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顧岚半夜的時候醒來過一次,看見床邊的顧澤就忍不住的流眼淚。
一滴一滴的淚水順着眼角劃到枕頭上,流出一片洇暈的水痕。
顧澤擡手撫了撫她眼角的淚水,笑着說,“不哭不哭,怎麽還哭上了,在哭就不漂亮了。”
顧岚聽到他的話,反而哭的更傷心了。
顧澤擦擦她眼角的淚水,輕輕握住她的手,“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好好養病,會好的,都會好的。”
顧岚也想要安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微笑。然後閉着眼睛,盡量不想讓眼淚流出來。最後,似乎是累了,又沉沉的睡過去。
顧澤打了盆熱水,濕了塊毛巾輕輕擦了擦顧岚的臉,把臉上的淚痕擦去。然後坐在病床旁,望着窗外。
韓子舟:早點休息。
顧澤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矚目。
是韓子舟的消息。
顧澤動動手指,回複到:你也早點休息。
韓子舟:晚安。
顧澤:晚安。
有那麽一瞬間,顧澤突然想告訴韓子舟,告訴他的擔憂,他的慌亂,他想要韓子舟抱抱他,告訴他沒關系。
但是算算時間,韓子舟已經在首都了,是考試前的最後關頭,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分心。
顧澤點開微信聊天記錄,看着韓子舟發來的消息,就像是韓子舟親口向他道的“晚安”,這樣就是韓子舟在陪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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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窗外的天空顯示出一種灰白,顧澤才發覺,天要亮了。
走廊上傳來各類腳步聲,滑輪劃過地面的聲音,忙碌又嘈雜。
醫院這個地方,上演着拯救與死亡,上演着希望和永別,太多的淚水留在這個地方,你會發現生命永遠渺小脆弱。
“滴——滴——”檢測的機器響了一晚上,微弱且保持着固定頻率,像是心跳,不斷在跳躍。
顧澤用涼水洗了臉,手在左胸上感受了一下。還在跳着,沉穩有力,這就足夠了。
護士進了病房,要推着顧岚繼續做些檢查。顧澤跑前跑後,繳費,取檢查報告單,找醫生。
□□是在下午來的,顧岚剛吃了些東西休息了,兩人坐在病房外的座位上。
“不用太擔心,手術後恢複的好,不會影響日常生活的。這幾天你陪在醫院裏,不用擔心別的,照顧好你媽媽,也照顧好自己。你要是垮掉了,誰能照顧好她呢?”
“我知道了,□□。”
□□看看顧澤不怎麽好看的臉色,“昨晚休息了嗎?”
“沒有,剛做完手術,我根本睡不着,看着她還能放心點。”顧澤笑了笑,但是笑意卻不達眼底,就像是設定好的機器人,把嘴角彎起一個固定的弧度。
□□沉默了許久,沒說話。
臨走之前,□□說他想進去看一眼顧岚。
顧岚還睡着,□□沒多停留打擾,就走了。
□□走後,顧澤才發現顧岚的床頭多了一個塑料袋。心生疑惑,打開一看,發現是兩摞現金。
顧澤看着錢,才明白這是□□留下的。一個普通的高中數學老師,拿着最普通的工資,羽絨服就那麽兩件換來換去,怎麽這麽積極的來給他送錢。
顧澤把錢收起來,沒動。
晚上雷哥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
一見到顧澤就生氣的說,“你怎麽回事?出了這麽大的事不給我說?要不是我路過你家想去看看,發現家裏沒人,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訴我?非要我打電話問你你才肯開口?!”
顧澤知道雷哥好意,只能陪着笑臉,“雷哥您消氣,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這不是還沒來得及。”
“什麽來不及?就一個電話的時間你抽不出來?”雷哥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不想告訴我!”
說完,雷哥嘆了口氣,“知道你不想欠誰的,但這種事情不比尋常。我幫着你,你以後找機會還我就是了,何必分得那麽清?分得太清,還有朋友可做嗎?”
顧澤笑了笑,“嗯,謝謝雷哥。”
教訓完顧澤,雷哥才進了病房,顧岚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但還有些精神。
“小雷,給你添麻煩了。”
“嫂子,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話,以前你們照顧過我,我現在幫幫你是應該的。你可要好好養好身體,我還想吃你烙的餅子呢。”雷哥坐在病床邊,笑着說。
和顧岚聊了一會兒,顧岚就要休息了。
雷哥把顧澤拉到一邊,“今天晚上我守着,你休息一會兒。”
“不用了。”顧澤直接拒絕。
“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雷哥指了指他的臉,“難看死了。”
“雷哥,你還有店裏的事呢。”
“你管我,我關門大吉你也管不着我店裏的事情。”雷哥敲了他腦門一下。
顧澤沒覺得疼。
顧澤還是守在床邊,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雷哥沒有辦法,顧澤又倔又強,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好給顧澤準備了吃的和毛毯。
“十二月了,晚上坐到這裏凍不死你。”
顧澤蓋着雷哥的毛毯,沖他擺擺手,“你快回去吧,醫院只允許晚上一個人在這裏陪床。”
雷哥生氣的瞪了他一眼,“我明天早上過來。”
毛毯很軟,顧澤靠在椅子上睡不着,只偶爾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看着黑漆漆的病房。
顧澤覺得有點好玩,在學校裏總是很困,上課也擋不住自己的困意,回到宿舍也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現在他卻睡不着了。
太陽穴好像在抽着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眠的緣故。但是他閉着眼睛卻毫無睡意。
顧岚的藥裏有安神的成分,這會兒睡得很熟。傷口總是很疼,疼得她休息不好,這會兒總算是能休息一下了。
但顧岚的眉頭還是微微蹙着。
白天醒來的時候,顧岚表現得很平靜,絲毫看不出難受不适,到了晚上睡着後,才顯示出疼痛和難過。
閉着眼睛,不知道數了多少只羊,因為顧澤總是數錯。再睜開眼的時候,又是一天清晨。
冬日的太陽總是爬上來的很晚,泛着灰白的,陰沉的天空有些壓抑。
雷哥到的很早,帶着早點來了。
“今天早上真冷啊,感覺要下雨了,趕緊吃點東西。”說着把手上的吃的遞給顧澤。
顧澤接過早點,“謝謝雷哥。”
“給嫂子帶了白粥,應該可以喝。”
“嗯。”
手術後的幾天,最擔心會出現什麽問題,每日的常規檢查也非常多,顧澤跟在後面忙前忙後,時間倒是過得很快。
晚上睡覺前,韓子舟發來微信。
顧澤還是把雷哥趕了回去,一個人守在醫院裏。
韓子舟:明天考試,我有點緊張啊。
顧澤:不緊張,我相信你的。
韓子舟: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顧澤看着微信消息,轉身出了病房,站在病房門口。
顧澤:可以。
韓子舟的電話下一秒鐘就打了過來。
“顧澤。”
“嗯。”顧澤調整了一下呼吸,“這麽晚了,怎麽還不休息?”
“想聽聽你的聲音,好久沒聽到了。”韓子舟好像輕輕笑了一聲,聲音順着手機傳到了顧澤的耳朵裏。
“嗯。考試不要緊張,你很厲害的,我等着你拿金牌回來啊。”
“要考兩天,算時間四天後就能見到你了。最近學習怎麽樣?”
顧澤啞着嗓子,“挺好的啊,不過有很多小測驗,每周都有很多的卷子,不過你肯定更忙。”
韓子舟:“還好吧,不過昨天是P大的物理系教授來給我們講課,他真的太厲害了。”
韓子舟的聲音聽起來就很興奮,帶着欣喜又向往,顧澤聽着他的聲音,心情仿佛都變好了。
“那真的很好啊。”顧澤說,“早點休息吧,明天要考試呢。”
“好,晚安。”
“晚安。”
顧澤挂了電話,空無一人的走廊又回歸了平靜。
人們常說快樂是要分享的,那麽與你分享的那個人也會得到快樂。痛苦也是需要分享的,那麽你的痛苦就會因為有人分擔而減少。
顧澤握着電話,仿佛感受到了韓子舟傳遞過來的那份緊張而激動的心情。
說起競賽的時候他的聲音都帶着喜悅,他那雙眼睛應該透着明亮、閃爍的光芒。
他天生适合也一直努力,顧澤知道,他會考得很好。
帶着他的驕傲和快樂回來。
顧澤進了病房,安安靜靜的病房只有機器的聲音。
其實一切都好。
顧岚躺在那裏,旁邊的屏幕上顯示着她平穩的心跳聲。
他最在意的兩個人都很好,那就足夠了。
他窩在椅子上,蓋着毛毯,靜靜的坐着。
他想起了過去的生活。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父親去世。當時他是一個貨車司機,但是因為疲勞駕駛發生了意外,車上的一車貨物也盡數損毀。
貨物是李晉他們家開的工廠的。那時候顧岚很堅強的辦完了父親的後事,承諾李晉一家會賠償貨款。
顧澤那時候就覺得顧岚是個特別堅強的母親。他依賴着,依戀着,哪怕他缺少了父親的關懷和教導,顧岚也讓他成長的很好。
那時候李晉是個初中生,而他是個小學生。經常被追,被打,受了一臉傷。後來他就長大了,李晉再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打回去。
顧岚也不批評他,只是默默的幫他處理傷口,然後輕輕的嘆一口氣。
以前,顧澤不懂顧岚嘆的那一口氣是為什麽,他總是以為顧岚是因為他打架所以才嘆氣。
直到有一次,他看見顧岚對着父親的照片掉眼淚,問他,“我是不是沒法保護好兒子?要是他有父親的話,就不會被欺負了,是不是?”
“我不怪你撇下我們母子兩個人,我只是覺得我沒有好好照顧兒子。我有點想你了……”
顧澤那時候才明白,顧岚只是在怪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後來他受了傷,就總是不敢回家。害怕顧岚看到他的傷而感到傷心。
顧岚很努力的工作,前兩年突然查出心髒不好。他讓顧岚多注意休息,然後跑到網吧裏當代練,跟着雷哥學手藝,他只是想幫顧岚分擔一些。
醫生說雖然這是急性心肌梗塞,但之前是有預兆的。
他有些懊惱,一周他都沒法從學校回家一次,自然沒有發現顧岚有什麽不對勁。顧岚也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人,沒想到就出了這些意外。
但是顧岚現在還好好的,這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