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情不言(下)
皇後的受寵似乎是衆望所歸,就連太後也忍不住誇贊此番皇後對皇帝的盡力侍奉,宮中妃嫔無不對皇後俯首稱臣,只說道:“皇後娘娘與皇上伉俪情深,實在是宮中的一段佳話。”
因為所有人的目光皆聚在了皇後和還未病愈的皇帝身上,對娴妃的關注便少了一些,所以當娴妃在自己殿中小産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六宮妃嫔皆是震動。
守夏苦着一張臉跪在皇帝的面前,說道:“皇上、皇後娘娘,咱們娘娘小産了。”
皇後正在喂皇帝喝藥,聞言手一抖,勺子掉進了藥碗之中,濺起幾滴褐色的藥汁,有幾滴滴在了皇後端着藥碗的手指上,皇後心中一動,問道:“怎麽會小産了?”
守夏磕了一個頭,說道:“自從娘娘患了疥瘡以來,身子越發虛弱,加之之前的病還沒有好,前些時候奴婢以為娘娘的疥瘡好了,誰知道今日吃了一副藥之後,便說肚子疼,太醫過來看了之後,便說娘娘小産了。”
皇後看着皇帝的神色,皇帝的臉微微發沉,問道:“你是說以前胎氣都是極為穩固的,就是今日喝了藥之後才小産的?”
守夏點點頭,皇後在一邊小聲說道:“莫不是今日的藥出了問題?”說罷喊道,“盼春,你去娴妃那裏看看究竟是不是藥出了問題。”
盼春正應了一聲準備出去,王忠和走了過來,恭敬道:“皇上,剛剛奴才已經去看了,太醫也說了,娴妃娘娘今日的藥和平時是一樣的,并未半分不妥。”
皇帝的臉上有些異色一閃而過,聲音低低的,說道:“是嗎……朕知道了。”
皇後在皇帝耳邊輕聲道:“皇上皇恩浩蕩,還會有更多的皇子的。”
皇帝的眼神依舊有些黯然,但是只能點點頭說道:“吩咐下去吧,給娴妃好好養着吧。”
王忠和和盼春對視了一眼,雙雙退出了房門。
皇後在房中低聲安慰着皇帝,門外的王忠和和盼春并肩站在門前看着守夏一臉喪氣地走了,盼春小聲說道:“這次的事情要多謝王公公了。”
王忠和一臉的心照不宣,說道:“皇後娘娘和皇上是同心的,幫着皇後娘娘做事就是幫着皇上做事,都是一樣的。”
盼春看着面前的圓明園景致,身邊是一株在風中搖曳的牡丹花,盼春的聲音帶着涼意慢慢在風中消散:“娴妃娘娘的藥是一早動了手腳的,算了算日子也是這幾日小産了,太醫的醫術再高明,也查不出藥裏面那一絲一毫的手腳,這次娴妃的病真的是病得恰到好處。”
“娴妃娘娘一小産,皇後娘娘以後在宮裏面的日子也能好過許多了。”王忠和嘆了口氣,“只是咱們今日晚上要去牆根子底下為小皇子燒些紙錢,畢竟是有些作孽的事情,燒一些心裏也安定些。”
盼春點點頭,雙手垂在身子兩側,和王忠和一起并肩守在了房門前面。
這邊绾心聽說了娴妃小産的消息的時候,正和景煙和夢溪坐在房中繡着扇面,滿月似的扇面上一針一線地繡上花紋。
绾心的女紅不好,一邊慢慢地繡着,一邊問着身邊的夢溪,繡了許久,才繡好了一片蝴蝶翅膀,绾心看着自己繡出來的蝴蝶翅膀,笑道:“以前在家中的時候,只見過我額娘坐在陽光下繡着錦帕,只用一天的功夫便能繡好,以前在家的時候,我最喜歡坐在額娘身邊,看着她一針一線地繡着,好像在畫一幅畫似的。”
景煙笑笑:“我聽說你額娘是江南女子?”
“是啊,額娘的娘家是江南的,只是因為故鄉水災,逃到了京城,遇見了我阿瑪,兩個人成了親,這才有了我。”念及家人,绾心的唇角又染上了一絲絲的笑意,“我額娘的手确實是巧,就是宮裏面的繡娘們的手,也比不上我額娘。”
正說話間,小許子走了進來,對着绾心說道:“小主,剛剛傳來的消息,說娴妃小産了。”
绾心的手一抖,險險刺破了手指,景煙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說道:“小産了?怎麽會小産了?”
“奴才也是聽說。”小許子如實說道,“只是聽來往的宮女說了,似乎是疥瘡害的。”
夢溪似乎是出了一口氣一般,痛快道:“總算是小産了,這些日子咱們看她的得意樣子看得還不夠嗎?”
绾心看了一眼夢溪,吩咐了小許子說道:“你去将門關上,我和兩位姐姐有些話要說。”
小許子點點頭,帶上了門之後便退了出去。
绾心看着景煙,慢慢道:“愉嫔姐姐,你說娴妃這次小産,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人為也好,意外也罷,至少現在還是個意外。”愉嫔說了之後又繡了一針,“若是人為,憑着娴妃的心性,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
夢溪也在一邊點點頭:“左右娴妃這些時候做的孽也是有些多了,這孩子也是可憐,投胎投到了她的肚子裏面。”
绾心沉默不語,景煙看了一眼绾心,嘆了一口氣說道:“皇宮裏面的孩子難生養,就是當初皇後娘娘的二阿哥的死,就是本宮也覺得有些蹊跷。”
這件事是绾心還從來不知道的,眉毛一挑,看着景煙問道:“姐姐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就是夢溪也湊了過去,說道:“是啊,當初的事情皇上和皇後都是徹查的,什麽也沒有查到,二阿哥的死确實是個意外。”
景煙搖搖頭:“彼時我正住在景仁宮,和娴妃朝夕相處,那時候我只是個常在,位分地下,娴妃從來沒把我放在眼中,但是越是不在意的人,越是能發現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绾心有些緊張,看着景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覺得景煙定是知道了什麽,但是景煙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淡淡道:“本宮記得當初去二阿哥梓宮的時候,看着二阿哥的棺椁,總覺得二阿哥的死沒有咱們知道的那麽簡單。”
景煙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便不再說話了,绾心卻因為景煙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而心神不寧,又是匆匆說了幾句之後,便出了房間,留了景煙和夢溪兩個人繼續慢慢繡着扇面。
“你這麽對她說了之後,她告訴皇後娘娘怎麽辦?”夢溪似乎是絲毫不擔心,繼續安安靜靜地和景煙說着話。
“我想的就是她告訴皇後娘娘。”景煙淡淡笑着,“在魏常在的眼中,咱們說的話能讓她相信,皇後和娴妃之間隔閡已經不可消除,咱們不過是添一把火罷了,無論結局如何,那都是她們之間的事情,和咱們無關。”
這麽一說了之後,就是夢溪也點點頭:“你說得也對,咱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景煙點了點頭,手中的扇面已經繡好,放到了一邊,又拿起了一邊的一個扇面,繼續繡了起來。
绾心坐在了長春仙館之中,皇後見皇帝已經好了,便也回到了長春仙館之中,绾心看着皇後憔悴的面容,有些踟蹰要不要将剛剛聽見的話告訴皇後。
皇後毫不掩飾消瘦的面容,發髻也是有些微微蓬松,看着绾心說道:“這時候你來長春仙館來做什麽?”
绾心被皇後問得一愣,随即問道:“皇後娘娘,聽說娴妃小産了?”
“自然。”皇後神色淡淡的,只是輕聲“嗯”了一聲,說道,“皇上和太後也已經知道了,只是囑咐了好好養着,也沒說過多的話。”
绾心聽見太後不過也是囑咐了幾句,心中一動,看着皇後:“太後也只是囑咐了幾句?”
皇後似乎極為滿意,嘴角微微有些得意地揚起:“皇上是太後的親子,在太後的眼中自然是皇上的龍體最為重要,娴妃再怎麽得太後歡心,那也只是個妃嫔罷了,這件事雖然不是娴妃的錯,但是也是娴妃耽誤了皇上的病情,太後自然是有些惱的。”
绾心點點頭:“如今娴妃失去了太後的歡心,又沒了孩子,加之皇上也不甚在意她了,當真是雪上加霜,不知道這日子要怎麽過下去。”
“她怎麽過下去那是她的事情。”皇後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本宮已經吩咐了人讓慧貴妃知道了這件事,想來當初慧貴妃失寵時候受的苦,想來也會一點一點地還回去。”
窗外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了房間,绾心低頭看着地上毯子上的金邊,說道:“慧貴妃畏寒,當初宮裏的紅籮炭可沒少克扣,如今慧貴妃如法炮制,克扣娴妃房裏的冰塊,這個夏天便有娴妃好受的了。”
皇後看着绾心,忍不住說道:“以前只覺得你聰慧,也沒想到你竟然也知道這些折磨人的功夫。”
绾心一笑:“不過是在宮裏面待久了,看得多了,原本不會的也學會了。”
“學點這些東西也不錯,你現在在宮裏又本宮照拂着也算是順風順水的,但是以後難保,知道這些東西,以後也好過些,總少受些罪。”皇後說完便閉了眼睛躺在了榻上,“你回去吧,本宮乏了。”
绾心忍了忍,終究沒有将剛剛聽見的話說出來,轉身出了長春仙館。