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易疏夢
第一次擊掌,差點錯過了相擊,擊掌的一瞬并未達到預期效果。
第二次擊掌,響亮的聲音從空氣中傳出,俞蘭亭感覺到自己手掌過于真實的麻痛感。
第三次擊掌,僅僅再為之前的擊掌湊夠三次。
易疏夢與俞蘭亭互相對視着,這裏是她們大學時期哲學社團的活動室。
“我們贏了,就要讓那群男生知道女生不是不擅長哲學。女生不止擅長哲學,而且跟他們相比還能把他們完爆!”易疏夢笑着說。
“Perfect!”俞蘭亭微笑以對。
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辯論,對方陣營全是男生,以四對二,卻終究被他們自己的愚蠢擊敗。
易疏夢和俞蘭亭的搭檔堪稱完美,甚至無需眼神交流,便可互作支援,将對方逐個擊潰。
周圍的人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教室很快只剩下易疏夢、俞蘭亭二人。
“來,抱一個。”
“哦。”俞蘭亭想也沒多想,直接擁入易疏夢的懷抱。
感受着溫暖的相擁,俞蘭亭卻突然發覺這樣的擁抱不同尋常。
她迅速脫離了易疏夢的懷抱,又擡手輕輕觸了觸自己發燙的臉頰。
“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來着?”俞蘭亭尴尬地問。
易疏夢一本正經說道:“我們,暫時保密的關系。你家裏情況能理解,我家未必能。所以,我只能經濟獨立後再出櫃。”
俞蘭亭吃驚地點了點頭,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就意味着夢境中的情況是另一個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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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傍晚昏黃燈光下,易疏夢的笑容顯得愈發迷人:“是我剛剛太大意了嗎?不過你的樣子怎麽不像害怕洩露信息,反而像害羞?”
“沒有,沒什麽。”俞蘭亭淡笑,盡快讓自己适應這突如其來的關系,又補充一句,“我怎麽可能有羞恥心那麽無聊的玩意。”
保密的關系,那這關系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呢?
虛長22歲,她幾乎忽視了一件對青年人非常重要的事。
俞蘭亭的家庭氛圍使她在成長過程中從不拘泥于世俗,因此從未形成平常人所謂的害羞心态。
至于成年人的事情,無關乎性取向,只是太長一段時間,俞蘭亭過于注重精神層次的存在,性的需求往往自然而然被忽略了。
俞蘭亭不可置信正打算翻找自己的記憶,又突然想到無論什麽記憶就算有也是虛假的被植入的記憶。
算了,那不重要了。
這一切,太過虛假......
在夢境中,兒時冤屈所制造的恐慌,為自己證明清白的自豪感,甚至于希望懲治非法惡徒的個人英雌主義心态。
雖然夢境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然而卻又給了她反抗姜折桂的機會,以及引誘她去拯救厭世少女,仍是利用她的個人英雌主義幻想将她拘困于夢境。
在此之後讓她享受成為英雌的榮耀,比如被一群同學表白,同樣是利用享有榮耀将她拘困于夢境。
然而夢境外的力量發現沒有效果後,又改換了利用她有好感的女生跟她建立戀愛關系。同理,通過對幸福生活的誘惑将她拘困于夢境。
成績單中名次倒退的恐慌,姜折桂制造的暴力危機,學好物理的榮耀以及無心思再學好物理的擔憂。恐慌與榮耀交織,總之無論如何,都是為了将她拘困于夢境。
與第一次進入夢境相比,第二次夢境她擁有更大程度的自主性,她通過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發生的過去,彌補過去所謂的遺憾。夢中場景的設置像電腦游戲一樣通過讓玩家獲得、失去再獲得,讓她更願意沉溺于游戲之中。
過去的事既然已經發生,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無論她在「夢境」如何幻想做出改變,其本質都是完全的「虛假」,是對自我本心的欺騙。
俞蘭亭知道她在每個世界的時間都相當短暫,她從未在幻境中度過一天。這更意味着她到達的世界并非穿越時空的真實世界,而是模拟現實世界的幻化夢境,其時間流逝速度最可能與外界等同。這樣下去更可怕的是,外界的時間被白白浪費,極其重要的事要被耽擱了。
因此,她絕對不可以再無休止地繼續耗費時間,她必須找到所有世界的真正出口。
以上思考僅有短暫幾息時間。
傍晚暮色籠罩室外,昏暗燈光籠罩室內,使整體的世界晦暗不明。
俞蘭亭看着月色與燈光下模糊不清的易疏夢面容。
說實話,易疏夢長得不是特別美,只是她看多了,才發覺易疏夢特別耐看。
俞蘭亭忽然想起小時候在素描興趣班上的經歷。
那時她在畫室中年紀最小,還沒有學過歷史,對那些石膏像的了解僅限于在她看來完全陌生的名字。她不知道與那些希臘哲人以及那位希臘國王有關的一切。
她開始覺得它們不好看,看久了卻又發覺它們耐看。
她用鉛筆使它們再次呈現,仍在不知道它們背景故事的情況下。
那時她從石膏像看到石膏內,發覺它們不是耐看,而是耐人尋味。
曾經俞蘭亭不止一次思考過她對女皇究竟是一種什麽感情。在她從沒有見過女皇的情況下,她的感情其實再單純不過。她從沒有想要亵渎過什麽,盡管她也不存在什麽道德壓力。
再比如對易疏夢,這很像哲人與哲人之間完全精神形式的傾慕,而她對待女皇,或許也更像哲人對哲人王完全精神形式的傾慕。
俞蘭亭回望墨綠色黑板上粉筆書寫的人名,無論是被她們擊敗的人還是她們自己,與聲名遠揚的希臘哲人相比,黑板上的人名都過于普通。
但就從女皇願意主動與她建立聯系來看,或許她的生命也未必普通吧。
“唉?你在我姓名之間加‘點’做什麽?我又不是外國人。”
“哦?”
若不是易疏夢問起,俞蘭亭還未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用粉筆在易疏夢的姓和名之間畫了一個似點又似橫杠的分隔符號。
「易-疏夢」
“疏夢。”俞蘭亭轉回頭,看着易疏夢耐人尋味的容顏,“我們之所以加入哲學社,不就是因為我們「φιλο-」「σοφíα」嗎?”
俞蘭亭故意用希臘語分別讀出哲學的兩個詞根。
“然而,我竟愚蠢至此。這當然與你無關,愚蠢的向來只有我自己。”
俞蘭亭望定易疏夢皎月般的杏眼,一把去捉住她的右手,并握着她的手拿起桌上的黑板擦。
“你要做什麽?”易疏夢疑惑。
“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麽,但請幫助我一件事情可以嗎?”
易疏夢在俞蘭亭身後被她握住右手,整只右臂環繞俞蘭亭身前。二人一前一後,姿态欲攬未攬。
俞蘭亭略微向後轉頭,她們的相對位置顯得更像一場舞曲中的定格姿勢。
“那好。”易疏夢雖有些不明所以的樣子,但也淡淡應道。
俞蘭亭說道:“你不用害怕,反正我向來說話很奇怪。你或許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但也沒有關系。我需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我要離開這裏。我感謝這裏的你,但我必須離開。我明知自己還有要緊事去做,卻一味沉溺于此,我真是愚蠢。這裏的一切,無論是「恐慌」、「榮耀」還是「誘惑」,抑或其它一切的一切,都再「虛幻」不過了。”
在那一列社團成員名字的上方,更大的字體橫跨整塊黑板,赫然用繁體字寫着哲學社的名稱:「心聲」。
“來讓我們一起把它「消滅」掉。”俞蘭亭輕輕按住易疏夢修長的手指,從右向左黑板擦毫無聲響地滑過墨綠色平面幾乎将「疏夢」二字粉筆筆跡擦得幹淨。
俞蘭亭又握着易疏夢的手,将「易」字從斜上至左下也一并抹去。
“我們已經擦掉了,蘭亭。”易疏夢很配合她的行動,俞蘭亭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個NPC。或許真正的易疏夢還不如NPC肯配合她。
“既然我們是最後走的,就索性把剩下的字跡都擦了吧。”
俞蘭亭向黑板上方看去,松開了易疏夢的手,去拿課桌上另一只黑板擦。
兩只黑板擦迅速在墨綠色黑板上滑過,一個個名字漸漸消失于黑板平面上,直至最後的大字「心聲」「哲學」「社」也終被抹去。
就在黑板上字跡被擦完的那一刻,俞蘭亭、易疏夢的手都和黑板擦一起固定在了黑板平面,好像整個世界都卡住了。
窗外傳來一連串麻雀啼鳴,完美到極致沒有4也沒有7,甚至連半音符都沒有。
外界環境的聲音并未停止,說明卡住的僅是視界而非世界。
俞蘭亭正想吐槽這游戲制作過于拙劣,也的确世界并未靜止,不然哪來時間縫隙供她吐槽?
完美?不對!
自然界是存在完美現象,但不可能高頻度出現。
形成完美螺旋形的茑蘿幼芽,除去不和諧音符的麻雀啼鳴。
恐怕都是夢境外的某種力量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吸引她的注意力,幹擾、混淆她的判斷和認知能力。
甚至于第一次進入夢境時石柱上出現的斐波那契圖案,上一次進入夢境前鲛人尾巴上下擺動與圓圈紋理變化疊加産生的完美振動曲線。
從那開始她看見的事物就已不再是真實的存在,而是她産生的幻覺。
俞蘭亭清楚往常自己對世界要求過分完美,因此完美之物對她也是一種誘惑。
距離上一次麻雀啼鳴只有大約兩秒的間隙,窗外麻雀又傳來一串嘶鳴。
“4,4,4,4;7,7,7,7!”
令人鬧心的難聽音符,這也完全不可理喻!
因為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和諧,同理也沒有完全的不和諧。
這種音符信息的發起者絕不是一只自然界的bird,而更像一個被刻意制造的bot。這一切,就是整個世界的bug。
俞蘭亭聽見自己平穩均勻的心跳聲,實際上按照生物學原理,在夢境中聽見的心跳聲很可能就是自己真實的心跳聲。
由于視界的故障,俞蘭亭看不到易疏夢具體在什麽方位。
俞蘭亭用于思考的時間也相當短暫,視界的故障自發生起還未持續多久。
既然視覺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俞蘭亭索性閉上了雙眼。
“疏、疏夢?”她呼喚。
就在下一刻,俞蘭亭真正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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