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施土因緣
“這确有些不合常理。”梧婷兮只淡淡應道。
俞蘭亭以為梧婷兮還要繼續說下去,她卻沒有再說什麽,俞蘭亭感覺些微怏怏。微弱光線下,俞蘭亭見梧婷兮好像點了點頭,但又實在辨不清她是否點了頭。
稍待了片刻,梧婷兮繼續拿着手機探察後面的壁畫。
再往後走了幾步,壁畫依然是散點透視,一幅莊嚴、華貴的建築內景,梧婷兮和俞蘭亭雖沒有見過,但依然看得出這就是明堂。一名身着通天冠的女子端坐中央,接受百官朝拜。在此之後,畫面還并入了外景的天堂,以及萬國頌德天樞。
“咦?這畫上是她呀。”梧婷兮驚喜地翻着相冊中照片,将每張照片放大了試圖看清女皇的容顏。
“是啊,這一定是她了。”俞蘭亭跟梧婷兮将頭擠在手機屏幕前,已将照片放到最大,她想要盡力看清女皇,可還是根本看不清楚。
壁畫中圖景恢弘大氣,人物身量也就小了許多,這使人看不真切女皇的模樣。
梧婷兮又挪步至壁畫前,對着繪有女皇的位置多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放大了跟俞蘭亭一起看。
“我還是看不清。”俞蘭亭無奈吐槽。
“好吧,其實我也看不清。”梧婷兮将照片已經放到了最大,貼近屏幕看去,也只是像素模糊的色塊。
二人只得暫且按捺下激動心情,繼續往後查看。
再走了幾步後,接下來的圖畫明顯是封禪嵩岳。女皇身着衮冕主持祭天禮儀,天空上一只紫色鳳凰于山脈間盤旋飛舞。
不知是因為風化,還是本就刻畫不清,圖景中依然看不清女皇的容貌以及詳細的服飾紋理。
梧婷兮對着女皇的位置多拍了幾張照片後,又跟俞蘭亭湊在一起看,相片中女皇的身影無論怎麽放大,卻還是模糊一片。因此,二人也只好作罷。
黑暗環境中,梧婷兮還是主動跟俞蘭亭牽了手,只憑借手機微弱的光線,繼續向後方探去。
二人又走了幾步後,牆壁依然并沒有明顯分割,而是漸漸展現另一幅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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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手機拍攝了幾張照片後再結合來看,接下來的壁畫可以看出是一幅圓形地圖,并在其四分之一面積上明顯着重刻畫。僅在地圖四分之一的土地上,密布數以萬計的人物,就像後世的《清明上河圖》那樣,雖然人物比例很小,但可以看出是百業俱興的盛世景象。
可這張地圖顯然不是亞洲、歐洲及北非的七世紀舊大陸地圖,而是一張具有四條對稱軸且中心對稱的幻想世界地圖。
“這是什麽啊?”俞蘭亭指着照片,細看了許久,她能清晰分辨地圖上的人物,可這地圖實在看不懂。
“這是古印度的世界觀,四個大洲,中間是須彌山,刻畫最詳細部分應該是指中國吧。《大雲經》中所說‘淨光天女得轉輪王四分之一國土’就是這個意思。”梧婷兮解說道。
看着構架奇特的地圖,俞蘭亭默默點頭。她以前知道女皇命人找到的《大雲經》,不過“轉輪王四分之一國土”是這樣的四分之一,她還是第一次見。
二人依舊牽着手,在牆壁前稍稍又挪動了幾分。
梧婷兮拿着手機向牆面照去,牆上的壁畫好像戛然而止,在上一幅圖景末端的牆壁上明顯有一處接縫。盡管在這以後牆壁角度并不發生轉變,但這條接縫卻像是作為壁畫內容的終結。
“咦?到這裏是不是就完了?”俞蘭亭指了指照片上的接縫,又湊近牆壁跟前,借着梧婷兮的手機光亮細致查看。
牆面接縫處看起來比較粗糙,長年累月下,接縫間甚至堆積了許多灰塵。不過,接縫兩側牆壁質地倒是沒有明顯區別。
梧婷兮又拿着手機照了照周邊區域:“不像是,我看後面還有壁畫,這可能只是用于分隔。”
梧婷兮向俞蘭亭示意跟緊腳步,二人漸漸離了接縫位置,繼續向後移動。
果然,接下來牆壁上仍有壁畫。
梧婷兮、俞蘭亭甚至不知道現在距離剛開始位置已經有多遠,但也只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梧婷兮在稍後幾步距離內,多拍了幾張相片後,打開相冊指給俞蘭亭看。
壁畫中描繪的是兩名女孩在沙灘上嬉戲玩耍。在她們身後,兩名僧人正向這邊走來。其中一名僧人走過的土地上,總是留下兩行圓形腳印。晌午陽光投射而來,陷入細沙中的足印泛着微光。
“這畫的是什麽啊?”俞蘭亭問。
“暫時看不出,還是再往後看看吧。”梧婷兮又關了相冊,切換成照相機,繼續邊走邊拍照。
二人又挪動一段距離後,照片拍攝的圖景漸漸發生了轉變。
壁畫中描繪的僧人正向兩名小女孩乞食。一名小女孩笑嘻嘻地随手捧了把土奉上,這令其中的年輕僧人略有愠色,但資歷更深的那名僧人和藹地接受了。
“壁畫應該是連續內容,一兩張看不出全部意思。”梧婷兮指着相冊說道。
俞蘭亭點頭應了一聲,牽着梧婷兮的手,并跟緊了腳步,繼續向後方探察。
二人在黑暗中又走了一段距離後,牆上壁畫轉入下一幅。
畫中兩名僧人已經走遠,他們似乎互相交談了幾句。在沙灘前,那名施土的小女孩露出一抹甜美、善意的微笑,不像是剛剛搞了惡作劇,反而讓人感覺她擁有某種難以言說的睿智。
“我好像感覺出來,這幾幅壁畫上,人物衣着都不對勁。”梧婷兮翻動相冊最近所有的照片,思忖着道。
“是有些奇怪。”俞蘭亭仔細瞧着照片中壁畫所繪的人物,也道。
梧婷兮點頭道:“按說七至八世紀的中國服飾,女裝露出脖頸前一片還屬平常,但壁畫上所有人都直接露出肩膀和胳膊,像這樣大膽的裝束在古中國絕對不被允許。所以,這裏應該不是中國,而是印度。至于這幾幅畫表現的內容,我記得聽過這個傳說。”
俞蘭亭靜靜聽着,不斷點頭。
梧婷兮不再看手機相冊,而是直接望向黯淡光線中仍看不清楚的壁畫,解說道:“傳說某天上午,釋迦牟尼帶着弟子們到城中每家每戶依次乞食,恰巧遇見一群小女孩在路邊玩沙子。其中一名小女孩,看到釋迦牟尼走來,就随手捧了把沙土布施給釋迦牟尼,釋迦牟尼客氣地接受了她的沙土。當時舍利弗看不過去,就問釋迦牟尼為什麽任由這名小女孩胡鬧。釋迦牟尼解釋說:‘在我涅槃千百年後,此女因緣成熟,要在東震旦國成為女皇。我若不接受她的沙土,她将試圖破壞佛法。我若接受了沙土,讓她因此結下善緣,她将來為王時定會弘揚佛法。’”
“哦,我好像也聽說過。不過,這肯定又是她稱帝時為了造勢編的吧。”俞蘭亭輕輕笑道。
俞蘭亭現在看不清梧婷兮臉上神色,不知道她态度如何。但那又怎樣?
俞蘭亭就是這麽現實,只願說出自己心中想說的話。
對于女皇,俞蘭亭向來只有愛慕,沒有崇敬。俞蘭亭清楚梧婷兮對女皇的情感跟自己略有不同,但她們同樣對女皇毫無崇拜之情。
不過這次,梧婷兮并沒有多說什麽。
經過這短短幾小時內接連發生的事,梧婷兮很難再像以往那樣确信唯物世界觀。可對于傳說,梧婷兮就連自己态度也把握不準。只是她懶得花費時間跟俞蘭亭探讨問題,畢竟當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亟待解決。
梧婷兮往走過的黑暗中回望一眼,現在,她們雖然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距離,但這組壁畫後面,顯然還有壁畫,梧婷兮實在估摸不出這間墓室到底多大。
反正她們是一直貼緊牆邊,沿着直線路徑走的。這種情況下,她們即使原路返回也不困難。
因此,目前梧婷兮只好繼續走下去。
事實上,在這種環境下,如果不是因為兩人一起,并且她們至今沒有發生分歧,梧婷兮心态早崩了。
想到這裏,梧婷兮驅趕了心中的恐懼,鼓足勇氣,借由手機光亮繼續探察後方的壁畫。
通過接下來拍攝的幾張相片,可以看出下一幅壁畫中展現的圖景。江邊草木繁盛,叢間飛蝶環繞,水連山,山接天,有名女子倚靠船沿眺望遠方景致。
江景,女人,游船。僅僅這些,梧婷兮尚未意識到什麽,直至她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清晰拍攝到天空上那團白光,還有女人額頭位置剝落的彩漆。
“啊!”
梧婷兮瞬間吓得直接把手機丢向地上。
這竟然是她們剛開始見到的第一幅壁畫,加之楊姥姥額頭處剝落的彩漆,不可能再有第二幅完全相同的壁畫。
回到原地了?她們怎麽可能回到原地!
“啊,鬼打牆!”
也不再管掉在地上的手機,梧婷兮尖叫着抱向身邊的俞蘭亭,哇哇大哭起來。
“我害怕,我害怕,是鬼打牆。”梧婷兮雙臂環繞着俞蘭亭的肩,抱得更緊了。
進入異時空以來,梧婷兮本就微弱維持的謹慎與理智,僅在一瞬間崩潰。
梧婷兮再也不想繼續思考,再也不想在這裏待下去。
此時梧婷兮極度恐懼,不禁冒了一身冷汗。她依然伏在俞蘭亭的肩頭,瞪大了雙眼,瞧着漫無邊際的黑暗,在心中不斷重複: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回到原地?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可能回到原地?
梧婷兮不可抑制地大聲哭喊,讓還未反應過來的俞蘭亭大為驚詫。
在不清楚具體發生什麽的情況下,俞蘭亭也只得抱緊梧婷兮,趕忙溫言安慰:“別怕,有我在,有我在。”
一直保持擁抱的姿勢,讓俞蘭亭無暇撿起手機,也難以轉頭看向壁畫。
俞蘭亭只感覺與梧婷兮緊緊相擁,她的體溫很熱,她的心跳聲非常急促。
作者有話要說:
施土典故不是出自《大雲經》,而是出自《阿育王傳》,但被改編後的傳說,也見于武曌稱帝前後的造勢運動。與武曌關聯的故事主要改動了人物性別,把先前性別依然統一為女,這也是一件趣事。為了避免有人誤會,或者刻意去牽強附會,我文中完全不提及《阿育王傳》中有相似傳說。
王國維、陳寅恪考證《大雲經》譯于北涼時期,不是武曌命人僞造。如果僞造,那麽完全有機會把施土傳說再添進去。
不過,我要提醒的是,武曌就是武曌,是她自己,是獨立個體,我不希望任何人去牽強附會。別的歷史人物真實形象也跟歷史傳言不符,那也只是別的人。包括後文出現的風裏希形象,我順帶提前聲明,即使按照文中私設,風裏希跟武曌也是不同獨立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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