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尋找出路
緩了片刻,俞蘭亭大概意識到梧婷兮說的是怎麽回事了。
“這裏是乾陵,若是她的力量,她絕不會傷害我們。”俞蘭亭趁機抽出手臂,輕輕拍着梧婷兮肩頭,安慰道。
聽到這句安慰,梧婷兮哭聲漸止,四周回音也随即停息下來。
在這存在了無限可能性與未知的黑暗環境中,俞蘭亭同樣無法控制自己心中油然升起的恐慌。
她聽見自己心髒也是“砰砰”直跳。但也只得盡量克制心中的恐慌,一邊拉緊梧婷兮的手,同時彎腰下蹲撿起手機,又拍幹淨手機屏幕上的灰塵。
手機屏幕依然亮着,憑借這款手機的質量,當然沒有摔壞。屏幕上角顯示電量剩下46%,勉強也還算可以。
俞蘭亭感覺到身側的梧婷兮依然顫抖着,而她自己同樣也在戰栗。
但僅在剛剛她低頭撿手機的瞬間,俞蘭亭大腦一熱,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音?這裏有回音!
俞蘭亭嘗試長長呼出幾口氣,盡量讓自己沉下心來,輕拍了拍梧婷兮的肩頭,說道:“剛剛有回音,說明這裏不只有一面牆。”
“有回音嗎?”俞蘭亭嘗試大聲呼道。
“音——嗎——”不遠處,當即傳來兩聲拉長的音節。
“對不起,是我剛才反應太激烈了。”梧婷兮握住俞蘭亭的手漸松了幾分,緩了片刻後,稍稍安定下來。
“沒事的。”俞蘭亭語調輕柔問,“你的手機呢?”
“在這呢?”梧婷兮正要翻開衣服口袋去找,又問,“我把你的手機摔壞了嗎?”
“沒有,我的手機沒壞。算了,不用拿手機了,我們目前情況還是不能分開。”
片刻思量間,俞蘭亭再次更改了計劃。因為這種情況下,若是為了驗證推論分頭行動,反而容易帶來許多不利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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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前經歷來看,俞蘭亭一直覺得梧婷兮心态比自己好,膽量也比自己大。但畢竟,她們的心态和膽量都是有限度的。
俞蘭亭不知道以往看的那些盜墓小說中主角們為什麽心态特別好?膽子特別大?或許他們本就做好了充分準備才去盜墓,又或許他們所有出色表現僅僅是任憑作者意願的虛構創作而已。
但至少俞蘭亭清楚,自己跟梧婷兮都年紀太輕,人生閱歷太淺。她們不是專門盜墓的亡命之徒,甚至只是未步入社會的大學畢業生。因此,她們并沒有足夠強大的膽魄和意志力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
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讓俞蘭亭不再深信唯物世界觀。但正因為如此,俞蘭亭更願意相信的是,這世上存在某種力量維持、确保基本的正義性規則。她們既然不是故意盜墓,就不會受到不應得的懲戒。
更何況,她們被帶入的是乾陵,是那位與她們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人的陵寝。或許她從未真正“死”去,而是在某種人類不可思惟的層面存在着,甚至主動策劃了今天她們遇見的一切。
俞蘭亭正想到這裏,感覺梧婷兮用力扯了扯自己衣角:“你說牆不止一面,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現在需要驗證一下。”
俞蘭亭正說着打開手機手電筒,貼着牆面照去,但光線卻完全分散了,更遠的地方仍是漆黑一片。
俞蘭亭發覺效果不好後,又用手指堵住大片光源,照向前方,結果也僅是光線變暗了而已,卻還是分離不出更細的光束。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梧婷兮貼近俞蘭亭,語聲微顫仍帶了幾分憂懼。
“你有激光筆之類的東西嗎?”俞蘭亭失望地關了手機手電筒,一只手機手電筒光照在近距離內确實達不到預期效果。可現在二人又不能分開,因此最适合的工具就是激光筆。
“好像有,我找找。”聽到這句話,梧婷兮取下斜挎背包立即翻找起來,不過片刻後,包內傳來鑰匙串晃動的聲響,“我找到了。”
“你居然有,太好了。”
俞蘭亭接過鑰匙串,在黑暗中迅速摸索到激光筆吊墜。剛才她只是随口問問,真沒想到梧婷兮帶了激光筆。
俞蘭亭雖然還不确定牆壁具體情況,但現在感覺幾乎興奮地要哭。
“我是不是該早點拿出來。”梧婷兮語氣略微低沉,帶了些許歉意。
“當然不是了,激光筆的光照範圍遠遠不如手機,僅僅是現在有用而已。”俞蘭亭又摸索到激光筆側面的開光按鈕,同時向梧婷兮解釋說。
“哦。”梧婷兮應了聲,好像又點了點頭。她依然緊靠在俞蘭亭身側,貼着俞蘭亭整只左臂。
俞蘭亭将自己手機遞到梧婷兮左手,然後又牽了梧婷兮右手,她從梧婷兮的微微顫抖中,仍可以感覺出梧婷兮的恐懼。
這種情形下,梧婷兮不害怕根本不正常,就連俞蘭亭也不知道接下來能否驗證猜測。
如果不能,那麽确實意味着周圍環境太可怕了。
不需再多思考什麽,俞蘭亭順時按開激光筆開關,貼緊牆壁平行方向照射過去。
果然,光線自從與牆壁共面的點出發後,發生了視覺認識層次的“彎曲”,再隔了一段距離後,才與牆壁平面再次相交。
“你看,宏觀低速慣性參考系,光在同種均勻介質中沿直線傳播。”
“什麽意思?我不太懂。”梧婷兮始終攥緊俞蘭亭的手,語調輕微地問,“難道這裏時空是彎曲的?”
“不是,是我不該加前面那句廢話。”俞蘭亭無奈嘆息,自己這種嚴格措辭無非是被高中時代那個變态物理老師逼的,直到大學畢業了還有後遺症,“這證明牆壁表面是有曲率的,回到原地是因為我們圍着墓室繞了一圈。”
“原來是這樣。我是不是特別愚蠢,特別膽小?”梧婷兮這時明白過來,語氣中又帶了歉意。
“沒有,你很勇敢。如果沒有你,讓我自己在這種環境下早瘋了。”俞蘭亭扶着梧婷兮肩頭,肯定道。
“其實,你對我也是同樣。”梧婷兮也誠懇道。
俞蘭亭輕輕笑了,此時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與欣慰。
事實上,當她以為梧婷兮比自己膽大時,梧婷兮同時也會這樣以為。
俞蘭亭定了定心神,打開手機手電筒,向四處照去:“你看,其實可見範圍內,牆壁彎曲弧度已經足夠明顯。不過,我們僅僅憑借知覺,沿着牆壁一路走來,很容易誤以為走的是直線。”
梧婷兮終是放下心來,擡手抹去臉上殘餘的淚痕:“謝謝你,蘭亭。”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俞蘭亭再次笑笑。
俞蘭亭仍然難以置信自己在這種情形下迅速找到了事實真相。這種在短時間內發現事物規律的能力,或許歸結于高中時代的變态物理老師,或許也得益于高三頻繁的理綜模拟訓練。
而讓俞蘭亭抛棄“時空彎曲”這種更複雜情況的原因是,她曾經跟随實驗室組員出海時,在船艙裏聽過相似的回音。這倒不是船艙壁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因為船艙壁也是有曲率的曲面。雖然俞蘭亭無法對回音類型做出歸納定義,但依然能夠察覺出曲面産生的回音是類似的。
前者是理論知識,後者是經驗認識。
再加上具有絕對意義的助力,梧婷兮恰好帶了激光筆。
或許可以說,她們真是太幸運了。
暫時的問題解決了,俞蘭亭切入正題:“既然墓室是閉合的,我們還是需要想想怎麽出去。”
“接縫,我感覺,關鍵一定在那裏。”梧婷兮大着膽子放開俞蘭亭的手,向接縫位置挪了幾步。
她們剛才距離接縫本就不遠,俞蘭亭跟緊梧婷兮腳步,只是大跨了幾步便來到牆壁接縫跟前。
接縫的意義應該很明确,因為壁畫內容有時間順序,依次包括前世因緣、感孕傳說、今生為王。而墓室是閉合曲面,因此需要用分隔界定結束,避免與啓始混淆。
她們不敢輕易觸碰壁畫,書架上紙質《金輪集》和《垂拱集》當然更不能碰。
俞蘭亭用指甲輕輕摳了摳接縫,但顯然沒有任何反應:“你覺得一定是這裏嗎?為什麽不會是別的地方?”
“我不知道。其實我不如你,你可以發現牆是彎的,而我完全沒有察覺。我們該怎麽出去,你有什麽想法嗎?”梧婷兮剛剛只是随口說說,現在又有些不确定。
“那其實沒什麽,可我現在根本想不出怎麽出去。”俞蘭亭低聲回答。
梧婷兮微笑:“別謙虛了,剛才多虧了你。那種情況下,平常人很難快速找到答案。哪怕是看到光沿曲線傳播,如果仍然察覺不出真相,那也要被吓到了。”
俞蘭亭輕輕笑道:“要說如果有人看到了光沿曲線傳播,就感到大為驚詫。一種情況是忽略‘光沿直線傳播’的前提條件,誤以為‘光沿直線傳播’适用于一切。這是由于認識有限,造成錯誤。另一種情況是誤以為表面彎曲的參照物是直的,反而把光的‘直線傳播’看成‘曲線傳播’。這是由于感官出錯,造成失誤。人要避免這兩種錯誤,才能認清世界真相與本質。”
梧婷兮又道:“還有,比如你發現壁畫中的錯誤,你指出産房出場人物不合理,人物表态也不合理。這需要了解古代接生相關禮俗,清楚古往今來一直存在的性別偏見,再對壁畫中不合理部分進行整理歸納,才能發現壁畫內容與歷史事實不符。這既需要知識儲備,也需要認識整合。”
“你說這些,讓我又感覺好可惜。”俞蘭亭暗自嘆息,“感孕是假的,三歲預言也是假的。她出生時,是否曾經有誰為她慶賀?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成為女皇需要經歷多少苦難!”
梧婷兮勸道:“其實,你也不要想得太悲觀了。傳說可以是假的,精神卻是真實的。就像你所說:‘她出生時,不會有人為她的女性身份而驕傲。但總有一天,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人會為她的女性身份而驕傲。’”
俞蘭亭點點頭:“我不該盡說這些浪費時間,又敗壞心情的話。”
梧婷兮望定施土傳說壁畫中的小女孩,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我感覺這傳說也有哪裏不對勁。”
“哦。”俞蘭亭擡起頭,等着梧婷兮繼續說下去。
“即使這僅僅作為虛構故事,我感覺它所指的思想也并不是如敘事表意那樣。就比如我們看所謂正史《舊唐書》、《新唐書》,某些人物說話和行為違背常理,因而能夠做出否定。《史記》以來歷史記載都過于複雜化。其實,對待歷史只需記下基本歷程。如果記載人物特定語言以及具體故事情節,就有包含史家個人臆想成分。這就造成了我們今天所見各種歷史記錄,與真實歷史相差甚遠。有關壁畫上內容,我聽過的傳說中是說小女孩施土行為是一種惡作劇,而釋迦牟尼善意接受是為了要她結下善緣以便将來弘揚佛法。我覺得這也是傳言者因為個人見識淺薄,造成了錯誤述說。真實情況是,小女孩施土行為并非惡作劇,而是嘗試達到一種默契。這種默契就是,她在試探釋迦牟尼是否對沙土和食物産生區分認識。而釋迦牟尼接納了沙土,意味着釋迦牟尼對沙土和食物沒有用區別心對待。”
梧婷兮又走了幾步,望着後面壁畫中小女孩展露的笑顏:“她笑得好美,這就是智者們的默契。”
正當梧婷兮說完這句話時,不遠處傳來“哐哐”幾聲連貫悶響。
二人循着剛才的聲音望去,牆壁接縫處突然開了一條二十多厘米的縫隙。
梧婷兮和俞蘭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稍待了片刻後,見縫隙距離依然沒有變化。
“這是,可以出去嗎?”俞蘭亭拿着手機照了照,又大着膽子嘗試用手伸入探去。
“是啊,這應該是出口吧。”梧婷兮肯定道。
“它是怎麽打開的?”俞蘭亭疑惑不解,又問。
“我也不知道。”對于毫無緣由突然開啓的縫隙,梧婷兮并沒有貿然行動,而是靠近俞蘭亭面前,突然擁抱住俞蘭亭。
這讓俞蘭亭不免感到意外,但也知道梧婷兮是因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