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1月份的天氣任性的像個孩子。生起氣來可不看人臉色。說不高興萬人之城便瞬時被霧氣籠罩。更或者灑下一層寒霜來。冰凍了那露在外邊的花草樹木。開心起來也是夠極端。太陽升的老高。暖洋洋的。陽光恨不得拐個彎鑽進那黃土地裏,把那長眠地下的植物的根系也曬了去。
孩子總是大喜大悲的。這點我比誰都明白。所以當樹葉穿上一層霜衣的時候,我識趣的呆在房裏連着幾天沒有出門。
母親從學校回來後。給我帶了些日用品和衣服。我閑來無事就修修眉毛做做面膜。我屬于毛發極旺盛的那種。幾日不管便雜眉連天。但是眉毛本身顏色極淡。用修眉刀修了個形狀出來,也只像個虛渺的框架。遠遠望去只能瞧見眉頭的兩撮。皺個眉頭,它們便一高一低的扭在一起。像兩個抱成一團的小醜。甚是好笑。
說起來從出車禍到現在。許是吃飯清淡的原因。臉上的原有的痘印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左臉上的毒疖子似是受夠了沒人理睬的日常,負氣出走了。只剩下三片淡淡的印記。像滴落在白紙上的蠟淚一般。整體上看,與本體色是略有些差異的,但是卻并不突兀。
沉浸于自我欣賞中無法自拔的我。在闊別感冒已久的時候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習慣性抽了抽紙去抹口水。指尖碰到鼻子的時候才驚覺手已經透涼。吸吸鼻子。入鼻的竟是涼氣。我看看遙控器。明明顯示的30度啊。扭臉看懸在房頂的空調。像往常一樣。它大張着嘴。只是旁邊的燈不知道何時滅了。走近了揮一揮手并沒風。停電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陰天電棒是一直打開着的。這會兒屋裏的光線也并未弱下來絲毫。看來問題不在于電。而在于空調。
母親吃了午飯便出去了。她一時不回來我也不能凍死在這病房裏。思來想去裹了大棉襖跑到服務臺。值班的護士小姐正在接電話。我用胳膊撐着身子倚在櫃臺邊上。
“這位病人,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麽?”
“唔。”我站直了身子扭過頭“我房裏的空調壞了。想…”
一個穿着病服的男人笑容可掬的站在我旁邊。
“是你啊。”我上下打量着他“你怎麽在這裏啊?”
“這問題問的。”男人縮了縮身子“我的病房就在那頭。我怎麽不能在這裏啊?”
“哦。”我好笑的看着他“瞧你凍的。趕緊回去吧。”
“你呢?什麽情況,空調壞了?”
“嗯。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不能用了。”
“那行吧。”男人掏出手機“我剛好有朋友在這附近。他會修空調。我叫他過來幫你修。”
“啊。不用了。”看着男人熱心的樣子。我突然有些後悔曾對他惡言相向了。“等下護士會幫我叫人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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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擺擺手對着電話那頭說“老王。我空調壞了咋整?……………………等工人我就凍死了。你來不來吧?……………嗯。我現在在江附醫住院部。你來了給我打電話我下去接你。…別給我扯沒用的。我這還凍着呢。………嗯。行。那你快點啊。”
男人和護士同時挂了電話。我實在不願意麻煩不相熟的人。還是趴到櫃臺上說道:“護士小姐。我空調壞了能修麽?”護士小姐很有禮貌的微笑着說:“不好意思啊,只有我們這座樓冬天也開空調。所以只安排了一個修空調的師傅。今天他排休。”
男人得意的聳聳肩。我只好作罷“好吧。謝謝你。”
我在男人的極力勸說下終于答應跟着他到房間取暖。
“你說為什麽只有我們冬天開空調但是不安暖氣啊?”我跟着他進來往床那邊的沙發走去。
男人傾斜着身子倚在床上懶懶的回了句:“這邊的病房都是按規定裝修的。暖氣管道太多。可能怕影響美觀吧。”
“哦。”我坐在沙發上東瞅瞅西看看。這個房間雖然跟我的房間陳設相似。但是細節顏色有一點點的改動。在牆角的桌子下面堆放着幾個大大小小的禮盒。
“咦…”我伸手拉了其中一個出來“這個幹果和我媽拿回來的一樣呢。”
男人聞聲坐起來伸着脖子往這邊看了一眼,似是有些尴尬“啊。那個啊。朋友來的時候帶的。”
“喔。我就說嘛。”母親拿回來的時候我只是掃了一眼。并沒有看清楚。這會兒細看。才發覺這還是兩盒一組的。一盒6種。心裏冷哼一聲。母親的“朋友”還真是慷慨。一組禮盒還能分開來買。
“呃。”男人看我一直盯着那幹果盒子。開口道“他來的時候拿了兩盒。我給保姆阿姨了一盒。這一盒我都沒動。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吃吧。我不愛吃幹果的。”
“不用了。”我忙笑着擺擺手。低頭透過盒子透明的部分往裏邊瞅了瞅。“我們家的兩盒都被我吃了。剝着太費事兒。特別是這一盒的松子兒。”我擡起盒子指給他看“我當時吃的時候用牙咬的。差點沒把我牙嘣了。”
“哦?你一個人吃了兩盒?”他挑起眉毛問我。眉宇間寫滿了驚訝。
我臉上一陣滾燙。把果盒放在旁邊嘴裏含糊的回應他“嗯啊。”
男人似是還欲說些什麽。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嗯嗯啊啊幾聲便出去了。我靜默了幾分鐘終于忍不住伸手把窗戶拉開了半臂寬的距離,探出頭去。企圖降降我臉上的溫度。
下午三四點天色已經趨暗。放眼望去去并沒有什麽人在行走。活動區也是空無一人只有長椅仍躺在那裏。男人剛從樓裏走出來。未作停留徑直走向一棵大樹。我偏偏頭。看到樹下也站着一個人。這個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肩膀以下的部分。并看不出男女。
他們在樹下站了一會兒。便一前一後的從樹下走了出來。
我趕忙往回縮。頭在玻璃上猛磕了一下。沿開口退了回來。拉上窗戶。腦子仍嗡嗡作響。
如果這不是三樓。我一定會騙自己說看錯了。可是我清楚的看到跟在男人身後走出來的是母親……
母親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襟危坐。醞釀了極其疑惑的表情擡頭與之對視。男人從母親身後的門縫蹿了進來:“啊。阿姨。坐啊。估計得修一會兒。”
母親點點頭遛着床尾的小道朝我走過來。
我往邊上讓位子結果腳不小心碰到放在腳邊的禮盒。
“啪嗒。”幹果盒應聲倒地。
已經走到沙發旁邊的母親愣在原地。此時的空氣似乎被凍結,吸口氣都讓人覺得無比艱難。
我伸手扶起來幹果盒。把它豎立着放回一堆禮盒裏。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剛沒看見。”
“啊哈。”男人擺擺手“沒事啊。阿姨你怎麽不坐?”
母親跨了一小步。在我旁邊坐下了。
“你們怎麽一起上來了?”我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母親倒了杯白開水。
“啊。”男人也從床那邊繞過來。坐在正對着我們這邊。“多虧我剛才在樓梯上碰到阿姨才知道你是哪個房間的。不然就不知道要到哪裏去修空調了。”
如果說剛才的我只是做了一番大膽的猜測。那麽男人說的謊就是在一點點的驗證它。
“啊。在樓梯上碰見的啊?”我笑着問他:“我跟我媽媽是不是長得很像啊?”
“還好吧。”男人伸手要拿我手邊的茶壺。“這話可從何說起啊?”
我往前推了一下壺回他:“那還真是奇了怪了哈。”我盯住他的眼睛。“你總是能輕而易舉的認出她呢。上次她在樹下頭站着。那樹蔭兒罩着。我都認的困難。你張嘴就是你媽來了。搞得我還以為你們是老熟人呢。”
男人啜了剛入口的開水。笑起來“我上次見她一直在樹下看你。所以推測可能是你媽媽。”
“哦。”我扭頭看了一眼母親。她捧着茶杯盯着茶幾上玻璃雕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那……”
男人笑笑從茶幾下層拿出果籃。坐在床沿上一點一點的拆保鮮膜。籃邊兒上配的鮮花蔫兒的像被水打潮了的紙巾。不規則的卷在一起。“今天我走在樓梯上老遠就看到你媽媽了。她穿着你那天穿的黑棉襖。”我回頭又看着母親。她果然穿着我那天曬太陽穿的衣服。
“媽。”我拖着腮幫子“我剛來就住這個病房麽?”
母親伸手捶捶脖子。“對啊。”
“哦。”
“怎麽了?”
“沒事。就是我前兩天不是跟小周視頻了麽。她看了看我病房非說我是暴發戶。居然住單間。說上周咱們醫院都上頭條了。病人都住廁所門口了。還給我發了視頻。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啪嗒。”一個蘋果掉在地上滾進茶幾下邊。男人慌忙彎腰去撿。結果一籃紅的橙的圓辘辘的果子争相撲向地面。只有一串香蕉卡在籃把兒上。男人的臉“噌”的紅了。趕忙蹲下。撿果子。
母親一邊彎腰撿果子一邊說我:“什麽上頭條。我們都沒聽說過。。。。咱這走廊上連蒼蠅都沒有。那視頻八成是網上故意拍着玩兒的吧。小周的嘴本來就愛吹葫蘆。她說點啥你也信。”
“也是哈。”我把手伸進茶幾底下捏住地上的蘋果。“她還說她大伯找了人才住的兩人間。肯定是騙人的。人家好歹事業單位中層領導。怎麽會像她說的那麽慘。”
母親母親頓了一下撿果子的動作。頭仍是沒有擡只是微點了兩下。表示同意。
片刻後桌子上擺滿了果子。亂七八糟的堆放着。男人挑着不好的一個一個丢進垃圾桶裏。我随手拿起一個摔裂了的蘋果。順着張口撕開。果肉因缺水而萎縮。幹巴巴的貼着果皮。叫人看了毫無食欲。而我剛才撿起來那一個就還不錯。不知為何心裏油然升起一種憎惡之情。
如今這些人。企圖用幾個好的果子掩蓋滿籃的狼藉。
殊不知傾籃而下之時。腐臭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