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知字符
視野中一片漆黑,周遭環境飄着一股粉塵氣味。俞蘭亭感覺自己正好坐在地上,粉塵是她剛坐下時揚起的。值得慶幸的是,這次重力終于恢複正常了。
“诶?xx。”俞蘭亭下意識叫出梧婷兮的網名。
“我在,我還好。”
一聲輕微的回答從俞蘭亭身側不遠處傳出,俞蘭亭确定跟梧婷兮沒有走丢,就稍稍放下心來。
俞蘭亭擠了擠雙眼,仍舊看不到任何光亮,只得嘗試伸手向梧婷兮方位探去。
大概只有半米多的距離,俞蘭亭便觸碰到了梧婷兮的胳膊肘。在順勢牽住梧婷兮手的那一刻,俞蘭亭心中終于有了一絲寬慰。
“這裏怎麽會沒有一點光線呢?”俞蘭亭再次試着眨了眨雙眼,甚至分別試着只睜左眼或右眼視物,直至她确定什麽都看不見。
比起上一個環境,俞蘭亭在這裏反而更恐懼。她緊緊拉住梧婷兮的手,不敢放松,只跟着梧婷兮嘗試摸索一并站起。
“我也不知道。”梧婷兮打開手機屏幕,周圍終是有了一絲光亮,她反而情緒失落地道:“哎,可惜我的手機沒多少電了。”
俞蘭亭此時也想起拿出手機,她沒有解開鎖屏,只是看了看電量,依舊怯怯地低語:“我手機還有63%,你呢?”
“46%。”梧婷兮暗自嘆息,她不知道會在這種地方待多久,現在46%的電量根本不算充足。
黑暗中,只有手機屏幕的偏冷色光照亮兩人容顏,顯得氣氛十分詭秘。
俞蘭亭緩了好大一會兒,才盡量适應這裏狀況:“先用我的吧。”她迅速解開手機鎖屏,将屏幕設置成“常亮”,亮度調到最暗,又切換到省電模式。
之所以這樣決定,是因為俞蘭亭想起許陸離可能随時給梧婷兮打電話,那是她們唯一可以與外界聯系的方式了。
手機亮度似乎只能照到周圍很小一片區域。在不知道有多麽廣闊的黑暗中,周遭更是寂寂無聲,着實令人不寒而栗。
梧婷兮和俞蘭亭互相牽着手,借助微弱光線,只得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位置,慢慢探察周圍環境。
Advertisement
這次雖然重力正常,而且空氣可供正常呼吸,但無限黑暗卻帶給俞蘭亭難以承受的不安全感。
正這樣想着,俞蘭亭感覺自己手背好像碰到了什麽硬的物體。
“呀。”俞蘭亭心下大驚,下意識叫出聲,又趕緊縮回手。
“還是我來吧。”梧婷兮溫熱的氣息,讓俞蘭亭感覺出她又挨近了幾分。
“好。”俞蘭亭摸索着将手機遞到梧婷兮右手,又緩緩挪動位置,換成自己右手去牽梧婷兮左手。
在黑暗環境中,俞蘭亭總是這樣沒有安全感,必須簽了梧婷兮的手,才能心安。
梧婷兮拿着手機,小心翼翼地照向剛才俞蘭亭碰到的位置,仔仔細細看了看。
就在面前距離不遠處,梧婷兮驚奇地發現大概有一個橫框,看起來像是木質。
梧婷兮又照了照四周,發現面前不只有橫框。她踱了幾步後,還發現隔幾十厘米處開始有豎框,橫框和豎框大約幾厘米寬,而且都不止一條,再向遠處還有更多類似的橫框和豎框。
梧婷兮再往框架裏面照去,可以看出從正面見到的橫框和豎框,其實都是整塊木板:“這好像是個書架吧。”
梧婷兮屏住呼吸,握緊手機又往裏探了探,從書架正面已能看出堆疊成一圈又一圈的紙卷。再向上面照去,她甚至可以隐約看到紙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對,應該是書架,這裏面全是書卷。”梧婷兮驚道。
俞蘭亭聽到這句話,急切地挨近幾分,依着黯淡光線看去,卻完全看不清裏面有什麽。
“七世紀的古書就是寫滿字的紙卷,藍色封面的線裝書直到宋代才有。”梧婷兮語氣足夠肯定,“這種看起來像是紙卷的就是當時的書籍。”
“我覺得,我們現在可能是在乾陵裏面了。”梧婷兮接着又道。
“是嗎?”俞蘭亭雖不确定她們是否在乾陵裏面,但考慮到紙張太過脆弱,于是提醒道,“別碰那些紙,可能會突然碎掉。”
如果真是保存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紙,那麽她們到這一會兒,僅是呼出的氣體,沒讓紙張迅速風化,已經是萬幸了。
更何況,她剛才不小心碰到過書架,也不知是否已經弄壞部分書卷。
“我知道,我還是拍照片吧。”
梧婷兮當即迅速動作起來,十分謹慎地将手機平伸入書架內,盡可能拍了幾張清晰照片。而後她又緩緩挪動步調,繞到書架另一側,再次拍下盡可能清晰的照片。
俞蘭亭同時一直緊跟梧婷兮身旁,随着她的步調挪動自己的位置。
畢竟,即使有手機微光,在幾乎黑暗的環境裏,俞蘭亭還是缺乏安全感。
随着二人緩慢移動位置,她們逐漸摸清了這裏書架的布置情況。
書架在地面的投影是兩列長條,類似于加長的“=”號。兩列書架是緊貼着背靠背排列,這與現代圖書館書架的排列方式相同。
圍着長長的書架饒了一圈後,二人重新回到原地。
梧婷兮打開手機相冊,迅捷地翻看每一幅圖片,最終停留在一幅放大後的圖片上,随後将手機遞給俞蘭亭:“你看,這裏确實是乾陵。”
俞蘭亭接過手機,一眼就認出幾個武周制改新字:類似于“Θ”的“日”字,長得像“@”的“月”字、寫作“一生”(上下結構)的“人”字、以及寫作“匚生”(半包圍結構)的“生”字。
俞蘭亭心中稍增添了幾分安慰,又突然想到這算什麽值得慶幸的呢?
她擡起頭,看到梧婷兮被屏幕光線映出的笑顏,自己卻是長長嘆出一口氣。
梧婷兮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可是誰想進乾陵了?外星人又把她們拐到乾陵裏面做什麽?
俞蘭亭低頭繼續看屏幕:“這字體也好熟悉呢?”她手指劃着屏幕,放大幾倍仔細瞧了兩眼。除了武周制改新字,圖片上其它字體都是普通行書。
俞蘭亭雖不擅長辨認筆跡,但感覺這筆跡就是跟《升仙太子碑》所書“飛白體”有幾分神似。
“就是她的字啊,不然還能是誰?”梧婷兮指着屏幕上的字,篤定說道。
梧婷兮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肯定,或許由于女皇駕崩時,武周制改字體已被重新改回,女皇下葬時不會再有人使用,因此增加了這是女皇親筆的可能性。又或許僅僅是心中說不出來的感覺,就足以如此論斷。
“這裏書卷所有文字都是用武周制改字體書寫嗎?”俞蘭亭又問。
“不是,你看後面。書架另一側的書,文字與這完全不同。”梧婷兮提醒說道。
俞蘭亭接着往後翻了幾張圖片,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這是什麽鳥文字啊!”
在俞蘭亭看來,圖片上的符號幾乎不算文字。
那些緊密排布的符號,乍看上去像是一堆“俄羅斯方塊”。再仔細看去,這種符號不止包括折線,也有彎曲筆畫。或許更像制定防盜密文所用符號,但就是看不出像人類文字。
“這是外星文字嗎?”俞蘭亭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雖然她們已經看到了乾陵裏才能看到的信息,但依然還能看到外星文。這說明什麽?難道她們現在仍處于外星力量控制範圍內嗎?
“當然不是。”梧婷兮忍不住失笑出聲,她爽朗的笑聲在漆黑墓室中回蕩,竟霎時減弱了可怖的氣氛,“不是外星文,那是梵文啊。”
“梵文是這樣嗎?梵文好像上面都有一橫杠,下面部分彎彎曲曲的,反正我不認識。”俞蘭亭擰緊了雙眉,一臉“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神情。她以前看新聞至少能憑感覺分出印度和斯坦國使用的文字不同,但大體形狀都不像照片上這號奇葩文字。
“我知道,你說的那是梵文天城體。天城體始于十三世紀,如果出現在乾陵,那才奇怪呢。”
梧婷兮進一步解釋說:“梵語、巴利語和現代印地語,是指語言種類。天城體、南弟城體、悉昙體、笈多體、原始婆羅米文,是指書寫方式。這是原始婆羅米文,是印度最古老的書寫方式。或許有點奇特的是,這竟然不是七世紀常用的悉昙體。不過,也沒有特別奇怪。畢竟原始婆羅米文只是不常用,又不是沒人使用。”
“哦。”俞蘭亭不懂這些,只能默默聽着。就現代而言,沒幾人掌握梵語。可七世紀并不是這樣,無論哪種梵文字體,出現在乾陵根本不稀奇。
“你認得這種字?”俞蘭亭剛問出口,才發覺不可能。梧婷兮若是懂梵文,她怎麽不去做教授?
梧婷兮輕輕笑了笑:“怎麽可能?我只是看着字體像。我們有一門選修課《世界文字發展史》介紹過幾種死文字,全班幾乎沒人聽。因為我喜歡語言學,就認真聽了。”
“其實,你看這裏。”梧婷兮翻動手機相冊,找出其中一個像圓圈的字符,指給俞蘭亭看。然後她又翻過幾張照片,找到前面拍攝漢字行書的照片,指着上面的“星”字說道,“這幾張圖上婆羅米字母的圓圈,和前面幾張圖漢字行書中“星”、“日”、“月”畫出的圓圈,像不像同一人筆跡?”
借由手機屏幕的微光,梧婷兮又看向俞蘭亭的臉龐,試圖在俞蘭亭神色中找到肯定答複。
俞蘭亭雙手握着手機,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是吧,應該是她寫的。不過,這也沒什麽稀奇吧?”
“是啊,沒什麽稀奇的。”梧婷兮表示認同,心情暫時放松了半刻,在周圍有限範圍內輕輕踱着步子,“在公元七至八世紀的中國,學習梵文非常流行。以她的家庭氛圍,深受其母影響,學習梵文很平常。不止是悉昙體,她即使寫出原始婆羅米文,也不是什麽難事。比如,現在篆書并不是死文字,但卻從文學院找不出幾個認識篆書的大學生。我是因為愛好語言學,恰巧自學了篆書。而那些手工刻章的商家,即使僅有初中文憑,也會書寫篆書。對于七至八世紀的中國人,只要想學梵文,無論梵文悉昙體還是原始婆羅米文,比較容易找到學習資源,沒有任何身份、階層限定因素。比如,當時房融官居宰相,事務不可謂不繁忙,但他也精通梵語。”
俞蘭亭不再說話,而是深深陷入沉思。對于心中傾慕的女皇,她的許多事跡,由于資料所限,俞蘭亭難以探尋。又有許多事實真相,俞蘭亭僅憑第一感覺可以做出推斷。而剛才梧婷兮得到的結論,尚且算是在以往預料之內,俞蘭亭并不驚詫。
“後面還有幾張照片,我看着又不太像婆羅米字母。”梧婷兮從俞蘭亭手中拿回手機,翻到最後幾張圖片,指着屏幕給俞蘭亭看,“你能認得出來嗎?”
俞蘭亭剛想說“我怎麽可能認出來”,但随即看到的那一刻,她指着屏幕上幾個符號,不由得張大了嘴。
“姨它,撥它,廢?這怎麽可能?”
之所以發音讀成這樣,是因為俞蘭亭高中物理老師就這麽讀“η”、“β”和“φ”。
俞蘭亭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到梧婷兮又是一臉笑嘻嘻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