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吳開樂睜開眼,發現自己側着臉趴在地上。涼氣透過皮膚滲入了心裏,空氣中的血腥味争先恐後地鑽進了他的鼻子,導致胸腔內一片翻湧,想吐但吐不出來,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他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滑動卻擠不出一點聲音,腦海裏被白花花的棉絮塞滿沒有丁點兒縫隙。
這是哪兒?
吳開樂忍着渾身劇痛動了動手指,慢慢地撐起上半身,他下垂的目光落在距離自己一臂遠的地方,那裏躺着一只□□。吳開樂渙散的瞳孔微微緊縮,心口猛烈地跳動起來。他赤紅着眼睛猛地擡頭,入眼的是一灘血,又一灘血,顏色暗紅。吳開樂想要站起來,但力氣好像用到了腦子裏腿動不了了。他手腳并用地在地上爬,好不容易借着牆體站穩,磕磕絆絆地沿着血跡走,每一步都沉重的像是末日。終于,他在如同廢墟的地下室裏看到了一個穿着杏色裙子的女人,或者說,是女人的屍體。
她被綁坐在凳子上,腦袋垂着,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身上的裙子被血染的七七八八斑駁得幾乎快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光着的雙腳旁邊是一把匕首,刀身上豔紅如烈火的血色快把他燃燒殆盡。
吳開樂整個人一軟,“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他張着嘴想要說話,可喉嚨裏燒起一團火,上來一個字滅掉一個字,也就還能喘氣。吳開樂瞪着眼睛,他告訴自己這是在做夢,只是個噩夢,睡醒就好了。但頭疼加劇,呼吸被侵襲,疼的五髒六腑仿佛移了位。他匍匐着一步一步爬過去,渾身狼狽。
吳開樂小心翼翼地擡起女人的腦袋,一張久違的蒼白俏麗的臉印到眼裏,和傷痕累累的身體不同,臉很幹淨,別說傷痕了連血跡都沒有。他幹澀的眼裏終于蓄滿了水,低下頭就下了雨,一顆一顆,砸到女人臉上。
耳邊突然嘈雜起來,好像來了很多人。不知道是誰給女人松了綁,使得屍體的雙手垂着。吳開樂壓低身子把人輕輕抱住,喉嚨裏終于擠出氣音,“疼不疼?姐,你疼不疼?”
旁邊有人勸他:“小吳,你……你先給自己止血。”
“冷靜的小吳,你,唉……”
“人死不能複生……”
“沒有死,她沒有死。”吳開樂雙目赤紅,他猛地緊緊抱住懷裏的姐姐,直到沒有如往常一樣聽到姐姐的聲音,看不到姐姐溫柔的笑顏,觸不到姐姐帶着溫度的手,就像一條突然斷掉的平行線,走到邊緣直線下墜。
他閉上眼,嘶喊聲仿若在哀鳴的幼獸:“姐……”
吳開樂覺得自己瘋了,以往的噩夢是身臨其境,而現在卻是他站在一邊,像看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以前的經歷。他看着自己矮下、身子,盯着那把染滿血的匕首半晌,伸手試圖去觸碰。是同事及時阻止了他,帶着如同木偶般的自己離開那個血腥的兇案現場。
現在,他醒了,很平靜。
吳開樂睜開眼看着天花板,心跳正常,沒有任何異常,冷靜得可怕。他動了動腦袋繼續發呆,腦海裏亂七八糟的。吳開樂從他姐姐吳詠心死後就沒有做過關于她的夢,不管好的壞的,像是刻意遺忘一般,把他心裏最疼的地方封存起來。如今那最疼的小小弱點被挖出來鞭打,他只覺得心悸,并不疼。
為什麽?吳開樂摸了摸心口,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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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開樂父母早亡,是姐姐吳詠心把他拉扯大。兩姐弟相依為命過了十幾個春秋,一路上迎來許許多多朋友和重要的人,以為終于能平淡的過下去時,老天和他們開了個黑色玩笑。吳開樂的同學兼好朋友是個殺人如麻的兇手,把吳詠心從他生命裏以那麽慘烈的方式抹去,也順便在他心裏紮了根,發了芽,想忘都忘不了。
吳開樂清楚地記得,那人聽說他的名字時還笑出一口白牙說:“開心快樂,好名字。”
每當想起這句話時,吳開樂總是禁不住笑出了眼淚。
我倒是想開心快樂,可我他媽姓吳啊!
“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吳開樂記得自己問過這句話,然而那個人的回答他早已記不清了,或者說,忘了。
“啪嗒”,房門打開,時越沒有發現吳開樂的不對,他帶着一身水汽走近,頭發還半濕。時越拉開窗簾,陽光霎時灑了進來,照出暗處細小的塵埃。他回過頭,輕聲喊道:“樂樂,起床了。”
吳開樂的雙眼沒有一絲溫度,看過去的時候甚至帶了陰冷,判若兩人。時越站着看了幾秒,發現吳開樂只是睜開眼沒有動。他無奈地走過去,單膝跪在床上,伸手捏住吳開樂的臉,帶着笑意的眼無視了吳開樂渾身的冷意,“怎麽?那麽大了還賴床啊?再不起床要遲到了。”
吳開樂眼都沒眨,只冷淡地喚了一句:“時越。”
時越聞言,幹脆地坐到床上挑眉看他,笑眯眯地:“哦?是你啊,好久不見。”
“你做了什麽?”
‘吳開樂’的語氣蘊藏了危險,這人對他一向是恨不得消失才好,現在這麽個态度不讓人想多都難。
“樂樂呢?”
“睡着了。”
“那樣最好。”時越滿臉輕松,他按樁吳開樂’的雙手,笑的像只狐貍。‘吳開樂’想掙紮,可時越的力氣好像變大了,手腕使不出力氣。他瞪着眼睛怒道:“放開!你想幹什麽?”
“做個實驗而已,認真點掙紮啊,手不能動不是還有腳嗎?”
身體不能動!
意識到這個,‘吳開樂’如遭雷擊,他不可置信的擡頭看時越,咬牙切齒道:“時越!你對他做了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時越笑彎了眼,危險地問:“你說,如果樂樂知道你的存在,你會不會消失?”
“你!”
時越的眼神也帶上了一抹陰郁,比吳開樂不差。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吳開樂,說出的話像重錘擊在吳開樂的心口,勾起的嘴角也異常諷刺,“喜歡主人格的第二人格,沒有侵略性,每次在樂樂不願意面對或者有他不想做的事情時出現,你說……”時越俯身到‘吳開樂’耳邊,用氣音說,“這種設定,我信幾分?”
濕潤的發絲瘙到他臉頰,癢癢的。‘吳開樂’瞬間脫力,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晦暗不明。他不再掙紮,順從的扭過頭,聲音僵硬:“你想怎麽樣?”
時越松開手,起身輕笑:“樂樂該醒了。”
“別告訴他。”
“好。”時越答應的痛快,他擡起手豎起食指貼近嘴邊,語帶蠱惑:“我們可是共犯。”
十五分鐘後,吳開樂起床,感覺腦袋沉沉的。他看着枕頭上有點濕的痕跡想:自己這是哭了?沉默幾秒,吳開樂搖着腦袋洗漱換衣服,刷牙的時候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時越給他催眠了,那時候是在沙發……自己是怎麽回的房間?
公主抱?
吳開樂不知道想到了哪兒,差點把嘴裏的漱口水咽下去。他滿腦子奇葩思緒,窘迫地推開房門,深吸口氣,這香氣,師哥的手藝!吳開樂興沖沖地跑到客廳,乖巧地坐到餐桌前,“師哥,早。”
“早,樂樂。”時越把香噴噴的粥擺到吳開樂面前。
吳開樂含着勺子看他師哥“賢惠”的模樣,鬼使神差地開口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師哥,你當初,為什麽回國呢?”
時越眉目帶笑,用食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