,她又坐在浴室的椅子上吹幹了頭發,豎起耳朵靜聽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才輕輕拉開門,出去。
由于跟賀培安分享一張床,哪怕她離他遠遠的,一直挂在床沿邊上,江澄溪還是一個晚上沒有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空灰亮,她才淺淺地阖眼。
睡夢中隐約聽到有人在叫她,頭昏昏沉沉,意識還是迷迷糊糊的,一片茫然。猛然間想起賀培安回來了,江澄溪整個人似被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一般,瞬間清醒過來。她嗖的一下擁着薄被坐了起來,果然,不遠處的人,是賀培安!
他已經換上了襯衫,正在更衣室裏頭打領帶,大約是聽見了聲響,隔了不遠不近的距離瞧着她。片刻,他徐徐轉過身,語調不冷也不淡:“既然醒了就起床,下去陪我吃早餐。”
至于那頓早餐,江澄溪自然是精神委頓,食欲全無。
這一天,賀培安還帶她去拜祭了他的外公和父母。
起初江澄溪也不知道賀培安要帶她去哪裏,只知道車子一直往北開,再往北就是棉山了。果然,過了十來分鐘,已見棉山山型。棉山是三元有名的半山墓地,顯然賀培安是帶她來拜祭長輩的。
聽王薇薇說賀培安的外公重爺當年在三元跺跺腳,整個三元也抖三抖。可最後,還不是變為黃土一抔。而賀培安的母親,因去世得早,王薇薇也沒什麽資料可提供。至于賀培安的父親,據說頗為能幹,在短短二十年間,把賀氏經營成了三元數一數二的集團,在幾年前因突發腦溢血而亡,
車子沿着蜿蜓的盤山公路而上,明媚日光下,山野間野草擁擠,濃翠深綠。野花在其間肆意盛放,像是鋪了姹紫嫣紅的一團煙霧。
到了半山腰的墓地,幾輛車前前後後停了下來。賀培安下了車,伸手過來,拉着江澄溪,往墓地走去。
走了沒幾步,賀培安卻停住了腳步,江澄溪随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大墓碑前站着兩個人,身型有點眼熟。那兩人似也察覺到了異樣,徐徐地轉過身來。
赫然是賀培誠和他的大美人媽媽。
自那日在蛋糕小店與賀培誠及賀母一別後,賀培誠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此後再沒有在江澄溪面前出現過。如今,他穿了一身簡潔的休閑裝,站在她面前,江澄溪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過去的短短一個多月,之前連男友也沒有的她,居然結了婚。那麽短,才一個多月而已。可卻又是那麽漫長,長得又讓人覺得這一個多月的時光幾乎是一生了。
賀培誠一見江澄溪,不免微笑着想跟她打招呼,可下一秒,他憶起了現在所處的地方,看到了賀培安與江澄溪十指相扣,笑容就瞬間僵凝在了嘴角。賀培誠的視線狐疑不定地從江澄溪這裏移到賀培安這裏,再從賀培安這裏,移到江澄溪這裏,最後視線長時間地停頓在了兩人指間同款的戒指上。
賀培安牽着江澄溪的手含笑上前,可眼底的笑意卻極其涼薄:“培誠,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大嫂。”賀培誠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動作,死死地盯着江澄溪手上的婚戒。賀培安十分滿意賀培誠的反應,挑了挑眉毛,含笑道,“怎麽?不祝大哥新婚快樂嗎?”
賀培誠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